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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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灿上学的事儿落实了,四姐是感激涕零,她早从沙沙嘴里知道灿妹子三年毕业后,不仅跟她舅舅一样是大学生、国家干部,而且会在财政系统上班呢,成功地实现了四姐母女俩脱农的愿望,那还不赶紧着买好酒好菜来庆祝庆祝。
沙沙同样高兴,她知道这委培指标在县里争破了头,没想随口说说就让六子蒙声不出气地解决了,说明什么?不就是六子在县里有面子走得起的嘛,不免也好奇究竟走了哪些门路,便来了个关门“审讯”。
杨陆顺就兴奋不起来,人家财政局王局长陈局长给了天大的面子,势必是要登门拜谢的,仅仅请他们吃顿饭很不够,可要进财政局长的家,那礼品寒酸了是不行的,灿灿还没正式就读,随时都有被刷下的可能性,听陈局长只言片语的透露,解决灿灿,似乎在局里影响不小,他们局党组会上也意见各一,他们两个正副局长可担了些风险,这不也在暗示着什么么,这都暂时放在一边,关键老谢为啥这么积极?平时在工作上支持放权就够算讨好的了,也还说得过去,抓了把柄是得小心做人,而解决灿灿的事似乎就有点太出乎意料了,不管老谢动用了什么关系,终究也欠了人家王局长他们一份大人情,在那天宴请两位局长也看得出,老谢三句话带个谢四句话有感激,实属比较罕见的。而且饭后还打发王陈俩局长每人一条中华烟,按说这费用理所应该是杨陆顺出,可老谢却坚持签单,还是他亲自签的,那意思不就把这顿近五百元的餐费用转嫁给了公家么?杨陆顺正是抓了老谢经济上的把柄,可不想让老谢也抓他什么小辫子!但那是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就算要自己掏腰包,那也得给家里的“财政部长”请示汇报的。
杨陆顺面对沙沙的问询,苦笑着说:“亲爱的,这次全靠老谢的面子才轻松解决,老谢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办成了,事前我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就连是谁把这事透露给老谢的,也是个迷呢。”沙沙着实楞了会才说:“笑面虎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灿灿这事就我所知不是个小事,如今想进个好单位不容易,多少眼睛盯着那委培指标的,就让老谢悄悄给办了?我说六子,他是不是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做交换啊?”杨陆顺再次苦笑了笑说:“就是啥也没提,我才心里犯嘀咕呢,老谢那人我清楚得很,什么事在他面前就是做交易,点都不带含糊的,偏生他就什么也没提,还有件事儿不能不说,老谢请财政局王陈两为局长吃饭答谢,居然餐费不让我掏钱,签单算的招待了上级领导,本来该是我掏钱请客的嘛,你说这事蹊跷不!”沙沙说:“换了其他领导这么对你,我心里倒高兴了,就是老谢我不放心,平白无辜地帮了咱,就连咱应该表示的也不让,没鬼才怪了呢。六子,咱可不能糊涂,多少钱也得自个儿掏,别占了这点小便宜成了笑面虎整你的借口!”杨陆顺大喜,吧唧在沙沙脸上亲了口,呵呵笑道:“我就知道咱家财政部长不是没见识的,我还没说,你就替为夫说了,我正是这意思,虽然五百块有点心痛,可不能应小失大”
“什么?你们一顿饭吃了五百!”沙沙立马挣脱出来,满脸惊讶痛惜!杨陆顺嗫嚅着说:“喝的是五粮液,临了还打发两个局长每人一条中华烟,我可没瞎说,还是在你老同学王爱民饭店吃的呢,不信你去问爱民去!”沙沙无力的靠在沙发直喘气,半晌跳起来打开空调,说:“我在家连空调都舍不得开时间长了,你倒好,一顿饭吃了咱俩一月的工资!你晓得不晓得,好多人一个月才百多块钱的工资呢,你真当你成了大阔老呀。六子,你是县委办管钱的主任,你也该我怎么说呢,现在哪个单位不这样?吃一百报两百的,我不是叫你犯错误,可你也得随大流呀,你看我们行,不说行长下面营业部的头头,只说科室的科长什么,个个都会来事,俗话说靠山吃山嘛。你现在在县委办的情况我很清楚,老袁没少跟我说,不是老谢给你放权了么,那你就该用上啊,我们家可不比从前了。”她没敢说透,那就是小标跑了,她少了来源,上次帮老三还债一下拿了两万,家里也只剩下万把块钱的积蓄了,虽说邮票还在,终究也是小标的,真要小标在外面混没了还不全指望这点邮票啊,不到最难可不敢动邮票的主意,眼见得这一大家子日用开销不是个小数,工资不涨物价却高,真要靠工资存钱真是天方夜潭,还得在外面撑住六子这县委办副主任的门脸儿,同事同学朋友家有啥事上人情都要比别人高那么点,免得人家嘀咕越有钱越抠门,再瞅自己单位上那些有点职权的人哪个不是想方设法揩公家的油挖社会主义墙角呢,唯独只有这啥六子,又不是叫你成万上千的贪污挪用。
沙沙一提到钱,杨陆顺就没辙,都是实情,他也知道那些所谓混得活泛的人不就是占尽了公家的小便宜么,打心里看不惯眼,何况他现在一只笔管了县委办一年四、五十万的经费,能不小心谨慎?唉了声说:“沙沙,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我真不屑做那些事,不是我清高,个人原则问题,何况上面还有老谢这老冤家呢,看似他放权,万一他就是借机找我的茬呢?说心里话,现在我到了这个位置,多少人那是奋斗一辈子才勉强达到的,我才三十一虚岁,熬资格也能熬进县委班子里,总有你做县委领导夫人的时候,就是千万再出不得差错了,从新平上来,我们的处境多艰难?现在房子有了,家人也团聚了,你在行里也任命了骨干,我是县委办副主任,多少人羡慕死咱,同样也有多少人等着看咱的笑话,阚书记一倒你也感受到了不同,这就是世态炎凉啊我的老婆大人,说句我自己都不愿意说的话,我现在没什么为人民服务的崇高思想,只想保住这得来不易的稳定日子,你算算,我们俩有工资,你在行里的福利也不错,我呢,一点小小油水还是有的,比起你家强姐夫是差了不少,可比起你两个哥哥还有我那些乡下的姐姐,还有南平不少生活在贫困线下的人,够幸福的了,我们俩走出去多少还有人奉承,多少还有人要求咱办事,无非就是我是县委办副主任手里有点实在权利而已。要是我这副主任被自己玩没了,嘿嘿,你看那时我们又得瞧人脸色过喽!”
沙沙被空调的凉风一吹,冷静了不少,没了地位面子总比几个小钱要紧得多,就说:“六子,你说的在理。可你也别太那个,现在不都这样吗,你一文不取的,叫别人怎么对你放心?该你得的不推脱,不该拿的咱也不稀罕。”杨陆顺见沙沙松了口,顺势就把去王局长陈局长家道谢的事也说了,沙沙自然不再反对,虽然心痛钱物,可也知道受了人的好不登门道谢的大忌,就咬着牙说:“王局长陈局长家该去谢,我看笑面虎家也不能不去,没老谢牵线搭桥,那什么王局长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解决灿灿。”
就这样,两口子赶紧就准备了三份算是贵重的礼品,一一登门道谢,王、陈两位局长是受之无愧,心里都还气愤杨陆顺弄得他们工作被动,这点东西算是补偿了。老谢也没推辞,他是请了老书记出面,自然也得去谢老书记,这杨陆顺提来的东西刚好他就着送给老书记,虽然算的义务帮忙,但杨陆顺总也是受了他分大人情,以后相处应该会更融洽了。
不过老谢没两天得知杨陆顺还是自己掏钱付了饭钱,心里就不痛快起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杨陆顺对他还是不信任的,甚至还处处提防,要不这几百块钱的餐费还那么紧张巴巴的自己掏什么腰包,不禁惋惜得很,老谢原本是想法也是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毕竟他五十多了,顶多三两年就退了二线,而杨陆顺迟早要上去的,得留有余地才成,本也想籍此彻底恢复两人的关系,没想杨陆顺居然还是防范得死紧,好心当了驴肝肺,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眼九月份,灿灿如愿地去了地区财贸学校读书,关关也在县妇联坐上了办公。说来也巧,何医生居然渐渐就好了很多,这也难怪,以前有小标这靠山,她把关关托付给了小标没了牵挂,可小标居然是犯罪分子,这让她当妈的内疚得很,心里还庆幸败露得早,真要是关关跟小标结婚了再案发,那不成了犯罪家属,肯定也把自家闺女的终身幸福给误了,没了寄托,自然也不愿撇下未成年的孩子,有了生存的信念,身体逐渐就好了起来。关关虽遗憾没圆得了大学梦,但能有这么份安逸舒服的工作,也很满意,加之妈妈的身体大有起色,更是快乐得很,俗话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何医生下得了床后,第一时间就上杨陆顺家道谢,再得知杨家的家务活都是四姐一人在承担,就暗中嘱咐关关要勤快点,帮着做点家务照料老人孩子,能报多少恩就报多少,尽力而为。灿灿去了地区读书,四姐心里不免挂欠,关关这小妹子聪明灵惠的,帮着做事是好手,而且还能开四姐的心,就差认做干女儿,自然关关也就时常出入杨陆顺家了。沙沙早就在心里把关关当做小标的媳妇,说话间少不了开玩笑,干媳妇干媳妇的叫。关关从前就不乐意跟小标谈爱,只是不敢忤逆她妈妈违心同意的,这会小标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音信全无,巴不得小标永远不再回来就好,虽然心底觉得歉疚,可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心一意扑在了杨家,伺候得两老笑,哄得旺旺只愿意跟姐姐玩耍。

何医生在中医院又受到了不平待遇,她病了老长时间,以前在医院科室的分工早被人顶替了,这会身子好了点就要求上班,可院里人员超编,那里还有什么好工种,就连个栖身之地也难以安排,院领导就借口她身体不行再三推脱,只是让她安心养病。可何医生能安心得下来么,休病假只发基本工资,其他各种补贴奖金全无,而且大叠医药费也还没报销,便三番五次找院领导要求解决,按说这些正常的要求应该能妥善解决的,可何医生却忽略了件事,那就是你求人办事怎么着也得提点礼物到领导家去吧?何医生只晓得跑领导办公室却不晓得跑领导家,去得频繁了自然招人厌恶,免不了冷言冷语没个好脸色。何医生心里也憋屈啊,她怎么说也是国家干部编的老医生了,自然得生养死葬报销医药费的,情急之下话就不怎么中听,可就惹恼了领导,拍着桌子骂道:“你还要上什么班,你不是有个卖假烟的阔老板养么?怎么,以前有人养就不鸟单位,住院都跑地区,你不知道院里的规矩?干部职工有病就住中医院,实在需要转院的,也要本人申请领导同意了才行,你呢,你什么时候申请过,院里什么时候又同意过?!姓何的我告诉你,你别太猖狂,你那个犯罪分子女婿已经是通缉犯了,没人给你撑腰了。不干活还发给你工资,党对得起你!”何医生不知道,小标曾经就恐吓过这些人,现在小标跑了,自然轮到他们扬眉吐气,压你卡你也是正常现象。何医生受不住打击,回家就哭倒在了床上,关关下班回来问明情况,气愤地说:“妈,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是歧视侵害妇女的行为,我们去妇联讨说法!”说着就把自己到妇联新学到的知识法规简要地讲了讲。何医生只是摇头痛哭,半晌才说:“关关,算了,就算官司打到县委书记那里,他们终究是单位领导,人多啊,还不都向着他们当官的?自从你爸爸出事后,我就看穿了这些人,没一个好心肠的,那个朱副院长,你爸爸曾经还帮他解决过亲戚的转干,现在他老远见了我就把头扭一边,我怎么不去死哟,活着受他们的气,还不如死了的强!”关关怎么也劝不转她妈,忽然灵机一动说:“妈妈,那你干脆病退算了,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现在我上班能挣钱了,我们不靠这怄气单位,妇联那边空了不少宿舍,我们干脆搬出去住,总比这脏兮兮的强!”
两母女想到就做,果然院里很干脆地同意何医生病退的申请,离开了医院这伤心之地。日子过得虽平淡,但也可心,住得虽小,但也自在。县妇联与县总工会历年同在一个地方办公,两个单位架子大级别高人员不多,因而家属房也联一起,关关组的宿舍其实也就是以前没拆的旧办公室而已,巧不巧总工会一干部的爱人怀孕在家待产,知道何医生原本是中医院退休的产科医生,少不了前去咨询点相关知识,何医生自然热情招待,一来二去就熟了,这天那孕妇挺着肚子上了趟街转回来的时候就发作了,其实按预产期还差小半月的,幸亏有何医生的产前知识,虽是头胎也不怎么慌张,眼瞅着离自家还要上两层楼,而去何医生家就近了很多,便捧着肚子就上门求助了,可不留神在上台阶的时候脚一软,摔了下,这就麻烦大了,何医生从医多年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孩子,特别在马坡子乡卫生院时,不少农民直接请她去家,在家里生人。但随着生活日益改善,兼之城里只生一个,基本都在医院生,临产前三两天进院。何医生服伺产妇在自家床上躺下,顺便习惯性地看了看情况,发觉这产妇产道打开得厉害,羊水也汩汩直流,心说这摔得倒蛮好,怕要不了一小时就能生出来,省了痛。赶紧着就往总工会办公室跑,找产妇的爱人叫医院救护车来接人,等电话打通了,何医生带着把干部回家,好嘛,那产妇哎哟叫喊得凶,再细看,孩子都露出了小半个脑袋,何医生没办法,赶紧采取紧急措施,可家里毕竟没有无菌消毒的器械,对孩子产妇都不好,可那孩子急不可耐的往外拱啊,好在救护车来的及时,偏生来的产科医生跟何医生挺熟,两人一商量,借助救护车上带的简单器械,就在家里帮接了生,事后那产科医生笑着说:“何大姐,你技术这么好,病退了实在可惜哟,今天要不是你这专家采取了紧急措施,我看孩子产妇没那么轻松。闲着也是闲着,开个诊所发挥余热呗。”
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医生琢磨着有道理啊,就凭她这么些年的技术经验,开个小的妇科儿科诊所不正合适么,想着儿子卫边将来娶媳妇,她这当妈的怎么着也得准备张罗,那还少得了钱啊,真是闲着也是闲着,能赚点钱又何尝不好呢?等关关回家就把想法一说,没想关关不只能支持,原因是身体不行,何医生自觉恢复得不错,何况自己开诊所累了就关门休息,自由得很啊,关关架不住她妈的说道,反正小标走前还留下两万块钱,正好当启动资金,就同意了。没想要申请行医执照还真难,毕竟开诊所不是开小卖部那么简单,母女俩去卫生局咨询情况时,接待的人就颇为官僚,冷着个脸说话眼睛就没离开过手中的报纸,哼哼哈哈了半晌也没弄清楚个究竟,可把关关气坏了,她虽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可悟性不错,知道小老百姓办事难,要有个领导身份的人出面就容易得多了,自然最佳人选就是杨叔叔杨主任了。
杨陆顺本开始不想管这事,他早就听闻了些关于他和卫关的流言,要是小标还在,啥事由小标出面他在后面帮忙还成,如今真要帮何医生办执照,那还不得事事出面亲自去找人求人啊,那不正坐实了谣言么,也不知道关关究竟是怎么拉拢了沙沙,沙沙反做杨陆顺的思想工作:“六子,何医生请你帮忙你就帮帮呗,这总没替关关转干招工难吧?如今小标也没在家,咱们不能不管干媳妇家的事嘛,我知道你为难什么,怕影响不好,这有啥,现在不是鼓励个体经营么,再说何医生是多年的老医生,又不是江湖骗子,我们只是找点熟人,把过程缩短些时日而已。”
有了沙沙的最高指示,杨陆顺也只能是迎难而上了。还真让关关这小妹子估计对了,有杨陆顺这个县委办副主任出面,事情就简单得多了,跑了几趟卫生局,请了这部门那部门的头头脑脑喝酒吃饭,这事就办得差不多了,说来这里面关关的功劳也不小,小妹子在单位上长了见识,知道怎么哄领导高兴,在请客吃饭时频频与领导敬酒干杯,把漂亮妹子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至,比起杨陆顺的面子似乎还要有效得多呢。这名义上的两叔侄前后花了不到一星期就帮何医生办好了全部的手续,只等找好门脸开张大吉了,理所当然关关对杨陆顺的好感又增进了一层,这也不是说杨陆顺就优秀得迷倒天下所有女人,但凡漂亮妹子没少追求的人,其中也不乏有长相出众身家优越的,可总得让人了解到真实情况才能打动女人的心吧,何况关关早就为杨陆顺做出过重大牺牲,一丝情愫自然早也牢系在杨陆顺身上了,只是杨陆顺这杨叔叔浑然不觉而已。不过杨陆顺带着关关四下里走门路,果然也让某些人觉得杨陆顺是卫家国的便宜女婿并非空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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