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一章 爱无依,恨无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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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斜西远,归鸟还回。风声呜呼,徒惹得宫室檐角四方金铃阵阵。
倚楼眺目,说不尽是那远山如画,峰峦起伏,重重叠叠,道不尽是那短短数尺惆葛,翻来覆去,抽不完区区一半。
红砖墙,黄璃瓦。
若这便是看去一辈光韶的景致,许也是天下的定数,前世欠的孽障,需得今生承奉。
“一家之主不来,我们这群人怎么好意思坐下来呢。”重阳笑着说,又回头对一旁的丫鬟道:“快让奶娘把瞳儿抱来,还有纹儿也让王嬷嬷带来。”一回头又问花妮:“绾儿和绮儿呢?”
“绮儿还在屋后头拉风筝,翡翠已去带了。至于绾儿,夫上课到这会时候怕是就过来了。”花妮说着。她生了一双双胞胎女儿,面貌一样,性倒是截然相反。
薛镜在一旁立着,与薛融交换了个眼色,众人坐定。
一会几个娃娃来了,愈加热闹:年纪最小的薛瞳,快满一岁。一双眸乌溜乌溜,看人炯炯有神,见满桌的菜激动不已,要劳动奶娘硬架着才不至扑上去。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口水淌湿了衣服也不知。重阳也是个半大的孩,看得好气又好笑,却瞧着脏不知该怎么办,幸好奶娘熟练地拉起布巾擦拾干净,拍拍哄哄,熬了专门的小粥在一旁一勺勺地单独喂着。
这唯一的男娃娃是薛融唯一的儿,也是薛家目前唯一的后。所有人无不小心翼翼,就连一贯大大咧咧的重阳公主自己也是。
若是以后也续着这光景……
薛镜眼眸微微狭起:仿佛她已经可以看见又一个满负沉载的薛融,是如何被约束被规矩,只待长成。
那么小的孩,轮不到自己来选择将来。
若是一朝他得了主意,要毁去重来。
该怎么办?
薛镜半歪着头思忖不出结果,头上地金线流苏静得乖巧,飞瀑直下。胭脂唇畔倒是浮起了一丝凉笑:说不定有些人还愿意成为这么万千宠爱期望于一身的人而不得。俯瞰底下芸芸众生如何恣意常人难以企及的唾手可得。
而这一切。又与力量从来何其绵弱地她何干。
红墙竹叶青,堤上蓬蒿新。
船公江边宿,芦管一摇便又行。
与是薛家,又早已非薛家。首发地她,何干。
家宴,不过是温情脉脉地小酌。
他端着矜贵温润的架势,坐着。扰了寂静,奶妈下人哄得手忙脚乱,薛瞳最是惯纵。吃饱喝足后动起了小胳膊小腿丫的拳脚功夫。身为娘亲的重阳无措,怕得怎么都不敢接手,倒是二娘地花妮有法拿了块桂花饴糖引着孩进了内室。两个奶妈一个抱了四岁余的薛绮,一个抱了三岁的薛纹都退了下去。一直悄然无声的薛绾放下手里的汤匙小碗,自个儿起了身,抬头扫视了一圈桌畔各人,仿佛那明的暗地。表的里的复杂。已收入了她的心中。不喜不怒的淡淡眼色让不多回门的薛镜心有一惊:这是一个才不到五岁的孩。薛绾施了个礼便退下了,自从懂事起她便是薛家唯一一个从来不用大人操管地孩。
薛融抛来个眼色。淡笑,若有还无地嘲意:她的情态倒是肖像了你。
有这么懂事地孩,可是好大的福气,薛镜回以狭目一笑,用凉意将嘲弄无声挡回。
终于孩离去,留下满室寂静。
寂静好,除了害得有人渐起莫名不安。
受不住,一旦出口,转瞬它便无比容易地,破了。
“融哥哥许久不见,吃得这么少,莫不是自己家里还与着客气?----我可记得这道银丝鸡片小时候你可是喜欢得不得了。”自精心竖制的惊鹄髻上低垂下长长金流苏,微微摇颤,薛镜劝笑婉转,明眸善睐间波光潋滟。
“原来你喜欢这道菜,我可是记下了。”重阳公主抱了薛镜的胳膊,她一贯与人亲厚,轻摇软语着:“镜姐姐,还有没有?统统告诉我好了,不然他们又要笑话我不会持家打理了。”入门许久,幸好花妮常来奉苻,自小长在薛家熟门熟路地上上下下也算替重阳省下不少家担。
“八宝酱鸭,山珍鱼翅煲,清蒸乳鸽,多着呢……太多了,我可记不完全。”侧了脑袋,想了想,薛镜笑语:“还是回去问太和夫人好了,她们都记得上心。”说着,目光越过胳膊上贴着的娇人儿去了,斜斜地睨着。
“那有没有什么他不喜欢吃的?”重阳撒着娇儿追问。原本长于深宫中心思稚纯的她,在出嫁后得益于众人的“小心”保护,竟是透明如孩童,一点也瞧不出明的暗的波澜。
莫不道女无才,果真是德。
薛镜不禁笑了,纤指轻点快挂在身上的小人儿鼻尖,道:“事主就在旁边,你怎么不去问他?”
“直接问了就没意思了。”扁扁嘴,这公主实在可爱,叫她都忍不住喜欢。
当着面问还不是一样,薛镜几乎掩口失笑,笑罢了指去一道菜,说:“没记错的话,他最不喜欢竹笋了。”刚好桌上摆了盘凉拌笋丝,不油不腻。她笑得难抑张狂,不得不抬了皓腕掩起口来。今儿个家宴里外全是花妮操持的。
薛镜名知这桌上断断不可能会有任何一道薛融不喜欢的,薛家上上下下也绝不会有一件薛融不喜欢,这整个薛家便完完全全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可她恣意偏颇的性偏冒出了头,又触动,乃至触痛到了那人,才得心甘。
薛融眼神果真一触,复又平静。
曾经有人想要一层一层地亲手剥开,剥出他的心来看看。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一个人的存在。
却不知剥到了最后才惹得了悟:
新篁笋尖终有一日要长成修长,里面。却是没有心的。
像极了一盘凉拌笋丝平常。
故作凉热的家常终得完了。薛镜随着薛融来了书房。

薛融地书房是重地。四周数丈皆是齐整寸寸草地,一望尽入眼底,无所遁形。玉青金砖冬暖夏凉,对得起堪比真金白银质地的价钱。右侧一排花梨木的书柜有几个挂了精巧地铜锁。左侧如镜上漆案台上地笔墨纸砚用一等一地上好品质已不能形容尽,怕是在各地贡品中也算上等的稀世奇珍。这便是当朝重臣薛中书的办公之地,平素除了阿弘外甚少有人有幸莅临。
薛镜抬头看了名为“缘微居”的匾,陌生背景下地人看来也是陌生。
“太入了京。”她都知道,他自是该早得了风声,出言试探。
“随行二十羽轻骑。另有重甲兵马三千,驻扎城郊十里。”
“三千太少,不足以起事。”薛镜心料果然,又嘲笑:“京畿附近单单唐统领麾下骁骑营就足有五千,更不用说段少荃统领的皇宫禁军四营护卫了。”
薛融皱眉:“三千也太多,自开国以来异地藩王入京随行不得多于三千早有训诫。”明令三千以下,但真正充足了这一数目。斗胆冒惹圣意猜疑的人从来寥寥。开国来尚未有其他太逐去异地的先例。他只好姑且比照了王爷入京的规格。“若是真有野心,凭那三千如何精悍。怕是能入得了内城,也攻不进皇城。”
“莫非无意强攻,另有计策?”猜疑。
“难说。”沉吟半晌,薛融又踱几步:“有也恐怕也无用。唐曲是简氏六皇一派,无可能倒戈,段少荃自祖父辈受太清明公主提擢以来,虽然与皇室再无牵扯,可素来刚直不阿,有清名在外。若说他有反心,我不信。何况我们都探得到他的兵马,也未作多掩饰,即便圣上病重懈怠,两宫娘娘也不会不小心。”
薛镜想不出个所以然。忽而,她问:“这余影太当年是为何遭地驱逐?”
她听管福和几位管家老人私下说过,魏帝无论是对太的生母和庄皇后,还是太,都曾经,曾经地颇为宠爱过。
“余影太今年该是三十余四,中年持重,算是可堪为任。幼时我入宫时他已是骑射文书无一不通,满朝享誉,无一人不交口陈赞,娘亲还责令过我多学着些。十六年前魏帝一道一书圣旨也是突如其来,说是遣去东北蒙山郡戍守边防做历练,严令无诏不回,一下震如雷霆。”
“太离京,此等大事,怎会如此草草?”
“听说,”薛融入了座,面上表情甚无,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当时已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被嫉心甚重担忧储位不稳的太冲撞,差点小产。”
薛镜笑着,问:“魏帝信了?”
若是无心,怎会如此不小
若说有意,也太是小心。
太若无心冲撞,怎么会容易认下;太若有心冲撞,一宫之主的淑妃娘娘也太容易被撞着了。薛融似是了然薛镜的疑虑,瞥了一眼正目泛明光的她,说:“半信半疑,好在太即可便伏地认罪,当时四周所有宫人也都指认无疑。”
“帝怒,失望痛心之余却架不住有人不计嫌地求情,便逐去了异地。”薛镜补充完整,扬眉嗤着冷笑一声摆着不信。
这声音钻在薛融耳中有些刺。
他一贯不喜欢薛镜如此戾气太甚地冷样,皱了眉。
“如此,太归京,十六年前地旧事被翻出也是必然。淑妃娘娘如不是演戏太过足套,就是那太年少血气方刚太过蠢钝甘愿伏罪。若是被设计陷害魏帝震怒那会儿也该醒了,哪会痛快担下。不是另有要挟,便是----”胭脂明亮,在雪肌玉颜上红得如血,那笑挂在薛镜唇畔讽刺至极:“美人计的好处了。”
“你信不信这两人中至少一人有意?”太党,六皇党,任何一方抓着这痛处,若利用得好都能狠狠撕去对方大片元气。薛镜不依不饶,无视了薛融地阴晦脸色,偏还要高着调逼问着他。将着别人的感情一块算计了作买卖,无法大度,也无家底供她挥霍的资本,她就是如此地活该被鄙夷。
若把眼前的人拖下水,用尘世肮脏来一起污渍,她更是乐意。
薛融似不多意外。
如温玉般暖暖的目光,似带了怜悯,痛惜,落在薛镜与之对比强烈的冷笑之上,她捉着了他眼中的黯淡。
痛得厉害无法相信,只能笑得更是猖狂。
不敢留在手中,留在心上,烫疼人的东西只有赶快扔了才是。
“师从简侍中,与薛纺那儿常常走动,连教习简沉誉的夫也是你亲自用心挑选的,做父亲的也没见过如此。”不够,她还在继续。
是不是不能动的要算上他唯一妻舅的太?
又是不是简淑妃那儿因着一个“她”也要全无关系才好?
薛镜一步步地踱到案台前,洋洋撑住了戗金嵌了螺钿的八宝星灰漆就的案桌两角,俯低下细软腰身,芙蓉面迫得坐着一般高的薛融不得不正视面前的姿态肆意,和罔顾礼教。平常总带着凉意的好看眉眼此刻笑意盈盈,真是说不出的妩媚妖冶。胭脂唇儿启着,隐隐紫光中**一阵淡淡的玫瑰甜香,在短短几寸距离间飘漫,暖滑如缎,撩人心思。
不同于同为贡品的紫云胭脂,冰瑟凉甜,沁人心脾。
那可是圣上早前御赐朝廷三品命妇她的瑰红胭脂。
她说:“管家上上下下都听过我在亡夫灵前发下的咒誓:今生今世不得有负于管家。大人要我怎么办?要是伤着了恪王妃娘娘的娘家,打得骨头连着筋,大人您,可会怪我,怨我?”
器物上既涂以漆,等干固后,再以针刻刺图样,然后用金屑撒于罅中使之平。感谢大家不离不弃。工作终于落实,更新长期有保障了下章17日更,感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xiaoshuodaqu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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