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四周环山，多是古树而江林便是站在一株古树前，一动不动。真气在体内缓慢地运行。这是江林强行压制所造成的。
本来以江林练了八年的第二层无名功法的真气，在体内运转的速度应是极快，之所以刻意压制，是因为－－－－－太极！
但即使经过江林的刻意压制，此刻的真气还是比常人要快上许多。
江林缓缓的抬起手，屈膝半蹲，摆了个起手式的架子，紧接着白鹤亮翅，又一个左搂膝。
动作不快，刚好跟体内霸道快速的真气相反。甚至比平常打的路数还要慢上几分。
从第一个起手式起，江林的每个动作都仿佛在泥沼里行动似的，又像是身上吊着重物，一套飘逸灵动的太极，竟然硬是变得有些不堪负重的味道。
三个动作，打了整整半个小时！
这是打的什么路数？太极拳也没这种打法，虽然慢，但也算行云流水！
江林自然有他的理由。
紧闭着双眼，身体的感知力全面散开，感知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的不同！
此时，已是深夜，基地所有的人，除开江林，似乎都已睡去。
江林悄悄的练习，无人知道。
白天的疲惫，让江林的动作有些颤抖，但心中的坚韧顽强促使他努力克制着。
前几天，偶然想起“蝴蝶效应”这个概念的江林，突然浑身一顿，甚至在训练中走神，而招来一顿暴打。既然蝴蝶扇扇翅膀，都能刮起一阵旋风，那么应用到太极拳上了？如果稍微改变某些动作会有怎样的效果？
想到这里，江林浑身兴奋。
而想要改变，就先需要熟悉，只有弄通了一个事物的原理，才能去加以改变。因此，江林每个招式都打的很慢很慢，或许还有些越来越慢的趋势，但对于太极拳招式的理解却在不断的上升中。
吐出一口浊气，江林双脚弯曲，坐腿转腰猛的将速度加到极致，左单鞭这个招式的最后一掌快速按出，真气也在一瞬间随着身体的摆动全部灌到手掌上，寸劲勃发，啪的一声打在身前的古树上。
古树嘎吱一下，顿了顿，落叶纷飞，然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爆裂声传来，只见江林一掌打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空洞，横贯树身！
叹了口气，江林仍旧不满意的摇摇头，他想起了一个月前－－－－－－
－－－－－－－－管越不似张展那样精壮，体型稍微偏瘦些，但当兵前，出身于联邦某个武术世家的管越在格斗上确实是把好手。
江林有些越越欲试的兴奋。跟了老妖怪十六年，并未学到过一招半式，尽是练习功法，间或被老头暴揍一通。虽然有时也能进退有据的还还手，但江林明白，那是本能反应，靠的是身体素质只算的上是打架，跟格斗这俩字差的太远。
因为家世原因，管越在武术招式上的造诣远比张展深厚，教导江林在适合不过。
江林不太喜欢杀气过重的招式，那样影响心境。部队的格斗，多是以一招制敌为主，因此出手狠辣，常见一招毙命等招式，所以管越让江林从民间挑选。
形意八卦虽然没部队那样狠辣，但也算杀伐决断，咏春太过女人味，小巧的招式跟自己的功法不搭配，怎么看怎么别扭，外家拳。。。似乎更适合体型高大之人。选了半天，最后江林只好无奈的挑了太极，心里有些闷闷不乐。
这软趴趴的老人拳，与江林十六岁心里所幻想的仗剑天下差距太大。
管越笑了笑，眼神里有丝玩味，“其实真正的太极跟平民练得那套修身养性的太极有很大的不同，虽然不似形意八卦那般霸道，却也独具威力，勤加练习，不说沾衣即跌，出手伤人还是能做到。”
疑惑的看着管越，江林实在有些想不透，这种软绵绵慢悠悠的打法怎么能伤人。
“来，试试。”管越拉了个常见的太极把式，挑衅的看了看江林。
点点头，江林随即冲了上去。虽没学过招式，但给老妖怪揍了十年，怎么也能摸索些拳理出来。
当先一个直拳，却被管越慢悠悠的左手轻轻一拍直接落空，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左单鞭，琵琶势，捋挤试，揽雀尾，搬拦锤，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在管越手中一一出现，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动作不快，江林却始终如皮球一般粘在管越手上，左拍右甩好不痛苦，最后一记如封似闭按在胸口，生生把江林击飞数十米远，跌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拍了拍手，管越嘿嘿一乐，“怎么样？”
江林站起身来，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犹豫了会，挠了挠，说道：“有些古怪。”
管越笑而不语，摸出个西瓜，让江林捧好。
“我对太极也只是稍微涉猎，并不精通，但模拟下发力原理给你看，还是能做到。”
江林双手拿住西瓜，管越微微吸了口气，含胸拔背，立起左掌轻轻贴在西瓜上，然后沉肩垂肘猛地发力，江林腾腾腾地连退几步，好在劲力不大，只是针对西瓜而去，并未摔倒。
双手负在身后，管越竟隐隐升起些大师的味道。有些讽刺，有点装逼。江林揶揄地偷笑，管越脸红了红，
“看出什么了？”
江林仔细打量了下西瓜，摇摇头。
“切开看看。”
解下自己的格斗匕首，顺着中线破开，江林目瞪口呆。看似完好无损的西瓜内部居然被管越一掌按的粉碎！
隔山打牛？江林暗自揣测。接着面露兴奋，想不到百般无奈才选的太极拳居然有如此威力，看来自己仗剑天下的梦想还未全灭。
“这太极，也是我小时候身子骨弱，练不得刚猛路子，在家人教导下学了几年，算不得精通，只能略微教你点入门。倒是我家有本前中国清末年间太极的手抄本，过两天给你拿来，自己跟着练。”
江林点点头。有些许小失望。
管越笑了笑，“太极虽没法教你太多，但格斗还是能教你点东西。拳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用到实战中，才是关键。”
江林略微倾斜着脑袋，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随即高兴起来。
十六岁的少年，多少还是有些依赖性。管越深知这点。即使江林表现的再顽强，再刻苦，也还是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下午时分，管越让江林练习基本的军姿，军容。倒也不累，晚上讲解些入门拳理给江林听，一天很快过去。
翌日上午，江林没让人喊，很自觉的来到操场。昨晚有些兴奋，想着早上管越的神勇，江林微微失眠了番。
管越看了看已经等了自己应该有会儿的江林，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然后带起江林练习太极的招式。
没有发力技巧，只是些空把式，但管越要求严格，一丝都不容出错。动不动就是挨通暴骂，间或几脚踢在身上。不重，但是很疼，江林这才明白，在张展手下的人，个个都有些变态的，昨日管越那一副温和的表情完全是自己上了当。
招式是躯壳，真气是灵魂，发力技巧是连接躯壳跟灵魂的脉络，这是管越的原话。因此没有躯壳的灵魂的是飘渺的，没有灵魂的躯壳是空洞的。拳谱还要几天才能送到，那就好好把躯壳锻炼厚实。
每每同一个动作，江林需要花数小时去练习。一个白鹤亮翅的架子，就被管越要求纹丝不动的生生摆了两个小时。手脚发酸苦不堪言啊，还好江林从小便毅力过人，倒也坚持了下来。
下午依旧是新兵基本训练，军姿，军容，正步等等。晚上还是讲解入门拳理。
生活开始变得充实起来，江林也在慢慢蜕变，眼神越来越坚毅，脸庞的线条也越来越刚强。
自从上次突破极限后，体内的真气也有些蠢蠢欲动似要突破，这让江林欣喜若狂。在一个境界呆的太久，江林都近乎绝望，此时却掉下来个天大的馅饼，也难怪江林高声乱叫蹦蹦跳跳。
突破第二层心法这个愿望，江林真的等的太久，太久。久到愿望变成了梦想。若不是年岁尚小，少年心性，终究不是太过在意，只怕是要疯的。
这次真气所表现的蠢蠢欲动，让江林很是有种枯木逢春犹再发的味道。
过的三日，新兵基本素质训练完成了的江林，便被加入了体能训练。早上是负重50公斤的53公里越野跑，障碍跑等内容，太极招式的练习挪到了下午。
张展间或来查视下江林的进度，每当这时候江林是最痛苦的。管越在这时表现得尤其变态，像发了春的野兽，不择手段。讥讽辱骂拳打脚踢算是好的，最难过的是吃饭时间，江林却要大汗淋漓浑身酸痛地摆着招式架子，眼巴巴地看着张展管越两人在旁边吃的欢畅，此中辛酸痛苦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管越托家人寄来的清末太极拳谱很早便到了。嘱咐江林好生保管，却也没让练习。
江林慎重地点头小心地收好。莫说拳谱中的内容，单是清末这个历史古董就价值连城。
待到江林熟悉了招式，一套太极拳打下来也是丝毫不差的中规中矩颇具风范之时，管越才允了江林去研究拳谱中的真气运行发力方式等内在的技巧。
管越也帮着参详，提出意见。虽不是大家，但好歹出生不凡，见多识广，往往能一语中的，直指核心。
“听劲”这个神乎其神的技巧是太极的神髓，指的是提前感知对方发力的技巧，也是江林研究的重点。太极讲究的后发制人，四两拨千斤都是以听劲为前提。
对于练习听劲的推手来说，管越有些鄙夷。联邦发展到今天，武学浩瀚繁杂，发力方式也是千奇百怪，单纯的推手已经不足以有效提高听劲的效果。
因此，管越独出心裁的直接让江林开始实战对练。而江林的苦难，便由此降临。
管越从不懂得什么叫留手，擂台上经常揍的江林鼻青脸肿的，断骨内伤更是从不间断，间接造成的结果是展颜跟江林的关系高速发展。
对展颜这个时而妖孽时而温柔的女人，江林还是有些敬畏的。他喜欢展颜温柔的像姐姐又矛盾展颜调皮般的挑逗。江林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哪经得起这种折磨，要不是毅力不错，只怕出事。
出于总是挨揍的苦恼，江林绞尽脑汁的去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听劲技巧。他找展颜帮自己弄来一本《人体力学》，每天晚上都会抽空研读。当然是少不了读书笔记的，已经写完整整两个本子的江林，正在向第三本发起冲击。
睡眠时间大量锐减，白天的训练更加痛苦，尤其是跟管越的对练。
“呀－－－－－－－－！”
管越扭曲着脸，飞身一个膝撞。
啪！
江林的额头被他的膝盖准确地撞击到，眼前一黑，揽雀尾的姿势瞬间告破。管越毫不迟疑，又是一串组合膝盖和肘部击打，还带锁喉等招式，典型的军队打法，招招狠毒。特种部队讲究的就是狠毒迅猛，所以江林基本就跟沙袋一样被管越踢来打去。还好留了手，真气有所压制。
“这是格斗，是战场，是生死搏杀！哪讲究那么多规矩？”管越对江林中规中矩地摆着太极招式相当不满。
啪啪！
连续两个左右摆拳，江林被打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垃圾！狗屎！”管越的军用T恤衫已经被汗湿透了，满头都冒白气。
江林努力睁开眼，满眼都是金星。管越在擂台上好似换了一个人，怎么狠毒怎么来，丝毫不顾虑江林的身体。
制冷器在他眼前空洞地吹着，有气无力。
“起来！”管越两个手指捏的劈啪响，怒吼，“你个垃圾，猪头！起来！”
江林努力想爬起来，刚抓住护绳，却被管越又一记重拳从下而上的勾翻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管越跳下擂台，顺手抄起椅子就砸过去，椅子挟着犀利的风声，灌满真气地砸在江林身上破成两半。
“操！”
江林刚刚抬起的头，又重重落了下去。
“装死？”
管越眼睛瞄了瞄角落的一片反光，走过去，抓了跟金属水管，一脸狞笑的盯着肉泥般的江林。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眼镜男冲了上来死死抱住管越，把疯狂的他拉到后面。
管越还在叫骂：“他妈的，别拦我！”
看样子要不是眼镜男阻着自己，就得冲上去把江林往死里打。
“江林，你个没的私生子！你他妈的长没长？！起来，给老子站起来！”
江林的耳朵嗡嗡响，嘴里在流血，他实在爬不起来了。但还是咬着牙，凭着心中的毅力强撑着想把眼睛睁开，无奈管越出手太重，两个眼睛都肿成了包子。
这是他在一个下午第五次被管越疯子一样暴打，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管越跟吃了联邦最新研制的兴奋剂一样，只要看见他摆好姿势就扑过来，一阵乱干。老妖怪也喜欢没事就暴揍江林一通，但是从来没有下这样的死手。
眼镜男示意跟着自己的助手，看了看江林，确认还没死，两桶冰水毫不留情的浇了下来。江林竟然在大热天浑身打了个冷颤，畏畏缩缩的站了起来，晃了两晃，又一头栽倒。
助手翻了翻江林的眼睛，对眼镜男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林真不行了。
眼镜男挥了挥手，两个助手架起江林的手臂，像死狗一般的拖了出去。
拿着毛巾擦汗的管越，对着刚刚赶到的张展说：“头，他真抗造。我他妈干了八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忍的。”
张展跟眼镜男对视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眼镜男顶了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些许遮住双眼里的精光，“疯老头锻炼人的手法就是不一样。他现在就是一块海绵，能吸收所有的痛苦，能吸收所有的知识。真是块好胚啊。”
管越没说话，他听到过几次张展和别人谈论老头。但他不知道是谁，张展也没解释，管越不敢问。他一直很好奇，他们这样语气崇拜的老头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能造出江林这么一个毅力坚韧到不像话的怪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管越不知道老头，更是没见过，只能在心里勾画。
老头其实不是人物。
是妖。妖物。
“这些痛苦在积累。从他到这里第一天起就在积累。”张展低沉的声音总是那么嘶哑。
管越苦笑，“要不。。。。算了吧？”他开始有些不忍。
张展坚定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眼睛男也在摇头，然后同样离去。
管越长叹一口气。江林啊江林啊，你小子一定要给我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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