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六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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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利民很久前就要找杨陆顺了的,当初给沙沙出点子搞粗棉布生意,拖了两个多月,他也没寻到好机会去找杨县长。倒不是跟杨陆顺感情疏远了,他清楚他与杨陆顺建立起来的感情,多是相互帮忙,他小投资换来大回报,也怕找勤密了怕杨陆顺反感。他从杨陆顺退老母亲寿辰红包就琢磨到,杨县长不是贪婪之辈,无端端送去一年十几万赚头的生意,担心杨陆顺毫不留情地拒绝。这不白利民没去找杨陆顺,杨陆顺却找到棉麻公司来了。杨陆顺来不为别的,就为明年南平逐步恢复棉花大面积种植,来打基础的。
杨陆顺从顾宪章处得了最高指示,就开始思索如何解决南平主业副业齐头
并进的问题,全县可耕种土地,已经有近八十五万亩种植了水稻,棉花面积是严格控制在计划产量内,减少了近二十万亩,其他就更不用说了。除非又把水田退成旱田,可减少了水稻面积,完不成粮食定额任务,又是个麻烦。
杨陆顺只是个初步设想,在没形成正式计划之前,他不想动静太大,免得新措施没出台就被反映去了市里。就把小秦找来问问想法。
小秦平时跟着杨陆顺跑,总是作为随从不轻易发表见解,难得有机会在杨县长面前展路才华,自然尽心尽力。小秦想了想说:“杨县长,我个人的意见是,只有大面积减少水稻,才能保证有足够的土地搞其他。苎麻暂时抛开,挖了麻茬子后,新种植又要麻种头两季苎麻还不怎么见成效,就只能选择种棉花了。我县种植棉花历史悠久,除了籽棉采摘问题,其他都基本成熟。棉种都是省里的优质高产品种。至于商品粮定额任务,只要不怕追究。短缺部分,我们县里可以组织力量到外地采购,莫看今年商品粮价格高,只是受了政策的保护,议价粮还是价格偏低的,这就是今年早稻能完成全部上缴任务的主要原因。以往农民不能实物完成上缴都可以折现金,我们不妨就让农民交纳现金再去市场采购议价粮,还要赚钱呢。”
杨陆顺皱着眉毛问:“我也这么想过。\//\就怕减少了基地面积,被上头处罚哟。小秦,你可想过,政府出面收购几万吨现粮。我怕造成不良影响哟。其实真正上面追究下来,我个人为了农民利益挨批评处分都无所谓,就怕万一棉花不争气。让农民白忙活一年,我的罪过就大了。”
小秦看着杨陆顺焦虑的神情,知道不是什么假装地“悲天悯人”,而是真情实意为农民着想,他在政府机关也是几个年头了,什么是真什么假还是分辨得出的,不象某些人当着大众就爱民如子,背后尽是花样,莫说县委领导,即便那些局长乡镇头头。都把电影《神秘大佛》里地变脸术学到了家。回想杨县长在县委政府里的几番沉浮。要是换了只想升官整人的领导,完全可以切实按照上面的指示把商品粮基地高好、完成预定任务就相当不错了。还会检讨自己去为农民着想?小秦瞬间想了这么多,既然杨县长信任说心里话。那么有的话他也应该当面讲,就说:“杨县长,从县委办到政府这边,我一直是跟着你的,也知道你把我当朋友看待,今天我能有幸听你的想法,已经很感激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不是说给县长听的,是说给我杨哥听地。这商品粮基地是你亲自去省里争取来的,如今你又是基地总指挥、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最稳妥的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按照市里领导地要求搞好就行了。”
杨陆顺见小秦有点激动,笑笑说:“哦,你就是要我中庸,当官僚喽。”
小秦也笑起来:“杨哥真要走中庸路线,也不会跟我讲上面的话了。眼瞅着为了解决国家粮食紧缺而牺牲本县农民的利益,只要是有良心地人都会过意不去,何况杨县长一直把农民利益放在首位。我倒是有一办法,年年春耕生产,县里都会开会给下面乡镇定任务是吧?要是明年县里不给乡镇硬性指派任务,管你水稻、棉花种多少,只要土上种了农作物就行。农民其实不蠢,他们也会看点形势,政府不指令性下达指标,他们就会按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去搞,明明种水稻不如棉花水稻配种,他们肯定会不用动员地作出调整,前提就是乡镇村不去严格控制。\\到了春耕前夕,乡镇会上报水稻种植面积定稻种数量,我们政府就根据下面的实际情况,减少稻种供应,增加棉种供应,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杨陆顺觉得小秦虽说得很笼统,真正操作起来要烦琐得多,但毕竟是个不错的思路,如果要是农民主动要求种棉花,政府再顺势推一把,这事也许就成了。让杨陆顺愧疚的是,没经过调查取证就盲目上马商品粮基地,他自己还充当了帮凶,造成县里农民巨大的经济损失,他甚至怀疑当初决定去争取商品粮基地纯属是媚上行为,无非就是顾书记乐意搞的嘛。他通过这件事,就深刻地认识到,县领导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决策上的失误就要全体农民承担损失。当然可以轻描淡写地说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错了就当给了学费,孰不知这学费就是农民的血汗钱、救命钱!
杨陆顺反省着,心里也迅速地决定,即便是冒在大地风险,也要想办法不让农民再吃亏,要如何才能让农民主动选择种棉花,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通过今年地棉花收入与粮食收入对比,种什么收益大,农民就会有自己的打算。
棉花是国家没有放开市场地农产品,为了保证国家棉的储备,国家制定了一系列保护政策,如规定皮棉地收购均价、禁止私人贩卖棉花等等保护棉农的利益。但什么政策都是双面刃,垄断了就坐大负责收购的棉麻公司、基层供销社。南平县的收购程序是,基层社负责从农民手中收购皮辊棉或者籽棉,然后集中卖给棉麻公司设在乡镇的储运站。再由棉麻公司统一打成规格包送国家储备仓库,剩余地则专卖给国家的棉纺企业。既然棉麻公司是商业行为。自然也要争取合理合法地利润,负责面向农民收购的基层社更加需要靠此获得手续费来养活职工。不过基层社在向农民收购皮棉时。是笼统不细分级别的,存心要克扣斤两和压级别,而基层社把棉花从农民手里收购后,就粗略地分出等级,再提级提价卖给棉麻公司,几经转手,养肥了一群从中搞鬼的供销社干职,最亏的依旧是农民。\\/\如果棉麻公司把关不严,也是要吃亏的。
杨陆顺就首先想到了棉麻公司,自然就要找白利民。作为县供销联社下属的棉麻公司,都只有听从召唤去县社或者政府想领导汇报的资格。很少有县委领导屈身前来地。白利民接到县社办公室的电话说杨县长要亲自去棉麻公司,还不赶忙召集公司骨干,迎接领导殛临。
杨陆顺拒绝了县社尤主任等同志的陪同。只和小秦去了棉麻公司。面对会议室一干大小经理骨干,他简单地听取了白利民的工作汇报,毫无滋味地夸奖了棉麻公司防火防灾工作良好,就直接宣布散会,他得跟老白先私下商量。
白利民就热情地把杨县长请进了经理接待室,是设置在经理办公室旁地一间装饰算高档的办公室,也是为了工作需要,到南平来采购大量棉花的纺织厂业务人员,都是贵宾,迎接档次高了。或许销售地棉花也能多点。
杨陆顺打量着接待室里的设施。白利民解释道:“杨县长,这里一般只接待外地纺织厂家的业务人员。毕竟人家远道而来采购棉花,理应招待得客气点。特别是上海、重庆的大厂,他们厂的规格就到了厅局级,随便来个销售副厂长、原料供应处长也许就是正处副处级,咱不能委屈了领导不是?”
杨陆顺知道南平的棉花色泽不是上品,但纤维长度长,属于走俏棉花,历年来少有棉花积压现象,况且国家年年配了大额的专用收购资金,棉麻公司经理着实比老袁那财政局长的日子要好过得多,就笑着说:“老白,这里没外人,小秦从县委办就一直跟着我的,啥话都不藏着掖着。我想请老哥帮我个忙!”
老白心里高兴啊,这不摆明是当自己人了么,没口子答应道:“杨县长,你言重了,没你帮忙,我也坐不到这经理位置,有什么尽管说,只要我帮得到,没二话!”
杨陆顺说:“今年皮棉的均价应该从省公司传达下来了吧?能不能在高于均价收购棉花,让农民得点实惠呢?我知道棉麻公司要赚钱,就当少赚点嘛。\\\\”

老白就真为难,国家制定棉花均价地目地确实是为了保障棉农的利益,甚至多少含着鼓励种棉地意思,但一个单位的开支巨大,税收高、银行利息重,风调雨顺丰收年保证收支平衡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提高收购价呢?不是挤不出钱,就是因为棉麻有国家贷款撑着,税务局是直接上银行划税,管你有没有完成那么多销售,就凭往年地经验估个数划走了,县联社也是资金紧张就朝棉麻伸手板,总不能连顶头上级也不给面子吧?什么电力、自来水、环保、消防、公安凡是有往来的单位都把棉麻当唐僧,能多吃一口算一口!就连保险也狮子大开口,企业险、财产险不说,居然要求人人都办平安险,上头领导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帮腔,下面干职不乐意私人出钱保险,还没那意识呢,只好公家掏钱,免得得罪了上头领导。来往单位多应酬也就多,吃顿饭还要搭上包好烟。既然对外面的人都不小气,也没道理委屈自己单位的领导骨干,各个储运站都要大笔应酬费,机关更是天天都要请客吃饭,花钱如流水一般。除非开源节流,控制一切用度,那下面的人还不吵翻天?!
白利民就老实说:“杨县长,不是不能提高均价,关键是提高了。棉麻怕负担不起,其实我们棉麻并不是赚大头的。赚钱的是下面基层社,他们一方面对农民压级压价,一方面找棉麻公司抬级抬价,你也清楚棉麻和下面乡镇基层社级别一样,都是县社的一级机构,有时候棉麻硬顶,那些基层社主任就联合去县社施压,县社手心手背都是肉。就跟家里父母一样,都愿意帮助能力差点的孩子,自然就向基层社倾斜政策了。杨县长,今年我在棉麻当经理。就准备打算跟下面基层社争利润,还没开锣,杨县长你就亲自叫我提高均价。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亏死了也不能不给杨县长面子!”
杨陆顺沉默半晌才笑着说:“老白,我要是让基层社提高收购价,而你公司的收购价不变,行不行得通?”
白利民摇摇头说:“怕是不行,除非县里一管到底,只要没了监督,下面基层社地人就真会收称不开门,棉农的棉花就卖不出去。\\/\说出来不怕杨县长笑话,下面基层社地南货百货承包了。生资门市部也是苟延残喘。诺大个摊子就全靠一年一度的棉花收购来赚钱给退休职工发工资,维持单位的运作。基层社的主任也难做,除非让下面提高收购价。我这里也提高收购价,那就没问题了。”
杨陆顺说:“老白,那我就去找老尤,棉麻这边我指望你替我给公司领导班长做工作了。”
白利民见杨陆顺要走,就拿眼睛示意小秦,小秦虽不知老白为啥,可见他欲言又止的,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向杨县长汇报,忙借口上厕所,离开了接待室,还真去了回厕所,在棉麻办公室见着小周在和谁聊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进去拉闲话。陪着小周说话的是人事经理刘三立。
刘三立之所以能从普通供销社职工五年不到就当上棉麻公司的二把手人事副经理,全靠苗幼成的关系,他娘是苗幼成地奶妈,直到苗幼成冒起来成了乡长、计生委主任、计生县长,才使得他青云直上,刘三立原本还觊觎经理位置,却被白利民横空杀出抢走了经理,很不服气,找了苗幼成多次,苗幼成本也想把奶弟扶上去,等知道是杨陆顺把白利民扶上去的,就劝刘三立莫性急,或者再替他寻个好单位。
这不见杨县长居然跟白利民单独密谈,刘三立这才相信奶兄的话没错,见了小秦也分外客气:“秦科长,快请坐,杨县长还在跟白经理谈工作?”
小秦见小周只是微笑,估计这刘经理没少打听,就故做官僚地说:“啊,也没什么具体事情,这不我都出来透口气,你们接待室还真不错啊。”
刘三立就清楚了,连秘书都不然听去的话,肯定机密,心里就哀叹既生瑜而何生亮,只唯愿老白加紧摸好杨陆顺,提前升官走人他好接任。
接待室里,白利民跟杨陆顺闲扯了几句,就转入正题:“杨县长,沙沙现在当了农行地工会主席,不当信贷科长了。我们棉麻调资金就没以前方便喽。沙沙真的很照顾我们棉麻的。”
杨陆顺说:“那是她分内地工作嘛,搞工会工作好,多关心下行里职工的疾苦,比在信贷科混日子的强。”
白利民笑道:“杨县长一心操劳县里的大事,连夫人的情况怕也疏忽喽。早两天农行有个熟人贺新屋办酒,遇上了沙沙,见她似乎没以前那么精神头足了,我一问,她说工会太闲了,一天到晚没事做,而且身为工会主席,平常下面营业网点没来往的人办什么喜庆事,她都要代表支行领导去祝贺,就得掏票子上人情,她现在是行领导,至少是一百才不符合身份,一月竟然花掉两千多喝酒的人情钱”
杨陆顺呵呵笑道:“那是她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舍不得钱就派其他同志去了,非得她主席去了,人家才开席不成?”其实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身为常务副县长,能请到他去参加喜庆宴席是人家的荣幸,不去实在说不过去,去了就得掏钱,那票子哗哗地流出去,沙沙花两千多的那月,他也上了差不多两千块人情。嘿嘿,说出去都吓人,两口子一月居然花了近四千块钱做人情。他有时也埋怨自己,上了大人情,人家回赠两条好烟好酒,怎么就要拒绝呢,多少也能换点钱弥补亏空,可他就是不愿意拿人家的东西,好象是借机敛财一样,上了一百元人情,换人家四、五百地烟酒,传出去估计招人指背。好在沙沙办歌厅还有点钱这么挥霍。想起这些他就有点心烦。
白利民说:“杨县长,我听沙沙说就清楚,到了你这一级地干部,要说开支大,那是肯定的,就是随人情喝酒一年少说也要上万块,说没开支,也没错,无非什么都是公家付帐,工资一分不花,可杨县长你显然不是后者。可你和沙沙地收入又应付得了不呢?你说沙沙要了面子活受罪,我站在老哥哥的份上说你老弟一句,其实你也跟沙沙差不多,偏生沙沙搞地歌厅你一句不助长公款消费就让沙沙退出去了,老哥哥我是打心里敬佩你这样的好领导,不是奉承你,是真的,可经济出了困难怎么办呢?你不收礼不占公家便宜,可要维持家庭,要供孩子上学、给老父母养老送终,这都要钱的呀。粗棉布生意还是让沙沙去搞,换了其他人搞说不定吃的差价更高,我白利民是真心实意请沙沙帮忙,还请杨县长同意。”
老白这番话确实让杨陆顺心动,也知道老白的话在理,上次何斌随口一说他果断回绝了,肯定何斌是奉了老白的指示说的,再答应他有点转不过弯来,说白了就是不好意思,又想到顾长青安排建设当副所长就想靠他的关系竞争公安局长,老白送这么大份人情,天晓得老白会提什么要求呢,万一到时候帮不上,岂不杨陆顺再三权衡,终于摇了摇头说:“老白,我也真心把你当老哥哥看,所以就别为难我,谢谢你的好意了。”
话说到这份上,白利民知道再劝适得其反,反倒是真心敬佩起杨陆顺来,也就哈哈一笑算是自我解嘲,客气地送杨陆顺出门。
杨陆顺从棉麻公司出来,就奔县社找尤主任,把情况一说,老尤心说只要棉麻舍得放血,我去硬顶就是不明智了,但明显是供销系统吃亏的事,不表示下意见也说不过去,就苦着脸摆困难,似乎这亏本生意是他尤家的一样,杨陆顺也只能耐心劝说,分析形势,意思是农民明年棉花种得更多,供销社自然收益更大。老尤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表示自己目光短浅不如杨县长高瞻远瞩。奉承话让杨陆顺直犯腻,只是见事情办得顺利,也懒得罗嗦。就此商定在召开棉花旺季收购动员大会上的细节,确保今年棉花价格要比去年高,真实实惠要让农民得。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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