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梦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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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闻琼若那句“你只不过是在替他人复仇。”展夜不由一怔,条件反射地去强行遏止即将要激涌而出的内力。
岂料刚猛的劲气却异常汹涌澎湃,竟有若脱疆野马似的循着每一条大小经脉冲了回来,强大的反撞之力使展夜忍不住“哗”的一大口血直喷上天空。
体内的压力这才因此而减轻下来,免去了他心脉被震碎的危险。
可高手相争时精力怎能有片刻分散!展夜此番明显是犯了大忌。
果然,
就在展夜失神的那眨眼工夫,步惊魂已趁机近似于光速般掠出,封住了他的**道。
令人窒息的灼热感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形势也骤然转变,
展夜顾不上自身处境,他满脸震惊地盯着琼若,语调无法抑制的在发颤。“姐姐,你刚才说……我只不过是在替他人复仇,是……是什么意思?”
董弈妍只觉疑雾重重,完全不明白展夜所指的报仇是怎么一码事,仅仅隐约的知道肯定是与案子有关。她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当初死的五个人和展夜有深仇大恨。
或者他根本就是那个二十年前下落不明的太子!但如果为第二种猜测,堂堂皇子又怎会成了魔教教主。
她带着疑惑地目光一一扫向星寰、楚辰风和萧随云,结果却发现他们也很茫然,众人都在静静地等着琼若开口。
琼若仍旧虚脱似的坐在地上,她低着头,勉强用胳膊撑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手指早已在不经意间深深**地下,一道道鲜血从指尖流出,在暗黄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十指连心,明明应是很痛的。可那样的剧痛,为什么自己竟感觉不到呢……
“姐姐,你告诉我啊!”展夜焦急地催促道。
琼若听到呼唤声慢慢地抬起了头,见到展夜已经被制住,她知道今天是注定在劫难逃了。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对方绝不可能放过展夜。
但是纵然说了……就算到时他们可怜展夜,肯饶他性命,可他本身……还会有活下去的念头吗!
琼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谁知脑中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跳出展夜惊慌失措的模样……终于,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既然横竖皆难逃一死,不如就永远都不让他知道真相,最起码夜儿的痛苦可以稍稍减轻些。这也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打定主意,琼若强作镇静地对展夜道。“那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乱说的,因为我……不希望再见到你害人了。”
展夜闻言不由苦笑。“姐姐,凭我们之间的了解,你觉得有机会骗过我吗!从小不断提醒我复仇的是你,现在离成功不远了,叫我放弃的居然还是你。”
他瞥了下董弈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自从我抓到那个女人,你就很不对劲,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难道事到如今你都不肯说吗?”
琼若本就是个不大会撒谎的人,被展夜这么当场揭穿,顿时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她踌躇半天也只吐出了一个字。“我……”
“你不要妄想逃脱,姑且不论我的手法天下间唯有两人能破,即使你真的强行解开了,往后也只能是废人一个。”发现展夜正在企图冲开**道,步惊魂面无表情地提醒他。
展夜脸上净是嘲讽之意,他不屑道。“多管闲事,以你的身手竟会心甘情愿的给人做走狗,还有什么资格来……”
“啪!”
展夜面上霎时显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步惊魂嘴角微翘,淡淡道。“如果我现在是你,肯定会在开口前就先想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随即扫了眼楚辰风和萧随云,慢悠悠道。“宸楼出钱,我出力,如此简单而已,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命令得了我。”
感受到那火辣辣的刺痛,展夜眼中不由闪过阴毒之色,他怒极反笑。“原来不能算走狗,毕竟还是要用银子的,不过,我倒没看出来跟妓女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觉察到了步惊魂隐忍未发的熊熊怒火,展夜笑得越发嚣张。“恨不得杀了我?可惜只要主子没开口,你就不能动手。”
不等步惊魂出声,他故意又加了一句。“我说得对吗!”
步惊魂冷哼道。“想试试我敢不敢?”
展夜好像故意找死一样,竟不断地试图激怒步惊魂,他挑衅似的一笑。“你要是真有胆量只需对着我章门**‘轻轻’拍一下不就行了,如此容易的事都做不到,还有脸如此大言不惭。”
眼看着那“绝世妖姬”就要命毙于步惊魂之手,
楚辰风直觉认为展夜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正考虑是否要劝阻,犹豫间忽听琼若一声大喊。
“不要,会把他身上的虫蛊给放出来。”
步惊魂本已要击出的拳头立刻停了下来,他打量了两人几眼就径自到一边小憩去了。
展夜冷冷地盯着琼若,眼中再无丝毫昔日看她时的温柔。他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厌恶地说道。“你果然是担心某人的安危,竟至于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好事。真是好奇到底会是个何等的货色。”
展夜向来痛恨有人背叛自己,对琼若的称呼也不经意地由姐姐变成了你。
董弈妍听得一头雾水,她再次以询问地目光看向楚辰风等人,但同样,仍是没人听得懂展夜话里的意思。
展夜见琼若不出声,更认定她是做贼心虚,当下火气愈胜。他朝琼若邪魅一笑,慢悠悠道。“你应该最清楚就算我动不了,可还是有很多办法可以杀人的,临死前把他们一起拉上绝非什么难事。
当然,你关心的人也必定是逃不了的,如果不想他们死得太惨……”
展夜声调骤然转寒。“就把实话告诉我。”
琼若从没料到有一天展夜会用如此阴冷的语调对自己说话,她更加紧张起来。“夜儿,我没有抛弃你,只是……”
“我要听真相。”展夜语气平淡而坚定地一字一句道。
琼若看到展夜满脸的决绝,明白自己再也瞒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缓缓回忆起了那段令她黯然伤痛的往事。
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望向展夜,里面蕴含着无数复杂的情感,有悲痛,有慈爱,有……

琼若幽幽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听起来是那么的缥缈。“夜儿,给你起名叫展夜不完全是为了时刻提醒你向叶曜、叶熠复仇,还因为……我本姓展。”
说话间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目光恍惚迷离,竟似完全陷入了记忆当中。
琼若没有理会众人形形色色的表情,徐徐道。“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年家乡发生水患,方圆千里尽成汪洋。
我亲人全部都死光了,只剩自己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却还要面临着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处境,唯有漫无目的向可能有食物的地方流浪。
可是,哪里都一样,除了水,就只见到满目疮痍。
开始的时候,路上还能找到些野菜田鼠之类的。可到了后来,连草根树皮也被人抢光了。无论是睡是醒,何时何地,饥饿总会如影随形。
我无限期盼着这种日子的终结,哪怕那将是死亡。但我不知道,地狱并没有底,绝望的尽头只会是又一场更彻底的绝望。永世无法翻身也仍然不够,还可以天诛地灭,魂飞魄散!”
琼若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口,身子不自觉地瑟瑟发抖,脸上俱是惊恐之色。
良久,她才缓缓续道。“有一天走到了河边,看见水里的倒影……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有多么的落魄,总之,已经不像一个人了。我问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这样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最后,我决定好好梳洗一番,就在那里结束我的生命。
谁知刚洗完脸就看到身旁居然冒出了一个男人,后来他把我带回了家。那人家境很富裕,完全没有受到水灾的影响。
起先他待我的确很好,我以为苦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污辱了我,然后还把我丢到外面自生自灭。”
琼若自嘲地笑笑。“躺在街上我就想……这次总算是会死了吧,我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有些期待。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掉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当再次醒来,糊糊中似乎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少妇,她婷婷而立,端庄圣洁,恍如观音下凡。
我以为是到了天堂……后来才知道自己竟是被回乡省亲的皇后所救。
但那时的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是一昧的寻死,对娘娘更是数次出言不敬,可她仍命人悉心照顾我,还经常亲自来探望。
慢慢的,我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说到后面琼若的脸上不由浮现出浅浅笑意,好像是又看到了那个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恩人。
笑容逐渐淡去,
琼若满怀愧疚地看着展夜,眼中的亲情一览无遗。她语调微微有些激动。“后来我发现……怀了你。原本再次起了轻生的念头,如果真的……
幸好,多亏了有娘娘安慰我,她让我发觉到这实际是上天的补偿,给了我又一次拥有亲人的机会。往后不会是孤苦伶仃的了。”
展夜在琼若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可他却从头至尾都镇定的犹如旁观者,除了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琼若看到展夜呆滞的表情,越发的痛心。她强压住自己的悲伤继续道。“生下你后我苦苦哀求娘娘,终于留在了她身边。因为我的过往,娘娘不知费了多大心思才得以让我跟进到宫去。而你则由他人代为抚养。
可能会有人说娘娘是为图虚名故意作秀,
但我一点都不在乎,
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她是用怎样的态度。在我身处绝望的时候,在我无助彷徨的时候,是娘娘向我施以了援助,是娘娘抛弃了身份,诚心照料我。
人永远会对在逆境中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所带来的温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从此我就下定了决心,今生今世,我必定会用这条命,来偿还此恩此情。
没过多久,竟然真来了机会。
天和14年除夕夜发生宫变,皇上派禁军统领凌天、凌锦昱父子护送娘娘和太子出宫。
我知道报恩的时候到了,
是我自己主动提出的要带着你与他们分成两路逃亡,以便引开追兵的注意力。
虽然太子要比你年长几岁,但小孩子并不容易被分辨出来。所以我成功地为娘娘赢得了脱身时间。
其实我们原本是应该死在追兵手里的,谁知途中先遇到了孤身前来的血泪。他与叶曜、叶熠狼狈为奸打算制太子于死地。
可见到你的容貌后,血泪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把我们一起带回魔教。他在旁边村子里杀了个小孩,并把脸毁掉替代了你。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你根本不是太子,而且后来得知娘娘在路上就……仙去了,太子等人下落不明。那时血泪已经开始教你武功,你的天赋又极高……
所以……我想你知道了真相可能也无法接受,还不如就让你一直这样活下去,以太子的身份给娘娘报仇。
直到前几年我终于联络到凌统领,才知晓了太子尚在人世……”
“剩下的不用讲了。”展夜忽然开口打断了琼若。
他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两片薄唇也依然是嘲讽似的上翘着,只是那嘲讽之色再不是单单挂在嘴边,而是深深地融入了眼底。
展夜居然笑了下,语气淡漠得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简单的来说就是我白白做了那么多年血泪的娈童。白白忍受他的肆意折磨、辱骂。白白苦练了这明知会把我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极乐功,白白……”
他突然停了下来,
展夜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琼若,身上渐渐散发出宛如冰渊的寒凛。他冷冷道。“能让我支撑到今天的就是复仇的信念,可到了现在,你竟然说……我不过是个杂种,是别人的影子。我所遭受的一切根本都是无妄之灾,
而这痛苦的来源……
就是你,
是我在世上唯一信任的,依赖的,甚至宁愿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是我最重要的好姐姐,
呵……应该说,是我的亲娘,害我如此的竟是小时候在梦里都悭缘一见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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