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章 蒸香氲,遮朝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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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夜色霭茫茫。
宫漏清点,剑佩声随玉墀步,霓裳迤逦芙蓉阶,不变不换的御炉香。
每每仰望红墙高广,总想着若有一日,能随你去这苍茫北漠的地方,看到的苍天雄鹰,会是什么模样。薛家在商场无所建树,基本是守成。而在官场,薛融以中书省中书舍人的五品官职起家,选驸诏书一下,立擢升为六位中书舍人之首。中书省正职长期空悬,除开左右仆射各三品外,挨下的便是六位中书舍人,以六员分押尚书省中六曹部门,六位尚书。魏朝开国帝王未曾明确设立“丞相”一职,六部尚书,与中书省长官中书令,门下省长官门下侍**八人便分散了相权,人人都可称“相”。中书舍人佐众相判案,同署乃奏,唯枢密迁授不预,实权比上不足,比下不可谓不小。
薛融得到这个位置,与薛家与简家交好,与翁家交好,又与管家关系不差,三个妹妹尚了三家的姻亲,不可不谓关联。朝众人看得出日后登上大宝的是简家的六皇,或是管家的七皇,又或者是濒临废黜的太的实在不多。但薛融,人人俱知:无论是谁,他薛家的地位,他薛融的地位,不会动上分毫。余影太的生母和庄皇后育有一一女。太唯一的妹妹,如今大魏孝武帝唯一的嫡公主----重阳,已下嫁了薛融。听说这重阳公主生母难产而殁,不多久兄长余影太又被贬出京,在文妃没得晋位奉诏照顾她前。一直由宫女抚养,受了不少冷落。一直到一次薛家世入宫游冶时无意发现,禀明魏帝后方才得以改观。至于后来那重阳公主又点尚了那薛家世为驸马,这驸马又如何得了朝野上下共识的“能臣”之誉而晋为中书令,自是后话不提。
有如此强固后盾于薛镜,是薛家的。买地也是薛融面居多,却不干管家半点关系,难怪管晦脸色如此沉谙。满是秋霜纵横的脸上,眉间又多拧起几道纵横。
管则晏之前也定当是已统统心中明若,所以才会如此地决断。
接下来薛镜未再遇多少阻碍。管晦眼见大势已去,在余人寥寥言数后他迈前一步,当着管家表率的百余人前,迫声:
“诸尚幼,不及夫人手腕,管家尚需夫人,所以不能送夫人于州清庵度日。只今日若是夫人能掌下管家家印。日后可否会为管家竭心尽力?!”
薛镜抬头,只见管晦目光炯炯,室内百余人皆是目光盯灼。
如此甸甸目光,甸甸重担,令她与生俱来不轻易认输的倔傲奔腾胸腔之中,那众人之上的位置如此光耀,如此权柄俱握,在触手可及的短促。首发
霎那又是那么地引人痴魔。
她扬头朗声:“薛镜掌印一日。一日当为管家呕心沥血不辞!”
这诺,于她允得,太容易。
管晦即刻转身。撩起下摆,啪地双膝重重跪落于灵牌之前。他躬起身,那白孝腰带一扎,显得他丁零老态毕显。只见他响当当地磕地三声,音色苍苍道:“今日当着大人地灵牌之面,就由我来亲自废去大人遗诫最后一条。他日一切因果皆由此举而起。由老身一力担下!从此以后只要是为了家业,请夫人尽管放手而为。万勿顾息吾等绵力。”又起立转身,严厉道:“管家众人听家训!”
“在!”众人如遭棒喝。
“管家众人此后当以夫人为马首是瞻,事事以家为重!万若夫人有违今日发于亡夫灵前之誓,管家上下人人皆有责诛处。”
剧变仿若只在瞬息,豪言既出的薛镜还未及反应,管晦已经带领管家众人齐齐跪下,朝新一任家主叩首。
不是说着要扶管时晟上位?
不是想着要除去管则晏免拌住手脚?
不是刚刚还在和管晦斗权争益剑拔弩张的吗?
怎么成了现在?
徒留下薛镜一人立于这空广无比地灵之中。
周围黑压压满是伏地人背,看不见面色。只有灵正中,那同样寂寞无比的,书写了亡人一生功绩,一生跌宕,的长长挽联之下,牵住着两条孝带的亡人灵牌,与她一般齐高。
伴着她。
困着她。
一阵长风呼啸而过,将两侧房梁扎垂的条条素花灵帏,高高鼓起。那麻帛扑簌仿佛空中传来的吊唁呜咽不止。
薛家三女既嫁,宫中各方安稳,四家大致格局已经定下。身为管家家主的管则晏,带了一个从来不曾为管家打算半分的管家主母,无几多胜券。
但是,若是薛镜……
不是资质不够恐成傀儡的管时晟。
不是根基尚浅孤立无援地管时修。
是薛家的薛镜。
是薛融一心要保全的,与翁三公,连改头换面成唐曲的沈一棠,都私交甚笃的薛镜,担下了这管家家主的位置呢?
恍惚着薛镜将眼前此景与送管则晏出城那日的大风联系起。
那一日奉苻城门下的风大得实在不像话,吹得魏字旌旗和管家家纹地旗帜所缀的黄穗乱得张牙舞爪。她伸指按住发丝,尽一切努力维系仪态,说:“祝大得胜还来,大人一路平安。”
笑绽如春花。
管则晏的后半生一直困索于这不得解脱地家业重担束缚,现在轮到了她。
尘埃落定,再无法虚以,无法推托。
霎那,了然。
薛镜对着管则晏灵牌后如雪纸宣上书的大大“奠”字。琉璃双目满满讥讽。被长风拨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她雪艳面颊上的满满笑意映照得别是诡恻:
原来所有这一切早在您的预料之内,大人。明矣,朝既昌矣。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卯时鼓更刚过,便有官员陆续自南朱雀门鱼贯而入。奏事处官员,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提塘应需提前送到地各种或会在朝上讨论用涉的文件和报告。而不得不先一步早早立于崇文殿左侧,而更是困劳得哈欠不止。

东方未曙,仰明星犹光,身为一房长官地简侍中简书同,与薛中书薛融,和各位尚书大人自是有专人引灯,一路送至汉白玉阶梯之下地崇文殿外。
薛融落了简侍中半步,看起来似是小心跟从。入朝后,哪怕是升官至平级后。他也一直如此,当是尊师重道表现----从前他初初入仕之时简书同曾为其师。时过境迁,迄今已五载光阴。
魏帝半倚着金黄枕头与龙椅之上,面容蜡黄,枯槁之色言表。他的目色犹有壮年时分定天下地豪情残存,如今却已是沉疾染身,英雄气短。好在高高在上不可攀地鎏金宝座犹予了夕迟猛虎凛然不可轻视的贵胄王气。他不时的咳嗽常打断底下官员地议事,身旁的近侍殷勤地递上一块块干净的素色锦帕擦拭。他再摆手示意无妨继续。
圣上染恙多时,众人皆习以为常,虽然无人胆敢说出“大限”两词。但那鼓噪之意却于众多野心难填之人胸中萌发蠢蠢不止。
这一日放朝即前,魏帝示了身边跟随多年的近侍王邯一个眼色,便由两名宫人相扶退身。正当凤池中满满翰林军将皆诧异之时,一道更令百官瞪骇的诏书由王邯口中宣出。
竟是召回已遭逐流十六年的余影太入京。
两旁摊贩吆喝,行人熙攘。这日头西偏欲坠。天色靛紫。一大半已经擦不着光。路上的人经着渐起的丝丝秋凉吹得不禁稍稍加快了节奏。天快黑了。上朝办公的小吏差役正了了公务回去歇息;走街串巷地货郎瞅着天色也起了结生计的归去念头;东家婶西家大娘估摸着生灶预备一家老小的晚膳也到了时候……这样想的人不是少数,所以才会把不宽的龙蟠街充实得摩肩接踵。热热闹闹。
打西边来了顶软轿。
鹅黄丝绸的轿帘,精雕红木的框架,还有那缀了粉缨的顶。四个抬轿地轿夫嘿哧嘿哧,一个跟轿的丫鬟走得袅摆摆。这是哪家的小姐。
路边有块石头,好好地躺着。非得一个轿夫没瞅着,一脚踩上不说,还脚底一滑,滑蹩了脚。
精致软轿一个上下大大颠簸,噗咙里个咚完,方停了地上。四角上淡黄流苏还颤颤抖抖,仿佛饱受了惊吓,又好似更揣揣下一波惊怕。
三个轿夫灰头土脸地爬了起,剩下一个俄哟好半天没得能起来。
鹅黄丝绸地轿帘里伸出只手来,丫鬟战战兢兢地移步近了点,缩瑟着脑袋探到帘口,小心翼翼:“小,小姐,刚刚是轿夫滑了脚。”
一只嫩白小手伸出,直接便拧上丫鬟耳朵,拧得个下手个干净狠准,一瞧着便是平日常常练习,才利落不已。
“疼,疼疼,小姐疼着我了。”丫鬟一个劲儿地侧脑袋,眼泪流了出,就是怕得不敢硬挣脱开。
“你这奴才也知道疼,快小姐我疼得比这更厉害!”里头传出的声音娇是娇,里头的煞气可是不小。听得又骂了两声,那只嫩白手拧够意,方才收了回去。丫鬟犹挂着泪珠的不停地揉着通红的耳朵,轿里头又传来喝斥:“怎么还不起轿,快去看看!”
“小姐,轿夫伤了脚,怕是抬不了轿了。”丫鬟说得怕怕,不知不觉挪得离开轿至少三步远,瞧得周围来往之人甚是又怜惜又是好气。
“什么?!”里头之人显然更加气急败坏:“这叫我怎么回府,你这贱婢还不快去找人来!”
围观之人不觉多了起来,但众人听着里头那小姐一口一个“奴才”,一口一个“贱婢”,竟无一人愿帮着抬那小姐的精贵轿,倒是纷纷袖手旁观。
“小姐,这儿离府邸要走大半个时辰,锦儿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其他大户人家能借着轿夫,他们……”叫锦儿地小丫鬟语调恳切,又添得众人对那小姐地不满。
隔着轿帘,里头不出意外又是:“蠢材!找个抬轿的就这么难!管家就养了你这白吃食地奴才,连这么点……”
路边上了年纪的不禁摇摇头,年纪稍微轻点有儿女的,是打定主意以后再苦再穷,也定不舍得卖自家骨肉去大户人家作奴作婢,尤其是不能落到这有钱人家里的管事手上受那苦规矩。
虽然他们并不知此“管家”,非彼“管”家。
打东儿经过了架马车。
素色的马车,普普通通。驾车的是个二十三四的年轻人。眉目清秀,衣着干净,质地也是不差,瞧他挺直脊梁的洒然态度,倒好像他是车的主人。
这马蹄儿得得,年轻人没顾得上热闹,他家大人劳累一天,好不容易今儿格早早结了公务,能回得府去,他可不愿路上再多耽搁。只是经过时候,他耳朵不长不短,好像听得了一个不得了的姓。
年轻人迅速一紧缰绳,这老马也不躁,鼻哼唧两声算是抱怨,便乖乖停下了。
年轻人回头迟疑两下,不确定地开口:“公,我好像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车里人未等他说完便接了话。他说着启了青色侧帘,张望了下那顶分明是女乘坐的软轿,未加犹豫,说:“我们去看看。”
说着轻轻一跃,未等前人再开口便跳下了马车。
改自贾至的《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和“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三省六部,具体官名官级官权,都仿照唐代制度。
《诗经-齐风-鸡鸣》
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第四卷到目前最喜欢这章呵第1,2,3,4章到这里,基本上前面该回顾的都回顾完了,之后奉苻的整张画卷便完整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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