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苔翠铺,雨后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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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碧水盘,香掩凤藏。
盈手芙蓉,嫣笑海棠,不及国色天下无双。
九萼一捻鹤翎红,玉楼汉宫飞燕妆。
夺霞千片,忘芍药,愧梅檀,天香染秧。
蛾眉颦笑,将言未语,以为是虚化花间琼葩,不想亲临镜中秀鸾。
春风一拐,忽而殊色明动,绽笑丹砂。
待明珠编绳缀集结鬟,额间花钿,纤纤笋指恋恋罢收最后一笔。
那牡丹花钿,勾缠画绵,生世蜿蜒。
生世,生生世世。
却不知华裳美饰十二重,锁身,锁心锁眉。
锁愁锁怨,锁恨,如今为谁而容?罩一件紫红裘绒披风裹身。服侍的人儿是花媛,连翘捧回挑剩的衣件。
“如何?”她揽镜后转身又对着刚进来的花清笑而顾盼。
花清一笑未笑,干夸说:“好。”
薛镜立而收了笑,转身继续拨弄,低避了头花清的眼。花媛将手上物什收拾起,无声响地退了出去。
花清上前一步,伸手拦于铜镜前。薛镜丝毫未动,待看清面前是一只青瓷红塞瓶儿,问:“什么?”
“若得了身子,不好交待。----上回病得厉害,大夫说过年内过于劳动,易伤身。”
花清说时毫无情绪,薛镜听时也是毫无情绪。
不过是这近十日来她夜夜扮下人扮得“勤快”了些,孤身一人于某人房内逗留上大半晚,再加偶尔一次的厮磨整夜。直到天色清晓方才匆匆归还的额外,再加偶尔偶尔的让管福送去的书卷纸砚,而已。
“这么体贴。”薛镜抬笑了一下,推辞。“我用不上。”口气甚好。
“他们地大夫信不完全,即便没那么容易亦不可不防。”花清蹙眉,对比之下口气显得生硬起来。
“是啊,他们的大夫,他们的人儿。一个都不可信得完全。”话转了薛镜口,说得甚甜,抑扬婉转,调儿转得厉害。她起了身子,瞧着上下妥帖便要步下楼去。
花清心头一阵说不出地郁结。
“信也好,不信也罢,”薛镜扶门道:“我与他之间并无**之事,自然无需担心。”又是启唇一笑,齿如编贝。声而清脆:“以后也绝不会有。”
花清立于原地,怔怔,莫非这回是她多事了?
薛镜出了金钏榭。吩咐茯苓和花媛在外先候着。今儿个腊月初九,她约了简夫人薛纺同上抱国寺进香临近年尾各地上呈的文书汇集。林林总总似雪片纷递而来。京畿各处均忙得日日红火。人人恨不得多出几只手来:吏部对官员政绩进行核审,以备来年升迁时候考察评定之用;户部奔波于放银与收银之间。进进出出每笔都需仔细;新春地祀礼,如何的承天景命,如何的君君臣臣,一切的规范校核全赖得礼部;兵部统得各处兵防,供来年征划筹饷;刑部结案数倒是与往日持平,不过可惜治安守备又是一件硬差,不可懈怠;工部正忙着结算派发桥建水治征用的工酬,一边忙书折子回馈户部地拨银……
中书省汇总各地各处呈报,梅询和计然两位大人领着中书省各官员已经埋首文书三日未曾回家,以争取尽早于年前结束---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薛融。
旁人在薛融得赐婚以后,态度一般都变得甚为恭谨,连该委他做的差使份额都减少许多,以免驸马大人过于疲累。薛融倒也不强求,依然将每件经手事务处置得踏实周全,依然对前辈上司谦和有礼。久而久之众人便又回复了以前的相处,传至开又为当事人添了不少好名声,连魏帝也有所闻之。
简书同的门下省倒是难得且一贯的有条不紊。说“难得”是因为相较其他各处的碌乱,安静得过分,秩序太过景然,连节奏也是悠悠。说“一贯”,是由于自简书同上任以来,十数年时间,门下省从来如此。难怪上下都对简书同颇为佩服。
这些是管福送来待审阅的账册里头夹的,他间或也会带来族里其他琐碎来询问薛镜,薛镜大方地敞开门来迎送,就是不避讳起其他的夫人。
管则晏官位大理寺卿直属刑部,自沈家一案后一直无大案,倒是清闲。薛镜在与简夫人见面前,当与“夫君大人”,通通气。择了今日,实在是避无可避,拖不可拖。
枕玉楼,枕地是万千书卷,君子品行高洁如美玉无暇,这道理薛镜懂。怎么这一次,她觉得那楼匾上的题字念起是一阵暗寒:
枕玉楼,是玉臂供人枕,还是枕了玉人……
呃,怎么想都是疙瘩鸡皮,她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冷。
“什么事?”管则晏自从文书中抬头问,将笔搁了碧玉笔托上,温和地问。
“一会与简夫人去上香。”
“还有呢?”管则晏起身,走至近旁的暖炉挑高了些炭火,又至薛镜身旁。她不由地周身绷紧,他却只是轻握一下她地手,自语说:“倒是不冷。”
薛镜脸色不自然,不着痕迹地抽了手,退开一步,反问:“大人就没有什么话要嘱咐妾身的吗?”
“哪些话?”管则晏依然微笑。
薛镜脸色一定,张口:“那么就是没有了。”
管则晏收了笑:“你一向聪明,我也就不需再多嘱咐。太君那儿恐怕你要先去,我稍晚些再……”说着说着脸色正了起:“年后恐怕,不得闲。”

不得闲?沈一棠也让她早做打算,薛融说过让她勿妄动。以在管家立足位上。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她不明白。
“既然无嘱,那大人继续办公吧。”薛镜一福身,欲退出。
“听说最近晟儿忽而潜心向学了。”
管则晏似不在意地随口。让薛镜一小惊,镇定抬头道:“既然大公子有心向学。总是件好事。”
管则晏看了看薛镜,不说话,只是淡淡微笑。
笑得薛镜心里发毛,还是定住心神,直接对视。红唇一翘:“大人怎么忽而对大公子上心起来了?”明明他之前对管时晟那么地淡,又说,“小公子一向有四夫人照看,而大公子年过十四却连个夫子也无,这样怕是外人会议论大人您厚此薄彼,也会议论妾身为人母的不教不查。”言辞凿凿,句句占在理,她就要压到他一个无可奈何。
管则晏不语,视线凝于薛镜许久。眼神复杂,开口:“以前是有过地。龙猪之资乃是天承天意,何必浪费于庸人之上……”
薛镜被看得心里烦躁。此刻地她极其地讨厌被人像置于清水缸里的金鱼一般打量,像是所有藏匿都早早大白于无形。
“既然如此。”她甚是无礼地打断了管则晏的话。笑盈盈地说:“便让妾身尝一尝,试一试。待没了希望,还与大人一个庸人也是不亏。”那股子傲气一直拖足最后一个字地语调。
她低头欠身一福:“大人无嘱,简夫人等得慌,妾身便告退了。”
说罢一转身出了门,步子匆匆,去时却连紫裘披风扬起的阵风也透着倔慢。
抱国寺乃前朝所建,享百余年不绝香火,
三拜过后,蒲团之上两位妇人在一旁侍女地搀扶下起了身,袖管轻抬将手中的香插于左侧半方圆半丈的铜鼎所盛香灰之中。那多年积香已堆砌成灰,期间已矗立了上百支细小的香线,或长或短,让人不由地联想至浩渺的夜空星海。
众人地愿望,各不尽相同,统统全堆于这一坛香鼎之中。然而,需知香鼎的容积有限,人的欲壑却是无限。
薛镜睨着眼淡扫一下,心中断无出世的超脱,倒是颠簸尘世的无奈。
“妹妹又叹气了。”悠悠的语调不带一丝喜怒之念,合极了这百年古刹的清幽。
“哦,有吗?”薛镜清浅一笑:“我倒是未注意,许是一时妄念的动静。”
着了一身白裘的薛纺接过一旁侍女递来地丝帕,拂拭净了沾了一点点香灰的指节,说着:“进了寺时是一叹,拜时是一叹,到刚刚已是三叹。”将帕子还与,她步进右侧,取了竹勺舀起几点清水洒于一旁庭院中的树下,算是布施。薛纺看着天色发阴,转头来微笑说:“妹妹与我再在寺中走走,可好?”
“便随姐姐地意思。”
薛镜说着提起步子,两人的侍女都被留了原地。
“天怪阴冷地,妹妹身子骨才好,可觉得冷?只想着走走,是我地任性了。”
薛纺语调润如春雨,宽大裘绒遮不住柳身腰段的纤细瘦削,苍白面色,看来连薛镜都不禁心生怜惜。
“哪里哪里。”薛镜回以温笑。虽然她想着有事不妨直说,却是与薛纺处一起,那风地步子都得慢了下来。
冬日的树凋尽了叶子,两人立着,气氛一派静谧。
多时,薛纺依然若有所思地沉谙中,终于薛镜捺不住先开
“姐姐有心事?”关切,试探。
良久沉默,久到薛镜已经放弃了等待答复,薛纺开了口。
“妹妹以为女子终身的幸福,是什么?”
薛镜想了想,答:“一般女子的话,当是所托良人,操持家务,子孙满堂,家和为上。”可惜问的人非一般女子,答的人自然也不是。
薛纺还是静着若有所思,这多少打击了薛镜的自信,她犹豫再三又说。
“也有些其它的女子,认为一生应当尽凭所愿。为心中所想,所感,所眷恋的人或者事,哪怕是要穷其所有,也是甘愿。”
就像她所做的,为薛融所付出的那样。
他知道,不知道,感动,或是不感动,厌恶,还有喜欢,她都不在意。
薛镜只知道她自己是个太过任性的人,任性到只听从自己的心意。
薛纺面色大为触动,她后退一步,喃说:“若是与其它的有所背离,又该如何呢?”
“若是背离,那便问自己的心,更在乎哪一方。若是就此松了手,他日忆起来会否后悔?”薛镜一挑眉,璃目炯炯,红唇一勾笑说:“惟愿周此一生,但求无悔。”
此景落在薛纺眼中,面前这艳服女子笑得眉宇间艳英勃发,神采恣意,让人不禁也心有所染,一扫她胸中积郁多时的阴霾,连呼吸也酣畅起来。
此时薛纺的心中已有所决断。
她深深一福,恳切道:“多谢妹妹点拨。”
唐-白居易《牡丹》。
九萼一捻鹤翎红,玉楼汉宫飞燕妆:九萼红,一捻红,鹤翎红,玉楼春,汉宫春,飞燕红妆,皆是牡丹花名。句子是偶组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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