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悲喜宴米丽定约 救渡鸦雷文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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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黑暗的夜晚,在一个漆黑的角落,有两个影子面对面站着。一个体态婀娜,背后两只翅膀垂在腰间,仿佛是个少女却又不是少女。另一个体格健壮,高大威严,长胡子垂到胸前,俨然是个高龄老者。只听老者道:
“欢迎你来,孩子。想不到你会找到这里。”
那似是少女的影子冷冷地回敬道:
“我也想不到你会君临人间。”
沉默片刻,那影子周围生出许多羽毛浮在空中,老者见状道:
“我正在执行一项伟大的计划,这对世界非常重要。如果你想报仇,等我回到阿瑟加德再说吧。”
影子冷笑一声,道:
“伟大?恐怖和死亡吗?你总是这样,拿着伟大为借口,干着凶残的事情,对我的父亲也是……”
影子不禁咬咬牙。老者明白战斗难以避免,道:
“你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不会允许计划被破坏的,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今天我要让你血祭我父亲!”
话音未落,影子身边的羽毛飞射向老者,老者轻轻一闪,避过了如刀锋般锋利的羽毛。影子上前一步,瞬间移动到老者身旁,使手上的羽毛向老者袭去。老者用手一拂,羽毛全化为碎屑。随后他右手指尖射出一道光芒射中影子。影子痛苦地哼了一声,被打飞出去,多亏了翅膀平衡才落地。刚一着地,她就吐了一口鲜血,紧接着双脚瘫软,跪在地上咳起血来。老者见状平静地说:
“你和你父亲同样小瞧了我,也同样接受了命运的惩罚。”
他说罢举起了手。
突然,影子身旁出现了一阵空间混乱,紧接着从一个黑色的旋涡中走出来一个黑袍、黑披风、黑帽的女巫。影子见状,急忙化做数只渡鸦飞走了。女巫收起旋涡,头也不抬地吟道:
“大地万物在哭号,
米德加德在咆哮。
我问,众神之主,
汝之愿望是什么?”
老者皱起眉头,道:
“是你……”
然后举手射击,光柱全部挡在女巫面前的黑暗障壁前。女巫狂笑着,在一阵光芒中消失了。
黑暗又恢复了沉寂。老者抬起头,两只乌鸦如愿飞到他的臂膀前,他如是说:
“胡思、穆宁,转告贺娑,捣乱的两个人来了,让她密切注意周围的动向。”
雷文望着前方的城堡,不禁伤感起来。
一年半以前,他和罗林经过这里时,满心是胜利的光荣和对未来的期盼。谁能想到,再次经过这里会是这般心情?
几天前,格陵兰的信函让罗林先喜后惊:原来赫尔辛堡大捷后,给弗伦等主战派很大的口实,终于说服格陵兰协助斯科纳。但是,威尔德雷老爷子却出了一个难题:援助斯科纳可以,但斯科纳必须遣送一名将领当人质,以应不测之变。一旦斯科纳战败,就立即拿这名将领的头去向赫利曼求和。弗伦很为难。另附了书信给罗林,信中除了夸奖赫尔辛堡的贡献外,还解释了其中的难处,上面指出:
“你知道,祖父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希望你能了解,这只是一种形式。我的父亲一定会善待来到格陵兰的客人的。迁就一下祖父的脾气吧,他已经老了。再说,我相信你们……”
罗林看罢苦笑了一下。在场的雷文看罢道:
“正好,我去吧。”
罗林没有答应,可是最后还是派遣了雷文。就这样,雷文附了罗林的书信,带着使命奔赴格陵兰。
迎接他的是弗伦。只见弗伦兴高采烈地奔过去,冲着雷文道:
“嗨!雷文,你们干得真漂亮!”
“承蒙夸奖,殿下。”
雷文冷淡且忧伤的眼神使弗伦立即觉得不对劲,他疑惑地问:
“发生了什么了吗?”
雷文立即察觉到自己过于外露。不能将矛盾展露给他人,于是他微笑着答道:
“没什么,殿下。我去向威泽尔大人汇报情况,稍后再见。”
弗伦诧异地目送雷文离去。而雷文什么也没注意到,一个想法正摧残着他的心:
“米丽……此时正在举行婚礼吧……”
在斯科纳,正举行着一场短促的婚礼。由于战时情形难测,所有人都同意这种简单的形式。婚礼的宾客并不多,还有一部分是维京人。不明真相的斯科纳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旋风冲昏了头脑,雷文和米丽怎么了?一夜之间婚礼换了新郎?联系到最近雷文被送往格陵兰一事,大多数人得出一个结论:米丽充当了政治工具。尽管大家都对这种行为表示理解和承受,可谁也没有心情参加婚礼了。只有哈拉尔德特别开心,恩人奥托的喜事使他露出自逃出西兰后难得的笑容。奥托倒也满意,他在宴上给罗林敬酒道:
“对你的慷慨,我奥托终生难忘。从今以后,我将率领维京人至死追随斯科纳。”
罗林微笑道:
“小事一桩。不过以后必须让我知道你的想法。”
“当然。”
两人饮尽杯中酒。罗林觉得腔中流过一阵辛辣,仿佛刚才喝的是自己的血。他是最不想出席婚礼的人,却是必须出席婚礼的人之一。他本想烂醉如泥,可是伊格尔再三劝阻过他,原因在于赫利曼不明目的的军事流动:首先,冈那开始集结兵力,开始向临近地区扩散,但还未确认他的目的;其次,贺娑带着她的一些战士开始向格陵兰突击,虽然在路上布下了重兵,可谁也阻止不了贺娑。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保持清醒。
米丽依然热情地招呼客人,一如她在庆功宴所做的。在旁人眼里可能没什么不同,可在罗林看在眼里,简直像割自己的肉一样难受。他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早早借故退席了。
终于,夜幕降临了。新郎、新娘进入了新房,喧闹的夜已经安静下来。奥托虽然没有喝得酩酊大醉,却也面色绯红。但是,当他看到美丽的新娘一脸严肃、如临大敌地望着自己时,知道她已经收起了面具。奥托理理头绪,道:
“需要谈谈吗?”
“是的。我想你已经翻阅过我给你的信函。”
米丽直视着奥托,双眼射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光芒,仿佛面对谈判的对手。奥托见状,道:
“坐下谈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米丽正色道:
“我说过,成为你的妻子,必须答应我的条件。我要重申一次。”
“好吧,既然你愿意。”
“首先,我是个斯科纳人,我终生不会离开斯科纳。若你执意将我**斯科纳,我誓死不从。”
“我知道。”
“那么,我嫁给了你,你就是斯科纳的一员,你必须无条件服从我兄罗林的指挥,不能以维京之王自居。”
“我做得到。”
“还有,虽然我成为了你的妻子,但你不能阻止我与雷文及我兄的正常来往,不能用你的本性来阻断我与斯科纳的关系或利用我破坏斯科纳的关系。”
“当然。”
“最后,不论我们相处如何,都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可能会引起不利于我兄与维京的神情和言语,更不可做出这样的行为。像对我这样是万万不可取的。我们之间的问题属于我们自身,不要拿它渲染你的兄弟们。”
“对你的伤害我万分抱歉,我不会再对斯科纳提过分的要求了。至于其它的没有问题。”
一来一回,极为顺畅,令米丽有些惊讶。她上下打量奥托,怀疑他口中的承诺是否像他的爱一样没有道理。但奥托是维京之王,誓言对他有绝对的约束力。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他了。米丽极力露出宽心的笑容道:
“那么,你就是我的丈夫了,维京之王。”
她说完,毫不理会自己的厌恶之情吻了奥托。奥托咬住她的唇狂吻起来,紧接着把她推倒在床上,剥去她的新衣。想到那个耻辱的夜晚,米丽不禁面有难色。就在这时,狂吻她肩头的嘴停止了,奥托从床上起身,冲迷惑的米丽道:
“还不行。你的伤口还未愈合,你的心还未属于我,我还不算是你的丈夫。我会等待,你属于我的那一天。晚安。”
房门关上了。米丽若有所思,看来奥托这种个性不会轻易背弃自己的誓言,那么斯科纳就可以安心了。想到这里,她多少天来绷紧的弦第一次有所松弛。带着一丝期待,她进入了梦乡。
向威泽尔汇报了情况后,雷文就成了真正的人质:没有随意出城的自由,没有任何可做的事,行动受到威尔德雷耳目的监视。弗伦几经争取,使雷文有了打猎和游玩的权利,却同时从医生那里得知,雷文得了忧郁症。他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到晚上决不出来。奥菲莉亚来探望他并询问罗林的情况,回来时弗伦问她:
“怎么样?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奥菲莉亚点点头,答道:
“我想这正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弗伦不禁泄气地垂下头说:
“原本还想打听一些情况的……罗林,到底怎么样呢?”
姐弟俩面面相唏,两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雷文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脆弱。他逃避了一时的痛苦,却迎来了长久的黑暗。新的忧伤和旧的痛苦结合,让他精神衰弱。威尔德雷开始很好奇雷文的举动,但经耳目们的汇报后,也明白了罗林派了一个坦塔洛斯式的人物后,也对他失去了应有的兴趣。每逢入夜,雷文总要在庭院走走,仰望星空,低头沉思,仿佛寒冷和沉静在同情他,尽管这种同情无法治愈他。
很多女仆好奇地向这个黝黑但帅气的人聊天,而他也借机打听到两件事:梅丽萨带着一万兵马去支援斯科纳,而菲英的欧伦听闻不断向格陵兰施压,扬言要攻下格陵兰。听到老友的消息,雷文更加忧郁了,他真想找个人诉说一下心中的声音。
这天晚上,雷文一如既往在庭院中晃荡。威尔德雷的耳目打个哈欠后,在监视日志上写下“无异状,依然如故”后便回去睡觉了。雷文没走多久,忽然听到“吧嗒”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顺着城墙一看,一只渡鸦正躺在地上挣扎,爪上、翅膀上、腹部、嘴角都染着血。雷文不禁叹道:
“可怜的东西!纵使你招来不幸,但这样对你也太狠心了!”
雷文捧起渡鸦,带着怜悯的眼神望着它。若在平时,他无心理睬一只将死的渡鸦。但现在他悲天恫人,痛苦和怜悯本身就是邻居。他抱着这只渡鸦回到房间,向女仆们要了应急药品。女仆们下不了手包扎,他便亲自包扎。终于,这只小生灵的命保住了,雷文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怕这只渡鸦伤不好乱跑,雷文要了个鸟笼,将渡鸦放了进去。看到雷文开心的样子,女仆们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天,雷文将鸟笼放在书桌上,自己也伏在桌上望着那只笼中之鸟。笼中的渡鸦左顾右盼,显然对所处环境感到不安。雷文饶有兴趣地望着它,说:
“我知道,你刚受过伤,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孤寂、很害怕对吗?我要告诉你,我也是同样的,我也是一只从远方飘来的渡鸦,只不过被赐予了人的形体罢了。我离开了朋友,离开了恋人,来到这个孤独的地方,和你相会。我想这是命运,命运使我们成为朋友,对嘛?”
渡鸦在笼中台跳来跳去,显然听不进这些话。雷文哑笑了一下,还未等他笑完,渡鸦腹部忽然鲜血四溅,周身也开始冒血。雷文大惊,忙打开笼门抱出渡鸦。他发现渡鸦腹部出血的地方有一个文字形状的印章在发光,每次发光都会溢出大量鲜血。雷文本能地用手去按住这个伤口,瞬间,他感到手臂上血管被什么东西连通,紧接着手指多出许多切口,鲜血如火山岩浆般喷发出来。他急忙将手抽回来,渡鸦的腹部便又开始冒血。他仅仅愣了一下,便又把手按在渡鸦的腹部上。他的整个肩膀开始出血,但他一声没吭,只是关注地注视着渡鸦。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刻钟,终于结束了。雷文松开手,只感到一阵眩晕,他跌坐在椅子上。
到底在干什么呀,为了一只渡鸦……
雷文苦笑了一声,起来洗了洗身上的血迹,又向女仆们索要了药品,然后锁好房门,专门为渡鸦疗伤。等伤口都处理妥当,雷文捧起渡鸦,疲倦地朝书桌上一趴,说:
“看来你不是普通的渡鸦,对吗?是谁给你那么奇怪的伤的?”
渡鸦直视着雷文,仿佛明白所发生的事,它出神地望着雷文。雷文却把头埋进桌面,丧气地道:
“我真傻……它只是一只渡鸦……”
渡鸦这时蹦到雷文面前,用嘴叨叨雷文的头。雷文抬起头,带着苦涩的笑容问:
“怎么?想当我的听众了,小家伙?”
渡鸦点点头。雷文怀疑自己看错了,又问:
“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倾听者吗?”
渡鸦再次点点头。雷文不再怀疑,他急切地问: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回答是肯定的。雷文惊喜地抱起渡鸦,兴奋地道:
“感谢阿瑟加德众神!为我送来这么一份礼物!”
雷文没注意到,听到“阿瑟加德”这个词时,渡鸦几乎是厌恶地侧过了头。
雷文对渡鸦讲,它的伤需要调养,希望渡鸦不要轻举妄动,渡鸦非常赞同。那之后,渡鸦就成了雷文的听众。只听雷文说:
“你知道吗?我深爱着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也喜欢我,我们相遇在那个渔村,那时候西兰人正攻过来,可她却一直陪着我们,那忙碌的身影、美丽的笑容,让我无法忘怀……可是我知道,她属于另一个人。”
雷文由得到渡鸦的喜转为忧伤,
“是的,一个心高气傲的领主,他不愿降低身份去娶一个渔村姑娘,可是他却掌握了她的心!我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令她感动,我只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只要你看着她,了解她的性情,你会知道她会为爱付出、甚至自我牺牲!但是这一切,却不是为了我……”
“但是我不在乎,他是我的兄弟,他了解我,他明白他该怎么做。因此我接受了米丽,今天得不到她的心,总有一天会得到的,只要她愿意接受我。我期待着,可是等到的却是这么一天!”
雷文的表情变得悲愤,他将那一夜交给米丽订婚戒指、米丽**、罗林无奈同意将米丽献给奥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渡鸦开始时仿佛有些不耐烦,头来回张望。可是当雷文表情变得忧伤时,它望着雷文的脸,歪着头端详着,仿佛很惊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它听着听着,越来越认真,后来干脆两爪平贴在桌上,头靠在雷文的手上,一边端详雷文的脸,一边倾听他的经历。渡鸦的亲昵行为更激发了雷文倾诉的**,他望着渡鸦道:

“米丽她深明大义,这没有错。罗林他权衡利弊,这也没有错。错误的是我,我在爱的夹缝中挣扎,最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断崖。对我来说,政治利益并不重要,我真希望能为米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见鬼,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输!”
雷文垂下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渡鸦见状蹦过来,啄啄他的头,又扇了两下翅膀,以示安慰。雷文笑笑,摸摸它的脊背说:
“我很好,小家伙,谢谢,谢谢你当我的听众。”
渡鸦沉默了一会儿,叼起一只羽毛笔,在桌上写下如是文字: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雷文并未感到太过惊奇,他点点头,并拿出一张可书写的麻布来。渡鸦在上面写道:
下次我发作的时候,不要再按那咒文。
雷文想起了那次发作时闪光的咒文,不解地问:
“为什么?”
渡鸦写道:
那个咒文,凡是碰触都会被感染,会被不停地从体内破坏。如果你再碰触,可能会死。
雷文想了一下,笑道:
“那为什么你没有死呢?我想,我与你分享了一半,对吗?”
渡鸦站着没动,嘴上的笔良久未动。雷文释然道:
“果然如此。你现在是唯一了解我的朋友,我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
渡鸦又站了良久,写道:
愚蠢。
雷文笑了,从前伊格尔听他顽固地坚持对米丽的爱时,评价就是“愚蠢”。那是一个智者对朋友的忠告。眼前这个小生命,也像很多年的朋友那样评价自己。雷文心里一动,恳切地说:
“不是所有人服从理智。你是众神给我的珍宝,我要让你活着,跟我一起活一辈子。”
渡鸦嘴中的笔掉了。它转过身,背朝着雷文蹦了好几步。雷文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家伙是有想法的,他忙道:
“对不起,我忘了你是有族群、有朋友的。我不会囚禁你的,等你伤好了,你随时可以回去,好吗?”
渡鸦扭过头望着雷文安慰它的笑容,眼珠在瞳孔中六神无主地晃动着……
夜晚,雷文忽然听见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他很敏锐地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渡鸦浑身是血,正艰难地准备往窗旁移动。雷文明白发作了,他立即抱起渡鸦,将手按在它腹部发光的咒文上,两臂血管立刻喷出血来。尽管渡鸦的眼神在阻止他,但是他发现咒文的光芒并不如上次强烈时,反而充满了希望。不一会儿,他的脚上、背上全都被血浸湿了,咒文对他身体破坏的速度超乎想像。他胳膊上的皮绽开了,头壳中溅出血来,疼痛越来越剧烈,但他没有出半声,那会招来女仆,进而发现受伤的根源,那他就可能失去这难得的伙伴。终于,他的额头崩出血来,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便摊到在床上,支持不住了。在意识被剥夺前,他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说:
“愚蠢……”
这是谁的声音?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早晨起床的时候,雷文感到头重脚轻。他的枕边睡着渡鸦,这个小家伙也因为疼痛而没有精力。雷文怜爱地抚摸这个小家伙,为什么自己会对这只渡鸦如此关注?仅仅是因为它有智慧?还是自己在忧伤情绪下的行为偏差?也许只有“愚蠢”可以评价了。
简单地清洗了血迹后,女仆进来了。她对雷文身上的血迹表示吃惊,雷文只说是渡鸦伤情复发包扎时溅上的,并请他保守秘密。女仆勉强答应了并拿来一些补养品,说:
“这是弗伦殿下吩咐给你服用的。他说你脸色不好,应当补养。”
雷文苦笑了一下,随后悟道:
“弗伦呢?最近有好几天没有见他来了。”
女仆听罢垂下眉毛道:
“您还不知道吧?弗伦殿下几天前去前线了,听说是菲英的领主率兵打过来了。”
一句话把雷文的心情又托入沉重当中。做为人质,他的感觉更加强烈。
渡鸦的伤还需料理。雷文在为它包扎完后,又开始吐露自己心中的不快:
“我不明白,那个直率而暴躁的家伙,那个被西兰人包围还骂不绝口的家伙,为什么会不战而降?而且,成为我们的敌人!他说过他一辈子不会屈服,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背叛了自己?……不仅如此,米丽、罗林、奥托,还有我,全都背叛了自己!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赫利曼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他问渡鸦:
“你说,这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渡鸦衔起一支笔,在铺好的麻布上写下“命运”两字。
雷文心头一震,问道:
“那么,我该怎么办?”
渡鸦又写道:了解命运,承受命运,反抗命运。
“反抗命运……”
雷文明白这句话的重点,但是,怎么反抗呢?他能反抗吗?这时,他发现渡鸦又这样写道:
等待时机,充满希望。
雷文看了有了些信心。想到他来时的低沉和不振,虽然他还不能摆脱目前的状况,但他已经了解要抱有怎样的心态了。渡鸦的话,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这时,渡鸦又写了一句话:
我快要走了,在适当的时候。
雷文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关切地问:
“你的那个伤,不要紧吗?”
渡鸦写道:
我找到了方法,很快便好了,不必担心。
“是吗?”
雷文很遗憾,这个异类朋友在这么短的时间给了自己很多支持,而自己却无法有所表示。想到这里,他掏出身上的盒子,从中拿出戒指,套在渡鸦的爪上并用小绳系住,然后说:
“这是我原本要送给米丽的。你知道,它现在没用了。现在送给你,假如你走后有一天我们再相会,我想这个可以使我们很快相认吧。当然如果你不丢弃它的话。”
渡鸦垂头望着爪上的戒指,几乎是默认了。
紧接着,雷文都在向渡鸦讲述过去与米丽的岁月、与罗林的友谊,还有西兰战争、欧伦、斯科纳人。渡鸦伏在桌上,用欣赏的目光望着雷文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倾听着……
傍晚,渡鸦发作,雷文又如法泡制了他那愚蠢行为。这一回,渡鸦没有想阻止,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当雷文为渡鸦疗伤后,便因失血和劳累倒在床上睡着了。渡鸦在桌上蹦了两下,咒文对它的破坏力已经减轻了很多。夜色已深,渡鸦瞥瞥熟睡的雷文,随后飞出一根羽毛插在门锁上,然后飞到窗边。那里,有另一只棕灰渡鸦等着它。
“GANDR的使用者被GANDR所伤,真是讽刺啊……”
“数落的话见面再说吧,我要约定的东西。”
伴随着回敬棕灰渡鸦的声音,一只纤细的手将窗边的棕灰渡鸦捧起,那只手来自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已经不是一只丑陋的渡鸦了,她那瀑布般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间,清秀的脸庞被月光照耀着,黑色羽毛编织成的哥特式衣裙包裹着全身,被美神弗拉琪勾画的线条看上去那么柔弱却又那么完美无缺,仿佛映照在水面的月亮。套着黑色布靴的脚站在窗边,在黑夜和衣物衬托下,那裸露在外的脸和手显得分外白皙。
少女捧起那只渡鸦,看见它嘴中衔着一颗珠子,不禁叹道:
“如果能早来一步,他就不会付出至少二十年的生命。”
她的声音细腻而悦耳,如果有人听到,绝对不会将她和渡鸦联系在一起。只见她接过珠子,将它放在胸前。那珠子便迅速旋转,将咒文吸了进去。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把珠子放入渡鸦嘴中,并说:
“转告布拉姆斯叔叔,告诉他我没有大碍,很快就会回去,叫他不要担心。下次见到我,再念你蹩脚的诗吧。最后,注意不要被发现。”
“你怀疑我操纵的技术吗?”
渡鸦飞走了。望着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少女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转过身,望着熟睡的雷文,喃喃道:
“真是一段愚蠢的经历呀……”
她抬起右手,端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变化时方便才移到手上的。但是这个样子,也许自己是有意的?
她摇摇头。她早已不是人类,也下定决心不再和人类有瓜葛。这一切,纯属意外。
她准备变化回渡鸦,飞出这个令她难忘的房间。忽然间一句话回荡在她脑海中:
“我要让你活着,跟着我活一辈子。”
她古怪地笑了一下。她为什么如此在意呢?
她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脑中浮现了这几天的各种经历:雷文不顾一切按住咒文,那额角的血溅到了她的头上;那在讲述往事时,那双忧郁的眼睛和哀伤的心。
也许,应该留下劝劝他、安慰他。
她猛然否决自己的想法。她发现自己愣了很久,心在剧烈跳动,脸颊浮现了红晕。这不是自己应该有的感情,而且她还处于敌人的目光下,怎么能为此绊住脚步呢?
她咬咬牙,一时彷徨难断。
片刻后,数只渡鸦从窗口飞出了房间。
雷文清晨起来,望着空荡荡的书桌,叹道:
“是吗?它已经回去了吗?”
雷文站起身,只觉得心中似乎挂了兜石头。失去朋友,这感觉又再度回到他的身上。他回忆朋友的话,想起了那些激励他的文字。是呀,不能堕落,要抱有希望!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打开了,是弗伦。雷文忙迎上去询问他的情况,弗伦一**坐在椅子上,疲惫地说:
“早上刚被弗里奇换下来。欧伦拦住了,但伤亡太大了!那家伙,玩命地让菲英人往上冲,仿佛他们都是路上的石子那么不值钱。这场战斗让一些胆小鬼吓破了胆,他们急忙说服祖父把我召回,还一个劲儿对着我问东问西,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我受不了那些家伙,来你这里躲躲。”
说完,他瞥了一眼雷文,说:
“看来你的气色好了不少。”
雷文淡淡一笑。他问道:
“你还知道其它什么情况吗?”
“……现在我想不起来,回头再告诉你吧。”
弗伦满不在意地回答。其实,威尔德雷对与欧伦作战的巨大伤亡很不满,不但叱责了弗伦,还大叫着要把雷文交出来,这让弗伦感到压力很大。
有人敲门。未等弗伦皱眉,就看见奥菲莉亚提着篮子走了进来。弗伦惊讶道:
“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难猜吗?只有这里才不会遇见那些人。我猜你不愿女仆来打扰你,所以我亲自把它们带来了。”
“草莓馅饼!谢谢姐姐!”
弗伦像个小孩子似的,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吃起来,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奥菲莉亚同时转向雷文,宽心地说:
“早上好,雷文。你好些了吗?”
“我很好。希望大家跟我一样吧。”
弗伦怀疑地看着姐姐,小声嘟囔道:
“姐姐不会是也来劝我缩在这里吧?”
“我不会的。我知道是个就算死也要我担心你的安危,越是拦你就越顽固的小鬼,对吗?”
弗伦没有弄错这句话的意思,他嘻笑道:
“还是姐姐了解我!”
奥菲莉亚见状,半责怪半疼爱地戳戳弗伦的额头。雷文见到这温馨场面,又是快乐又是伤感。他不能做些什么吗?想起渡鸦的话,他鼓起勇气说:
“我想是时候了,有一个想法我一直想说。”
姐弟俩不约而同望着他。于是雷文继续说:
“欧伦在西兰战争时与我有过不错的交情。我想,如果把我交给欧伦,说不定他的攻势可以靠我说服他停止。”
弗伦愣了了一下,紧接着双目显出严厉之色道:
“我提醒你,雷文。格陵兰不是遇到热浪就会融化的冰霜,不要因为你长期身处斯科纳就小瞧我们。”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探明欧伦的想法,让他的力量投入到正确的方向!”
“我错看了你,雷文。想不到你想利用友谊这个幌子来投敌!看来你的确该在这里好好清洗一下你那生锈的大脑了。姐姐,我们走!”
弗伦很生气地和奥菲莉亚走出房间,不顾雷文的解释。出了房门不久,奥菲莉亚欣慰地对弗伦说:
“看来我们的弗伦真是长大了,懂得撒谎来保护别人了。”
弗伦叹口气道:
“恐怕我无法做得长久。姐姐,祖父那边还请你多劳心。”
奥菲莉亚听罢仿佛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面有难色地说:
“我真希望祖父再年轻十岁。”
雷文遭到了拒绝,心中不快,正思索如何应对。突然看到窗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只渡鸦!渡鸦爪上仍然系着那订婚戒指,一看便能认出来。雷文欢快地捧起那只渡鸦,渡鸦也一个劲蹭他的手。
她的确回来了,在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这个可怜的少女一边在房间里扮睿智而乖巧的宠物渡鸦,一边在雷文外出时隐于天空、人群、树阴中默默守护他,覆行着柏拉图的理论。
人世间,真挚而美好的情感是转瞬即逝的。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流连忘返。她败给了这情感,败给了自己,败给了雷文额角的血和那忧郁的眼神。她一头钻进爱情的泥沼,无法自拔了。
兴奋之后,雷文道:
“我决定了,像你所言那样承受并反抗命运。我会努力争取,让行动证明我不是命运的奴隶!”
渡鸦点点头,随后从花瓶中衔来一朵花。雷文会意插在它头上的羽毛中。仿佛顿悟什么似的,他又高捧起仔细端详,还说:
“这么爱美,应该是只雌鸦吧?”
渡鸦对此很不满,在雷文手中不停地扑腾,黑色羽毛飞得到处都是。雷文见状顿生玩意,反而把它举得更高,结果脸上挨了一爪子。
一个女仆奉弗伦之命来拿他忘记的草莓馅饼,顺道观察雷文的反应。谁知见到雷文欢天喜地地高举一只头上插花的渡鸦转圈,屋里尽是飘落的黑羽毛。她尴尬地说了一句“打扰了,来拿东西”,便提起篮子退出房间,并发愁地叹道:
“该怎样向弗伦殿下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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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欢快的时刻,一名深沉的老者仰望窗旁快乐的雷文与渡鸦,喃喃道:
“原来这就是你的归宿……失去目标的渡鸦啊,享受你的幸福吧,你不再干扰我,我也不会去骚扰你。只是迟早你会明白,你将踩在自己所设的陷阱中……”
老者说完一转身,消失在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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