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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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柳还想说什么,老江他们三个把扑克一丢,起身就往外走,老柳没奈何,只得跟了出去。
杨陆顺边走边问:“马党委先从哪组开始?”
老江说:“他们先去了二组,那里有三户人家都是生了三个女儿的,思想工作难得做点。”
杨陆顺说:“那张大庆留在村支部里,老柳我们几个骑自行车去看看。新平的刘支书也是,几个思想工作难得做通的就先放放,把愿意做的先组织起来做了嘛,搞得耽误时间。”
老柳和老江对望了一眼,眼里不约都露出了嘲讽的意思,张文谨嘴快说:“这事也怪不得刘支书,新平村就这样,搞什么事只要有一家反对一户不愿意,其他户子就推搪。马党委也是摸清楚了新平村的脾气,这不几天来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三户上,只要把这三户攻了下来,其他的就简单了。”
杨陆顺回头看了看老柳,就不再言语,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朝二组而去,老柳被他看得心里一毛,知道杨陆顺对他有了意见,便恨恨地盯了张文谨一眼,也踩着单车紧跟着杨陆顺,老江冲张文谨哈哈一笑,大力地拍了他一下说:“楞什么楞,快跟上,别掉队喽!”张文谨摸着生疼生疼的肩膀说:“不是自己的肉就下狠手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陆顺心里感到郁郁不平,看来老柳几个还真没把他当回事,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都不说,搞得他出洋相,天晓得还有好多事瞒着的。
乡间小道尽是包包槛槛,把杨陆顺颠得浑身发痛,自行车也夸张般地叮当乱响,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埋头使劲踩,老柳几个也只得加快速度跟着,幸亏得路程不远,转眼就拐进了新平村二组,上了家户门前的晒谷坪就舒服多了,稳稳当当比街上的水泥路不差分毫。
杨陆顺见前面围了一堆人,知道是到地儿了,果然马党委一脸怒容地坐在坪里抽烟,刘支书等几个村委会的干部在大声跟一群人争执着什么,浑然不见杨陆顺几人的到来。
杨陆顺停好自行车,分开人群走了进去,跟马党委打了个招呼:“马党委,情况怎么样?”
马党委抬眼看了看,没好气地说:“情况怎么样,还不就这样,他娘的好说赖说就是不愿意!”
杨陆顺楞了下神,心说马党委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冲我来呀?组织干事老黄也就是尹芳的爱人,把杨陆顺拉到一边,笑着凑上来解释道:“杨主任,马党委这几天全耗在这几家了,好话书了一箩筐就是不见效果,是真急人,跟谁说话都一样!你也知道卫书记的脾气,真耽误了进度,肯定得刮马党委的胡子(刮胡子:土话就是批评人的意思)”
杨陆顺故做大度地笑笑说:“都是为了工作,我理解的。老黄,你把情况给我说说?”
老黄唉了一声,干瘦的脸皮立即绷得死紧说:“新平符合做结扎手术条件的妇女本不多,可偏生有三户人家生了三个女儿,都一门心思想要生个男娃,我们说好话,他们就哭哭啼啼,我们说歹的,他们就寻死觅活,根本是软硬不吃了。其他户子都望着的,不解决这三户就莫想其他户子也动起来。”
杨陆顺踮起脚望着屋子里几个批头散发的妇女,一个手里还抱着个奶娃子,不由眉头紧锁着,看来做思想工作这一途已经没效果了,怎么办呢?他转头看见老柳三个在一旁抽着烟,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他也犯了愁,要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可真叫他们几个看笑话了,可到底怎么办呢?杨陆顺不禁踌躇起来。
杨陆顺不禁盯着那几个妇女看着,听着耳边人们乱哄哄地吵吵着,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绝对不能因为三户而拖了全村的整体进度。他灵机一动,赶紧走进人群,把刘支书拉到一边。
刘支书满头是汗,气愤中带着惭愧道:“杨乡长,我这支书当得真窝囊,连几个娃子婆娘都治不住!”
杨陆顺说:“刘支书,我是这么想的,听说你们村的习惯是多数人看着少数人,何不换过来呢?”
刘支书抹了把汗说:“唉,你是不清楚,新平村的人个个精怪得很,生怕自己吃了亏,好事抢着上,不沾好的就推三拐四的,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就巴不得有人不搞,唉,我算是怕死他们了!”
杨陆顺笑着说:“那我们就把他们这观念彻底扭转过来,让少数服从多数的。都去做了结扎,那剩下的也就由不得他们了。你们也别跟他们浪费口舌了,你请马党委去村委会,我们再商量对策。”
不久新平村的村干部和马党委等人先后到了村支部活动室,杨陆顺先把马党委请到支书办公室,委婉地说:“马党委,我听刘支书把情况说了说,其实也就是这三户不愿意动起来,其他的户子还是愿意去结扎的。”
马党委点点头说:“就是这三粒老鼠屎坏了一大锅子汤,全村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的,只要搞下了这三户,其他的就老实了。”
杨陆顺笑着说:“马党委,我是这么想的,与其让这三户阻碍我们的工作进度,还不如把那些观望的户子思想做通,如果大多数户子按我们的宣传政策积极响应了,还怕那三户不跟着来啊。”
马党委原本以为杨陆顺会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听后大感失望,哼了一声说:杨副乡长,你的思路根本就错了,我们的人力时间都有限,当然要集中力量攻困难户子了,如果挨家挨户去搞,那要搞到什么时候?何况你也应该从老刘那里知道了新平村的人都是有样看样的,从来都只学坏样,就没得学好样的!真是一群农蠢子!”

杨陆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本人就是地道的农民家庭出身,这不把他也骂进去了么?
马党委也是气急了,根本没注意到杨陆顺的一脸尴尬,又抱怨道:“我们卫书记也是,我昨天就把情况跟他汇报了,思想工作做不通就来点手段,让派出所的民警强制施行嘛,一劳永逸,看哪个还敢跟政府磨牙花子!可咱那卫大书记却说什么民警的职责是打击犯罪保一放安宁,不是用来镇压民群众的,他可真关心农民啊!”
杨陆顺心里暗暗感激卫书记唯民至上的信条,用对待犯罪分子的手段来对付只是不理解政策的农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也对马党委这样鄙夷农民而愤慨,可目前解决工作困难要紧,而马党委毕竟也是领导,就强压着心里的不满,建议道:“马党委,既然攻不下那三户,我们目前就只能转变策略了,还是把重点放在那些观风望向的户子那里,毕竟这是全县全地区的统一行动,你在新平村包点几年了,在群众眼里威信非常高,你就去试试,兴许有效果呢!”
马党委见杨陆顺说得还恳切,几年在新平包点也一直是按刘支书的老办法行事,确实忽略了,便也起心试试,他笑着说:“也行,死马当活马医,先在广播里喊喊话,看动员得起来不!”说着站起来大步向外面走去,擦过杨陆顺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和解了吧。
杨陆顺无声地笑了笑,随势坐在还有马党委余温的椅子上,听着刘支书在广播里喊话:“喂、喂!新平村各组居民们,我是刘支书老刘,请大家停下手里的活,找个干净地坐下,听政府马党委讲话,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听,用心听,好了,现在欢迎马党委讲话。”
“各位社员同志们,你们好!我是马向前,今天跟社员同志们讲话主要内容是”杨陆顺又笑了起来,看来马党委至今还没转变口语,还把村民称为社员,也是啊,喊了十几年的社员突然要改成村民确实不容易,这仅仅十几年的习惯就这么难改,何况延传了千年的民俗风习呢,看来中国重男轻女的旧习要一下从根本扭转是不可能的了,计划生育工作还任重道远啊!
广播里的声音陡然转为严厉而高亢,震得杨陆顺耳鼓嗡嗡做响:“对于那些不听政府劝说、一意孤行的户子,我在这里正告你们,不要以为党和政府拿不出手段对付你们,而是不愿意对你们用手段,为什么?因为党和政府还在把你们当人民群众看待,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有商量余地的。但是我也请你们清醒清醒头脑,这次一刀切搞结扎,是从上至下轰轰烈烈进行的,绝对不会因为某个人某户人是意志而改变,思想工作做得通也好做不通也罢,该扎的一定要扎绝不会手软!民以食为天,什么意思?就是说是人就要吃饭,粮食从哪里来,天上不会掉,只能从我们现在仅有的田土里作出来,我们国家占了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二十却只占世界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亿人民的嘴巴连一起可以绕地球一、两圈了,我们现在生产的粮食不能满足全国人民的需要,还要花外汇从外国进口,负担不起就只能搞计划生育,只能减少人口出生。为了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孩子不再饿肚子,就要从现在开始,从我们每个人做起,这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也是体现广大社员同志们是否爱国的时刻!我们时常唱没有**就没有新中国,现在党和国家号召同志们号计划生育,我们就要积极响应号召!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苦口婆心最后还是为了你们广大社员同志们好!时间有限,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按照计划是扎四、五、六组的社员妇女,请登记上册了的同志们马到大队部集合,半小时后我们就组织队伍上卫生院,谁迟到、谁不来,自然会有组织纪律处理你们!现在是十点二十分,半小时也就是十点五十分,我们点名出发!”
广播嘎然而止,从广播室里走出来的马党委面色潮红,看来这番讲话费了他不少精气神,端起一个不知道谁的杯子灌下了一肚子水。刘支书憨笑着问:“马党委,原本今天是一、二、三组的人扎,你这一换,你说会有人来不?”
杨陆顺赶紧说:“刘支书,马党委刚才的讲话非常鼓励人心,我们的人民群众一定会响应马党委的号召,踊跃去结扎的。”
马党委深深看了杨陆顺一眼,对刘支书说:“老刘,你再带着村干部们辛苦一趟,到各组催催,黄干事,你再到那三户人家去,把人给我盯牢喽,随便再做做工作。”
杨陆顺也说:“柳主任,你们把名册相关资料准备好,看呆会有多少没来的。张大庆去卫生院给个信,说马上就要来结扎的人了。”
活动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俩,马党委斜靠在椅子上抽闷烟,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外的坪里,杨陆顺晓得他心里不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直唯愿人们能听从马党委的号召,积极响应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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