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外有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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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师索性拉过凳子,坐在樊家姐弟身边,转对鲍玉莲说话:“姑娘!听您口音,可是河南人吗?”问时,把一条跛腿搭在右腿上。
鲍玉莲抿嘴回答:“老伯好眼力,俺是河南宝丰的。”
马英靠炉而立,目光又射向樊家姐弟。
司马师觉得惊奇:“呵,河南宝丰?我在宝丰卖过艺……”
“爹——”马英忽然飘来一语,似有阻止之意。
司马师急忙改口:“唔,唔,我在宝丰耍过手艺。”
“也是开饭馆吗?”樊钟秀仰面又问。
司马师脸上滑过一丝苦笑:“是呀是呀,我一个瘸腿老汉,还能干啥?尽是侍侯人了。不过,老汉是专门侍侯穷苦人。一桌热饭待宾朋。”司马师言毕,猛地右足直立,改成残足搭在凳上,模样竟一下显得威武不屈,语音也一下啷啷锵锵。
马英趋近身来:“大姐,您从河南来……走了不少路了!”
樊钟秀见马英一表不俗,不由心生喜悦:“我们要上洛川贺家沟,我爹我娘在那里逃荒开荒。”
司马师“呵”了一声,虽又坐下,“逃荒开荒?你们是宝丰哪乡人氏,府上贵姓?”
鲍玉莲回答:“城西夏家湾,姓樊。”
司马师脸上一热:“哎呀,越说越熟了。夏家湾民团名震四乡,铲匪除霸威镇一方,有位民团团长……”
樊家姐弟大感荣耀,不待对方说完,当即一齐站起:“那是俺家二叔!”
“啊?你家二叔?”司马师父子一惊非小,“名门望族,也到陕西逃荒?”
晚饭之后,司马父子又到樊家姐弟房中闲聊,马英像碰上了两位同年朋友,司马师则如遇上了一对忘年交。
谈着谈着,鲍玉莲突然一笑:“司马伯父,俺还没给您算饭钱呢。”
司马师忽又右足独立左足蹬住床沿,一副凛然慷慨之色油然而升:“孩子!刚才我已经说过,我们父子是专门侍侯穷苦人的,开的是舍饭馆啊!”
鲍玉莲仍旧抽手掏钱:“俺们不能白吃。您也不容易的,小本经营……”
司马师伸臂急拦,竟是言之不二:“姑娘想砸了我的招牌吗?你看——”他隔窗一指门外风灯:“昭义客栈!看见没有?老汉是甘抛肝胆,义结天下,来人不问,穷则为友。”
樊钟秀大惊:“老伯!哪您……本钱哪里来呀?”
司马师长笑朗朗:“自古是穷汉子治病,富婆娘打钱。有钱的来店食宿,我可是从来分文不让,寸利必争!”
后来,樊家姐弟依旧同居一室,双床对立,二人辗转反侧,一时难以入眠,司马父子祥和平易的笑貌久久地萦绕在心中不散。
未旧,闫惜民一行三人也投昭义店中,人食马饮,一切完毕,三人同居一室。
马、李二位各把烟膏枕于头下,稍睡,颇觉硌脑,二人咕哝一阵,各自抽出腰刀,一头系上烟袋,一头栓在臂上,把烟袋子各自从脑后拉出,贴身放在腰窝旁,而后相视暗笑,自以为颇为保险,不久,灭灯又睡。
樊钟秀听见有人又投店来,立时睡意大消,暗中顺墙孔**,把马、李二人的审慎之态尽收眼底,后来又潜足下床,偷拉姐姐起身,二人又隔窗同瞧,暗语暗笑不止:“这俩主儿,小家子气……”
再后来,夜深星密,半轮昏月也如一盏烂了的风灯,隐约地挂在山后,深山内似有狼嗥之声……
忽然,店外又来二人,他们翻墙入院,直逼闫惜民三人房间,拨门无声,猫腰入室,爬身地上,分割马虎、李六腰带,把原来系紧腰带的一端系于床栏上,然后各人提起一袋烟膏,如鼠而出……
樊家姐弟无意之中,从头至尾把闫惜民一室中的动静一览无余,初时他们想喊,转念间鲍玉莲暗告弟弟:“别管他!军汉子,不是好人。”
两名盗烟贼刚一出房,樊家姐弟四目瞪得更亮,他们居然看见烟贼身后又尾随上两条身影。
追贼的二人中一位左脚微跛,竟是店主司马师,另一名是司马师之子少年马英。
“姐——”樊钟秀一下心提腔口,“这是一座贼店,马英父子也不是好人哪!”
鲍玉莲果比弟弟老成,一把捂住弟弟之口:“莫吭声!看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月牙儿已成半截镰刀,渐渐地割进山缝中。
朦胧之光淡如烟,窃烟二贼轻如烟,他们仍是巧装过乞丐的两名山匪。
二贼匆匆奔出雷源镇……
二贼匆匆翻过一道山背……
入谷未旧,二贼陡然一齐跌倒谷中草地上。

司马师父子好了得,鬼魅般如影随形,一直不声不响地紧贴二贼划进山谷,突然现身出手,拦在二贼面前。
司马师仍旧右腿独立,左足虚点地上,左臂暴伸二指,直直指向二丐,月影下面色阴冷,声如虎吟:“狂徒!好手脚呵,欺我昭义客栈无人吗?”
马英也一改满面的俏笑:“留下赃物,报出姓名!”
一丐爬地叩头,“我”了半天,竟慌得毫无下文。
另一丐稍微沉着,一跌之下,折身坐起,强打精神道:“爷儿们!都是道儿上人,让条路,东西分你一半。”
司马师笑得怕人。
马英声音更沉:“放屁!留下东西,报出姓名!”
二丐傻脸,转瞬穷凶极恶道:“我们……黄龙山黄天野司令……部下。”
司马师怒吼一声:“放屁!土匪!!”骂罢,忽朝儿子一丢眼色。
二丐另一人突然拔枪。
司马师左腋下立时暴出一拐,拐头原来有钢钉,未等那匪枪拔出怀,一挥之下突然直插土匪口中。这招够狠,木拐下梢连皮带肉居然直从那匪后脑穿出,硬把那匪一颗脑袋深深定在地上……
那土匪半声未号,立即双腿一阵乱弹,顷刻僵直了身躯。
另一丐见状被迫拼命还击,一把尖刀骤然朝准马英下阴猛刺。
马英怒极、羞极,略一蹲身,双掌如同两扇铁门,一合之下,居然稳稳地夹住了那小匪的刀尖,刻不容缓地朝后一拽,直把那匪连身拽起。马英右脚迅起,猛一长身,一只脚尖直入那土匪下腹,同时掌中尖刀一转,早把刀柄掉转手中,手起刀落,也**那匪口中,随后一推刀背,那恶匪一条身躯随之倒地,竟然同样未号一声。
马英一串动作皆在俄倾之间,杀人手法与其父纤毫无差,真如狸猫扑鼠一般轻捷利索。
马英父子连夜把两具匪尸拖入谷中草丛。二人并未携带烟膏布袋返回客栈,而是把两袋烟膏藏到谷中两片岩石缝中。
谷中很快又化为冷静与幽寂。
司马父子刚离谷中,谷中两株巨柏枝杈间突然飘下樊钟秀和鲍玉莲。
小姐弟对视一瞬,忽扑藏有烟膏的那断岩,迅速取出两袋烟膏,提纵出谷,在山谷出口处,突又飘身跃上一株苍劲的古松,把两只布袋挂在密密枝杈间,而后又飘落树下,分展移形飘步法,重新驰回昭义客栈。
昭义客栈外看一切如初,逐渐天色微明。
马虎、李六同时大叫:“营长!闫营长……”闫惜民一惊而起。
马虎慌作一团:“烟……烟膏……”
吵嚷声中,马英父子亮灯出屋,二人急步走进闫惜民三人房前,,心中若无其事,脸上却比马虎、李六还急。
许久,闫惜民绝望道:“走吧!哪儿也别去了,还是先回贺家沟吧。”
李六忽然一指樊家姐弟睡房:“营长!搜搜这隔壁房间……”
小姐弟房门被马虎一踹而开。
鲍玉莲蒙头大叫:“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司马师急忙拦挡:“官长!别吓着逃荒的孩子。那位……人家还是个姑娘。”
天完全亮了。
昭义客栈里吵嚷不出什么名堂。
闫惜民三人急急离去,临走之际,李六倏又猛地一炸:“营长!我想起来了,八成还是那……两个假要饭的。”
“啪!”李六脸上重重地挨了闫惜民一记耳光。
客栈静下之后,樊家姐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马英想喊他们,司马师伸手拦住:“别!早上别惊了他们睡觉,让他们好好睡会儿,年青人待床亲。”
直至午后,樊家姐弟才起床用饭。
樊钟秀边吃边埋怨:“老伯!天都这时候了,您也不叫俺。”
鲍玉莲面有余悸:“老伯!昨晚咋回事情啊?”
马英淡然一笑:“过路人丢东西,我们见的多了。”
司马师也说:“孩子,若是没睡好,今天再歇一晚,反正快见到你家爹妈了。”
樊钟秀倒不推辞:“那好,反正老伯开的是舍饭馆,我们吃饭不掏钱!”
司马师笑得山响:“娃子,你住一辈子才好,我想招你为婿呐!”
鲍玉莲一愣。
樊钟秀鼓掌大笑:“为媳?好哇!回头找到贺家沟,见了我大,我一准跟他商量,将来就让我莲姐给你当儿媳。”
“啊?”司马师也顿为一愣,转而乐得一条跛腿直在地上打转。
唯有马英,两张面颊顿时红似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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