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未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夜晚,罗林难以入眠。
他和阿尔泰莉娅被关进一间两米多宽的石洞里,大小刚够两人紧贴着躺下。石洞有个木窗,从中可以看到外面昏暗的火光和不时掠过的鞋子,有些类似地牢。两个赤身**的男女就这样被关在一起,仿佛初生的婴儿。阿尔泰莉亚依然昏迷着,罗林就坐在她的脚裸旁边,一直盯着窗外映照在地上的火光。
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揭露出来。
十七岁那年,他和一个女仆上了床,原因自己也说不清了。当他醒来时,听到那女仆问他说:
“昨晚你一直呼唤米丽这个名字,是谁?”
罗林这才意识到,只因为这脸庞和米丽有两分相似,他就……刚刚听说雷文和米丽在一起,无法言传心中涌起的郁闷吗?为什么当时不抛弃自尊和地位接纳米丽?现在为什么要和女仆上床?悔意登时涌上心头,泪水几乎要流出来。
从那天开始,他失去了兴趣。纵使一时心血来潮与女人上床,当看到女人的脸时,那股悔意便涌上心头,立刻觉得索然无味。他只对一个女人有感觉,只对那个心如热浪的女孩……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世界就有光芒。他根本不理睬自己的心理是否健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完美。他追逐着这深渊,没想到深渊之后是混沌。而现在,这混沌化为狂暴,吞噬着罗林的心。
他瞥瞥阿尔泰莉娅脸上未干的白沫。贺娑、女战士、普鲁士人,他们一定在嘲笑、在讥讽……漫天的狂笑回荡在脑海中,化为耻辱烙在罗林的心中。
杀,杀,杀!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碎尸万段!!
阿尔泰莉娅醒来了,她和罗林对望了一下,贴墙坐了起来。两人沉默着,一同望着那淡黄的火光,倾听晚风吹过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罗林听到阿尔泰莉娅对他说:
“喂……吻我。”
罗林扭过头,用眼睛询问她是不是疯了。却见阿尔泰莉娅垂下目光说:
“然后,咬断我的舌头。”
罗林这才发现,阿尔泰莉娅嘴里已经没有一颗牙了,但贺娑却忘了自己。罗林明白阿尔泰莉娅很沮丧,可是自己也没有心情安慰她,于是便说:
“我不想和尸体共眠。”
“那,下一次的时候……”
“下一次!?”
“嗯,绝对会的,会循环下去的。她绝对会……”
阿尔泰莉娅露出了恐惧的眼神,随后把头埋进了双腿之间。她的眼中,除了死亡已经没有别的逃避方法了。罗林没有再理睬她,他不想被传染。
过了半天,阿尔泰莉娅又问:
“答应我,好吗?”
罗林知道是旧话重提,便随便“嗯”了一声。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如何报复的狂怒中。
不知何时,他忽然开始感到饥饿,之前的作战、折磨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而自从关进牢里还没有给两人送来一顿饭。出于自尊一直没吭声的罗林终于按捺不住,对着木窗喊道:
“有没有人啊!我们需要食物!”
四周静寂无声。贺娑似乎忘了他们是犯人,连看守也没有。罗林无奈,只有等待。一小时、两小时,终于等到有一队女战士经过时,罗林再次呼吁,似乎有人向贺娑报告,很快就送来了食物——马槽里的草和剩水。
“开什么玩笑!”
他使劲摇晃着窗上的木条,狂怒地捶击墙壁,但一切只是白费力气。在这里,他不是领主,连犯人的权利也没有。丢失了土地、权利,远离一切至亲之人,面对的只有悲惨的现状。
瑞典的王族是不是都这样死去的?抵抗的军队还有多少?格陵兰为什么不发兵过来?许多问题从脑海中掠过,失落渐渐要演变成绝望。罗林竭力抵抗它们,因为雷文的性命还要靠自己的意志保存!
傍晚,寒风吹来,寒冷继痛苦、饥饿后向罗林抽起皮鞭,直打得罗林浑身震颤。阿尔泰莉娅也在颤抖,但两个人谁也没有靠近对方。本能会使痛苦扩大,相信这也是贺娑的目的。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牢门打开了。女战士们将罗林和阿尔泰莉娅带到人面工房,重新泡制了许多伤口,又往伤口上撒盐。还未等两人喘息,囚车又将他们送到了受辱的老地方。在那里,贺娑依然坐在虎皮木椅上,依然有许多女战士站在她身后,只是普鲁士人少了许多。当贺娑再一次命令阿尔泰莉娅时,罗林的心动摇了。
难道要一直循环下去到死吗?要一直忍受如此的耻辱吗?什么办法也没有吗?
眼望着在身上晃动着的阿尔泰莉娅,感受着如万根针**皮肉般的刺痛,绝望一时间占据了罗林。
“死吧!让我痛快地死吧!”
罗林大叫一声,将舌头伸了出来。贺娑见到这一幕,瞪大眼睛站了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成功,因为阿尔泰莉娅俯下身吻了他。
一股温热扑面而来,唇的碰撞使他不得不缩回舌头,去感受对方抚慰着自己的舌根,疯狂地**着自己的唾液。这种突如其来的灼热犹如在冰块上滴上了几滴滚烫的热油,使罗林的绝望被惊讶和疑惑化开。为什么?是为了救他吗?
阿尔泰莉娅离开罗林的唇喘了口气。面对罗林疑惑的目光,她低声说:
“快!咬断我的舌头!”
未等罗林反应,又一个吻扑面而来。罗林的思绪,在那瞬间迷乱了。
什么呀。竟然是为了这个?竟然有人拥有比自己更强烈的对死之迫切?这女人,从一开始就……
“懦弱!所有人都可以找到希望,唯独你像黑侏儒一样害怕阳光,难道你的心需要摄取黑暗跳动吗?”
他想起自己对阿尔泰莉娅的训斥。可笑,竟然可以用到自己身上了。真的对死抱有期待吗?
不,不对,真正期待的是……
贺娑命人将两人分开,发现两人无事后,倒八字眉变为了正八字。而罗林,已没有了决死的动力。
两人没有立即被送回地牢。几个女战士端来了一些可口的饭菜和一杯清水放在他们面前,并说:
“吃吧。吃完就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罗林哼了一声,首先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些东西,并喝了一大口水。看到阿尔泰莉娅未动分毫,他将水送到阿尔泰莉娅面前,阿尔泰莉娅反问道:
“为什么?”
“喝下它,吃些东西,我会回答你。”
阿尔泰莉娅犹豫了一下,用嘴唇碰了碰水杯,水的触感刺激到神经,她禁不住一口喝下大半杯,随后流着泪吃下所有的食物。女战士们都侧目不语,她们静静地等待两人吃完。罗林吃完后,满意地擦擦嘴,冲女战士们微笑道:

“吃得很饱,多谢款待!那么,开始吧!”
女战士们对罗林的态度表示敬意,并说:
“我们会尽量使您少受痛苦。”
随后,女战士们拿出锤子、钳子等工具,在阿尔泰莉娅面前一颗颗敲下罗林的牙。从罗林微颤的眉毛看出他很痛苦,可是他依然承受了下来。阿尔泰莉娅明白了,这就是罗林的答案。
坦然承受耻辱吗?她不能理解。
两人又回到了那间低窄的牢房。罗林的目光逐渐清澈,他明白他该做的。
生存!现在要做的就是生存,只有活着才有出去的希望,为此必须做出一些牺牲!而且,作为同伴的阿尔泰莉娅必须配合与协作,这样才能更好地坚持下去!
见阿尔泰莉娅沉默不语,故作轻松道:
“这下子我跟你一样了。”
阿尔泰莉娅望着他,露出复杂的表情说:
“亏你说得出来……如果那时你果断一点,我们就不用再受这样的耻辱了。”
“我很果断,阿尔泰莉娅。反倒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面对阿尔泰莉娅的沉默,罗林连续不断地说:
“死是不能逃避恐惧和责任的,即使你回到瓦尔哈拉也是如此。你的朋友在贺娑手中,你就这样放弃她吗?或是想让她代替你,只因为当时你的脑子已被绝望占据?更重要的是,为了死而献上的吻,却在不停地**我的唾液。明明口渴得要命,明明期盼活下去,却要坚持自己的选择,这样不是勇气!如果说这些仅仅是无意识,那么受到我的鼓动而扑向食物的行为,又是什么!”
“……够了,不要说了!!”
阿尔泰莉娅脆弱的心理防线瞬间被攻破,她捂住耳朵,不住地摇头,长发像窗帘一样披散在她身上,挡住了她的脸庞。罗林知道触到了她的灵魂,于是放缓语气说: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必须面对现实、面对未来。抛弃生命只能使我们珍爱的人远离我们,抛弃自我更不可能改变事实。”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她呼唤罗林,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望着罗林,有点发窘地说:
“和我……说说话吧。”
罗林用目光默许。她想了一下,问:
“为什么……你会改变想法?之前明明是异常地愤怒……”
“那得感谢你呀!”
“我……吗?”
阿尔泰莉娅有些疑惑。罗林做出一副对往事摇头的透彻模样道:
“的确,之前我一直处于愤怒的狂暴中,极端的感情使我对逆境无法承受,那时我也想到了死。但是我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气息,犹如热恋的浪潮一样,那是你心底对生的渴望,比任何愿望都要重要的本能。不能逃避这份现实,我们肩上都有他人的未来。活下去,让朋友看到你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好坚强。”
阿尔泰莉娅似乎有些羡慕,她带着酸酸的语气说:
“我只要一想到我们在那么多人面前受辱,还要承受无限大的痛苦,心就不由自主地萎缩起来。本以为可以用勇气掩盖一切,可是懦弱的本性使我对这一切感到恐怖,很可怕、很痛苦,真的不知怎么办好……”
阿尔泰莉娅说着,不自觉地双肩抖动起来,即使她用双臂抱住自己也无济于事。罗林见状用双手按住她肩头说:
“坚强一点!我和你一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必须坚持下去,痛苦不会永远延续下去。至于那些人,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罗林说着,表情不自觉地狰狞起来。他急忙紧闭双眼数秒,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这种狂暴占据大脑,现在必须保持冷静的心态,这样才能稳定住阿尔泰莉娅的情绪。于是她吸口气说:
“听我说,有办法消除你的恐惧。首先,深吸口气,然后试着想想你所有的经历,把他们全说出来。觉得承受不住,就哭出来,好吗?”
阿尔泰莉娅开始听不进去,罗林又重述了几遍。阿尔泰莉娅终于开始缓缓叙述自己的经历:
“我从小在瓦尔哈拉长大,渴望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瓦尔基里战士。因此我不断地学习、努力,不断地磨练磨练自己的技艺,渐渐地我能很精巧地从战友身上剔出怪物的牙齿,缝合一触即破的伤口,为恩赫利亚们缝补的战役也颇受好评。就在我认为梦想即将实现的时候,贺娑找到我,把我带到了人间,也粉碎了我的梦想……”
中间的经历正是罗林目前所知道的。在罗林引导下,阿尔泰莉娅说出了在斯瓦勒夫时的情况:
“你走后,战况每时俱下。阿莉莎找到我,让我和她一起撤退。途中我的马被追击部队射中了,我连人带马滚到山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森林里,衣服被划破了。我只记得在那又黑又冷的森林里漫无目的行走,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不知杀了几次想侵犯我的普鲁士兵,直到被我的姐妹所救。开始两天,姐妹们待我很好,但是贺娑来到时就全不一样了。我被关进黑暗、潮湿的牢房里,贺娑每天对我进行一番毒打,她敲碎我的牙齿时……在笑……每敲碎一颗都在笑……”
阿尔泰莉娅的声音开始颤抖,陈述开始断断续续。这时罗林鼓励道:
“感到悲愤的话,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了。”
阿尔泰莉娅紧握胸口,还在与自己斗争。罗林进一步劝道:
“不介意的话,我的胸怀可以借你。”
阿尔泰莉娅感到头贴到了罗林宽大的胸前。她开始抽噎,很快就在罗林怀中痛哭起来。罗林搂住她,任由她的热泪浸湿胸膛。不久后,他也流下了泪水。这种抚慰法,是当年西兰战争时看到米丽这么做的,当时面对罗林的称赞她露出了真心的微笑。现在,那微笑在什么地方?家园被侵占,自由被剥夺,尊严被泯灭,希望在什么地方?
不,为了雷文,为了能走出这个地狱,不能放弃希望!
阿尔泰莉娅哭累了,倒在罗林怀里睡着了。罗林保持着这个姿势,纵使有种种不适也忍耐了。这种温暖,这种依靠,她不想失去。即将坠入山崖的人,还会在乎自己抓住那根树枝吗?抱着阿尔泰莉娅,罗林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