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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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三十六虚岁,女人三十周岁,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情,不知何时被南平人看成了大生日,开始还只是自家亲戚凑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慢慢就阔大了规模,玩得好的朋友也来凑热闹,单位上关系亲密点的同事也要请,在家里就摆不开酒席挪到了饭馆。
这不改革开放了么,县城里冒出了几家私人营业的饭店,门面虽然没有国营饭店的大,可人家客气啊,不仅个体老板笑容满面,请的端盘子的人也都随喊随到,不象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们死冷着脸说句话也透着不耐烦,更谈不上随叫随到了,而且菜谱是雷打不动多年不变就那么些,但个体饭馆的菜色很多,你想吃点什么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嫌辣了给你弄不辣、嫌油腻了给你少搁油,总之冲人家那副卑恭的笑脸也都舒服,花钱不就图自个舒服么。所以这个体饭馆生意是越来越好,那年头下饭馆吃饭的人不算多,可只是办葬丧喜庆的酒席就足已经让个体老板赚得眉开眼笑了。
沙沙大嫂的三十岁生日酒席是在饭店里摆的,一开七、八桌,杨陆顺随着汪家人提前到了饭馆,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看着色香俱全的菜肴,杨陆顺悄悄对沙沙说:“这一桌饭菜只怕得二、三十块吧?你大哥还真阔绰啊。”
沙沙得意地笑着说:“跑采购的人朋友多,当然要搞客气点,免得朋友同事们看不来嘛。何况被请来的人都要上礼金,又不会亏本!”
杨陆顺赶紧问:“沙沙,那咱们上了多少礼金?”沙沙说:“一百元。”杨陆顺啧啧了一声没言语,心里说:好家伙,一下就花了两人一月的工资!看了看同桌的汪家其他人,都满脸带着高兴的笑容,只等正午十二点开席了。
大舅哥和大舅母穿戴一新在饭馆门口候着,离他们不远的门边有一张小桌,是负责收礼金记录来宾姓名的,桌上那一大本子就是礼金簿。来了宾客夫妻俩就装上一支烟简单寒暄几句,客人呢进来后先得去上礼金方能入桌。整个过程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人客渐渐多了起来,不少都是夫妇俩一起来的,沙沙撇着嘴嘀咕:“怎么不把小孩子也一起带来啊?莫非上的礼金还吃得回去?”汪爸爸笑着说:“四妹子你也是,人多才热闹嘛。六子,你已经是我女婿了,呆会你大哥的朋友来我们这里打招呼,我得介绍一番哟。”沙沙笑着说:“爸,你放心,六子不会丢你的脸面的,我来的时候还特意从你柜子里翻了盒带过滤嘴的金喜烟!”汪爸脸上的笑顿了顿,指着沙沙对身边的汪妈说:“你看你生的这丫头,那么好的烟随便装客岂不是浪费了么!烟我是不打算要了,可也别胡乱散了,我这里有盒泉水烟,六子你拿去装客!”
果然有的客人看见了汪家人,径直就过来问候,汪爸大马金刀地坐那里坦然地接受了后辈的问好,指着杨陆顺说:“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四妹子的爱人杨陆顺,是新平的副乡长呢。”
来人则睁大眼睛啧啧赞道:“哎呀,这么年轻的领导干部啊。四妹子好福气,好福气啊!”杨陆顺就站起来跟人握手装烟,说些谦逊的话。沙沙一脸娇羞幸福状,汪爸爸汪妈妈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巴。汪建设夫妻俩倒没什么,只有汪溪流不时狠狠用眼睛挖身边二流子一样的魏家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魏家强却一脸不在乎,不时冲杨陆顺嘿嘿直笑。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进来几个人让汪建国夫妇手脚忙乱,撇下其他客人满脸欢娱地陪着来人往汪爸这桌就来了。汪爸汪妈一看也笑着站起身去迎接,沙沙也拉了把杨陆顺说:“这是百货大楼的王经理,我妈妈和我大哥的领导。”
汪爸笑着说:“哎呀,怎么敢劳动王经理大驾呢,你好你好啊!”
王经理很有领导派头,很随意地伸手握了下说:“我应该来嘛,你家建国是我们百货大楼有数的好业务员哟!咦,那不是你家老四么?听说进了农行,我看蛮好嘛。”
汪爸说:“是王经理那里的门槛高啊,没办法只得另谋生路了。六子,你来,这是我们县鼎鼎有名的百货大楼王经理哟!这是老四的爱人杨陆顺,新平乡的大学生副乡长!”
杨陆顺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说:“王经理你好!”
王经理看了看得意洋洋的老汪,呵呵笑着说:“杨乡长,你也好哇,跟四妹子可真是天生一对啊!真是塞翁失马呀,如果老四进了百货大楼,岂不错过了这么好的爱人?”
沙沙巧笑着说:“那我谢谢王经理了。”等王经理转身去其他桌子就坐,沙沙冲他背影子一皱鼻子说:“哼,我还真是真心谢谢你呢!有什么了不起。”汪妈说:“老四,就别再抱怨了,人家王经理也不容易,有脚路的都想进去,他实在也是调度不过来了。”
时间到就开席了,一个胖盼的服务员端了个小菜上桌,不留神胳膊碰了杨陆顺的头一下,那服务员赶紧赔笑着说:“同志,对不起,撞疼您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陆顺诧异地看着这态度非常好的服务员,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忙去吧。”那人陪笑着走了,杨陆顺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饭店服务员态度这么好!难得、难得啊!”
魏家强难得有机会说话:“六子,你当这是国营饭店啊?这是个体户开的,这些服务员都是请来的,又不是国家职工。真要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他肯定还抱怨你的头太硬,把他的胳膊肘硌疼了!”
汪爸笑着说:“家强说得不错,还是个体户服务态度好,我是最烦去国营饭店吃饭了,那是花钱去买气受。”

杨陆顺这才明白,说:“我说呢。别说县里的大饭店,就是我那乡里供销社的小饭店,服务态度也是奇差,我宁愿去村里农民家吃饭,也不愿意去饭店受那闲气。”说着不禁心里一动,既然县里都允许个体户开饭馆,那乡里不也可以开么?农机站有三个临街的门市部因为经营不善关了门,如果租了开饭馆一定生意好,五姐的公爹原来在公社食堂是掌瓢大师傅,他们开饭馆肯定行,想着脸上露出了笑。沙沙在旁边看得纳闷,推了他一把说:“你把脑子撞坏了么?笑得那样诡秘?”
饭后回了汪家,除了汪建国一家没来,其余都到齐了,大家在一起闲聊着,沙沙推了把杨陆顺说:“六子,昨天文化馆的小李不是让你今天去取照片么?快去,下午还得赶晚班车回新平呢。”杨陆顺就出了门,沙沙还在后面喊:“顺便把照片寄去啊。”
杨陆顺随口答应着下了楼,暗暗好笑:这女人就是爱乖,嘴巴里警告我离袁奇志远点,心里却舍不得深圳那边的漂亮衣服。
汪妈埋怨道:“四妹子你也是的,外面那么大的黄股子太阳,就让六子多歇息一会嘛,什么照片那么要紧哟。”
沙沙笑着说:“六子一同学在深圳工作,跟六子关系还蛮好的,我们结婚她来不了,就想送我们俩结婚礼服,不知道我穿什么码子合适,就叫我们照张照片寄过去,她好选衣服。”
汪溪流羡慕地说:“现在街上的自由市场里的衣服全部是广州那边进来的货,式样时髦质量又好,听说还只是小服装厂做的,只怕深圳本地服装商店买的就更好看了。妹妹,你硬是命好呢!”
魏家强忙问:“姨妹子,六子那同学在深圳做什么啊?”
沙沙不屑地说:“好象在开什么房地产公司吧,我也不清楚,一个女的还会有多大本事?”对六子那离婚了的漂亮女同学,她心里就莫名地厌恶。
魏家强不大的眼睛瞬间就发出了亮光:“开公司的啊?那就是老板了哟!我听人说深圳广州那遍地是黄金啊,要发财容易的很哟。”
汪溪流厌烦地盯了他一眼说:“地上有钱那也得勤快人去拣啵,象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只怕黄金黄铜都分不清哟。”
魏家强赔笑着说:“你莫这样说好吧,金子黄铜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了。再说有财发,懒人也勤快啊!”
汪爸说:“家强啊,你还是安分守纪地上好班,莫七想八想的了,你这样的性格,有钱也会几场牌输给别人。”
汪建设却说:“姐夫哥今天开窍了,我有几个朋友都说广州深圳好赚钱得很,经济特区呢,哪天商业局没戏了,我也到深圳发财去!”
魏家强不再言语,眨巴眨巴眼睛只顾抽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从他有了些许坚定的目光推测,他应该是对某件事情下了决心的。
杨陆顺冒着炎炎烈日去了文化馆摄影专干小李家,这是叶大哥的好朋友,在照相馆照相一般得四天才可以取相片,而小李自家有个暗房,照了就可以立即冲洗出照片,所以杨陆顺自己买了个胶卷请小李帮忙照了一卷相,出几元工本费就行了。不过身上还有一盒八毛钱的过滤嘴金喜烟,这是春江卷烟厂最高级的香烟了,就当感谢小李帮忙了。小李的摄影技术很好,一个胶卷只有三两张效果不怎么好,其他二十几张都不错,杨陆顺精心挑了一张最为满意的合影寄给袁奇志,信是在沙沙严密监督下写的,干巴巴几句感谢的话,杨陆顺觉得不满意,便在小李家借了纸笔重新写了封信,到邮局发了,才喜孜孜地回了汪家。
汪家人都在看两人的照片,魏家强却把杨陆顺拉到一边说:“六子,听说你有一同学在深圳当老板呀?”
杨陆顺知道是沙沙说的,点点头道:“是啊,她告诉我开了家地产公司,可具体情况我没问,到底是不是老板,我还真不知道呢。”
魏家强有点泄气,惋惜地说:“哎呀,你怎么不问清楚呢?都说深圳特好赚钱,你同学既然敢开公司,我估计肯定有点来头。”
杨陆顺笑着说:“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对我那同学有信心,怎么,你想去深圳发财?”他说这话明显就带了点调侃。
可魏家强重重地点点头说:“你还真说中了,我是真想去深圳闯闯。这上班辛苦一个月赚的钱够不上我打三场牌,你姨姐子还有老丈人他们嫌死我了。与其这样要死不活的混,我还不如去赌一把,发财了什么都好,实在不行我再回来好好做人!只是我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的,只怕还得麻烦你那同学关照关照我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一惊,没想到家强居然野心勃勃,不过也确实知道他处境难堪,简直是人神共厌了,在汪家没点真东西是做人不起抬不起头,也佩服他的果敢,就说:“这点小事我当然帮你了,只是我那同学是女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把她公司是地址、电话号码都告诉你,还给你写封介绍信,至于其他我不打包票哟。”
魏家强欣喜万分,说:“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去麻烦你同学的。还有,麻烦你暂时保密啊,他们似乎都不愿意我去深圳。”
杨陆顺点点说:“这我会的,家强,我们也是一家人了,我还是劝你别再赌博了,溪流姐支撑一个家不容易。”
魏家强忙不迭地点着头,找来纸笔,杨陆顺就给他写了地址和介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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