第一章 金风未至蝉先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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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高粱叶子,这个姑娘才开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日本武士,她首先以利落的手法,把对方背后的那个黑漆的箱子解下来。
这个过程之间,笠原一鹤竟自幽幽地醒转过来,他鼻子里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呻吟,同时已经感觉到对方的作为。
“你……”他想坐起来,可是周身乏力。
月影之下,二人四目相对。
红衣姑娘呆了一下,才又匆匆地把那个小箱子背好在自己背上,她咬了一下牙,道:“我本来不想下毒手杀你,可是你看见了我——”
手里的月琴举起来,作势下击。
笠原一鹤眼睛直直地逼视着她,目光里现出了一番凄凉,却使得那姑娘中途一时硬心不下。
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把那枚精铁打铸的月琴,轻轻地放了下来。
“唉——”她轻轻叹了一声道,“我们原无仇恨,我看你这个人,倒不像是什么恶人,中国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姑娘破格饶你不死,你还是回到你们日本的好!”
说完,看他一眼,摇摇头,转回身子,向外走去。
地上的笠原一鹤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面上却不禁**微微的冷笑。
红衣姑娘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她的神色间,显出了内心的犹豫。
“唉!”她又轻叹了一声,道,“我可不能再耽误了,你知道,我父亲本来是要我杀你的,只是我不忍心……”
眉毛皱了一下,她轻轻地擦着眼皮,打量着对方又道:“你是叫笠原什么鹤来着?”
笑了一下,她调侃地道:“我知道你身上的伤不轻……这可就……唉,好吧!我呀,好人做到底,就救你这一回!”
说完巧移莲步,凑到了他跟前,低头看了一下,冷笑道:“你是被刚才那个叫欧阳川的人,打中了**道,手法很厉害。幸亏遇见了我,要是换了别人,只怕还救不了你,你是忍忍痛才行!”
说完匆匆由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玉瓶,由其内倒出了一些,也不知是什么药物。
她一只手握住笠原一鹤伤处的小箭道:“想活命,你就别出气,你明白我的话吗?”
笠原一鹤目光里虽蕴着无比怒火,只是却也知道对方是在救自己性命,当时眨了一下眸子,表示会意。
红衣姑娘微微一笑,露出如贝玉齿,确是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人!
只是此刻,这位来自异国的武士,却是失去了这份闲情逸致,他遵从着对方少女的关照,暂时停止了呼吸。
红衣少女还有点不放心,她俯下身子来,侧过脸轻轻在他胸前听了一下,确定他未在呼吸,这才猝施妙手,极快地把中在他胸前的一只小箭拔了出来,同时她右手不待对方伤处的血冒出,即把备好的药物按上了他的伤处!
如此连续施展,两根袖箭全部拔了出来。
笠原待其在伤处上好了药之后,才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面颊上冷汗淋漓。
红衣少女打量着他,道:“没死已经算万幸了!”
这时,信手由笠原一鹤衣边上撕下了一条布条子,匆匆为他扎好!
“记住!”她说,“一个月不能见水,我走了!”
言罢作势站起——
笠原一鹤自所中的一双袖箭拔出时,**道已然解开,他已能开口说话,只是全身乏力!
这时见对方姑娘要走,心里惦念着那箱贡物,如何容得,当下蓦地坐起,伸手向着红衣少女背后箱上抓去!
红衣少女身子灵活地一纵,纵出丈许以外,笠原一鹤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倒了下去,伤处触动,一时痛得不可开交!
红衣少女咯咯娇笑道:“你呀,少费这个劲儿吧!”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夜空里,却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之声,红衣少女顿时面色严肃地冷冷一笑,香肩连晃,如飞而去!
笠原一鹤怒叱一声道:“站住——”
对方理也不理,早已去远了,他咬着牙挺身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只觉得伤处万分疼痛,肩上也在流血!
他愤愤地抽出了长刀,蹒跚地向前迈着,却意外地发现地上一物放光!
弯腰拾起来——是一枚玉柄金身的步摇金钗!
可以想到,必是方才那女盗张惶之际,由头上坠落下来的,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点线索。
笠原一鹤匆匆地收入袋内,他一只手持着雪亮的长刀,怒冲冲向前大步走着,只觉得夜风吹在肩上伤处,如同针刺般的疼痛,可是这些却远不及他内心之沉痛万分之一!
顺着田陌,他一直走下去,远远似见先前劫车的驿道上有灯光闪烁着,似有人影闪动!
他内心沮丧极了。
想不到身负重任,方自踏入中国之第二日,竟然会出此大错,平白无故地把足利将军托交进贡中国皇帝的无价珍宝失去,这该是一项何等严重,而又不可饶恕的疏忽?
他此行身份严谨,自不便暴露身份,以遭无边困扰,马车上虽有几件他随身的行李,可是眼前却不便往取,他一心一意只是惦念着失去的贡物,足下疾奔前进!
穿出了这片田陌,来到了驿道的另一端,却见道边伫立着一个黑色劲装人影。笠原一鹤此刻怒火中烧,巴不得遇着敌人厮杀一番,此时此刻乍然出现了这人,他无疑认定对方也是劫宝的敌人之流。
从背影上看,这人后面背着一口长剑,必然是擅武之人了。笠原一鹤抢上一步,怒声喝叱道:“呔——”那人倏地回身——剑眉星目,神采不凡!
笠原一鹤怒发如狂中,早已收敛不住,一口倭刀劈风直砍而下!
对方似乎吃了一惊,冷笑道:“这是为何?”
右腕疾翻,背后长剑像是一道长虹似的猝然出鞘,一刀一剑“呛啷”一声,在空中交接,各人却不禁为对方的腕劲震得后退了几步。
由于笠原一鹤身上有伤,如此一震,自然有些吃受不住,痛得哼了一声。
对面黑衣少年冷峻地道:“莫怪人言,你们日本人野枭成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笠原一鹤受了一肚子的委屈,正是无处发泄,如何再忍得对方的奚落,大吼一声挺刀而上!他左臂平伸,右手长刀平伸而出,拉开了架式!
日本剑道正如中国剑法一样,是有派别门路之分的,此刻他一展开门户,却使得对面这位中国侠士大吃了一惊!
黑衣少年面色一变,正要喝止,笠原一鹤已然出刀如风,施展出极具威力所谓的“洗魂三刀”。第一刀贴地直出,削向少年下盘,黑衣人大惊中,一鹤施展冲天的绝技,拔身而起,刀身紧紧擦着他的脚底下刺了过去!第二刀,比第一刀更疾更快,不待那黑衣少年身子落下,那口刀在笠原一鹤后弯的式子里,反崩而出,直直一刀劈出!
昔日在日本,笠原这种家传的刀法,绝少施展,每出手敌人简直无从抵挡,必有伤亡,是以其父笠原桑二传此刀法时,深深告诫,如非为强敌所迫,万不得已时,绝不施展!
笠原一鹤如非丧失重宝,痛心欲狂之际,焉能对于一个初见一面的少年,施展如此杀手!
他满打算着这第二刀出手,那少年不死必伤!
事实却大是不然,那个黑衣少年,敢情还是个大行家!
就在笠原一鹤的刀相反崩出的刹那之间,那少年在空中海虾也似地一个弓身,凹腹收胸,向后反弹而起,待到一鹤的刀已经临近胸腹之间,那少年左掌向外一挥,吐气开声道:“嘿!”却把一只左手箕开的虎口,向着笠原递出的刀背上捺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笠原一鹤心中大吃了一惊,他确信这套“洗魂三刀”自从他父亲传与他之后,还不曾闻得有过破法。
昔日笠原桑二传授此套刀法时,曾告诉过他,这套刀法的来历,脱胎于中国武术精华;并且告诉过他,在日本无人可破,可是一入中原,却就不保险无人能挡;并且曾告诉过他即使在中国,能够破此刀法的人,顶多不出二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女人!
他知道父亲过去在中国停留过,那一些日子,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正逢战火弥漫,生活得好苦,母亲带着自己东奔西跑,等待着父亲来到……直到第三年父亲才从中国回来,一家得能团圆……
这套“洗魂三刀”就是父亲那个时候传授给自己的……他老人家为什么念念不忘中国?在中国做了些什么?无人知道,到现在还是个谜!
到是父亲再三地向自己提过一个人——段南洲,父亲生平第一知己。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段南洲该是一个老人了,据父亲形容这人乃是一个异人,武技之精湛,举世无匹,父亲关照自己来到中国之后,不要忘了找寻他,而恭敬地诚执后辈之礼……
这么多的回忆,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动机只是由于对方少年杰出的身手!
由于对方这个黑衣少年,一连破了他两招,他的第三招突然受惊而止。
后退一步,他打量着对方少年,怒声道:“你如何懂得破我的刀法?”
黑衣人冷冷一笑说:“问得好,我正想问你,这刀法是谁传授与你的?”
笠原一鹤恨声道:“谁要你管?”
说着提刀进身,正待向黑衣少年再次进招,黑衣人闪身跃开道:“慢着!”
笠原一鹤冷笑道:“想不到中国强盗这么多,你身背宝剑,站在那里,必是那强盗父女一路来的!”
少年微微一怔,冷笑道:“这么说,你是遇见了强人了?”
笠原一鹤怒声喝道:“你倒装得真像……”
少年“哼”了一声,道:“先不要谈这个问题,我且问你,有个叫匡飞的人,你可认得?”
笠原一鹤摇头道:“不认识!”
黑衣少年略嫌失望地叹息了一声,一面用着那只精锐的眸子打量着他道:“我是看你刀法很怪,很像是匡门家传,好吧,既然如此,我再问你,风闻你此次东来,所带的贡物之中,有一枚‘翡翠梨’可是真的?”
笠原一鹤登时一惊,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黑衣少年冷冷地道:“这么说谣传是真的了?”
笠原一鹤狠狠地道:“真的假的都没有用了!”
说到这里,上下看了那黑衣少年一阵,自入中原,他还真没见过这么英俊的人物。
那少年眉头微皱道:“还没请教大名?”
“笠原一鹤!”
“一鹤兄!”黑衣少年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失去了贡物,心里不好受,可是我必须知道,抢去你那些宝物的是些什么人!”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脸上确是看不出一点虚伪的表情!
笠原一鹤将信又疑地看着他,冷笑道:“一男一女,男的看不清楚,很老……女的年轻很轻!”
黑衣少年道:“什么打扮,他们长的什么样?”
笠原一鹤倒是心里有八分相信他并非是劫寇一伙的了,闻言偏头想了一下,道:“那个男的,是一个算命的……留着白胡子,女的抱着一个琴……琴是铁的!”
一个异国人,竟然能够用这么流利的汉语叙说一切,的确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黑衣少年听完他这番描述之后,长眉一挑,面色略微变了一下,自语道:“果然没猜错,真的是他们——”
“是谁?”笠原一鹤忍不住问。
黑衣少年讷讷地道:“如果我没说错,你所遇见的这父女二人,乃是中国武林黑道上最难缠的人物……”
笠原一鹤怒声道:“是谁?我要去找他!”
少年冷笑道:“你的武功,顶多与我相伯仲,要与那个劫宝的老人比起来,只怕还差得远!”
冷冷一笑,抱拳道:“告辞!”

言罢转身就走,笠原一鹤挺刀追上一步叫道:“喂,你站住!”
少年回身道:“你还有事么?”
笠原一鹤道:“你知道那劫宝父女的姓名么?”
少年点点头道:“老的叫徐雷,小的叫徐小昭,黑道上闻名丧胆!”
笠原一鹤冷笑道:“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一定要找到他父女二人!”
少年怔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我也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是目前不易!”
笠原一鹤道:“我不要你帮助。”
少年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各干各的,不过,我却警告你,这父女两个武功精湛,不是好对付!也许你是白忙一场!”
笠原一鹤怒声道:“胡说——你居然敢看不起我?我要你试试我这口刀。”
少年道:“我已试过了!”
微微一笑,正待转身,却不意笠原一鹤猛地扑身而上,掌中刀倏地急刺过来。
少年一摆剑,双锋交接之中,笠原一鹤施了一招妙手,身形霍地向下一塌,背后现刀,一刀如电“嗖——”快挥而出,黑衣少年乍然腾身,可是笠原一鹤这一刀来得太快了,有如穿云乍出的阳光,只一闪,已斩下了那黑衣少年衣襟一角!
黑衣少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间也激起了他一腔怒意。笠原一鹤身子再上,掌中刀由下而上直撩上来!
刀锋如芒,犹如一片光墙,似乎他有意要迫使对方服输在他这一招之下!却是未曾料到那黑衣少年本身武功造诣,已是名满江湖的一流高手!二人既无深仇大怨,自是动手间,未用其极。
黑衣少年在他凌厉的刀势之下,施展了一式“铁板桥”功夫,笠原一鹤这一刀可是落空。
蓦地,黑衣少年大喝一声,那转出的身子,有如戏水的蜉蝣,“飕——”的一声,再次转了回来。
笠原一鹤大吃一惊,还不及点足退身,少年的长剑已崩弹而起,但听得“喳”的一声!
剑式如虹,一闪而过,笠原一鹤惊吓中一连后退了三四步,左手摸了一下,才发现到帽缘上,破了一道裂缝,对方的剑尖,只须再挺前半寸,可就免不了伤及颜面。
这一惊,便得昔日目高于顶的日本武土,登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黑衣少年冷笑了一声,道:“中国人注重礼尚往来,你砍我一刀,我回敬你一剑——”抱拳道:“失陪!”
倏地转过身来,一路纵跃如飞而去。
笠原一鹤立了一刻,忽地拔脚就追,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踪影?
夜色沉沉,秋风冷冷!
这一瞬间,笠原一鹤由衷地感到了悲哀,却又有一腔难以发泄的怒火,填膺在胸内,使得他欲罢不能!
他发出了凄厉的一声怒吼,掌中刀用力地挥砍而出,“哧——哧——哧——”一连三刀,刀锋把高粱的尖端穗子砍飞了满天!
他就像疯了般运刀如狂,一路猛挥猛砍,闪烁的刀光像是一条闹空的银蛇,所过之处,高粱穗子满空乱舞,足下漫无目标地前进着。
这阵快刀,影射着他内心的悲忿无极,遭殃的却是这片旱地庄稼,刀锋过处,无坚不摧!
笠原一鹤假设着这些高过一人的高粱,每一棵都代表着一个敌人,因此他的每一刀,也都毫不留情!
转瞬间,他已运刀数百千回,当真是杀得热血沸腾,淋漓尽致!
在一阵猛砍杀里,足下已迈出这片旱田。他已经杀红了眼,双手握着的刀见树砍树,见草砍草,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站立在田陌小道上,正好迎着了他的来势。
笠原一鹤乍然一惊,定目看了看,狂笑道:“好个强盗——快还我宝物来!”双手握刀,“哧——”一刀劈下去!
这一刀,在怒发如狂的笠原一鹤来说,几乎施出全身的力道,真有泰山压顶之势!
这在田陌道上的那个高大人影,倏地伸出了一只手,笑道:“好劲道!”
那口疾下的刀,就好像砍在了石缝之中一般,休想转动分毫!
笠原一鹤睁大了眼,才看清了面前人竟然是一个灰衣白首的和尚,和尚仅仅用两手指头,捏着他的刀锋,慈祥的脸上,**一片笑容。笠原一鹤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怪啸了一声,使出了全身力道,挣、抽、板、拉——还是一样,休想移动分毫!那和尚呵呵一笑,单手竖掌,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何苦这般。”
说话时手指一松,笠原一鹤猝失重心,摔了个仰天斤斗,他在地上打了个旋风霍地跳起来,一时真要疯了。今夜对于他来说,真可谓是不祥之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糊里糊涂又出来这么一个和尚,武功之高,简直有点令他不可思议了!
笠原一鹤惊怒中,真是如狂如痴,身子跃起的同时,第二刀气吐如虹,直向和尚一颗光头上砍去!大和尚冷笑道:“何必如此?”大袖一挥,像是海涛般的只一卷,已缠住了笠原的刀锋,笠原一鹤只觉得双手虎口一阵发热,似觉出和尚拂袖之间力逾万斤!
在日本,笠原一鹤素有神力之称,可是和尚这拂袖之力,竟使他几乎受不住.一时面红心跳不已。
和尚长袍一吐道:“去!”
笠原一鹤“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儿又栽个斤斗。
和尚一笑,道:“真有股子牛劲,怎么,小施主,你还不服气么?”
笠原一鹤一咬牙,大步疾上,掌中刀平心直刺,这一招是厉害的杀招,名谓“平风进刀”,正是日本剑道大师柳宗氏的绝招。刀出封四面,见刀破刀,见势破势,完全是因景而异,笠原一鹤如非连番受辱,这一刀他是无论如何施展不出的!
刀尖将至,笠原一鹤几乎有些不忍心了,可以想见的一刹那该是何等的惨厉,料想着鲜血怒喷的一瞬,迫使得笠原一鹤闭了一下眸子!
他的想法和事实相差的竟是那么远!
就在他长刀怒吐的刹那之间,只听得“噗”地一声,笠原一鹤吓得瞠目结舌,怪叫道:“啊!”
目光过处,对方那个和尚,居然用嘴里的一口白牙,生生的咬着自己出手的长刀刀尖——和先前一样的,这口刀休想移动分毫!
大和尚鼻中哼了一声,双手大袖猝扬,像是一只拍打着双翅的天鹅,却由他肥大的衣袖之间,逼出了令人无法抵抗的旋风,风力万钧,使得他们身侧的旱地高粱,“喳喳喳”一连串地爆响,纷纷折断直飞而出。笠原一鹤再也定身不住,同时间和尚松开口道:“倒!”
倒是真听话!
笠原一鹤偌大的身子,元宝似的翻了出去,他“骨碌”的倒折了个斤斗,一口武土长刀“噗”的一声,深深扎入地面二尺有余,借着这口刀的定力,才使得身子没有再滚出去!
巨大的风力,已使得他头顶上那平顶战盔脱顶而坠,叮当乱响地一路滚了出去。
笠原那副样子.就好像看见了鬼!
他用打战的手指着和尚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和尚呵呵大笑道:“朗朗乾坤,何来鬼物?笠原小友,你初履中原,不识天高地厚,吃了许多亏,老讷是特别来诱导你的,且随老袖返回去吧!”
笠原一鹤乍然一惊,道:“和尚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你……”
和尚道:“我知道的你还未必知道呢!”
说着上下细细瞧了他一番,轻轻吁了一口气,面色微现凄凉地道:“你与我那老朋友,长得实在太像了……看起来宛若一人!”
笠原一鹤道:“你朋友是谁?”
带着一丝凄凉的微笑,那和尚讷讷地道:“你问我那老友么?他倒是与你同姓!”
笠原一鹤一怔道:“是……”
“笠原桑二!”和尚微带伤感说着。
“啊——”笠原一鹤大惊失色地道,“他是我父亲!”
“我知道!”和尚的面色愈发慈祥,“孩子,你想如果他不是你父亲,我会来看你么……”
双手合十,他轻轻念道:“阿弥陀佛……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是以因缘,经千百载……南无阿弥陀佛!”
笠原一鹤抖颤颤地走近了几步,面色间**了尊崇与亲近,呐呐道:“那么**师……你又是……谁呢?”
“老袖佛号‘涵一’,俗家名字叫段南洲——”老和尚微微笑道,“孩子,你可听你父亲说过么?”
笠原一鹤呆了一下,霍地跪了下来。
“老世伯——”他激动地唤了一声,一时竟自垂头痛泣了起来!
“无量佛,”和尚慢慢地走近到他身侧,轻笑道,“中国这个地方,对你太陌生了……你的事我都知道,我与你父乃是生死至交,如今你孤单在外,我不能不管!”
“老世伯!”笠原一鹤痛声道,“我真没有脸见你……我一切都完了……”
和尚冷冷道:“你是指那箱珠宝!”
“是!”笠原道,“我……太没有用了……”
忽然他想到了父亲来时的告诫,当下膝行前进,道:“老世伯,父亲关照我见着了老世伯之后,要尊你为父,敬你为师,一切听凭世伯的吩咐……我方才太冒失……我实在不知道老世伯居然皈依了佛门!”
涵一大师目光眯成了一线,闻言喟然一叹道:“敬我如父,称我世伯,都非我今日身份所能承当,念在与你父昔日一段渊源,收留你这个弟子,倒是使得……你可愿随我入寺,暂时做一个带发修行的居士么?”
笠原一鹤早已为眼前这个和尚出神入化的武功所折服,此刻又知他就是父亲生平第一至友,再加上父亲的嘱咐,自是心悦诚服。
聆听之下,频频叩头道:“弟子遵命,只是师父……”
涵一大师莞尔一笑道:“足利氏的那箱东西,已为当今武林带来了一番劫难,自此黑白两道,风尘侠隐,草莽英雄,甚至于三法教士……都将卷入这漩涡之内,你正是此刻的正主。”
“阿弥陀佛”和尚讷讷道:“是以老讷虽知你尘劫正多,却抱定人能胜天之心,前来引度于你,你当及时抽身,否则怕将有杀身之危!”
笠原一鹤深深叩首,他不敢正视这个老和尚,心里虽抱定成仁取义之心,却不敢当面顶撞!
和尚又道:“善哉一鹤,汝当自知,一切众生,无从始末,皆由不知常住真性,性净则明听,用诸妄想,此想则不真,故有轮输……你是生具慧根之人,暂且从我研习无上菩提,琐事不必再思,一切有老讷为你作主!”
笠原一鹤虽不明白这番话的真谛,可是日本乃是一佛教国家,父亲亦算得上是个佛门居士,对于佛理他并非全然不知!
大师这番话,对于他似乎有着极大的启发,一时如钢磬铜钹,当头一声棒喝。
当下深深一拜道:“一切由师父作主,我……知罪了!”
大师含笑频频点头,夜风吹动着他身上的那袭僧衣,愈加显示他如同神仙中人!
轻轻叹息了一声,涵一大师道:“一饮一啄,岂非前定,你今日所遇之男女二少年,皆与你有极大的牵连,佛谓:汝爱我心,我怜汝色,是以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顿了一下,他看向笠原一鹤,道:“你遗失在车上的随身衣物,老讷已为你取下搁置一旁,且随我去吧!”
说时伸出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掌,作势向上虚拨了一下,笠原一鹤原本跪伏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提升而起。
对于老和尚这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他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敬之如神明一般!
涵一大师道:“走吧!”
一僧一俗,在这秋季的夜晚,踏着田野小径缓缓地消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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