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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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侦察
黄昏来临的时候,他们三人便要出发去侦察了,临行前周四海把拴着爱犬“虎鲨”的绳子递给了连长王永存并对他说:“好好待它!”连长王永存接过绳子后对他说:“你放心,它是你的心肝宝贝嘛,我不会亏待它的。”过后又再三对他们叮嘱,“出去后,敌强我弱,要小心慎重,顾全大局,如万不得已跟敌人交火不得恋战,安全的返回。”
周四海点点头,表示他记住了。
夜色苍茫,树影忡忡,周四海他们三人沿着公路两旁的丛林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进,也不时的潜伏下来观察周围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在沉睡之中,但他们还是警惕的睁大着双眼慢慢的摸索前进着。半夜过后,周四海他们三人已纵深挺进了十多公里,随后他们看到公路不远处有火光并伴有人影在晃动,周四海估计这是日军的一处明哨,虽然他们三人都穿着鬼子的军装前行,他们也不敢大摇大摆的从公路正面走着过去,只得从公路右边的密林中绕了过去,绕过鬼子的这道岗哨后,顺着公路走了不远,周四海抬头看看天色,已是离天亮不远,便决定不在前进,退回到路边的密林中休息等到天亮再作打算。
天刚放亮,公路上便有了小鬼子的摩托车“嘟嘟”驶过的声音。他们三人在密林中静静的坐了一会儿,随后又各自整理了一下行装,便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大摇大摆的走在公路上。李本一扮演的日军小队长确实派头十足,他腰间挎着日本造的撸子枪,手里握着日本指挥刀,脚蹬黑色长统大头皮鞋,神气十足的走在前面,周四海和陆有福手持三八大盖跟随在他的左右,确实像是日本鬼子的模样,公路上不时的有日军的巡逻队来回走过,但他们三人并没有引起鬼子的注意,一路没事顺利的来到了鬼子驻守的缅北重镇那丘。
那丘是日军驻守在缅甸北部的一个重要的据点,碉堡林立,各种军事设施分布其间,有日军的飞机场,战地医院,发电厂和碾米厂,从日本本土和东南亚招募来的慰安妇混杂在鬼子中间,正和那些小鬼子打情骂俏相互挑逗着,为了安慰远离日本本土的这帮禽兽,日本天皇不择手段,什么花招都想到了。
周四海他们三人在那丘内转悠了一会儿,各自在心中默默的记下了日军在城内的军事设施,暗堡工事,随后又爬上城内一处较高的山头,四处眺望起来,仔细观察的时候他们发现在城的东南面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有几处被树林伪装得很好的木楼,周围有铁丝网拉扯着,细心观察后又发现了从树梢间伸长出来的通讯天线。
“看那边,东南方向,树林中的几幢木楼,”周四海用手指了指对李本一和陆有福说道,“那里肯定是日军在那丘的一个战地指挥所。”
李本一和陆有福在周四海的手指引下对那几幢隐藏在树丛中的房子看了又看,然后陆有福对周四海说道:“排长,你说的没错,它前面岗哨林立,车来人往,还有天线从树梢间伸出来,一定是一个敌人的指挥所。”
“我看也像。”李本一也说道。
两人都证实了周四海的看法。
“怎么样?想不想到那里面逛逛,如果能在里面抓到一个舌头回来,问问情况,肯定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会有帮助。”周四海提议道。
“对!到里面闯一下,干他一家伙,抓他一个大舌头,这次的行动才有意义,”陆有福说,他也非常的赞同周四海的这个想法,也想征求李本一的意见,便对李本一说了一句,“三排长,你说这主意怎么样?”
“干就干!我又不是孬种,”李本一马上表了态,不过他又说道,“这次行动,你俩得听我的,不得轻举妄动,千万不能出声,要不就露出马脚,前功尽弃。”
“我们俩听你的指挥,心里的明白,本一太君。”周四海点头说。
三人接下来便各自细心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把子弹都压上了枪瞠,随后在山上休整了一下便走下山来,朝那丘的东南方向──日军的战地指挥所走去。
三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有日本兵站岗放哨的大门前,李本一用日语对那两个哨兵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阵,那两个哨兵听了有些犹豫,并没有马上要放他们进去的意思,李本一突然抽出指挥刀声音提高了许多大声的骂道:“八格……”其实到底他说了些什么周四海和陆有福都不知道,在李本一的威胁震慑下,那两个哨兵最后还是打开了大门把他们三人放了进去。进入到大门里面,他们细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大门的旁边是一排木房子,里面传出了小鬼子哇哩哇啦的说话声,看来有两个班的兵力,他们三人径直的朝着后面的木楼走去,来到一幢木楼前,发现有一个哨兵在楼下站岗放哨,底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乘李本一和鬼子哨兵说话之机,陆有福绕到了小鬼子的后面,猛地伸出有力的双手一下子紧紧的锁住他的咽喉要道,那个哨兵顿时气绝身亡,双脚蹬直被陆有福一下子拖进屋子中。解决了这个哨兵后,周四海叫陆有福在楼下放哨,他和李本一快速的冲到楼上,楼上的屋子里面有一个日本军官正伏在案头写着什么东西,屋子的墙上挂着几张军事地图,他被一下子直冲进来的周四海和李本一两人吓了一跳,正想发火训斥一下,但周四海和李本一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早已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李本一用日语对他大声的说道:“我们是中国远征军,请你老实一点,要不然你的脑袋就有几个洞洞。”那个日军听了李本一说的话,只得乖乖的举起双手,退到了墙边,周四海走过去缴了他的枪,并对李本一说:“问问他,是什么官职,叫他老实交待,不然小心他的狗命。”李本一马上用日语向他问话,过了一会李本一对周四海说:“真是一条大鱼,他的名字叫做松井武一,是驻那丘日军的一个作战参谋。”周四海又对李本一说:“再问他驻那丘日军的人数和兵力布置情况。”李本一又叽哩呱啦的用日语向他问道。
“四海,他说驻那丘日军的人数一共有八仟人左右,有两个大队驻防在县城,若五仟人,其它的分布在沿途公路两旁的密林中。”对小鬼子的审讯到这里就告一个段落,由于情况紧急,已不容许他们在日军指挥所逗留,最后,周四海在小鬼子的腰间紧紧的绑上了两颗手雷,并把两颗手雷的拉线缠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后又加长了一条拉线从他的衣袖间拉了出来,紧紧的抓在手上,然后对李本一说道:“你对他说,叫他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要不然这两颗手雷会把他送到日本的老家去。”李本一用日语又对他说了几句。
周四海和李本一押着松井武一从那木楼下来后,陆有福端着三八大盖紧紧的跟在他们的后面,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来到大门前,李本一用日语对那两个哨兵说了几句,紧关着的大门便打开了,他们三人拥着松井武一走出了大门,刚好走出大门的时候,前方公路上徐徐开来了一辆满载日本鬼子的卡车,这时,被周四海紧紧抓住的日军参谋松井武一手捂肚子满脸痛苦的蹬了下来,懒着不想跟他们走了,周四海高度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心里非常明白他心里面在打鬼主意──拖延时间,伺机逃跑。便下意识的拉紧了捆在他身上的手雷拉线,暗示他打消逃跑的念头,不然就让他就命丧黄泉──魂归西天。这日军参谋却是一个亡命之徒,他的右手突然从长统皮鞋里拨出一把匕首,猛地站起身就朝周四海的身上捅了过来,刹那间周四海看得真切,闪身让过,但匕首也刺破了他的衣服,划破了他的肚皮,那日军参谋见没有伤他要害,没有犹豫又举起匕首朝攥紧自己手腕的周四海的手奋力砍了下来,他的目的是想要把周四海拉着手雷拉线的手砍开,自己好挣脱逃跑,这还了得,看来这龟儿子是个亡命之徒不想多活几天了,周四海紧紧抓住他的左手只得猛地往后一缩,顺势也拉掉了他身上捆着的手雷拉环,日军参谋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双手便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抓乱捋,他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不由得张开嘴朝那卡车上的日军大喊大叫起来……
情况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仅仅是刹那间的事,给他们三人一个措手不及,情急之下,李本一和陆有福两人反应极快,两人几乎同时开枪把他们身边两个还不知道是啥回事情的日本哨兵撂倒,他们三人随后跑出了一段距离,身后便传来两声“轰隆”的巨响。捆绑在松井武一身上的手雷爆炸了,随之而来的气浪同时把他们三人掀翻在地。爆炸的两颗手雷把松井武一送上了西天同时也引来了众多追赶他们的日本鬼子,周四海他们三人不敢恋战,边打边退,伺机寻找着突围的路线,子弹在他们的耳边“嗖嗖”的呼啸而过。突然,跑在前面的陆有福脚步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上,周四海和李本一马上跑了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李本一大声的对他说道:
“有福,你怎么啦,快跑啊!”
“连副,三排长,我大腿中弹啦……”陆有福痛苦的抚着大腿对他俩说。这时,他捂着受伤大腿的指缝间已渗透出鲜血。
“有福,由三排长扶着你,快跑,我断后。”周四海对他俩说完,见后面的敌人拼命的涌来,马上掏出了一颗手雷用牙咬掉拉环转身奋力的投向追赶过来的敌人……
追赶他们的敌人越来越多,有增无减,前方不远处已出现了听到枪声后跑来堵截他们的敌人,情况十分危急,周四海他们三人只得边打边退,随后,他们三人被包抄过来的鬼子逼进路边的一间竹子和茅草搭建的民房,他们在屋子里和外面的鬼子对峙着,敌人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把他们藏身的房屋围得水泄不通,并不断的向屋里叽哩呱啦喊话。
“李本一,这些狗日的在叫喊什么?”在屋里警惕观察屋外鬼子动静的周四海向李本一问道。
“鬼子叫我们缴械投降,就放我们一条生路,要不然就冲进来,格杀无论。”李本一对周四海翻译道。
“要我们投降?说他妈日本人的老B,日他鬼子的祖宗先人。”陆有福骂出了他们家乡最难听的脏话,他受伤的大腿在往外流血,裤子被染红了一大片,乘敌人还没有发起攻击的这一间隙,李本一蹬下来把陆有福受伤的大腿包扎了一下。
包围他们三人的鬼子和他们隔屋僵峙着,日本鬼子还在屋外对他们喊话,周四海看了一下屋子四周,已被鬼子围得水泄不通,鬼子刚才对他们围追堵截,把他们逼进了这间屋子,他们三人已是无路可退,周四海万万也没有想到执行这次侦察任务,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竟然把他们三人推向死亡的境地,此时此刻他心想:自己父母早亡,自己死了也是无牵无挂,无所畏惧,却要叫自己的两个好兄弟──李本一和陆有福陪上他俩的性命,真是不应该啊!不由得心里愧疚和难过万分,他眼里噙满泪水走到李本一和陆有福身边拉着他俩的手难过的对他们说道:“本一,有福,敌人已把我们堵在这间屋里,进退不得,看来是冲不出去啦,但我们三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决不当孬种,战死也不投降;自从参军扛枪的那一天起我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人生的结局都是一样,死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令我高兴和欣慰的是有你们两个好兄弟陪着共赴黄泉,我心里也没有遗憾,我这一生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你们两个好兄弟……”说到这里,他眼里强忍着的泪水已夺眶而出,声音也有些沙哑。
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地不言而喻,各自的心里都非常清楚,听他这样一说,李本一和陆有福眼里一下子也充满了泪水,生离死别近在咫尺,三个血性男儿紧紧的搂抱在一起,陆有福悲情的说:
“连副,三排长,自从参战打小鬼子以来,我已干掉了十七八个狗日的小鬼子了,我死也值得,够本啦!只不过……我答应你们说要带你们到我的家乡世外桃源做客的事看来今生就实现不了啦!”
李本一此时也是泪流满面,他悲愤的说:
“老天瞎眼,看来今天就是我们兄弟三人的祭日,四海,我从日本跟父亲回来,到北平读大学认识了你,我们俩就没有分开过,我高兴认识了你,和你一起参军来前线打鬼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从来没有当过孬种,也从来没有怕死过,今天有你和有福陪着去死,我也是无怨无悔,……只不过我现在非常想念在四川成都美院的父亲和在日本的母亲以及双胞胎的弟弟,父母养了我一场,却不能在他们膝下尽孝,我……”李本一已呜咽得说不出话来,想他扛枪参战,却是要痛击来自自己出生的生活了十多年的日本来强盗,打击的是生养母亲这个国家的侵略者,他和周四海在昆明参军时心里就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深明大义,参军来到前线,义无反顾扛起枪打狗日的小鬼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而今命悬一发,人之将死,他却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生养他多年的父母,这也是人之常情。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他们三人流出的眼泪是各自心中的真情流露,是他们三人视死如归前抛洒在人世间的珍贵之物,黄泉路上没有谁为他们送行,他们三人各自流淌的热泪就算作是为其他两人诀别这个人世而流出的吧。

此时,围在屋外的日本鬼子对他们的喊话已过了些时候,不见他们在屋里有何反应,便马上采取强攻之势,敌人密集的火力把他们三人打得抬不起头来,随后大门被鬼子的手雷炸飞,他们三人在屋里拼命抵抗,周四海和李本开枪朝屋外的鬼子还击,陆有福先后朝屋外扔出了两棵手雷,“轰!轰!”两声巨响,手雷在鬼子中间爆炸,七八个鬼子瞬间见了阎王,屋外的鬼子见他们顽强抵抗,射向屋里的子弹更猛烈了,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大门外“嗖嗖嗖”飞进来几颗冒着浓烟的催泪弹,接着又飞进来一颗毒气弹,一时间整个屋子烟雾腾腾,弥漫开来,烟子扑鼻呛人,熏人眼泪,更有一股令人昏眩的气味直逼他们鼻孔而来,他们三人一下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接下来,他们三人已被毒气弹熏得昏死过去,随后他们三人被头戴防毒面具的日本鬼子拖出屋外,五花大绑的捆着丢在地上,小鬼子又从河里打来清水把他们三人一下子浇了个透湿,直至他们三人都苏醒过来。执行这次侦察任务,他们三人最后是在那丘被日本鬼子活捉。过后,又被小鬼子送到了在那丘修筑的牢房分别关押起来。
关押他们的牢房是在地下,黑漆漆的,阴暗潮湿,牢房后面的墙上有两个像枪眼一样的窗口,透进来的光亮有限,人进去后要过一段时间眼睛适应过后才能看清楚里面的一切,牢房不大,可容纳五六个人,由于他们三人是被日军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所以三人各自在牢房里面的情况就不得而知,周四海经受住了敌人一次次残酷的严刑拷打和审问,日本鬼子灭绝人性,凶残无比,丧尽天良,剥光他身上的衣服,用皮鞭拼命狠劲的抽打他,灌辣椒水,坐老虎橙,把刺刀放在火里烧得通红再使劲的挨到他的皮肤上,那灼伤的皮肤随后冒起的青烟让空气中有了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撕心裂肝的疼痛让他几次昏死过去,周四海咬紧牙关让自己在小鬼子面前不哼叫一声,他坚强的承受着,随后日本鬼子又用冷水把他泼醒过来,他苏醒过来后只要自己有力气便是破口大骂日本鬼子,宁死不屈,不向小鬼子吐露半点远征军的情况。每次审讯都被鬼子打得伤痕瘰瘰的拖回牢房。回到牢房的周四海全然不把自己浑身上下的伤痛放在眼里,他已抱定了死在牢房的决心,但心里却念念不忘被关押在别处的李本一和陆有福两个战友,这两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能否经受得住鬼子残酷的严刑拷打和审问?他心里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担心是多余了,他绝对相信他俩能经受住考验,决不会向敌人屈服,在敌人的淫威下,在惨无人道的酷刑面前,他们决不会跪下自己的双腿向鬼子求饶,一定会宁死不屈和自己一样大义凛然的面对死亡的到来.此时,他多想见见他们俩人一眼啊。
他们三人被日本鬼子抓住后的第三天下午,周四海正坐在牢房的地上一边抚摸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边在想着李本一和陆有福两个战友,这时牢房的门“咣啷”一声被打开来,两个日本鬼子架着一个脑袋耷拉看不清楚相貌,光着上身的人走了进来,这两个鬼子把那人丢到地上后,转身走出去锁上牢房门走了,周四海强忍着伤痛赶紧走了过去把地上的这个人抱在怀里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喜万分,是李本一。
“本一,快醒醒……”他摇着李本一的肩膀小声的喊道。
在他怀里昏迷不醒的李本一却冒出迷糊的话:“别碰我,走开。”
“本一,是我,我是周四海呀,你快醒来……”
此时,在他怀里的李本一一动不动,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周四海心想:他刚才可能刚刚受了酷刑,被折磨得昏死过去了。慌忙中便察看他的伤势,见他的背上和前胸有着多处被皮鞭抽打的痕迹,不过只是些皮外伤,还不是很严重,这时,李本一左手臂上的一块不大的青紫色伤痕映入了他的眼帘,周四海用手轻轻的去抚摸,却又不像是伤痕,由于牢房里光线有些昏暗,他只得定睛细看了一下,又像是胎记一样的东西,这下周四海心里却又是有些纳闷了──自从两人一起参军来到中缅边境后,所在的地方都是亚热带气候,到了夏季更是酷暑难受,没事时大家总是脱下衣服光着膀子凉快或是只穿着裤衩到河水里泡着,李本一跟自己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以前却不见他左臂上的这块胎记,这下可把周四海搞懵懂了。他心里想了一下,却又是怀疑自己先前的记性来,想他这块胎记生来就有,只是自己以前没有在意罢了,管他什么胎记或是伤疤,滚一边去吧!周四海心里不在去理会,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是李本一尽快的醒过来,好好的跟他说说话,身在牢房中,身心倍受折磨和摧残,命自然不保,死神已向他们狞笑着并张开了他的双手,周四海此时心里已没有什么奢望,在牢房里能和自己的好兄弟说上话,对周四海来说就是他人生最后时光莫大的幸福和快事。
这时,躺在他怀里的李本一眼皮动了一下,眼睛也微微的睁开来。
“本一,快醒来,我是周四海呀。”他高兴的说道。
“四海,你是周四海……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李本一睁开双眼看到他,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神情,李本一随后也把周四海紧紧的抱住。
“本一,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周四海眼里又有了热泪在打滚。
“我也是这样想的,怕见不到你啦。”
“你的命还大的嘛!我还以为你被这些狗日的小鬼子折磨死了,现在看到你就在我的身边,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周四海高兴的说道。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亲热的说着话,随后又分开来,坐在地上相互看着对方,李本一说道:
“看你身上的伤痕,鬼子把你折磨得够惨的。”
“我没事,身上的伤痛我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我心里牵挂着你和陆有福,不知陆有福咋样?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周四海此时想到了不知被关押在何处的陆有福。
“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样,非常想看到他。”李本一也说道。
过了一会儿,周四海心里突然想到什么,对他说:“本一,你左手臂上的那块是胎记吗?以前我怎么没有看到?”
李本一听他这样说道,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目光也有些慌张的神情,嘴张的老大:“啊……-”──整个人显得有些不自在。
周四海看他一下子变了脸色,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心里不由得问道:咦,……他是怎么了?
正在周四海胡思乱想之时,李本一惊慌的神色和先前的不自在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色又恢复过来,右手捂住左手臂,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对周四海解释说:
“啊哟,你说的是这块伤疤呀,它是前几天被鬼子用皮鞋踢伤的,现在还有淤血在里面,所以变成青紫色了,过些天就会恢复过来,不是你说的什么胎记。”
对他的解释周四海没有去多想,什么胎记?什么伤疤?──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俩人还活着,还能够在牢房里见上面说上话,这让周四海心里感到欣慰和高兴。
黄昏时,鬼子送饭进来──米饭上放着几块炖得软烂的肥肉。这是在牢房中几日来是没有过的,周四海心里不由得一下子嘀咕:咋啦?鬼子从来没有发过善心呀,是最后的晚餐吗?──管它呢,吃饱再说。嘴里不由得对李本一说:
“来!来!本一,吃饭,吃饱了好上路。”两人随后各自端起饭吃着,一时没有说话。
这顿饭过后,牢房的门“咣啷”一声又响起了,接着鬼子拖进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他正是周四海想念已久的好兄弟──陆有福。周四海慌忙的走过去把地上的陆有福抱在怀里对他喊道:“有福,快醒……-”李本一也跟着蹬下身来,看着他怀里的陆有福。
被鬼子拖进牢房里的陆有福已是蔫蔫一息,他的嘴角流着鲜血,在周四海拼命的摇晃下,陆有福微微的睁开了他的双眼嘴皮抖动着:“连副……我……还能看到你一眼。”说完他头一歪,永远的闭上了他的眼睛,死在了周四海的怀里。
周四海想他心切,希望他能再一次的醒过来,抱着他是一阵猛摇,拼命的呼唤着他的名字,过了些时候还是见怀里的陆有福一动不动,赶紧用手指头在他的鼻孔前探了探,这才发现他已没有了呼吸,已经死了,周四海紧紧的抱着他倘有余温的尸体心里霎时悲痛万分,泪水随之滑落,他呜咽着说:“有福,你怎么就先走了呢?你睁眼看看我们嘛……”周四海的呜咽随之变成了嚎啕大哭──他已深深的陷入在无比的悲痛之中……
随后,一群鬼子冲进牢房,把他们押着准备走出去。周四海心里明白自己将和李本一奔赴刑场,追随陆有福而去,看了地上不在醒来的陆有福一眼,他心里默默的说道:有福,你在下面的奈何桥上等着,我和李本一随后就来,我们三人一起上路。说完便大义凛然,昂首阔步的走出牢房。
周四海这回想错了,鬼子并没有把他们俩人押赴刑场,似乎还没有把他俩折磨够,而是把他俩分别押到外面的两个水牢里,关押李本一的水牢离他不远,两人的双手都被死死的拴在头顶的木棒上,水刚好淹没胸膛,不一会,周四海便觉得浸没在水里的身体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叮咬,疼痛难忍,稍许,几条蚂蟥从水里爬了出来,趴在他的脖子上开始叮咬着他,**着他体内的鲜血,周四海这才恍然大悟──鬼子把他俩押出牢房,没有让他俩走向刑场,并不是说不要他们俩的命,鬼子把他们关押在水牢里,是要让水里这些恶毒的嗜血成性的小生灵来折磨他们,叮咬他们的身体,吸食他们的鲜血,让他们慢慢的在水牢中死去,鬼子施展的这一招却是比要他们上刑场挨子弹还残忍,恶毒无比,惨无人道。水里爬出的蚂蟥更多了,在他的脖子上、手臂上、脸上趴着,欢快的吸着他体内的鲜血,这些可恶的小生灵虽近在咫尺,但周四海的双手紧紧的捆着,奈何它们不得,只好强忍着让它们蹂躏,难耐中他抬起头瞅了一眼不远处水牢中的李本一,夕阳的余辉下看到他的脖子上、手臂上、脸上也趴着许多蚂蟥,但他脸不变色,平静异常,没有恐惧害怕的神情。回想起还没有入缅作战前,在怒江“死亡之谷”自己和他一起执行营救美国飞行员克劳士中尉的任务,那时的李本一却不是这样,在林中被身上趴着的蚂蟥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此时,周四海心里不由得暗暗的佩服他,是啊!人是会变的,一个死都不怕的人,还怕蚂蟥这些小虫子吗?残酷的战争真正能考验一个人的坚强意志,让人毫无畏惧的面对死亡。
“本一,鬼子没有把我们押赴刑场,却是要让水里的蚂蟥来叮咬咱们,让我们在水牢里慢慢的被折磨死去,看来,……我俩是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周四海说完,心里面充满了对日本鬼子的憎恨,牙齿也咬得咔嘣直响。
李本一在那边的水牢大叫道:“老子死了,二十年后照样是一条好汉。”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苍穹中是满天的星斗,远处敌人的岗棚里有哨兵的身影在灯光里晃动着,四周一片寂静,不时有几只蟋蟀和青蛙的叫声传来。周四海尽量跟李本一说着话,深怕他被身上的蚂蟥叮咬得昏死过去,不能醒来,但最后却是自己先抵挡不住蚂蟥的叮咬,头无力的耷拉下来,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头上和脸上凉丝丝的,好像有水从头上淋下来,耳边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呼唤着他:“四海,快醒来,我是李本一……”
“本一!……你咋挣脱出来了?”周四海此时已清醒过来了,心里充满惊喜的小声问道。李本一也不答他,正把他脸上,脖子上,手臂上的蚂蟥扒拉着,随后又用上劲,把他被绳子拴着的双手解了下来,周四海顿感身体一下子轻松舒服了许多,黑暗中只听得李本一小声说:“快!我们要逃出去!”随后两人钻出水牢,悄悄的爬上岸,不远处依稀可见一条铁丝上凉晒着几件日军的衣服裤子,他俩各自拿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接着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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