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战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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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灰撕下布条,紧紧绑住飘逸的头发,褐色的布条随着战马奔腾在耳边飘扬,子灰连也照样。
布条勒紧了头发,视线成了生命的耻辱。
马刀掠过,生命消逝。
子灰连顺着坡度,向着魏军骑兵旅冲去。眼前不再是骑士,不再是生命,而是杀戮。
唯有杀戮,才能阻止杀戮。
魏兵在督战队拼死之下,盲目的向着子灰连冲去,虽然是逆向,但却毫无顾忌。
眼看战马相撞,马上士卒不约而同用手捂住战马双眼。
“嘭!”的一声,两匹战马撞在一起,惨叫声只是给战场增添了几个音符,却是主流的音符。
战士在空中飘过,然后落在其他马蹄之下,马蹄毫不留情的踏过生命,一个碗口大的伤口,但坚硬的马蹄已经踏破他柔弱的肚皮,踏穿他的五脏六腑,踏断他的大肠,带走了他的生命。
陈辉双眼变得灰白,苍白的脸不停扭曲变形。前面,魏兵不但远多与他,跟重要的是士卒已经变成杀戮的工具,不知死亡为何物。
虽然龙翼旅并不怕死,但陈辉却不愿意如此死亡。
在犹疑之间,魏军骑兵逆坡冲了上来,陈辉咬牙,闪亮的马刀照亮了这个世界。
夕阳如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战马仰天长啸,死亡如生眼前。
从马上摔下来的骑兵,死死抱住魏军的马蹄,从怀里掏出锋锐的短刀,用尽全身力量向着马肚子插了进去,然后竭力向后一拉,肚子里的杂碎带着腥味和热气落得他满身都是。
死亡从鼻子涌进去,从喉咙滑下去,在胃里转了一圈,然后换成呼吸,最后一个轮回。
下辈子别做人。
巩孤已经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魏兵,在他身旁,几个头颅随着他脚步不停滚动,一双双眼睛在他心里荡漾。
恐惧。
如果生命依然存在,恐惧就依然存在。
无头的尸体落到城墙之外,成了最后的垒土石,城门已破,宜山城最后一道棋子已经走了出去,胜负却依然渺茫。
援兵?巩孤却竭力摆脱这个念头,因为他不敢想,他怕他一时松懈,带给他更多的是恐惧。
他怕,但是他不能怕。
他的刀纵使颤抖,但依然需要孟勇的砍向魏贼。
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原因很简单,魏贼不断从城墙掉下去,失去生命。
李牟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他身边所有的校尉,亲信都成了杀戮的机器,杀的是自己人。
督战队,每逢日出日落,督战队总要祈祷,因为上苍又给他们多活了一天。
活着正好。
但他们却不断带走别人的生命。
有他们弟兄,有他们朋友,有他们伙伴……
蒙面是他们唯一选择,纵使下了地狱,依然坦诚面对,但心灵却如九天咀咒过的亡灵,日夜摧残。
秃鹰依然在头顶上盘旋不肯离去,或许它们已经嗅到老人身体上的腐肉。
“不知伢儿和豆儿何时归来?”老妇曲着手指,上一次离开是把手指全部曲了97回,但现在已经曲了136回。
李牟看到了头上秃鹰。
泪如血。

骑兵,终究还是冲破陈辉的阻击,如狼似虎的向宜山城扑去。
前面就是他们的猎物,是他们用生命累积起来的功勋,他甚至可以看到财富向他招手。
妇人抱紧孩子,汉子手执箭弩,但杀红了眼的骑兵却没有丝毫迟疑,但弩箭带走他们其中一个人时,其他骑兵已经穿透汉子头颅,一种白的,红的混合物从头颅中爆出。
年轻的妇人,还没有来得及哭喊,骑士提起她秀美的长发,把她拉了起来,拖倒在地上。
幼小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哭泣,骑士锋利的马头已经把他拦腰砍断。
这,还算是人吗?
王炜来不及思考,他也变成了禽兽,只有禽兽才可以杀戮禽兽。
弩箭太容易掠夺生命,已经受到骑士们的歧视,刀剑的铿锵声,扭打时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才令骑士们觉得生命还存在。
青龙旅、龙翼旅刚上战场,就只能杀戮,没有任何人说话,没有任何犹疑,只有杀掉你眼前的敌人,你才能活下去,只有杀掉你眼前之敌,你才能感到生命依然存在,没有其他方法。
当然,要不你死亡。
孟明接替了陈辉,这个粗壮的汉子差点一刀把孟明大好头颅砍掉。他甚至听不到孟明的呼喊声,直到孟明掏出暗影卫的令牌,陈辉才把马刀从孟明马刀上移开,却砍向来到身旁的一名骑兵。
没有说话,陈辉继续忽略了孟明的存在:“生存只有杀戮!”
这是陈辉对孟明所说的话。
步景也赶在巩孤崩溃之前重新占据了城墙,新的血注入,血池泛起了一片波澜。
“杀尽!”巩孤竭尽全力,说道。
步景跨前一步,双刀起舞。
夕阳如血,刀影无边。
马老九眼里含着泪,典老五也杀人,但从来没有如斯般杀戮,或许这已经不算杀戮,这简直就是屠杀,杀,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吗?
显然不是,但马老九长枪刺透年老的魏兵时,他也看到了留恋,也看到了光芒。
谁给了他们武器,谁给了他们杀戮的权力。
长枪刺破喉咙,血箭如花。
王炜痛快的闭上眼睛,魏兵所过之处,杀戮成了唯一存在。
枯老的双手,嫩白的双腿,皎洁的头颅,秀美的脸庞,甚至五脏六腑,甚至洁白的脑髓,甚至高挺的,甚至一切……
杀戮不是艺术,生命才是艺术。
王炜疯狂舞起长枪,生命如斯美丽。
夕阳如血。
每一名魏兵骑士都被大卸成几块,甚至更多,战马成了无辜的发泄对象,嘶叫声在城内回旋。
没有任何犹豫。
每一具尸体,补上几刀,每一块血肉,收集起来堆放在一起,这是王庄的庄民。
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
这是他们的城池,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
李牟闭上眼睛,短刀从胸口没入,一直到刀柄。
远处,枯老的妇人望着天边,夕阳漫天。
秃鹰在天空翱翔。
“走,走,走。”老人挥了挥手中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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