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改换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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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半赛季开始后,诺里斯的失恋后遗症也从哀伤自怜期进入了愤世嫉俗期。由于吴震乔算是他的房东,自己的“奴隶生涯”又尚未期满,所以在家中表现倒尚且可以,但一到了俱乐部,和平起平坐的队友在一起,便少了那么些个讲究,锋芒棱角全部毕露,横挑鼻子竖挑眼,抱怨这个的不是,责难那个的不该,惹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时间,在更衣室竟得雅号“瘟神”!
所有人里,只有吴震乔对之表示体谅,在人前也竭力为之解释开脱,希望各位肚子里面撑只船,大人不计小人过。但是马苏很不屑,“特殊时期?不就失个恋吗,有什么特殊?谁没失过恋?”
“怎么你全知道了!”吴震乔不得不对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几天之后,吴震乔就不打算继续担任诺里斯的“友情辩护”了,因为后者把邪火也烧到了家里。
事出那枚十字架。
一日,晚一步到家的吴震乔看见诺里斯坐在床沿,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十字架。
吴震乔很为他目不转睛、专心致志的虔诚态度所感动。他也坐到床沿,和诺里斯一起仰头望着那枚十字架。
诺里斯发现了他,忙问道:“这是什么?”
吴震乔一怔,“什么‘什么’?”
“你挂了多久?”
“半年多吧。”
诺里斯倏地站起来,来回转着圈。“什么?”他突然叫道,“挂了半年多?你竟然把它在我头顶上挂了半年多!”他上前抓住惊慌失措的吴震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用它来作祷告!”
“作祷告?你每天早晚嘀嘀咕咕的,是在做祷告?我以为你是癫痫发作……”
“你一直这么想?”吴震乔额头直冒冷汗。
诺里斯毫不客气地道:“一直!”
吴震乔气得低头无语。
诺里斯扔下他,开始收拾行李。
“你这是干什么?”吴震乔望着他急手急脚地忙碌,诧异地问。
“我要搬家!”
这四个字令吴震乔兴奋了两秒,但他即刻冷静下来,“搬家?为什么突然要搬家?你的别墅要回来了?”
“小乔,”诺里斯停下手中的活,“现在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了,你把十字架天天挂我头上,我不倒霉都对不起……”他四下寻了一遍,“都对不起你焊上的窗格!”
“可是,”吴震乔急于解释,“我不是为了你挂它,只是因为我想祈祷,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意思!”
但诺里斯继续收拾起行李,任凭吴震乔急得在他身边转圈。
当晚,诺里斯就搬了出去,并且出于“自我保护”——这是他自己说的,对自己的新住址守口如瓶。吴震乔企图开着车对他坐的出租车进行尾随跟踪,但没过两条街,就被甩脱了。
次日,二人在俱乐部碰见,诺里斯试图视而不见,但吴震乔一把拉住了他,迫使他将朝天的视线调回了正常水平面。
“诺里斯,我相信你的遭遇和那枚十字架一点关系也没有,”吴震乔诚恳地道,“不过,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它取下来。”事实上,昨天晚上一从冰冷的街道上回到家,他就把它取了下来,现在,十字架正躺在他沙发上的枕头下。
“晚了!”诺里斯完全不领情,突然眼中渗出了泪光,“柯丽亚已经离开我了!”
“诺里斯,”吴震乔试图说服他相信他的失恋错不在十字架,“它只是一枚十字架,他不能代替你去用手抓饭!”
“可是它能促使我那么做!”
“你的意志是受你自己支配的!”
“这是灵魂的事,不是意志!”
“诺里斯,”看来道理是无论如何也讲不通了,只有采取强硬态度,“你必须搬回来,就今天!”
“凭什么?”
“凭……”吴震乔被对方冲撞得一时语塞,“就凭你的一头小辫子!”
“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我看你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
“哼!”
“哼!”
二人不欢而散。

马苏发现吴震乔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放映室里垂泪。他坐到那位伤心者的身边。
“小乔,爱情是……”
他还没说完,吴震乔就道:“友情也是!”
“友情也是?”马苏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知识面还要扩大——去读个学位?考个博士?还是去攻读MBA?
“告诉我,怎么能让诺里斯搬回来?”
吴震乔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想入非非。
“诺里斯?”
“现在他比驴子还犟,死活不肯回家!”
“这不是很符合你原来的期望吗?”
“完全不符合!”吴震乔又开始垂泪,“那是我甩他,现在是他甩我!”
马苏还真没想到有这区别。
“那枚十字架呢?”
“在我枕头下。”
“家里有筷子吗?”
吴震乔觉得马苏这个问题是在耍他,他泪眼模糊地望了望他。
马苏站起身,看来准备离开了,吴震乔忙拉住了他,“你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
“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在哪儿?”吴震乔克制住想钻到椅子下面去寻找的冲动。
马苏露出“朽木不可雕”的惋惜神情,摇着头,叹息着踱出了放映室。
不得要领的吴震乔依然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瞧着前方空白无物的放映幕布,想到自己与家人的疏离,想到被一个对之毫无感觉的女人催婚,想到被俱乐部的教练挤兑,想到被朋友放弃,顿时对自己生存于世的价值深感怀疑和空虚,他悲从衷来,痛哭流涕。

你可以低估一支球队中一号门将的能量,但永远别低估替补守门员的潜力。
富尔队二号守门员吉飞天准备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好好印证一下这个真理。他一丛马苏那里得到关于宋路因伤将铁定缺席下半赛季第一场比赛的第一手消息,就直奔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裁缝店,要求将自己的球衣改成他希望的颜色。
“五颜六色?”老板重复着他的要求。
“没错!”
由于顾客承诺一旦做成,报酬丰厚,老板立即召集了店里最有实力的裁缝师,开始量身定制这件特殊的守门员服。
一个昼夜的赶工,衣服终于完工。吉飞天第一眼见到的反应是大吃一惊,继而喜出望外,心花怒放,“就是它!”他迫不及待地将那件颜色与花纹繁复、拼了老命才能看清后背号码的球衣套上身。

他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但是老板却多少有些担心,战兢道:“你穿成这样,他们会让你上场吗?”
“这么完美,他们会很快忘了一号门将是谁的!”二号门将得意非凡地道。

赛前热身的时间,吴震乔一直拉着马苏不让他上场。他要得到那个答案!
“小乔,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马苏眼看热身时间将尽,急道。
“是笨死的嘛!”
“你知道还拉着我!”
但吴震乔死活不放他,两人在场边拉拉扯扯,吸引了球场里其他所有人的注意。
马苏实在拗不过他,正准备抖明谜底,突然不远处看台上传来一声大喊:“震乔,你在干什么?”
纠缠着的两人同时循声望去,看到了马鹿鹿的身影。
看台上一个中年男子冲吴震乔叫道:“你未婚妻在,你还敢搞断背!”
“未……”吴震乔心惊地放开马苏。
“小乔,”马苏整整球衣,“爱情是……”
“你快告诉我!”吴震乔又扑上去扯住他。
这时热身已经结束,比赛就要开始,两名助理教练上来,将二人分开,强行将正乱踢乱蹬、目暴眦裂似是发狂的吴震乔架上替补席,后者被摁在替补席上还大口吃力地喘着气喃喃自语:“未……”
迟到的二号门将赶在哨响前一秒跑出了球员通道。但他的出现,使得主裁判的哨子静止在了嘴边。不仅是哨音,整个球场的噪音也都瞬间消失了,连那些嚼了一半的爆米花也停住了咀嚼。
“那是什么?”老乔倒抽着冷气问。
助理教练赶紧掏出望远镜,发现新大陆似地大叫了一声。
“是什么?”老乔连忙问。
“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这么冷的天……”
“看球门前!”老乔气得一把夺过望远镜。那身花蝴蝶似的衣服实在晃眼,半天之后他才瞧清衣服领上的那张脸,他立即叫了起来,“谁给他穿的那件衣服?”
回答他的是疾步跑过来的主裁判丢向他的一个问题,“穿那种衣服比赛,存心挑衅是不是?”
“裁……裁判,”老乔深知“黑衣法官”得罪不起,“这纯属误会!”
“你是说我误会你们了?”主裁判哼着道。岔出来的事情又推迟了他的开球时间,上回他就因为这个被足协罚过款了。
“岂敢,岂敢,您喝口水……”
主裁判打掉递过来的半瓶混浊不清的液体,“赶快换件干净衣服,快!”
老乔向两名助手一挥手,那两人甩开膀子冲向本队球门。二号门将看见气势汹汹向他扑来的两人,立即转身跳上了左门柱,抱着那杆白色杆子死死不肯松手。
“你给我下来!”两名助理教练又掰手又拽腿,可就是不起作用,那名“花花先生”依旧紧紧地贴在门柱上。
“能换个守门员吗?”主裁判眼见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又有被罚款的可能,急道。
老乔抱歉地耸肩,“我们只有两个门将,一号伤了,这是二号。”
主裁判气结,“这也叫豪门!”
迫于无奈,主裁判只好放弃了自己的要求,任由场上飘着一只看不清球衣号码的“花蝴蝶”。
“太好了,”吴震乔在替补席上手舞足蹈地喝彩,“我爱那件衣服!”
“小乔,你是不是喝酒了?”李高吃惊地看着他。
“是的!”吴震乔泪眼婆娑地道。
比赛终于开始了。老乔刚想歇口气,突然被冲下看台的老莫——他昨天刚刚从加勒比飞回来——揪住了衣领,“你又把我的一千二百万放在替补席上了!”
老乔早已想好了托辞,不慌不忙地道:“据我分析,对付这支球队,小乔不上最好。”
“去你的分析,”吹了加勒比海风的老莫似乎有了几分海盗气质,“不管怎样他都得上!”
“这……我是教练……”老乔怯声辩解。
“你把俱乐部弄得像迷宫这回事我还没有跟你算呢!你不想干了是不是!”确实有海盗气质。
老乔倒退一步,眼珠转了转,立即对俩助手道:“快换上吴震乔!”
“教练,这才开场了三分钟啊!”助手好心提醒。
老乔冲着两人的耳朵吼道:“我说换就换!”
两名助理教练捂着被震得耳鸣的耳朵赶快跑向替补席。吴震乔从替补席上被叫了起来,他擦了擦眼泪,套好球衣,系好鞋带,深吸了一口气,作好了上场去战斗的准备。不过,他也作好另一个准备:因为马鹿鹿在场,所以这场比赛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进球!

新一期的国家队集训正式开始。这次他们将直接面对世界杯预选赛。
吴震乔对自己的入选只有一半把握,当他在名单里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心里的激动就像第一次入选一样。
不过,他的激动很快没了,因为在名单里,他看到了诺里斯的名字。
他发了疯地四处寻找诺里斯,最后在主办公楼二楼的走廊里找到了他。他正在接受其他队友的祝贺。
“走开!走开!”吴震乔冲进人群,冲到诺里斯面前,“诺里斯,你真这么干了?”
“我是不会搬回去的!”诺里斯抬起下巴道。
“你以后就为我们的国家队效力了?”
“是啊,不是挺好的嘛,所有的人都很满意……”
“你这和卖身有什么区别?”
“卖什么不是卖啊……”
吴震乔想踢他,被身后的队友拉住了手臂,他只能空踢了一脚。
“跟你说,”他怒不可遏,“甭想搬回来!永远别想!”
大家让诺里斯赶快离开,暂避一时,等“小乔”过了气头再说。
诺里斯本来碍于面子还想逞强,但见形势确实于己不利,连忙逃走。
“你们怎么还为虎作伥?”吴震乔大声质问队友。虽然这是一帮无可救药的家伙,但起码的是非观总该有吧!
“咳咳,小乔,”杜若明上前,“我们当然觉得这事不是十分妥当,但能把这位瘟神送走就是我们的运气,去了国家队能让他在那儿待上好一阵子呢!”
“他的脾气过了这阵就会恢复,可改了代表国,这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个……我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吴震乔气得对他们拳脚相加,但很快反被制服了。队友们将他送到地下室,让他和那位与世隔绝、日渐消瘦的心理医生待在一起,以便“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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