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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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掠过一片阴云,如同一袭黑纱,遮住了半边月色,就像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一般,含羞带俏,欲拒还迎,斜挂在天边的那几颗稀疏的寒星也悄悄的退到了幕后,将诺大的夜幕独自留给弯弯的月牙儿。
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映入眼帘,方圆也不知道有多少里,一眼望不到边际,黑森森的一片,宛如蛰伏的恶兽,阴森可怖,好不骇人。
叶舞顿觉一头一阵沉闷,不敢停留,运转全部真元,速度提到极致,流星一般掠过天际,投向远方。
冷冷的寒风扑面打来,刮的脸颊隐隐作痛,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微微眯起。
一直向前飞去,不晓得究竟飞了多少路程,仍是没有飞出密林。忽然一点金光出现在眼前,悠忽变大,待到近前,底头一看,乃是到了密林中央,好一片平阳大地!山作黄金色,水流乳白,还透着缕缕幽香,几十座玉宇琼楼,无量数瑶林琪树,正是华丽境域,锦绣山河,好不动人歆羡!只是空荡荡、静悄悄没个人影儿。
叶舞飞到这里,心里一动,好像曾经到过似的,便凝住剑光,低头细看,心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丝期盼,一丝呼唤,似乎下方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召唤着自己。
落下身来,犹豫不决,不知进退,明明觉得该立刻离去,可心中却偏偏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向前走,向前走,正在徘徊不舍,忽见眼前迎着面一所小小的空屋。
叶舞不觉越走越近了,到得门前,不提防门上却悬着一桁珠帘;隔帘望去,隐约看见中间好像供着一盆极娇艳的奇花,一时也辨不清究竟琼花,还是玉树花?但觉春光澹宕,香气氤氲,一阵阵从帘缝里透出来。
叶舞心中一动,呼唤之音更加强烈,心弦急促跳动,似乎那召唤自己的东西就在帘子后面一般,又想到远观不如近睹,既然到了这里何不进去一看,心中一狠,放着胆把帘子一掀,大踏步走进一看,哪里有什么花,倒是个螓首蛾眉、桃腮樱口的绝代美人!
雪花一片片的落下,柳絮一般,随着山间呼啸的风儿,欢快地跳跃着,盈盈飘洒。
雪也不知道下了多长时间,天地间洁白的一天,银装素裹,傲然耸立的山头上,乃是一片三丈方圆的平台,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雪花,柔软轻盈,踩上去簌簌作响。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名白衣飘飘的女子执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迎风而舞,俨然便是雪中的精灵,姿态轻盈,步伐矫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凛冽的剑光带起一团白雾,将女子笼罩在内,迷迷蒙蒙,若隐若现,如梦似幻,长长的衣带裙摆随着女子翩跹的舞姿飘摇不定,若飞若扬。
忽然,狭隘的山道上传来一阵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只见一名眉清目秀的女童快步跑了上来,到了山顶,这才站住,一路的攀爬,小脸上禁不住还有些红晕,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双手抱在胸前,口中隐隐喘着气,一阵冷风吹来,寒意逼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过多停留,急忙开口唤道:“雪师姐,雪师姐,师傅唤你去呢。”
雪中的女子停下舞姿,将长剑收回,盈盈问道:“翠儿,师傅唤我有什么事?”声音清脆婉转,犹如黄莺鸣叫,又如珠落玉盘。
翠儿搓着一双小手,身体微微有些发抖,说道:“不知道哩,只是要你快去。”
“咯...咯...”看着翠儿娇俏可爱的样子,女子忍不住娇笑起来,“看你冷的样子,我们这边走吧。”拉起翠儿的小手向山下行去。
翠儿只觉得一阵暖流从师姐的手心传来,浑身暖洋洋的一片,仿佛这山间的狂风也不再那般寒冷。
一大一小两条身影一蹦一跳地沿着狭窄陡峭的山间小径向下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咯咯”的娇笑随着寒风在山间回荡。
寂寞山间,千树梅花迎风怒放。
又一处山崖,三株孤零零的老梅傲然挺立,也许,这满山的梅花都是它们的子孙。
寥寥数杆枯枝,乌褐如铁,被轻盈的雪压得俯向地面,弯曲如弓,弓背上开着数蕾的花,钻出表面的雪,在风中的轻颤,五片花瓣晶莹剔透,花蕊色泽嫣红,这雪这花,给这寂寞的山间凭添几分孤傲。
老梅的后面是个亭子,就在悬崖边缘,造型古朴,亭顶的雪下翘出一截檐角,亭柱朱漆殷红,木匾上书三个冷冷的墨字《傲梅亭》。
岁月如梦,回首又是一年寒冬,雪缘想起打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山上,跟随师傅学习道法。诺大一座山上仅有三人,所幸雪缘生性爽朗,练功之余,闲来无事逗弄山狐雪兔,倒也不觉寂寞。
亭中站着一名妇人,仙风瑞气氤氲笼身,举目眺望着远方白茫茫的天际,头顶云堆宫髻,发间插着一根碧晶晶的簪子,莹光流荡,散发出柔柔的光芒,远远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雪缘领着翠儿来到亭中,站在那妇人身后,轻声叫道:“师傅,弟子来了。”
那妇人闻声转过身来,生得也是玉貌花颜,雪肤丰肌,岁月无情的刻刀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细细端详着身前的女子,“不知不觉也长这么大了”,妇人暗暗叹息一声,眼中露出慈祥疼爱之色,开口道:“雪儿,打你上山,不觉以经十六年,岁月不留人啊,师傅已经老了。”
“师傅还年轻呢,怎么会老呢?雪儿会一直陪着师傅的。”少女上前抱着妇人的胳膊,整个身体都挂在了妇人身上,同时转头俏皮的向旁边的翠儿吐了吐舌头。
妇人溺爱的拍了拍少女的头,复又抬头望向银白色的天空,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亭外,雪还在不知疲倦地飘洒着,那三株老梅苍劲的枝条被压得紧紧贴在地面上。
“十六年前,也是个大雪的天气,师傅正在修炼,忽然心中一动,出得洞府,来到这片山上,在山中寻到了一个哇哇直哭的婴孩,因为是在大雪天寻到,便取名作雪缘。”
妇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竟有些渺茫而不真实。雪缘认真地听着,关于自己的身世,师傅从来没有提起过,为何会在今日提起,心中奇怪的同时隐隐有些不安。
“这婴孩甚是讨人喜欢,长大之后,更是聪明伶俐,十数年来师傅一直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养着。”
“师傅!”听到这里,雪缘心中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紧紧地抱着身前亦师亦母的妇人。
妇人顿了顿,拍了拍怀中宛如永远也长不大的女孩,接着说道:“这孩子资质也是极佳,十六年来,师傅的一身本领已经尽数学去,差的只是功力尚浅,修为不够。”
雪缘心中更加不安,用尽全力抱紧师傅,生怕失去了一般。
收回了望向天空的眼神,凝注着怀中的孩子,双眼也有些泛红,一字一句地说道:“孩子,听好了,师傅现在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十六年前,天机一时纷乱,师傅心有所感,在山中找到了你,这也是你我该有十六年的师徒缘分。如今大劫将起,你乃是应劫而生,也该下山去了,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这便去吧。孩子,世间险恶,你定要多加小心。师傅这枚紫犀簪也与你护身。”
说罢,从头上取下那枚碧晶晶的簪子,用手一扶,顿时化成深紫之色,轻轻地插在女孩发间,映着深紫的光芒,女孩更加明丽照人。
“这紫犀簪乃是师傅擒太古紫角犀,取其角制成,蕴雷蓄电,无坚不摧的,你定要小心使用,你我缘分已尽,师傅这便去了,你也下山去吧,记着下山之后往东方去。”
一阵清光闪过,已经不见了妇人和小翠的身影。
雪下的越来越大,铺天盖地,狂风吹过山间,传出凄厉的声响,“咔嚓”一声轻响,那老梅的枝干终于不堪重负,无力折断。
空阔的亭子中,雪缘看着怀中空荡荡的一片,伸手取下头上的紫犀簪,一阵暖意传遍全身,簪上犹自残留着师傅的体温,同时一篇法诀出现在脑中,正是紫犀簪的祭炼法诀。
“孩子,记住,你是我西王母的弟子,是我西王母的女儿。”妇人的声音从风中远远的传来。
顾不得理会那些口诀,雪缘猛地冲出亭子,看着苍茫的山野,哪里还有师傅的影子,“师傅,师傅,我不要什么法宝,我不要下山,我不要离开你……”声音凄厉,在空旷的山间不住回荡。
发了疯一般,在山上寻了一圈,终是没有了师傅的影子,无力地跪倒在地,“师傅,师傅,我不要离开你啊……”声音也显得嘶哑,泪水沿着脸颊滑落,融入厚厚的雪中,无声无息。
过得半晌,慢慢站起身来,踉跄着脚步,失魂落魄地向山下走去。
天地沧渺,举目无亲,飘萍无依的女子将何去何从?等待着她的又是什么?
“王母,就这样让雪儿师姐去了吗?”
“哎……天意如此,人力难为,纵使是我也无力改变,不舍又有什么办法,翠儿,我们也回去吧,出来十六年了,也不知道西昆仑变成什么样子了。”
最高的一座山峰顶上,正好可以看到山下的一切,两道声音悠悠回荡,随风消散……
冰冷的雪地上,被温热的泪水侵蚀出的几个小坑转眼间就被纷纷而下的雪花所覆盖,不留一点痕迹……
命运的齿轮咔嚓咔嚓的转动,谁也不知道,师徒二人这一别,竟成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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