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黄连还苦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她比黄连还苦
农历腊月十九,快吃晚饭的时候,我遵从父母之命回到了阔别将近十三年的出生地——落凤坡,来到了我大伯家里。
大伯对我很亲,常以我为骄傲,拿我做榜样教导他身边的那些晚辈们。知道我要回来早就让我大妈为我做了一些好吃的等我。酒足饭饱后大妈去洗碗,大伯与我拉起家常话。他对当前的许多人与事都有异议,特别是对那些贪官污吏们更是深恶痛绝,说到激动时就忍不住站起来把手一挥:他!我要是有枪真想把这伙混蛋们统统的给崩了。大伯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谁让他解放战争抗过枪,抗美援朝跨过江呢!突然,他看见我脑袋后束起的头发楞住了: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过了年就要到国外去,怎么也像我们这里的小痞子那样在脑后梳辫子呢?你怎么也能搞成这不男不女的怪样子?我嚅动着嘴唇半晌才吐出:因为平时忙,时间紧没空去理发,长了就往后一撮拿个东西扎一下,也是为了图懒省事。说出这话我有点脸热心慌。大伯愣怔片刻,哦了一声沉默不语了。我赶紧打个哈欠揉了揉眼。大伯看我一眼说:坐汽车也很累吧?我点点头说汽车把人颠的骨头都快要散了。
那你早些去睡吧,明儿还有些亲戚要来看你呢。
我走进大伯的书房躺下,摸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九点,擅长熬夜的我怎能入睡?大伯的书房里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我爬起来扭亮台灯,想找本书打发这漫漫长夜。觑了一眼书橱,长长一溜儿全是《资本论》、《选集》、之类的书。在书橱最底层我找到了一本《资治通鉴》,这个书名我在上中学时听语文老师说过,还记得那位语文老师曾把这本书吹捧的不得了。今晚有幸我就好好地浏览一下。谁知我一页没看完就看不下去了,这本书全都是用文言文写的也没有翻译成白话文,谁还能看得懂?
百无聊赖,我关了灯重新躺在那小小的硬板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撩开窗帘,透过黑黝黝的夜色我看见了几颗小小的星星在这寒冬腊月里闪闪烁烁。我想起刚到落凤坡走下车第一个碰到的那个女人一定是美凤。要不能会是谁呢?
十三年前,我还不满十六岁考上了省城著名的重点高中,父亲为了照顾我抛弃了在煤矿掏煤的工作带着母亲来到省城卖小吃。他们用了十三年的时间,使自己变成了一个格调有趣的小餐馆老板。我也不负他们所望,学有所成做了一名科技工作者。在我即将踏入而立之年时,单位要选派我去国外走一遭学习些好东西回来。在出国之前遵从父母之命回老家给大伯大妈送些年货,再到祖先的墓前烧烧纸尽尽心意,然后顺便去探望其他的亲朋好友。离开老家十几年了,这次要我回去嘴里没有明说,实际上是要我回老家光宗耀祖的了。没有办法!老年人的传统观念是很难转变的。
真是没想到,回去碰见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美凤!美凤是我大妈的远房侄女,我们是同届小学,同届初中同学,也可算是我的少年朋友。自从我们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在我的心里就像一缕游丝早已随风飘逝了。
我回到落凤坡走下车时,已是暮色深沉。西北风呼呼得打着唿哨,路上行人稀少。我抻了抻衣领,把头缩在羽绒袄里埋头往前走,迎面走过去一个女人。哎!哎!我听到喊叫扭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消瘦高挑的女人,在这大冷的天里,穿着条枣红羊绒裙子,黑色薄棉衣领口畅的很开,露出胸脯一大块肉来。外套一件质感很薄瘦长的没有纽扣的白色大衣拖到脚面,风吹着衣摆飘舞着。我怔怔地望着她,她两只黑洞洞的圆圆的大眼睛死鱼般的直直的注视着我。光线很暗,还是可以看出她染了色的卷发遮掩不了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她说:你刚下车,我就看出是你,你长高了,变胖了。可你的神态没有变,你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个样,特别是你抻衣领缩脖子的动作和过去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望着她我一时真的想不起她是谁来,听她熟络的说话口气我又不好直接问:你是哪个啊?只好嘴里嗯嗯叽叽地敷衍着想赶紧走过去。她却径直走到我的对面盯着我看:怎么?想不起来我了?我感觉她十分的面熟,有些尴尬地说:哪能啊~~~~~,她似乎有些不信,但还是迟迟疑疑地走近我小声地问:现在的人对爱情都是三分钟的热度吗?我听了一愣,拿不准如何回答她好。看她的模样,我想还是模棱两可地说好些,于是就吞吞吐吐地说:这……这……这也不是一定的。说完我看她迷惘的样子,不由得心虚脸红,又补充道:现在的生活节奏很快,人们爱情观念的变化也是很大的。她听了我的话,盯着我追问道:那末,现在的人对爱情朝秦暮楚也是正常的了?我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竟说出了我自己也有些不以为然的话来:也许是吧?现在不是有人说两个人的真正爱情只有六个月吗?话说出了口我又感觉不妥,忙有接着说:这个……,这个……,我也弄不大清楚。说完仰头我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手表。她催促我:赶快回去吧,你大伯大妈可能早就等急了。
现在细细的回味着,我想她应当是美凤。
现在细细的回味着,我想她应当是美凤。
十三年前的美凤皮肤细腻白皙身材修长丰满,眼睛眉毛细细的长长的往上挑着显得神采飞扬,我有事没事就喜欢与她搅和在一起。记得当时大妈看我与美凤交往密切,就对我妈半真半假地说:你看美凤长得多招人疼爱,将来我做媒说给你做媳妇,你可要多请我吃几顿八大碗呀!我妈说那你可真的吃不上了,美凤比我儿子大了两岁,我儿可没这福气。大妈说那有什么啊,女大两黄金长,女大三抱金砖,这谢媒的八大碗我肯定是吃准得喽。我妈没有言语,回到屋里就对我严厉地吩咐道:以后不许你再跟美凤搅和在一起了,这丫头人小鬼大,你莫要看她长得俊俏,色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瞧她那双挑到额角的水灵灵的狐媚眼就不得了。我刚想要为美凤反驳我妈几句,我妈就气恨恨地用手指敲打着我的头说:小崽子!你给我听好了,死我也不会要美凤的,瞧你这卵泡大一点就想为她违忤我了,要是真的要了她那还了得。古人说的话是没错:红颜祸水!
现在的美凤怎么是这样的消瘦苍白呢?那双水灵灵的细细的长长的妩媚动人的眼睛怎么变成了这吓人的黑洞洞的无光的呆滞的如同剥了皮的羊眼睛呢?她站立在我面前,腰杆子直挺挺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阴柔之美。迎面走来像个白无常。让人冷不丁乍看够恐怖的。
窗外风声很大,我心绪更加紊乱。这些年来断断续续地从来我家的亲戚们那儿听说过她的一些情况,至此纷至沓来连成了一片。
那年,我考上省重点高中走了。她也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却没有去。原因是她妈妈得了不治之症,她弟弟也考上了初中,成绩还不错。她的爸爸每天下矿井采煤工作很累,没法子照顾她的妈妈和弟弟。她不得已辍了学。
开始,她还很难过,时常为了不能念书上大学暗自伤心。没过几个月她妈妈死了,十八、九岁的美凤出落的十分美丽,简直就是一朵人见人爱的花。求爱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她爸爸也很得意,一心想给她挑个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美凤自己不争气,偷偷地跟一个来矿挖煤的农民协议工好上了。等到她爸爸知道时已经是生米成了熟饭,她爸爸一气之下把她狠打了一顿赶出了家门。那小子在矿上也混不下去了,带着她去了乡下。她在乡下什么农活也不会,心也不安。听说在乡下的那些日子里她常常哭泣,生了一个男孩子也夭折了。她爸爸终究狠不下心肠,就拿着一笔钱到乡下交给那个小子让他去城里学开汽车。不久,美凤就跟那个小子去沿海大城市打工。那小子不光人长的特气,脑袋还特别聪明,在沿海大城市很快他就谋到了给一位韩国女老板开车的工作,人家给的工钱多得不得了。
我上高三那年春节,大伯大妈来省城我家串亲的时候,大妈与我妈叙家常很感慨地说:美凤的命真是好!给她找了那么多婆家都相不中,死活不顾跟了那个乡下小子。那时谁不说美凤是被鬼迷住了心窍?活生生地瞎了眼睛跳进了火坑,以后的苦日子肯定是没有尽头了。可是人家美凤就是有眼力,跟那小子没没受两年苦就享大福了。
人家美凤就是有眼力,跟那小子没没受两年苦就享大福了。
大伯大妈来我家之前,美凤跟那小伙子回家过年,大妈看见美凤比她当姑娘的时候更好看了。大妈说就是电影里的大美人也比不上美凤好看。她穿的衣裳和带回来的吃食都是大伙叫不上名字的,年轻人说那是真正韩国进口的。她坐的那个汽车也不叫汽车叫做什么宝马。花钱真是没有见过得大方,亲朋好友家的老人孩子都有礼物还不算,给孩子们见面礼的红包里都装着新崭崭的印着四个老头的大票子。咳!富人有的就是钱。你没看见美凤把那一张张的老头票花起来就像我们花一分钱那样眉头丝毫不皱。还说等她兄弟高中毕业就让他去外国念书,她的兄弟将来也要到外国做生意呢。现在这个世道哇,儿子有本事当然好,儿子没本事还真不如有个俊丫头嫁得好呢!大妈对我妈啧啧不休唾沫纷飞地对美凤赞不绝口,听得我妈郁郁寡欢好一阵子。大妈回老家好长时间了,我妈提起来还气愤愤地对我说:你是个男孩子,一定要争气。长得好,嫁得好.哪能比得上自己好。古人说:爹有娘有比不上自己有!这样的话听得我双耳都磨起了厚厚的茧。直到我考上了全国著名的大学以后,我妈才提得少起来。以后,我们也就渐渐地忘了美凤这么个人。
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我妈回老家参加我大伯家的大儿子婚礼回来,进门看见我就急不可待地对我说:看!看!古人说的话没有错吧?美凤离了婚重新回娘家了。我早就说过长得好,嫁得好。哪能比得上自己好呢!这文化知识就像棵梧桐树,凤凰再好没有梧桐树也是白搭,因为她没有落脚的根本。靠人家享福哪里会有什么保障,还是古人说的没错: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得好啊。
美凤嫁的那个小子的确很能干。他给韩国女老板开了几年车,竟开出了感情。甩了美凤与女老板由露水夫妻升级为长久夫妻了。美凤得知情况去找女老板理论,几乎一个回合都没有打,就一败涂地退场回家了。美凤带着一大笔离婚补偿金回到了落凤坡,人们对她的遭遇又是同情又羡慕。
大约又过了一年,我大伯大妈的媳妇,也就是我的大嫂来我家看我爸妈,闲聊时也说起了美凤。大嫂说美凤离婚回到落凤坡时间不长,落凤坡煤矿集团公司的大董事长老婆死掉了。现在当官的死老婆还算是一大喜呢!那个董事长的老婆尸骨未寒,留下的夫人岗位惹得那些想上岗的女人们勾心斗角都要打架。董事长续弦比结发还要麻烦,因为女人太多,董事长挑花了眼。
美凤真是癞猴子顺地歪,有福自然来。那些有材有料的女人吃风争醋耍尽心机都没嫁得成董事长,人家美凤不吭不哈呆在家里,董事长就托人找上门来求亲。美凤结婚那天完全跟大姑娘出嫁一个样。身穿白色婚纱,手捧一大把鲜花在众人前呼后拥下哭着走出了娘家的门。那天的排场——真是大!光小汽车就摆了长长几大溜,堵的人们走路都要绕道走。宴席包了整个一座大酒楼,真是热闹的不得了!人人都说董事长真是鸿运当头——人财两旺!
我的老家流行一句俗话:吃鱼要吃大鲤鱼,找女婿要找大女婿。董事长虽比美凤大了十七岁,可也是一表人材。权势钱财不用提了,难得的是他很懂得怜惜女人,欣赏女人。
董事长的工作是很忙很累的。他很会安排工作与生活,常常忙里偷闲找机会带美凤出去游山玩水,住豪华度假村吃珍馐佳肴。美凤除了吃东西以外,游山玩水兴趣的不大,美凤最爱的是逛大街溜商场,去女性服饰专卖店。董事长就风随季节转一切随着美凤,陪着美凤屁颠屁颠地去大城市的商场购物,乐此不疲!
董事长就风随季节转一切随着美凤,陪着美凤屁颠屁颠地去大城市的商场购物,乐此不疲!
美凤在董事长的爱情滋润下,越发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娇媚。走在路上,美凤的折光映射着董事长油光滑亮的国字脸更加丰硕圆满,董事长不由得踌躇满志。只要走进家里就把房门一关,迫不及待地去剥美凤的衣服,直把美凤剥的赤条条身无寸缕,他就像条大狼狗围着美凤又是扑又是添。美凤很不习惯他的这个样子,感觉实在是难为情,紧闭着细细长长的眼睛羞怯地问:你?你?你可是个董事长啊!董事长每当听到美凤这么问,就开怀大笑着把美凤抱起来走到床边或沙发边猛然一摔,顺势把美凤压在身底嘴对着美凤的耳朵喘着粗气嘎嘎地说:董事长,董事长也是人啊!我的小鸽子,你好美,你哪里都美!
当夫人真好!以前你就是有钱,想要什么还得你自己去买,现在你还没想到要什么东西,就有朋友给你送来了,比你想要的东西还要称你心如你意。这是美凤婚后对闺中密友说的原话。
这种幸福的日子美凤过得久了,也会有心烦的时候。
董事长真是有能耐!他想法子给政府里做事一个朋友的弟弟提拔成了一名科长,这个朋友就涌泉相报帮助美凤在自己的下属单位当了一名聘用制管理人员。美凤第一天来上班是董事长和那个朋友一起送来的。美凤的工作不重,就是管理着五个女人看两台水泵,保证给周边的两个生活小区及附近的商业小街正常供水就行了。单位的头头对美凤很好,给美凤配置了办公室,沙发茶几空调饮水机写字台应有尽有,还有一台电脑能上网聊天玩游戏。美凤每天上下班都是董事长办公室的小轿车接送,开始美凤感觉不好意思,对司机说上班路不远,自己走去上班也算是锻炼身体了,每天来车接送,让人知道了影响不好。司机说:嗨!有啥影响不好!把嫂子您照顾好了,就是为落凤坡煤炭工业立大功了。美凤扑闪着细细长长的眼睛纳闷地望着司机,心里直犯糊涂,美丽的吊眼梢挑得更高了。司机看着迷惘的美凤解释说:董事长心里很关心您可又很忙没空照顾您,我们要是把您照顾好了,董事长也就宽心了,就能把心思全扑在煤炭事业上,董事长的工作搞好了,我们煤矿工人的安全福利也就全上去了。您说我们照顾您意义有多大!您让我们照顾就是您支持董事长的革命工作,就是为我们全体煤矿工人谋福利。另外,我每天接送您上下班,又没绕多少道,是顺路经过这里的,您只管放心吧。美凤还真没想到有这么些大道理,就扑闪着妩媚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为了全体煤矿工人笑着接受了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
美凤天天都按时来办公室上班,她每次走进办公室都习惯性地想摸笤帚,可她的办公室早已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她走到办公桌边坐下,精制的茶杯泡好了茶也已放在了写字台上,她根本就没有饮茶的习惯,茶杯放在那儿她摸都想不起来摸一下。看水泵的女工还以为她嫌茶苦,商量着以后在她的茶里多放养颜的蜂蜜。她坐在那儿无事可干很无聊,写字台上放了好几份报纸,她拿起来看了几行才发觉学过的文化都快丢光了,好多字都曾面熟就是想不起该怎么读了。她叹了口气放下报纸,望望门外走来过去的女人,很想喊个女人进来拉拉家常,又怕这样不好。正在郁闷,走进来一位清清爽爽很有气质的女人,手里拿着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笑容可掬的递给美凤:主任,这几本《美容与健康》杂志我看着还好,拿来给您瞧瞧,您要是喜欢看,我那里还有几本等一会都给您送来。美凤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跟我说话?那女人灿然一笑:我的大主任,我不是跟您说是跟哪位说啊?这时,美凤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聘用制管理人员,是供水管理部的主任。
那女人灿然一笑:我的大主任,我不是跟您说是跟哪位说啊?这时,美凤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聘用制管理人员,是供水管理部的主任。
这个女人名叫王来香,刚从幼儿园下岗分流安置到水泵房当工人的。今年三十七岁,看起来顶多不超过三十岁,长得一般但很有气质,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很快就成了美凤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
她常常对美凤诉说她的不幸遭遇,美凤听了又同情她又为她感到不值。
美凤听王来香说:她本来是幼师毕业分配到幼儿园的正规幼儿教师,她在幼儿园老园长快要退休时,心里想着自己年轻精力充沛,忍不住想帮园长多干些事,没想到老园长误解她是想抢班夺权。对她的工作热情当成是处心积虑抢权夺利的表现。老园长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早已窝了一肚子的火,王来香一点也不知道。半年前,机关精兵简政,上级组织派人来幼儿园考察教师实行末尾淘汰。上级组织派的人来幼儿园开会学习文件好几天,要求大家要公平公正。最后实行了背靠背的互相打分的方法,当场公布每人分数,得分最少者下岗。当时王来香信心很足,心想自己年轻能力强,又是科班出身的正规教师,还能比不上那些没文凭的工人教师?再加上这一阵子也为老园长干了不少的活,怎么也不会下到自己身上。为了加大保险系数,自己这两天没少找大家联络了感情,在一块吃了好几顿小馆子,大家的表态都很好。现在的人都很现实,谁还会愿意得罪以后的顶头上司呢?考核时,王来香看着人们紧张状态,脸上一直挂着矜持的微笑。当第一张考察表的分数读出来的时候,王来香的头如同遭到了雷击一般,什么都听不进看不见了。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才清醒过来。她简直快要恼坏了!幼儿园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每人都给她打了零点五分。这些人全都不是东西!
事情过去半年多了,王来香想起来还要忍不住瞪圆双眼,大骂幼儿园的人全都是小人,老阴蛋!每当美凤看王来香厉声厉色的痛斥那伙人的模样,心里总是不由地直往外冒冷气,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只是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人好生厉害。可是转过来又想:只要王来香对自己是真心诚意的好,自己就要对王来香更好,妈妈生前不是常教自己:做人要厚道,吃亏是福,决不要亏欠人家。
美凤对朋友也真够意思的。没过多久,她找董事长不仅帮王来香调到了机关当办事员,还把王来香的丈夫从又脏又累还拿不到钱的井下掘进队调到了出力少工资高的井下综采队。
王来香对美凤也真是感恩戴德无以复加。上班提前绕道找着美凤一起去,下班找着美凤一块回,双休日陪着美凤去逛街。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王来香帮着拎回了家,美凤高兴董事长也高兴。
王来香审美情趣很高,做菜手艺更绝。她帮美凤设计制作的布艺窗帘,沙发罩,椅罩谁看了都说既精巧又雅致。她教美凤学插花,教美凤做各种风味小吃。夜晚,董事长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常常看见鲜花眼睛就发亮问:这又是来香的杰作喽。美凤端来精美小吃,董事长伸手捏起一块又问:这又是来香的手艺喽。美凤笑眯眯的回道:不是她还有谁?人家都讲她就像我们家的半个主人呢。董事长望望美凤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口,最后深深地看了美凤一眼微笑着说:你这个小东西呦,简直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的拐弯心。
秋天到了,美凤怀孕了。美凤知道董事长不想再要孩子,就与王来香商量想把孩子生下了。王来香沉默了好久说:我劝你还是把这孩子做了吧,你想想董事长都有两个儿子了,还能再要吗?美凤拉着个苦瓜脸说:这,这个,我也知道。不是你点子多吗?人家来找你想个法子嘛,我都这么大了,不能一辈子没有孩子吧?又不是我自己不能生。王来香皱着眉头:你这事我不能给你出主意,你自己给董事长说去。说完扬长而去,把美凤晾在那里半天转不过神来。
美凤无奈对董事长说出怀孕的事,董事长听了很兴奋的把美凤搂在怀里,抚摸着美凤细腻光滑的肚皮,叹了口气说:现在计划生育搞得这么紧,要怎么样才好?美凤眼泪一串串滚滚而来,董事长头抵着美凤的胸口过了好一会才问:你真想要这孩子?美凤坚决地说:我是真想要这孩子,求求你让我生下来吧。董事长抬头细细地看着美凤:你要是真的想要那就要做好吃苦受罪的思想准备才好。美凤毫不迟疑的回道:只要让我要这个孩子怎么都行。董事长沉默不语一个劲地抽烟。美凤大气也不敢出。美凤知道:他正在考虑如何去解决这个大问题。

上床睡觉了,美凤眼泪一颗紧接一颗地往下掉。
董事长拍拍美凤光溜溜的怜惜地说:哭,就会哭。多大的事儿!
怎么不是大事儿,人家都望三十岁上数了,还没有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想给你生一个,咱们又不是养不起。
你说得也对。不过,计划生育的政策你也是知道的。你真的要想生个孩子也可由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才行。
只要你让我生个孩子,多少条件我都答应你。
董事长坐起来又点了枝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慢慢地吐出,他从烟雾里很认真的看着美凤深沉地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做不到就坚决不能生。
美凤爬起来歪在董事长怀里,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说:老母鸡都知道护着小鸡仔,何况我是个女人。为了这孩子能顺利出世,今后过得好,怎么我都行。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董事长沉默不语抽了一支又一枝烟,弄的满屋子都是烟味。快半夜了,他光着身子走下床在屋里踱了两步推开窗,转身把手里的半截香烟往烟缸里使劲一按,就像面对着敌人的枪口英勇就义一般,把头猛地向上昂起斩钉截铁地说:生!生!咱就生一个。最好你能给我生个闺女出来。美凤高兴得破涕为笑搂着他:老公!你真好!
董事长两只乌黑的眼珠盯着美凤一字一顿地说: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从明儿起,你要让人们慢慢地知道你的身子不得劲,好闹毛病。上班也不要再那么准时了,三天两头要请病假。等到离生产前几个月我带你去外地检查看病,再弄个病历请长假回我老家休息几个月,就说我忙没法子照顾让我娘照顾你好了。生了以后满了月你就赶紧回来上班,小孩子就交就交给我娘找人带。七岁之前我们不能带回来也养不能去看,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能表现出有这个孩子,更不能承任有这个孩子。
以后呢?那以后怎么办?美凤闪着两只挑得高高的美丽的丹凤眼追问董事长。
以后,以后谁还会管咱们好心好意拾来的野孩子?董事长捏了捏美凤高挺的小鼻子微笑着说:我的小鸽子,睡觉。
事情正如董事长计划的一样,有条不紊进行的很顺畅。美凤离开自己的家到董事长的老家与婆婆生活了近五个月,这期间董事长常常抽空带着很多钱物回去探望,怀孕的女人更加韵味十足。董事长望着美丽的大肚子“小鸽子”,不由得兴高采烈。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播出的良种正在这块美好的肥沃的土地上茁壮成长,他想得到这女人肚里的胚芽不久定会是一株人见人爱的幼苗,若是女儿定会是朵惊心动魄的奇花!为了保正优良品种的发育成长不受影响,董事长面对美色也只能心动不能行动,来时满腔热忱走时满怀遗憾。
美凤真的生了个女儿。董事长得知后欣喜若狂回来抱起红润的女儿不知怎么好了,两眼迷成了一条缝盯住女儿的小脸仔仔细细地研究仔仔细细地观看,怎么也看不够,嘴里还咕咕叨叨着什么: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贱日岂殊众,贵来方知稀。美凤搞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忍不住问他:你在讲些什么呀?董事长对她欣然一笑说:你别管我说什么,此女我会加倍细心培养的。
女儿满了月,婆婆遵从董事长的意图带着女儿去了上海董事长的姐姐家喂养去了,美凤也病好回到了落凤坡。
晚上,董事长从单位回来,看见美凤大吃一惊:你,你,你怎么胖成了这个样?
美凤嘟着嘴白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妈给我补的!天天给我熬鸡汤,炖排骨,打荷包蛋吃,哪能不胖?
美凤的婆婆非常疼爱这个当董事长的儿子,疼儿子当然也就疼媳妇,在美凤与她生活期间,她的确对美凤很好。在美凤的月子里,婆婆一天要给美凤烧五顿饭,直补得美凤由一尺八寸的腰增到了二尺四寸,瓜子脸也变成了个冬瓜脸。最好看的是皮肤,那真的是白里透红异常娇嫩。美凤的确变了,由一个窈窕美女变成了一个肥硕美妇。董事长也变了,由一个顾家的温柔体贴的爱人变成了一个不常归家的冷漠怪癖的工作狂。
美凤又去上班了。她满面春风走进办公室,所见之处一切如常。只是小车司机不再为全体煤矿工人的安全福利着想来照顾她,接送她了。她忍不住问董事长是怎么回事?董事长说是他不让司机再接送她的,他说自己是做领导的,要处处注意群众影响,不能搞不正之风。如果嫌上班远可以买个电动车,也可以不上这个班在就家里享清福,还能少她花的那几个小钱!其实走走路也是不错的,减掉一身肥肉不也轻松些吗?美凤感到董事长的见识就是比一般人高。
每天,美凤走在路上看见小孩子,特别是看见小女孩,心头就如同一把钝刀在来来回回地绞割着。回到家对董事长诉说,董事长一听立刻把她的嘴巴紧紧捂住厉声厉色地低声吼道:你不要自己找死还要连带着女儿!你要是她妈就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现在就是搞死这件事也不能透出半点风声,记住了?美凤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吓人模样,使劲点头说:放心吧,就是不为你我还得为女儿的将来着想,我懂!美凤只好悄悄的把对女儿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
美凤再也不敢提想念女儿的事。她想起董事长的交代,更加佩服董事长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对什么事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只是美凤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憔悴。她很想找王来香说说话谈谈心,可王来香在她回婆家躲计划生育不久就调到董事长身边当办公室主任了,成了个大忙人再也没时间与她接触了,偶尔碰了面也只是应酬性的矜持地点点头咧嘴微笑一下说不了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美凤内心充满了失落感。好在美凤是个爽直无心的痛快人,喜欢跟她说话的人也很多,倒也不是多么在乎王来香的表现。每天都有女人们要不聚在美凤的办公室里,要不就来到美凤的家了嘻嘻哈哈地叙叙家常或打打小牌,董事长觉得美凤这样的生活方式也不错。有时候董事长夜晚回家来看着她们在玩,还亲自下厨给她们煮面条打荷包蛋吃。大家在一起玩常了,说话做事都就随便了。经常在不经意间就咵美凤:哎,美凤,你真是个有福人,你看如今好多当官的都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你看董事长对你多好哎……。大家的称道使美凤的心酸溜溜的,夫妻之间的事情只有自己最清楚。董事长在将近一年里与自己做那事的次数比过去不知少了多少。以前是怀孕在身有情可谅,可现在董事长有时两三个月都不动自己了,他就是来家也总是说工作忙很累,头一沾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美凤在生理异常来历假时,膨胀心潮翻滚难以控制,心想:真要是没有丈夫也就不恼了,可是丈夫就在身边却无动于衷,也许他真的是在外面彩旗飘了,美凤越想越是心烦。他外面的彩旗会是谁呢?
美凤的心除了思念女儿外,又加上了醋酸之苦在煎熬着她。她难过极了就悄悄地与她认为比较知己的女友诉说自己的烦脑,女友听了她的诉说后撇撇嘴:其实啊,谁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只不过是你不说出来我们那里敢对你说!美凤睁大双眼直瞪着女友。唉!你怎么也不去想想看,你养病才几个月不在家就,王来香怎么一下子就调到了董事长身边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她的丈夫也很快就被提拔成了副科长?你以为她是真的跟你好呀?傻瓜!她现在还跟你好吗?她现在已经傍上你老公了,用不着你啦!女友说完吐了一口长气,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得眉飞色舞显得很开心。美凤听了很伤心地问:那……这……怎么可能呢?我该怎么办啊?女友嘴一瞥:怎么办?要是我啊,就去泼她粪尿掌她的脸!看她今后还怎么人模狗样的在人前混!
女友教的法子美凤一样也做不到。
有天夜晚,董事长回到家里看见美凤悲切的神情问:怎么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美凤忍不住哭泣着埋怨着他在外面找女人了,说他要看自己不顺眼就离婚算了,自己除了女儿什么都不想要……,董事长还没听她说完就扬手狠狠打了她一个大嘴巴,美凤嘴角顿时流出了鲜血。董事长看美凤嘴巴流血了,又一把揽住美凤的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柔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听到瞎扯我的话一时心急,就忘了一切。原谅我吧!美凤大声哭了起来:人家也不想这事会是真的,可是别人都在说呀!
谁说的?哪个王八蛋说的,你对我讲,看我怎么整治他!美凤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还敢说出女友的名子来。
没有不是更好么,你也不必发这么大脾气呀。美凤呜呜咽咽地哭着说。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啊!你怎么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我是个领导干部,工作中难免不会得罪人,要是人家编排我还可以理解,可你也编排我,那叫我怎么受得了哇?我天天累的筋疲力尽连你的公粮都完不成让你挨饿,我还有精力去喂别的女人吗?美凤听了感觉自己真的该打。
五一国际劳动节到了。这天,各单位都准备了拿手节目去工人俱乐部参加会演,美凤参加的是大合唱。会演结束后,美凤想俱乐部离老公办公室不到四百米,应当顺便去看看他工作的地方,给他一个意外惊喜,然后再等下班与他一块回家。美凤怀着甜蜜的心情去了董事长办公室,他不在。办事员看见了美凤很热情地把她带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这是个豪华型的套间,外屋是处理公务的地方,里间是个小型会议室,最里间是董事长休息的卧室。美凤进来就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走进了卧室,只见卧室里的桌子上摆了鲜花和许多时令水果,比家里还要舒适随意。美凤随手拿了个水果吃了几口走到床上躺下,鼻子嗅了嗅感觉不对劲,坐起来翻来翻靠墙边床沿的被单,啊!被单下盖着一团团皱皱巴巴沾满精液的卫生纸。美凤拿起一团举到眼前,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直冲脑门。她的肠胃剧烈地着,憋不住嗷地一声吐了几口,鼻子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拍拍自己的脑门揉了揉胸口告诫自己:为了女儿,千万要沉住气!
一阵钥匙抖动的声音过后,紧接着外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小型会议室停了下来,再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娇媚的低低的响起:不嘛,不嘛,今天是过节嘛,我还想要!我还想要嘛!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贪得无厌啊!等晚上吧,今晚我对美凤说开会晚了不回去了,在这儿照死地搞你,行了吧?
不嘛,不嘛,人家想你了嘛。不能搞就亲亲人家嘛。
美凤走出卧室看见老公两手正插在王来香的胸衣里,嘴对着嘴在互相着。美凤一声不响从他俩身旁走过,猛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的脸色煞白,很吓人。
美凤病了,这次她哪个医院也不愿意去看。她扭不过董事长的执拗,被董事长带到职工医院检查了一次,医生说她身体并无大碍,只要保证足够的睡眠休息休息就会好的。董事长再次亲自出马给美凤请了长假让她在家里躺着只管休息,还惹得有些人说董事长对这个小娇妻真是世上少有的好。
这期间,来探病的人拎着大包小包络绎不绝,她的亲戚朋友同学轮番来她家陪伴着她,与她扯东唠西说这说那哄着她开心。董事长更是焦虑不安,只要有一点空就守在她的床前嘘寒问暖端茶递水关怀备至。美凤两眼黯然无神,口里不住地喃喃自语:我真傻,怎么只晓得有钱的女人能枪人家的丈夫,怎么就想不到没钱的女人更会枪人家的丈夫呢?
董事长上班离开了家,来陪伴的女友们看着漂亮豪华的家庭摆设就会不由自主地问美凤:美凤,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这么高级,可你怎么就好生病呢?你看我们穷老百姓吃的穿的虽然孬,可一个个都肚大腰圆壮实的不得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两口子都是整天数着钱扣着过日子,也是乐呵呵的不像你这般没精打采要死不得活的样子啊?是不是董事长暗地里给你委屈受啊?真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也要想开些啊,给我们讲讲你就好受些了啊。美凤看着她们一个个愉快的笑脸心都快要蹦出来了,然而对董事长的那些烦心事是一丝一毫也不敢透露的。她明白董事长对她说的是真心话:他要是完蛋了,女儿也会跟着倒霉的。
她明白董事长对她说的是真心话:他要是完蛋了,女儿也会跟着倒霉的。
美凤想让女友们不要来,可又拉不下脸子撵她们走。毕竟她们帮着自己把家整理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不撵她们走吧,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像锥子一样扎心刺肝。一天到晚女友们比上班还要准时地到她家里来,帮她忙完了家务活就非常知己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吃着别人送来的高档水果喝着牛奶问她:美凤,你怎么天天吃好东西也吃不胖呢?你看我们虽少吃少喝的,怎么是喝凉水也长肉啊?是不是我们这些人过得太简单没有心思啊?美凤有时实在忍不住哭了,她们就很理解的叹息一声继续劝:金山银山不如心宽,要是有什么不如意,你就想开点吧,这世道哪个当官的外边没有几个女人啊,你就算是有福的啦。美凤抽泣不止情不自禁地低语到:我真傻,我只晓有钱的女人能抢人家丈夫,怎就么想不到没钱的女人更会抢人家丈夫呢?
哎!美凤,那可不能一概而论啊!你看我家老公虽说没钱没势的,可我在他面前说一不二,找男人最重要的不就是要找个关心你体贴你不给你气生的吗?我常对人讲就是人家抱个金人银人来,我也舍不得换走我家老公哇。
就是的啊,我们人穷可从来就不想攀图富贵。你看我们过的多自在啊,我这里来陪美凤,家里活全让我老公包了,老公要我在这好好照顾美凤,美凤对人心肠最好!美凤哇,等明儿病好了,你就让你家的董事长帮我家那口子调个工作吧。我家儿子上初中了,成绩好得很。赶明儿考省重点高中没问题,就是他老子挣钱有问题。美凤哇,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一家子都会记住你的好。美凤看女友的嘴一张一合的,感觉很丑很难看。
这一次美凤将近病了一个月,天天在家休息着。听这些女友们整日没完没了的絮叨,身体越养越坏,精神越养越差,甚至连人都养得神经兮兮了。以致我见了她都一时认不出她来了。
一夜辗转反侧,天快亮时我才糊糊睡去。朦胧中听到有女人在说:嗨!真是合上了那句“红颜命薄”的话了吧?这么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偏要去寻什么死?福折的吧?……
我睁开眼睛一看,都快九点了。我爬起来走到客厅,大伯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我,其他几个与我平辈的人也是一句话没有,大妈对他们说:你们先去看看,等回我再去。说完就张罗着我吃饭。
我刚放下碗,大妈说:美凤死了。
怎么死的?昨天我下车碰到她还跟她讲了几句话来。我心砰砰乱跳十分惊愕。
我刚放下碗,大妈说:美凤死了。
怎么死的?昨天我下车碰到她还跟她讲了几句话来。我心砰砰乱跳十分惊愕。
听说昨晚董事长在单位开完会,迟很了没有回家,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多吃了安眠药,也没人晓得是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是今天早上,她那些玩得要好的姐妹们去她家开了门,看见她直挺挺的死在床上,喊了救护车去她家,医生一瞧人早都僵掉了,也不知道死了几个时辰了。唉!苦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大妈摸了一下我的额头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白?还冒汗珠?你该没怎么吧?
我没有怎么着,只是感觉有点胸闷堵得慌。
哦,看你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昨夜冻着了呢。你要是愿意就去看看美凤吧,就当作是送她最后一程了。你离开落凤坡这么些年,你是想不到她了。可她却没有忘了你,每逢年过节她都要给我送点东西来,还总是不忘问问你的事情。她可是个懂情重义的好孩子啊。如今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大妈说着撩起褂襟沾了沾发红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说:去吧,去吧,去看她最后一眼,送她最后一程也算了了心。
我来到美凤住处,只见董事长家的楼前人头攅动,男人们木着个脸没什么表情,女人们则是叽叽嘁嘁交头接耳相互交换着个人所得资料。楼梯口的不远处搭了个灵棚,棚里放了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张缠着黑纱的美凤黑白照片,照片两侧挂着挽联。我走进去,看见美凤正在对着我微笑,模样比我记忆中的美凤要娇艳妩媚,我默默地看她了一会,腰深深地弯了下去。旁边过来一个人引领着我走到吊唁的记账人面前问我是多少?我看了看那厚厚的帐本上名字旁边的钱数最少也是二百元。记帐的人拿着笔看着我问:你叫什么?我说了自己的名字。他又问:多少?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他惊诧的瞪圆了眼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说我是来看美凤的,来送送她。记帐的及周围的人象是看外星人般看着我。记帐的把笔慢吞吞的放在帐本上,摇摇头不可思议的说:你怎么能空着两只手来看呢?我说:我只认识美凤,她还需要用钱吗?我的话刚出口就有人过来轻轻地拉着我的胳膊说:走,走,楼上去吧。随之又回过头来狠狠看了一眼记帐的:死眼珠子,你不知道这是她的娘家人!走上楼梯我就听见了屋里有低沉而浑浊的男人哭声。屋门口站着几个男女,里头站的男人女人比屋外还多,我进去都要侧身挤着走。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趴在灵床边哭得悲悲切切,一圈子的人都围在他的身边这样劝那样劝,统统不起作用,他就是不理不睬悲悲切切地照哭不误。我走上灵前掀开被单看见美凤两眼睁得大大的,似乎很水灵很有光泽。她的脸红扑扑的如桃花一样鲜艳,嘴巴微张着露出了细细的小狗牙(小时候我常称她两排细密的洁白的还有点点儿尖的牙齿为小狗牙),她的两片嘴唇比我昨天见到的涂着口红的还要鲜红娇媚。我站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猛地一阵毛骨悚然,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全身汗毛都直直地竖起来了!脑子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美凤是被人用水银毒死的!一定是的!我看着伏在灵前悲痛欲绝的那个男人,对旁边的人说:既然美凤是服药死的,我们应当去为她做个尸检,这样对死者对活者都算有个交代。我的话刚说出口,那个哭泣的男人猛然抬头,一道雪亮的目光倐地向我扫来,声音颤抖着问我:你是谁?凤是这么的美好,这么的可爱,你能忍心让她肢离破碎,走不安稳?他声调极其哀痛,大家看他满脸泪水,纷纷埋怨我年轻不懂事,要求我不要在这瞎说。
唉!美凤。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被人拉着走出了屋子,寒风呼呼地吹着,天空飘下大朵大朵雪花。美凤,我能为你讨回个公道吗?我有这个能力吗?唉!
我回到了大伯家,家里只有大伯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我对大伯点头笑笑,可我知道:这时候我的笑可能比哭还要难看。大伯瞄了我一眼,喉头里咕噜了一声。我走进书房倒在床上,想起昨天我与美凤的对话,直想揪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煽自己一顿耳光。
落凤坡,我是一时也不想待了。
中午吃饭时,我对大伯大婶说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想下午就回去了。大伯也没怎么留我,只是叫大妈把准备好送给我爸妈的一些干菜包好让我带回去。堂哥送我去了车站,我俩默默无语在车站很久。车快来了,堂哥低声对我说了一句:明天早晨七点整美凤火化。我望着阴郁的天空飘舞着的雪花,一片片,一团团被寒风夹裹着迎面扑来,一片片,一团团狠狠打在我的脸上,化作一道道冰冷的雪水滚进我的胸膛,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的血肉似乎已被这寒冷的冬天冻成了一块冰。
车到了,堂哥帮我上车把东西放好,看着我坐好了才走下车。我拉开车窗玻璃,对着堂哥无力地摆了摆手。
车徐徐开动了,我像小和尚念经似的在心中翻来覆去地念叨着:美凤,美凤,你已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你的路就这么样的走完了,而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美凤!美凤!……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