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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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马蹄踏着晨光在树丛中疾行。
微微抬头,交驳的树枝笼住一块不甚明亮的天。
我用眼角瞄了瞄身边的刘靖。
还是把他带来了。
这小子拉着我的马看我的样子,让我心软!
我不敢放他乱跑,只好把安顿在于言的马上。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了解这边的地形,带他也算多带份保障。
刘靖的额角渗出了薄汗,折射着清晨微亮的光,紧抿的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瞥见我的目光,他扭过头。
我也转回目光。
我和他没仇,我只是嫌他烦。
他明明也是为了杨天泽,脑子也聪明,可做出来的事,就是讨我嫌。
我深吸一口气,暗自收回心神。
树林掩蔽着一条隐秘的山谷,穿过山谷就可以直接包抄祁军的后路,我们要赶在金狼之前截断这条山谷。
如果截不断,就只好追着他们的尾巴去打,而且后果难测。
手心里全是汗。
每听到一声爆炸声,我就不由自主地心颤。
马后突然一沉。
我转头,看见于言跃在了我的马上。
“你心乱了,交给我。”他接过了我手中的缰绳。
“刘靖……”
“我是你的侍卫。”
我闭上嘴,示意王若信。
立刻有人接过刘靖的马,护他前行。
我把目光投向密林。
林中弥漫着清晨的浓雾,万物影影绰绰。
枝折叶碎的声音遥遥传来,马队加快了速度。
谷口转瞬即到。
王将军跃下马,低头查看谷口。
“梁主,”他的马鞭直指谷间,“金狼的军队已经过了,我们应全速挺进。”
我抬头看向万丈壁仞。
山谷在远方的爆炸声中岌岌可危,细小的石子时不时从峭壁滚落。
王将军见状立即分出一队精兵,“两位主子,还请上山。以策安全。”
于言立刻掉转马头。
刘靖却未动,“我要断后。”
我压住马看他。
王将军看我。
刘靖一抽马缰,挑动眉毛,“王将军,不若我做前锋?”
这小子是想跟着部队一起去。
果然他接口道,“现在宜合不宜分。”
王将军再次看向我。
我点头,“也好。我们压后,辛苦将军。”
两匹马向后轻跃。
士兵们从我们眼前疾速通过。
于言故意勒慢了马速,空出一只手勒紧我的腰,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在谷中穿行。
我和刘靖被护在中间,与大部队拉开的距离。
刘靖和我并行,面无表情,“为什么又听我的了?”
“某些事上,我们并无分别。”
都想早点见着那混帐王八蛋!
然后你去扑住他,我去揍他,咱们合作一把。
刘靖看了我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于言,以及他勒在我腰上的手。
我目不斜视,竖起耳朵捕捉前方的声音。
原本平静的谷中,杀声突起。
我一脚踢在马肚子上,全队立即加速。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巨响盖过杀声,谷中碎石滚滚。
马匹焦躁不安。
马蹄乱踏的声音混着爆炸,震动得这细谷地动山摇。
“曜寒。”于言在我身边短促地叫了一声
身体一轻,我被他推出,顺地滚了出去。
耳边隆隆巨响,我滚落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几块山石落在我刚刚呆过的地方。
石头砸肉的闷响被湮在了碎石滚落的哗哗声中。
血慢慢从石下流出,沤成一滩剌眼的红。
有人拉了我一把。
刘靖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愣什么愣,还不快走!”
甩开刘靖,我跃上石顶。
巨石之后,马的残躯鲜血淋漓。
“梁曜寒,”刘靖在石下拢住双手喊我,“你不要分不清个轻重
“梁主,”有人上来拉我,“您和刘主先走,我们留些人在这儿救人。”
我再看石下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
两路兵马在谷口短兵相接。
王若信紧咬住了金狼的尾巴。
红衣的祁兵和灰衣的金狼兵绞杀在一处,血水、残肢四处飞溅。
刘靖唔了一声。
我蹙着眉,默然地盯住战场。
眼前像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乱刀劈开的血肉,落在马蹄之下,践踏得没有了模样。
带着怒气的祁军把金狼的这小股骑兵瞬间扑杀得干干净净。
“梁主,”王将军回到我的身边,“您看现在怎么办?”
“王将军怎么看?”
王若信遥指前方,“末将以为是进是退皆合时宜。”
刘靖插言,“那不妨进啊!”
我纵马向前。
远方数十万兵马绞杀在一处,烟土飞扬。
火光四飞,杀声阵阵,混合着火药的巨响轰得我震耳欲聋。
我转头回望山谷。
刘靖不悦地拦在我面前,“梁曜寒,你能不能别这么优柔寡断?我不信你不想亲眼看着皇上平安,看着皇上得胜,第一个向皇上贺功?”
我想。
“梁曜寒,”刘靖咬了咬牙,“只要能尽快地见到皇上我就心满意足,我放弃这次机会。”
“不必,”我想的事根本与你无关,掉转马头,我布令,“王将军,分一半兵马护刘主去见皇上,剩下的人和我回谷找人。”
“梁曜寒,”刘靖倏地拉住我,“你疯什么?你看看这些碎石,谷里这么危险你还回去?”
“我想看看被压在石下的人。”
“那末将派人回去,”王若信也拦住了我的路,“梁主,您不能涉险!”
就因为我是主子?
我不过也是恢恢天地间,一个笨蛋。
刘靖还要张嘴。
突然之间,万籁俱静。
火药的爆炸声沉寂了。
杀声也在一瞬间沉寂。
战场上随之凝固,静默无声。
所有人都惊诧地把目光投向战场。
战场上依旧火光闪烁,金狼投出的火焰划过弧光,落进祁军,却没有爆炸,只是冒出些许多单薄的白烟。
刘靖喃喃,“火器,哑了?”
看来,好像是这样。
刘靖突然跳了下来,跑到马前,“战机!机会来了,大祁将士,杀啊!”
仿佛回应,一声“杀”喊打破战场僵局。
天地间活络了,扑天盖地的喊杀瞬间迸发。
祁军有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整个战场。
剌眼地红色追赶着凌乱的灰色,金狼有如残沙一般,消逝在赤潮之下。
“胜了!”刘靖欢呼。
他奔回来,紧紧抓住了我的袖子,“你看,我就知道皇上圣明,金狼的火器哑了,我们胜了!必胜!”
不止胜了。
我甚至还看到王旗之下,那个被阳光照射得铠甲闪闪发亮的人。
他扬起剑。
“必胜”的欢呼随着他的动作震动战场。
刘靖脸上的神采,和他一样生动。
我掉转马头。
“王将军,送刘主向皇上贺功吧。”我第一个冲回山谷。
没有爆炸的震动,山谷中恢复了平静。
落石之前,十几个士兵正在用兵器撬动石块。
我滚鞍下马,“可有伤亡?”
“于侍卫和两个士兵被压在石后。生死不明”
我点头,伸手一起帮忙!
百十人的力量都汇聚在石上。
石块一点点儿挪动,露出被砸成细泥的马。

石隙间,人的气息弱不可闻。
我向内喊话,杳无声息。
石头又挪开了一些。蹙了蹙眉,我一侧身,直接挤了进去
“梁主!”有人惊呼。
“我进去看看情况。”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我懂医。你们在这儿等着,接应我。”
袖子被拉住的人放开了,我慢慢向前。
收气缩身,艰难挤过石缝之后,一个狭小的空间落在了我的眼前。
缝隙里透下的光带来微弱的亮。
有人端正地盘坐在地上,仰靠着背后的山石,身边的碎石散落一地。
“曜寒?”于言的声音空洞洞地飘来。
“是我。”我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嗯。”他低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我伸出手。
他搭手上来。
血混着砂石,于言的手掌粗粝地摩擦着我的手。
我牵住他
两个人,慢慢向前,挤出了缝隙。
晌午的阳光晃得剌眼。
我伸手挡在了眼前。
安置好于言。我重新返回石前,等待着另两个士兵平安的消息。
远处的杀声已经平静了。
我倚在山崖边上,静声看着士兵们挖石掘土。
一声哼笑落在耳边。
我慢慢转头,把动作拉得像蜗牛一样。
宇时站在我旁边,向上看了看山崖,“君子不立危墙,梁曜寒,看来你果然是个小人!”
士兵们停住了手,团团围住了我们。
我上前拉住宇时的手,皮笑肉不笑,“你们退下,尚教主是找我来叙旧的。”
宇时缩了缩眉心,并没有甩开我。
我拉住他,慢吞吞地向谷外走。
远离开人群,我问:“你在想什么?”
“告诉你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我昨天才想出来的。”
二十、
宇时把我提上谷口的树。
坐在树枝之间,可以遥望到战场,看到有人骑着马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理了理衣裳,我一声长叹“说吧。”
“你不猜猜么?”
滚,“少给老子废话。”
宇时笑了出来,扳过我的脸,吻了下来。
唇舌在我的无奈中纠缠。
宇时索然无味,放开我,把剑横在了膝前。
“一步之遥。”
我嗯了一声,用眼角瞥着急勿勿奔来的那一队人———杨天泽越来越近,我开始琢磨我怎么才能安全地溜到他身边去。
杨天泽也打不过宇时。
我俩加一块,估计也打不过宇时。
不知这一群人一起上,能不能打过他。
心情有点儿低落。
想起宇时的话,我偏过头,“什么一步之遥?”
“就是一步之遥。最痛苦的事,不是得不到,而是离得到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得不到。”
“小屁孩子,”我脱口而出,“年纪轻轻地装什么深沉!给我简单点儿说。”
宇时抬腿就是一脚。
我顺势落了下去。
好孩子,哥哥喜欢,哥哥落地就跑。
脚一沾地,我立刻开跑。
宇时一个空翻,落在了我的面前。太可惜了,没跑成。
我干干笑笑,被他拉住,又提了回去。
“梁曜寒,你老实点儿,不要惹我变本加厉。”
“你还能玩什么花样?”我倒是来兴趣了,“当着杨天泽的面宰了我?还是当我的面宰了杨天泽?”
“嘁!”
得,人家嫌我猜得太烂。
“那就是让我移情别恋,气死杨天泽?或者让他移情别恋,气死我?”
宇时挑了挑眉毛。
“梁曜寒,你脑子里就只想这些个风花雪月么?”
那我该想什么?国家大事?
“那敢问大教主又思量什么忧国忧民的大事。”
宇时低哼了一声,站了起来,“你等着看吧。”
宇时把我推了起来。
我站在树上,暗暗拉开气势。
宇时望着杨天泽身边的那个布衣,似笑非笑,“听说刘靖很得宠,梁曜寒,你再不扑上去,怕是刘靖就抢了你的位子了。”
耍我是吧,爷也不是吃素的。
“尚宇时,你少给我嘟囔些风花雪月!你和金狼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火器又是怎么回事?”
宇时勾了勾嘴角,眉眼间全是狡黠,“我看金狼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这什么意思?
我一怔,“你,你不会是卖假货给金狼吧?”所以那些火器才会突然哑了?
“算你聪明。”宇时拔出剑,“也算狗狐狸有胆,没被本教主吓破胆子逃回去。”
何止啊。
他不但没逃,还趁火打劫了一把。
不过他比不上你,你不但打劫了金狼,还给杨天泽落了个双面的套。
如果他畏战,你自可大书特书,把他贬得一钱不值,狗血淋头。
如果他不幸挂了,那只能是他命不好,这点儿小魔障都逃不过。
行啊,尚宇时,你也很玩心眼诡计了啊。
可你想的,只是这些么?
“都说你等着看吧。”宇时不耐烦地抽出剑。
马蹄声得得地落在我耳里。
我下意识地退远一点儿。
杨天泽直接从马上飞身下来,拔剑出鞘。
“怎么,想我打单打?”宇时侧了侧头,“勇气可嘉。”
杨天泽跨步上前,“有仇就直接找朕来报。魔教的志气都毁了么,一而再地对朕的家人下手。”
“找你?”宇时摇了摇手指,“不,如果你死了,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你?本教主就是要活活地玩死你,累死你,让你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夙夜忧叹………”
杨天泽截住他,风清云淡地笑了,“尚先生,文采不错。”
宇时不以为意地挑动眉峰,“狗皇帝,那你就受着吧。”
宇时一转身,纵上山崖。
只几跃,宇时轻轻巧巧地攀上了崖顶。
杨天泽立刻跟上树来,把我拉在身侧,又跃回了地下。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宇时———他刚才还满嘴放狠话,怎么一下子就又撤了。
杨天泽也不怎么明白。
他一挥手,弓箭手立刻开弓瞄准了宇时。
“尚先生也不过而而,空口白话,落荒而逃?”
“你不用激我,”宇时挑起眉毛,“今天没空和你磨牙,本教主回家数金子去。以后再说。”
杨天泽听得一怔。
我无奈地解释,“他卖了假火器给金狼,应该刚大赚了一笔。”
“发国难财,果然不出所料。”
得,原来你已经猜到了。
略一沉吟,杨天泽提高了音量,“尚先生,朕念你虽叛逆朝廷,终有忧国忧民之心,倘若你愿为朝廷效力,朕可将你魔教的过往一笔勾销。”
“不必。”宇时探头向下,不屑地嘁出了声,“谁要是为了皇上巴巴地被人耍,谁就是傻子。”
箭矢闻声漫天射向崖顶。
宇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天泽收剑入鞘,揽住我的肩,低声俯在了我的耳边,诡异地笑了,“小曜寒,他骂你呐,是不是?”
我听得一脸翠绿,木然地点了点头,“宝贝儿,别理他,咱们回家。”
杨天泽握住了我的手。
宇时的声音正当此时,再次阴森森地飘了过来。
“狗皇帝,忘了告诉你了,”他从崖顶探出了头,“那话就是你搂着的人说的。”
杨天泽倏地放开了我
混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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