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花随指,鸟逐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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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便这么随口应上,尾音在空气中还未划出一个完整,离去时候步下生风勾起的一片于她心底的叹息,仓促补圆了残缺。
还有随之而来侧室书房的合门轻撞,一起补圆了残缺。
那声音一合,午后室内所有的明亮也能瞬间减去颜色,再蒙蒙上一片。地上反射的白光经过一阵环影摇后,她复坐回熏炉旁。芽黄对襟锦衫同色幅裙,燕髻簪金钗的少妇人心细绵绵地开始绣起一件小衣裳。暖光勾勒大片温柔落满全身,她薄唇微微地翘了上,淡淡的喜悦染上一描眉梢。刚刚得了个喜讯要告诉,话却未有合适机会出
他没得心思听,她也就愿意迟点再诉说。
手中洋红的丝线一扯扯得长,往后悠悠晃晃的时光一扯下去,拖得也是老长。她要耐得住心思,要耐得住性子,因为她已经拥有了这一生一世的时间,去温柔,去感动的无数机会。
那幸福,便会犹如拴于线尾的针。
一端轻轻抽扯起细丝,经过一圈又一圈,一道又一道的回旋绕转,总还能扯回她纤纤细细的手指,间隙。一个护院小心地伸手往地上探了探鼻息,吓得魂不附体:“夫,夫人,没,没气了。”
“哦,那就是死了。”薛镜用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起身立住,翠绿的锦缎衣衫衬得她面色艳白得吓人,她却依旧笑意盈盈地环视茯苓,茵陈,连翘。还有两名管府护院,说:“这前后你们可都仔细地看清楚了?”
莽直的护院起先点头,立刻又抖得跟筛糠样拼命地摇头。连翘吓得昏了过去。还是花清扶助了她。茯苓和茵陈到底年长些,却也是强自镇定发白的面色。
“既然都看得清楚。那就麻烦把她拖了出去。”薛镜素指一指两护院,“这儿的打扫就有劳---”看了看已昏厥地连翘,薛镜改说,“两位了。”她又朗声:“我这才身体不适半月多,就有个婢子手脚不干净。偷了首饰。若不与些颜色,瞧我这新夫人过门三月不到这么快就没人当得回事情了不是?哎哟,咱这本事小管不了一家的事,如今连自己屋里的人都管不好了这不就让里里外外瞅了笑话。往后地日子还长得很,太心急着吃不得热豆腐,坐不得这热凳子。今儿个你们这几人,甭管是哪位夫人老爷的亲信,这话统给我记下:
我薛镜如今入了这管府,便当这儿是一家。便当自己是姓管,若得有人不识好歹,骨头轻贱得没三两重。我也就劳神替大人一并收拾,只当清理门户。要不怎么当着这管夫人说地话就没得几人听呢!”
说完薛镜一一扫视众人。琉璃目灼灼,目色发寒。红唇一扬,面上笑意更盛:“这尸骨就烧得干净灰盒还与她家人,给些银子安抚的事儿去通报声便劳动管福他老人家了。..”
管福是管家宅子的管事,除单晨里外跟得管则晏紧之外,他算是跟随管则晏打点管氏一族上上下下的二把手。
抬头瞥一眼天色,日斜西,薛镜一长串话儿说完,额头微微沁出了汗,身子有些摇晃,刚要摆手说回屋子,便迎上出其不意地一声惊呼。
“啊----!”
刚踏进园子的花媛眼瞪得滚圆,两手抓得紧,身子缩瑟成一团,不住颤抖,喃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花清不语赶紧一把抱住了她,用身子挡住了她地视线。
薛镜一皱眉头,瞧了地上眼,嫌恶不加掩饰,厉声:“还不快拖下去!”
护院从头至尾已经吓得够呛,瞅薛镜的眼神像见了罗刹,如今只剩唯唯诺诺。
薛镜的身子未恢复多少,还是虚得很,她一手扶着廊柱,强撑着身体直起,现在她快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她笑着对惊恐万状的花媛笑着唤道:“你们两人可有一个能来扶我进房?”身子单薄地好像深秋时节枝头尚扑簌的最后一片叶子。
花媛一惊竟懵了步子久迈不开,花清扯着她连忙来扶,薛镜已是先了一步身子沿着廊柱软软滑下,靠在她们怀里那刻她望着花媛,脸是笑着:
“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薛镜盖着琉璃目的浓睫轻动一下,浑身再使不上力气,花清和花媛赶紧一起扶起薛镜回了房。茯苓呆看着这情景,直到护院将人哄哄地抬走她才缓过神来。望着地上的大块血渍,她胸腔内一阵翻滚几欲作呕,幸好茵陈畏畏缩缩地帮上把手才好些。洗刷的时候,满盆地水漫着股子血腥味,扎了鼻子里那个难受只有屏住呼吸。她满头大汗地提了水桶来路过下人房的拐角,有个小身影正缩成一团发抖。茯苓走近一看,是枫斗。她满是惊恐,脸上残着泪痕。
“看到了?”
“嗯。”枫斗用力一抽鼻子,点头,小手将双腿缩得更紧。
茯苓环顾,这儿离开前院并不远,夫人大张旗鼓地从未作出要隐瞒任何的态势,而且说不定是指望那两名护院传得广些才好。茜草一早便出去玩,枫斗一人留了房。茯苓已是四十余地妇人,面对才十二的枫斗,心里生了怜惜:“夫人没让来就是不想让你们看到,忘了吧。”她将手盖上枫斗地眼,也慢慢平静自己近剧烈不定地心。
十二岁的枫斗那时很想告诉茯苓,眼睛虽然被遮住一片漆黑,但盖住她双眼地那只手上浓浓的血腥气更加敏感,一直飘散在她的鼻腔里,久久散不去这味道也让她一日提早地明白这繁花似锦的世间背后真正地残酷。和无奈。

“昨日夫人终于是醒了,人人都喜。大人随后进了房,才一会功夫便出了来。脸色也是难看,茵陈姐姐忙拉我往一边去。连备好的茶盏也未得有空端去,白白费了时辰等炉灶旁煮水……”
“那可真是辛苦了好姐姐。”很是亲厚地摸摸头,递上一碗原本属于自己的槐蜜雪梨羹。姿势稚憨却已一板一眼,尤其是那嘴角隐然一笑,酷肖了管则晏地作势作态。
“可不是!”同样十初岁岁的年纪。她就要纯真上许多,捧起来汤匙舀上一舀,先与了面前地虎头虎脑,眨巴眼睛,笑意盎然的管时修关切一口,再将下一匙送入己口。同一把描青白瓷汤匙,毫不避嫌。那蜜水真是甜得浑身舒坦,她边说:“夫人能醒来可真是没想到,听得花媛姐姐说马上郁金少不得就要重重责罚。”
他伸出素蓝锦格的夹衣袖摆。一把抱过扑闪眼睛灵动可爱的她,用圆圆的手指指了她地心窝窝,笑嘻嘻地问:“好茜草。这里难受不难受?”茜草头摇得拨浪鼓,也笑嘻嘻地回他:“少爷对我这么好。才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难受。”又伸手摸摸怀兜夹层里。拍出一纸包于管时修手心里,说:“不过换剩的药粉用不上。花清和茯苓整日都看得紧,先还你。”
一块石头落地,管时修又摸摸茜草脑袋,将那纸包接手扔了抽屉,夸奖:“那我可真是揣到宝贝,一说就会。”抬头看看天色不早,叮嘱:“回去的时候可还是老样子,不能马虎。”
“那是当然。”茜草笑起身,由着管时修小少爷替她抖正衣裳,脸上不禁微羞带笑:“不走正门,钻洞才行,再绕上一圈,免人发现,是吧?”言语之间甚是得意。
“早说茜草最是聪明了。”他伸手捏了茜草的鼻子疼得小姑娘哎哟哎哟,在坐塌上翻滚一团,弄乱了才理好的衣衫。
待一室恢复安静,管时修起身,一路不紊地走着。他自小生来就是聪明,在孩童无害与心机慧黠间转换得极好,这在寻常家庭或许是件大事,要得祖上坟头长了青烟才偶尔摊上一桩两桩。可是放眼管家一族人才辈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貌双成的管文妃诞下的七皇子也是两岁认字,七岁出口成章的大神童。
穿过两扇房门,向两个随侍婢子姐姐挥手示意退下,再绕隔一道珠帘,对着里头正素腕参差举,执笔细描锦鸡尾翎地眉目淡雅,闲适姿态的妇人禀道:
“娘,孩儿都办好了。”
沈氏满门抄斩,罪女犯妇罚为官婢,不过是再过一日的事情。监斩不是主审之一地管则晏或是简书同和梅询三人中任何,而是刑部官员,劳动如今的刑部尚书陈秉君陈大人。陈大人官椅刚捂热两年,还是之前京都府尹翁颜渊翁三将时任刑部尚书马仲午扳下台,时任副手侍郎地他才被扶了正。陈秉君年逾五旬,为人老实远不如玲珑八面地马仲午来得逢源,在侍郎的位置已经憋了十年之久,于是乎他对翁颜渊自是十分感激,且平日里家势远胜于他地翁三公子也是对他态度恭谨,礼节周全。一旦若是翁颜渊开口相求,则……
“原来他们是这般关系。”
薛镜之前只当颜渊入仕毕竟早薛融些,声名在外,通融刑部各关节该是有些办法。眼下她正靠在紫檀木雕花的床头由着花清一汤匙一汤匙地喂药,刚听完花媛长串的叨唠,心里理出了个头绪:昨日花媛离开管府后先去了次刑部大牢,不得进,然后就去趟京都府衙托符瑜,符瑜又即刻去陈秉君陈府递了封书函,待傍晚颜渊上拜了陈府。第二日辰时时分符瑜按翁颜渊吩咐领了花媛未有去刑部天牢,却是去了郊外的一户普通民宅,在那里花媛见到了沈一棠。
花媛却说:“沈公子并不是翁大人救的。在符瑜和陈大人探牢之前,里头的人早就已经换掉了。”
花清将青花碗匙归盘搁上。薛镜显出讶异,一抬手示意花媛继续。
“奇怪的是陈大人校对了一遍画押手印所有均是一致,连狱卒管事众人都毫无意外,简直似乎……”花媛一时找不着词。
“似乎从头至尾他们抓来的这个人就是沈一棠。”薛镜接口,继而侃侃:“一个顶包的偷梁换柱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一早三座会审完毕,人犯在移交刑部之前,就已经换掉了,不,”她嘴角忽然笑得狡诈:“也许在审案结束前就已经……”毕竟简书同也是主审之一。
这简府真是非同一般地胆大,而且明目张来,看来仙风仙骨的文妃娘娘和风采卓越的简书同大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翁大人又怎么会知道沈一棠的下落?”花清疑问。
花媛摇头不知,薛镜沉吟了一会,也是不明,遂心中感叹:这朝堂的浑水趟起来真不是一般地深。
“符瑜说,那人要了张纸,提笔写了一个恪字,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陈大人也不敢问下去。”花媛一边说,一边观察薛镜脸色。
薛镜笑一笑,笑得嘲讽:怎么把京城第一美人的恪王妃殿下忘记了,又问:“你见着沈一棠,然后呢?”
这章节的题目说的是刺绣,于我个人的理解下:除开华美的表面,也有种步步生非---是非的非,步步为营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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