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别墅客厅内，季洁坐在侧面的短沙发上，接过桑慕麟递过来的账册，又将季度财务报表递过去。桑慕麟边翻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你干妈昨天晚上又发病了，现在怎么样？”
“谢谢桑总关心，昨晚我走的时候已经没有大碍了。”
“你没，陪一夜？”
季洁笑着摇摇头，“她是老毛病，并没什么大碍。见我眼圈是青的，就执意没让我留下。”
桑慕麟笑笑，“这几天累坏了吧？”
“还好。”
“到底是年轻啊！”他把手中的一摞报表放到茶几上。“账做的很好。以后这些小事情就放手让手底下信得过的人去做，做高层的管理者不必每件事都亲自去做。”
“是。”季洁眉头微颦，猜度着桑慕麟此番话的用意。
“雨行还好吗？我好几天都没见着他了。”
“噢，我也是昨天见到他才知道的，干爹这几天一直在疗养院陪着我干妈。”
“梁彤，公司最近有什么人事变动？”
“目前还没有。不过，行政部办公室那边的副主任这个星期递了辞职信。”
“怎么处理的？”
“我让人力资源那边去处理了。职位的补缺上，我想从公司内部补。”
桑慕麟笑笑，盯着季洁，“你觉得你的秘书怎么样？她合适吗？”
季洁一愣，“她才来一年不到，工作阅历上还有欠缺，恐怕胜任不了。况且，我用她还挺顺手的，没打算换人啊。”
“你进玉麒麟，是从秘书做起的吧？”季洁点点头，桑慕麟继续说，“你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对老板、秘书、职业经理人三者间的关系处理上一定有独道的见解，说来听听。”
季洁一怔，略想了想，微微一笑，“端谁的碗，看谁的脸。”
桑慕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好一句‘端谁的碗，看谁的脸’，好一个聪明的梁彤！那你现在端的是谁的碗啊？”
季洁莞尔一笑，“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在桑家做事，自然端的是桑总您给的碗啊！”
“克己这两天一直胃口不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桑慕麟突然话峰一转，“你去看看他吧。”
季洁眼波流转，朝楼上望了望，又看了看桑慕麟，恭顺地，“好。”
桑克己房间门前，季洁抬手欲敲门，门却开了。衣衫不整、一脸憔悴的桑克己望着季洁，颓然的目光中透着炽热。季洁淡淡一笑，微微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桑克己握住她缓缓放下的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门在她身后缓缓地关上，将两道冷冷的目光隔绝在外。
“你弄疼我了！”季洁微微挣了挣。
桑克己放开季洁，歉疚地，“对不起。”
季洁摇摇头，柔声地，“多亏你这两天没胃口，不然我这骨头都得被你给挤碎了。”
桑克己叹了口气，坐回床上，双手向后拢着头发。“你……还好吗？”
“还好。”季洁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老爷子没为难你吧？”
季洁摇摇头，“这几天是因为公司的事，一直没回来。你呢？”
“你都看到了。”桑克己苦笑。
“你的话，小楠带到了。”季洁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脸茫然的桑克己，“口口声声要我别担心，你却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桑克己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苦笑。
“听你话里的意思……”
“梁彤！”他语气强硬地打断了季洁的话，紧张地看了看门口，“本就与你无关，你就别再搅和进来了！”
望着桑克己的一脸决绝，季洁心中不由得一动。在她的印象中，桑克己身上一直有种懦弱、压抑的感觉。可现在，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顶？那张脸似乎变得棱角分明起来。
桑克己从季洁的目光中感受到她的担心，心中一暖，嘴角慢慢地上扬，“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克己……”季洁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你别……”
桑克己握住季洁搭在他肩头的手，摇摇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对上季洁的目光，眼神中流露出不舍，“我感觉得到，我……”
“克己，有我呢，干爹、小楠……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
“梁彤，谢谢你，谢谢你们！但是……没用的。”他绝望地浅笑着，“你我现在皆是自顾不暇了。你知道我的情意，就够了。”
“克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老爷子，他不会为难你的，他已经答应小楠了！”
“呵，”桑克己冷笑着摇摇头，“小楠想得天真，你也跟她一样吗？我求你的事，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了就得做到！”
“克己，你！”
“你千万不可以食言！我求你！”桑克己紧紧攥着季洁的手，将头靠在她的手臂上。
季洁的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那有些扎手的面颊，不答，算是默认。
“你走吧。”桑克己收了心神，轻轻推开季洁。
季洁愣了一下，“那好，我先回房了，晚上再来看你。”
“不必了。”桑克己声音很轻，无奈中却透着彻骨的寒冷。“还是跟我划清界线吧。我不再是什么桑家的大少爷了，不过是个等死的人罢了……你我也许缘尽于此了！”
“你说的什么话！”季洁厉声地。
“实话！”桑克己目光变得强硬起来。“走吧，离我越远越好。走，走！”
季洁匀了匀气，点点头，“我让他们给你做点吃的。”不等桑克己说话，她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饭桌上，季洁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饭，桑克宝捅了捅她，小声地，“怎么了？我爸都看你好几眼了！”
“啊？”季洁一征，“啊，没事。”她报歉地笑笑。
“梁彤，”桑慕麟放下碗筷，犀利的目光随后扫过来。“小宝也不小了，整天在外面傻吃胡玩的也不是事儿。”
“爸！”桑克宝抗议道，“我最近也没惹事啊！”桑慕麟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收了声。
季洁眼珠一转，微微一笑，“桑总是想……让小宝去公司？”
桑慕麟微微点头，“不错。克己……”他摇摇头，“克田不在国内，小宝也不小了，是时候让他历练历练了。让他跟着你，多学学业务，见见世面。总比他成天打打闹闹、不务正业的强。”
桑克宝心中不服，还要强辩，季洁踢了他一脚。“桑总放心，我会好好教他的。”
桑慕麟满意地点点头，略想了想，“就让他先给你做助理吧，别把他当少爷，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可不能惯着他。”
“爸！”桑克宝拧着眉，嘴里叫屈，心里却高兴得很，不时的瞟着季洁，一副示威者的样子。季洁冷着脸，白了他一眼。
“克己的事情，先放放。”桑慕麟长叹一声，“大家都累了，鱼死网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说完他站起身，朝楼梯走去。
月华流泻，将夜的黑暗略微驱散。季洁挎着包从别墅正门出来，朝院里停车的角落走去。角落里椰树旁的灌木丛中，何洋的声音飘了过来。季洁皱皱眉，警觉地四下望去，见无异常，便悄悄地贴了过去。
拿着电话的何洋在树下左右徘徊，看样子是在向严成肃汇报情况。他的声音很轻，却在夜幕下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季洁绕到树后，何洋竟未发现，仍自顾自地说着。“他把我调到公司去，可这边对桑克己的审讯已经开始了，我怕……梁彤？可他让我跟桑克宝盯着她啊！显然也是不信任她，她怎么能……嗯……”
季洁警戒着四周，不时地瞟何洋一眼，心中暗骂：“这个小鬼！搞什么！很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卧底似的！”偏偏他还一脸严肃，声音越来越大。季洁气恼地瞪着他，突然唇边漾起个淘气的微笑。
何洋挂了电话，左右看看便朝外走。刚走一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呆立原地，脑子里轰的一声。刚想转头看看，一个硬硬的圆形物抵住了他的后腰，熟悉的声音随着淡淡的香气一同飘来。“在给谁打电话啊？”
何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恐惧的感觉笼罩着全身，心中一个声音响起，音量渐渐增大，“暴露了……”
腰间的圆形物冰凉而坚硬，是……枪！那熟悉的淡淡香气，是……桑小楠送她的“阳光之吻”！轻柔而充满威胁的声音，是……梁彤！何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腿却不听话地开始颤抖。
“你怕什么呀？”她贴在他耳边，轻柔地，“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何洋感觉到枪口又往前抵了抵，他匀了匀气，声音中带着颤音，“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跑到这里，如此费尽周折地打这个电话？”
何洋无言以对，冷汗涔涔。
“呵，”她轻笑，“何必问你呢！手机给我。”
何洋未动，他听到手枪开保险的声音。
“给我！”她的声音很小，却透着迫人的威慑力。
何洋慢慢将手中的手机递过去。她接过，按了两下，轻笑道：“我一直搞不清楚桑总为什么要把一个警察放在身边儿。我想，今天他可以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
何洋身子一软，险些摔倒，被她反手按在树上。“完了……”
季洁坏坏地笑着，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将何洋的手机放回到他的衬衫口袋里，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需要记住的是号码，而不是人名。电话接打后，首当其冲的是清除记录。”
感觉到何洋的震撼，季洁将手中抵着何洋的东西从他的腰眼处缓缓上移，贴到他的脸上，而后又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待何洋看清她手中的不过是支睫毛肓，她笑笑地继续说：“不是所有的金属、圆形物都是手枪。”
松开他，季洁向后退了一步。“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打电话的。事非之地，必要的时候，多用短信功能，当然是加密的。”说罢洒脱地转身离去。
何洋跌坐在地，还没从刚刚的情境中缓过来。车灯闪亮，引擎轰鸣，接着汽车绝尘而去。何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眉毛拧成个疙瘩，这梁彤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敌是友？他完全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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