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渐渐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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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赛杯由上赛季排名前四的球队参加。作为上赛季的联赛冠军,富尔队无疑是夺冠大热门。
虽然作为大餐前的开胃菜,联赛杯的份量实在可以用“无足轻重”四个字来形容,但对放了一个多月长假的球员来说,找个兴奋点来狂欢一下,总是求之不得。所以,四支球队的比赛态度勿庸置疑,比赛结果也货真价实,夺冠球队的狂喜神态纯属作秀。
但就吴震乔个人而言,算是例外。他原在的福格队,各色奖杯皆与之无缘,球队长期挣扎在保级区的边缘。不过那时候,他听老舒说的最多的话却是:“孩子们,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联赛冠军不久就是我们的了!”为此他发给球员人手一只望远镜,说是让大家“遥望”一下冠军奖杯。球员们在接过望远镜时都表现出了对经理良苦用心的感动,但回头在回家的路上,都将那个不吉利的玩意扔进了下水道。
现在,在他二十一岁时,职业生涯的第一座冠军奖杯眼看就要来临了。他的兴奋如假包换。
但诺里斯却没有了头天时候的神采奕奕,甚至在训练场上作倒立练习的时候还睡着了。直到旁边的队友把他拉倒,他才擦着口水醒了过来。
乔教练正就诺里斯这种“刻苦训练”的精神发表慷慨激扬的演说:“……他的坚韧不拔值得每一个在场的人学习,如果每位球员都像诺里斯一样有这样的顽强意志,不要说联赛冠军,冠军联赛冠军,就是世界冠军都是我们的……”
对面站着的球员直抓头,不明白这“世界冠军”是怎么得来的。
教练正说到动情处,“……对此我充满了信心!我要说我们的球探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诺里斯就是他们的伟大发现!大家看,诺里斯做倒立练习,一直坚持到现在……哦,他已经站起来了……诺里斯,你的表现是世界级的,过来拿你的奖品吧!”
大家一听说还有奖品,都妒嫉得要命。刚从白日大梦中清醒过来的诺里斯大喜过望,又激动又紧张,身体僵直、同手同脚地走了上去。
“这是什么?”他从助理教练的手中接过一个透明塑料袋,看着里面一叠白色物体问。
“那是什么?”吴震乔小声问身边的老队员贾成成。
“内衣裤。”
吴震乔立即庆幸自己的表现没有达到“世界级”,他同时也毫不迟疑地决定在以后的训练课上永不表现得“世界级”。
当天晚上,诺里斯在浴室里试穿他的新内衣裤。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啃着面包的吴震乔听到一阵阵惨叫声传来。
“你还好吧?”他觉得这种惨叫已经属于“闹出人命”的等级,不能不关心一下。
“太小了,我根本不能把自己装进去!”诺里斯说完,又惨叫了一声。
最后,他终于走出了浴室,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曲着双腿,动作别扭,嘴唇发白,双眼暴突。
吴震乔咬到一半的面包停住了,“你穿上了?”
诺里斯小心地挪到沙发边,靠在上面缓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点了点头。
“诺里斯,你说你干嘛要倒立那么久呢?”
“我睡着了!”诺里斯一肚子委屈。
“睡着了?”
“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吴震乔吃了一惊,他想把这个非法入侵者赶出去,但刚一碰他,就引出了一声惨叫,只好收手。
“你昨天晚上说了一夜梦话,我一夜都没睡好!”诺里斯道。
“我说了一夜梦话?”气短了半截,担心自己把想要有个女朋友的念头都说了出去。“我说什么了?”
“‘冠军!我要冠军!’”
“就这个?”
“就这个!”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呀,你把这句话重复了一夜!”
吴震乔把这个意外发现看成了一个好兆头,看来这次联赛杯冠军已是囊中之物。
他请诺里斯出门吃晚饭,但他现在行动实在不便,两个人只好坐在沙发上,对着肥皂剧继续啃面包。

联赛杯的第一场比赛将在明天晚上进行。吴震乔在沙发上辗转了半夜,情绪高昂,难以成眠。清晨,诺里斯还在打着呼噜时,他就洗漱停当出了门。先找了个小树林唱了两首歌,被一只不堪骚扰的麻雀淋了一坨鸟粪后,他就直接来到了俱乐部。
大门还没有开启,他只好叫醒了在门房里打瞌睡的工作人员。门卫睡眼惺忪地透过窗玻璃望了望他,“您还没有回家?”
“我刚来!”这是什么眼神。
旁边的小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俱乐部院内万籁俱寂,裹着一层专属于清晨的薄雾。吴震乔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精神为之一振,小跑着到了训练场。
他原本以为他是院内唯一的一个人,但这时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嗨!”他打了声招呼,向那个身影跑过去。
“你不是光亮?”还在能看清面貌的距离之外,那个身影问,并且谨慎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光亮?”吴震乔想起这是一个队友的名字,“我不是。你是谁?”他企图靠近,但左突右转,依然没办法将距离再拉近一分。
“你这时候来不是太早了吗?”那个身影飘来飘去地边躲着他,边问。
“可能是早了点。”吴震乔敷衍着,脑中盘算着怎样趁其不备,猛冲上去。
“你看见他了吗?”
“谁?看见谁?”
“光亮!”
“没有,没有看见。”
但看来对方是个太极高手,又或者是已将“凌波微步”练到了家,他始终无法靠近。脚步渐显疲乏,但似乎受了蛊惑,一直没有停止,而是依旧与对方飘移着对峙。
“你看到她了吗?”那个黑影又问道。
吴震乔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想不出是不对劲在哪儿,只觉一股寒气袭来。
“你看到她了吗?”对方又急迫地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看见,我已经说过了!”
“你已经说过了?”
“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
这时吴震乔才发现不对劲的感觉源自何处:现在这个声音迥异于先前那个!
他打了个寒颤,立即站住脚,跳上去就抓住了那个身影的衣领。
“别飘了!你是谁?”他发狂地吼道。
“我是方光亮!”对方怯怯地道。
“啊?”他立即松了手,“方……方哥!”
对方松了松衣领,紧张地用力嘘了一声。“你看见她了吗?”
“谁?”见这阵势,吴震乔也压低了声音。
“你看见她了吗?”
“看见谁?”他要疯了。
“我老婆!”
“您是说……刚才那个身影是您老婆?”
“你看见了?”方光亮顿时脸色煞白。
“她怎么在这儿?”
“唉,兄弟你是不知道,”方光亮拉他在场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我老婆是无敌的。你结婚了吗?”
“没有。”
“这是明智的选择!有了老婆后,你将生活在白色恐怖下。家?不,那是集中营;老婆?不,那是希特勒;浴室?不,那是毒气室;我?不,那是行尸走肉……”
“方哥,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夸张?根本就是美化!记住,永远也不要结婚!”
吴震乔抬眼向不远处的俱乐部主办公楼望去,它还在薄雾和夜色的笼罩中打着盹。
“方哥,”他陷入沉思地道,“不瞒您说,我很想结婚,当然不是现在,希望过三四年吧,到那时候……”
“怎么样?”
他隐隐又觉得有一股寒意袭来,但仍旧陷在自我的情绪里,没有去多顾虑。

“到那时候,就找一个好姑娘结婚。”
“她不爱你怎么办?”
“她会爱我的。”
“你不爱她怎么办?”
“我会爱她的。”
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转头看了一眼。但刚把视线移开,就立即又移了回去,因为坐在那儿的,不是方光亮,而是一个黑色长发随风飘扬的女人!
“啊!”
他吓得从椅子背上翻了过去,跌在地上。
“黑色长发”迅即消失在雾霭中,撂下吴震乔一个人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马沃宁医生拿了听诊器,仔细地检查着吴震乔的心脏部位。
“医生,是腰!是我的腰!”吴震乔躺在理疗床上,痛苦不堪。
“什么,是腰?”医生将听诊器移到腰部,发现工具不对,把它扔到了一旁。“我给你写个纸条。”
“不!”吴震乔忙死死抓住他不放,“就您给我医治,我不要别的医生!”
医生眼含热泪,拉住他的手,“第一次!这绝对是第一次!”
吴震乔忙用力抽回手,并把撩到腰部以上的衬衣拉回去盖严实,“医……医生,我是个异性恋!”
“我是说第一次有人要求非我治疗不可!”医生还是写了一张纸条,塞到他手中,然后冲门外如卫兵般直立站着的两个助手招了招手。
两个助手立马满脸兴奋,相互推挤着进了屋,一头一尾推着病床就往外走。
“你们把我推哪儿去?”吴震乔惊慌失措地喊。
但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喊声。两个助手也丝毫不理会他一路大喊着“救命”,将他推进了一间屋子。
吴震乔转过头瞧了瞧,“这是健身房!”
“答对了!”两个助手脸带温和而职业的微笑,由上往下地看着他。
“你们把我推这儿来干什么?”要不是会影响到腰部的疼痛,他一定会向这两个傻蛋咆哮一顿。
“这是医生说的!”他们表现出无可奈何。
“我怎么没有听见?”
“你可以看看你手中的纸条。”
吴震乔展开那张医生硬塞给他的纸条,上面有两排蝇头小字,字体之小,根本无法用肉眼辨认。
“你需要这个!”从一旁伸过来一面放大镜。
借助放大镜,他终于看清了文字的内容:
“健身房。治疗目的:腰部损伤康复。治疗方法:仰卧起坐十组,每组五十个;高抬腿十组,每组五十个;引体向上十组,每组五十个……”
还没有看完,吴震乔就痛哭流涕。
“不用这么感动,这是我们该做的。”两个助手安慰他。
“滚!”
吴震乔不顾腰部的疼痛,朝两人各踹了一脚,将他们踹出了健身房。

当吴震乔从椅背上翻跌下去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知道这次联赛杯的后两场比赛他只能作壁上观了。
他必须休息到联赛开打,揭幕战能不能参加还是个未知数。
现在他只能半坐在床上,视而不见地看着肥皂剧,食之无味地玩命嚼着爆米花。突然,电话铃响了。
“这不是真的!”老莫的声音,带着火气。
“这是真的!”吴震乔哀伤地回答。
“必须歇两周?”
“是的。”
电话线上沉默了两秒。“太好了!”传来老莫难掩兴奋的声音。
吴震乔被爆米花呛得直咳。
“这下老乔有得折腾了,”老莫道,“他只要没有好成绩,我就可以压他的薪水!”
“可是经理……”
“替我保密,知道吗?”
吴震乔郁闷地答应。
“我还是很奇怪,你怎么把腰给摔了呢?以前他们都是摔个腿,或者胳膊什么的。”
“他们?”
“当然!你不是第一个从那把椅子上翻下来的人。”
吴震乔拿着爆米花的手停在半空,“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

联赛杯的第一场比赛,富尔队战胜了上赛季排名第四的沃特队,从而进入了决赛。他们将在两天后与同样战胜了对手的上赛季亚军伯瑟斯队争夺冠军。
据诺里斯形容,比赛完全呈一边倒的气势,整个过程可以用一个他没有记住的成语形容。
“摧枯拉朽?”吴震乔提示。
“没错,摧……就是它!”诺里斯手舞足蹈。
但吴震乔却哭了。
“我们胜利了,你为什么不高兴?”诺里斯很奇怪。
“我就是太高兴了,”吴震乔抹了一把泪,“我与第一座冠军奖杯没有缘分!”忽然他双眼发亮,“我可以在看台上看你们比赛!”
诺里斯不同意,“你看着我们参加比赛,一定会更伤心,气自己的腰不争气。”
“总比看不到好!”
“诊断书上不是说一周内都不要乱动吗?”
“我坐轮椅去。”
诺里斯坚决不赞成,吴震乔坚决要实行,两个人辩到了后半夜。

决赛在首都的主体育场进行。一百二十分钟内,两队战成了零比零。看台上有一半的球迷已经睡着了,只到进入点球决胜才醒来。
无可否认,两队表现都很糟糕。吴震乔坐着轮椅,在贵宾席间,乏味无聊地啃着薯干。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伯瑟斯队罚中了第一个点球。富尔队的第一个点球由老将贾成成主罚。他做了半天准备活动,直到裁判哈欠打累了,过来催他,他才走到点球点前。
老将的目光是坚定的,气势是刚毅的,连看台上的吴震乔都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个球会毫无闪失。
但皮球在滑过了一个巨大的抛物线后,砸在了球门后看台上一个本队球迷的头上。
众人的视线也在滑过一个巨大的抛物线后,集体呆愣二十秒。二十秒过后,富尔队球迷抱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伯瑟斯队球迷开始又吹口哨又鼓掌。贾成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队友们身边。
乔教练在场边暴跳如雷。
伯瑟斯队轻松罚中了第二个点球。富尔队第二个主罚的是谢琳。这是一名中后卫。他在离点球点还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助跑,中途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他并没气馁,爬起来用尽力气朝点球铲了过去。伯瑟斯队门将想作出一个世界级的扑救,但无奈球没有打在门框内,他只能站着,眼睁睁看着皮球滚出了底线。
富尔队球迷简直要疯了,第三个点球再不进,他们只有与冠军失之交臂。
伯瑟斯队的第三个点球依然很顺利。富尔队力挽狂澜的重任落在了门将宋路身上。
“这不可能!”吴震乔在看台上气得扔掉了薯干,“他只会开大脚!”
宋路没有辜负“美意”,一脚将球踢上了天。场内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仰着脖颈,寻找皮球的去向。等了足有半分钟,才见到皮球从上方垂直下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伯瑟斯队门将的脑袋上。他还没来得及扫去眼前的星星,皮球就跳到了他的怀里。
比伯瑟斯队的球迷狂呼“胜利”,富尔队的球迷气得相互直掐身边人的脖子。
乔教练已经在教练席上哭了,并且拒绝了和主动前来的伯瑟斯队教练握手。
吴震乔从地上拾起了薯干,后悔自己没有听从诺里斯的劝告,他本来指望牺牲自己的小腰,来目睹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但没有料到被“摧枯拉朽”的是自己的球队。
据传富尔队的经理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无事生非者的谣言。
又据第二天各大媒体的报道称,富尔队在比赛结束后返回球队大巴时,遭到了本队部分激进派球迷的杂物招待。似乎球员们被砸得不轻,因为其中一个是坐着轮椅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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