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有心栽花花不成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由御用把式所培育的“黑旋风”,就像科学家制造的机器人一样,具有非常规的品种优势,作为蟋蟀里的“超级婴儿”,它已经具备了成虫的杀伤力。可是皇上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林焕袖口爬出的那只小得可怜的蛐蛐儿,竟然会挫败“黑旋风”。可正是这只一出场就惹得太监讪笑和同情的小虫,将“黑旋风”咬得落荒而逃。
“这怎么可能?!”皇上雕塑般傻在那里。
“衣儿,回来!”师兄一伸手,那小蛐蛐儿便一蹦三跳,又钻回了他的袖口。
衣儿……我泪如泉涌。越过攒动的人头,我看到了衣儿的魂魄,正幽幽地坐在树桠上。她眉眼灵秀,朝我轻轻地摆了摆手。
这时师兄一叩到地:“皇上仁德,请准臣迎娶夏荧儿!”
四座无声。皇上站在那里没有作答,我瞧他两鬓和鼻尖都冒出了汗。
可巧,早先认识的张喜禄张公公也在,仗着熟识,他凑过来小声劝:“林大人,您这玩笑可开大了,皇上册封贵妃的懿旨,早就传之四海,难不成您用一只蛐蛐儿来和皇上抢亲?”
师兄冷冷一笑:“张公公,你弄错了吧,这赌局是皇上设的。”
皇上一摆手:“别说了。朕今儿失算,愿赌服输。不过,你的赌头不妥,赌婚有悖天理。你且问问你师妹,可愿意服这个赌?”
好个狡猾的皇上,把皮球踢给了我。见我神色迟疑,他更来劲:“如果你师妹愿意,朕今儿索性就**之美,赐了这桩婚,省的惹人非议。”
僵持不下之际,突然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皇帝,你还不够惹人非议吗!”
众人皆惊,赶忙齐刷刷跪下——太后驾到。
皇上也吃了一惊,上去搀扶:“额娘,您怎么来了?”
太后用龙头拐将那蛐蛐罐一拐敲破,怒不可遏地训斥皇上:
“贵为一国之君,和你的臣子争抢一个女人,成何体统!皇家的颜面何存!”
皇上垂手而立,低头不语。
太后转过脸,目光毒辣,在人群里搜罗着:“夏荧儿呢?”
我赶忙出来请安,却不敢抬头看她。
“难怪皇帝叫你小巫女,到底使了哪门子妖术,教皇帝五迷三道,多日不理朝政、给你求医治病,现在又叫宫女太监去找什么九腿蜘蛛,干扰朝政、惑乱后宫,你可知罪!”
我赶忙跪下,不知该怎么辩解,皇太后对我成见这么深,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好在皇上在,他小声和太后说:“额娘,多少给皇儿的贵妃留点面子,是皇儿痴迷于她,不关她的事!”
太后听到这里更气了:“皇帝亏你想得出,哪个后宫不是从答应常在封起,顶多封个贵人,哪里有一封到贵妃的?你如何向后宫交代!”
皇上有些不快:“做这个皇帝,连朕想要的女人都要不了,还有什么意思!”
太后又气又恨,龙头拐在地上戳来戳去:“皇帝,你的女人不懂规矩,今儿我要替你管教管教,告诉她怎么当妃子,来人,给我打板子!”
“不要!”几乎同时,皇上和师兄脱口而出。
师兄上前:“皇太后开恩!臣林焕与夏荧儿青梅竹马,早已定过娃娃亲,适才又依皇上旨意、赢了蛐蛐赌,求皇太后开恩赐婚!”
皇太后沉吟了一下:“既然媒约在先,皇帝不如**之美……”
皇上气血上涌,额上青筋毕露:“额娘,皇儿的旨令如朝令夕改,如何号令天下!难道皇儿的懿旨还不如民间一个媒约?”
皇太后也是一个识眼色的人,看到皇上急了,她便收敛了几分,语气也不那么强硬了:“皇帝,你是大人了,额娘也拿不准你的事儿,自个看着办吧,额娘就是提醒你,天山南北刚刚平稳,可是那大小金川还不太平啊,仔细些你的江山罢!”
然后她又转向我,声音里含着冰刀霜剑:“夏荧儿,别忘了欠我一顿板子,仔细些,别犯到我手里!”说罢,皇太后便起驾回宫了。
我松了一口气,刚才因为紧张出了一身冷汗,挨打事小,是丢不起这人,那么多人面前要脱裤子打,这清宫定的什么混账刑罚。
“林都司,朕赌输了,你不必‘绝见’荧儿,其他免谈!”说罢,皇上也起驾回宫了。
师兄呆立原地,对皇上的耍赖,他已经出离愤怒。他终于明白,想迎娶师妹,不过是与虎谋皮。而最令他心痛的是我刚才的迟疑,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怜,更可怜的还有衣儿,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上天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衣儿的魂魄渐渐隐没了,歉疚之下,我不知如何安慰师兄,万般的无奈,只好默默站在师兄对面,一起承受他内心的沉重。刚才的一幕,使我的处境更加艰难。我只能祈求上苍,快点赐我“九腿蜘蛛”,快点让我逃离前世。
时间一点点过去,“师妹,”师兄突然抬起头来,明眸如星,似乎已经丢掉了所有的顾虑和猜忌,似乎此刻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信任的人。他一只臂膀轻轻扶住我的肩头:“告诉我,你想留在宫里吗?”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师兄点点头,目光坚定,似有无限怜爱:“等着我,我一定带你离开。”
等着我……一句“等着我”,将我的思绪又拉回两年前。那天,也是他说,一定会带着战功回来见我,要我一定等他!可是,终于再相逢,所等之人是否还是当初那人?人生若只如初见!
回过神来,只见一片树影,师兄已经随风而去。
“你终于来了,不能总避而不见吧。”
弥妃站在延禧宫馥郁芬芳的槐树下,亲自迎接这个既近又远的男子。说他近,因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弟,说他远,因为两年的磨砺,他身上有了成熟男子的味道,仿佛已是另一个人——与两年前,来求她谋官的英俊少年又有不同。
“弥姐姐,一向可好?”林焕行礼,抬眼望去,洁白甜香的槐花如雪花般落在弥妃肩头,此情此景何等美妙,可是弥妃却比从前更加阴郁了。
一边往里走,弥妃一边自嘲:“这些年,亏得这些槐树作陪,皇上不如封我槐树仙子,拿回妃子的虚名。”
旁边有宫女惊诧,忙四处看看,小声叮嘱:“弥主子,说话仔细些。”
弥妃冷冷一笑:“这延禧宫鬼都不来,有什么好怕!”
林焕心里暗暗难过,听得出弥姐姐的日子过的何等落寞。
待两人坐定,宫女端上槐花凉茶,他打量屋里陈设,与两年前丝毫无异,但是弥妃容颜却陈旧了许多,本来应是绽放的花期,却因为缺失阳光雨露过早凋零了。
弥妃见他神情黯然,反倒过来宽慰他:“难得一见,焕弟何必伤神。来看姐姐写的字!”说着,拉他来到隔壁房间,只见满屋子都是宣纸笔墨,不是一日半日所练。
“皇上喜欢书法,寻思着哪天他来、看见了会开心,可惜也没等到……”弥姐姐随意地说,听的人心里却不是滋味。她随便拿出一副字,娟秀而不失力道,已有些功夫了。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这是唐代才女薛涛的《春望词》,林焕叹口气,说:“弥姐姐这副字,竟是我的心情。”
弥妃转过头来,明眸顾盼,语含双关:“不是你的,终不是你的,不如放弃,另求如意。”
师兄沉默不语,弥妃从他紧绷的脸部轮廓中感受到了他的抗拒,这张脸黑了,瘦了,可是更加坚毅,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辉,教人迷醉。弥妃看得有些呆了。
良久,林焕答非所问地说:“弥姐姐,明抢暗夺,我都要把她**宫。”
弥妃听了,心里涌起莫名的失落。荧儿入宫闹得沸沸扬扬,一件件宫女早传给她听了。一面为荧儿担心,一面又妒忌上天对她的恩典:不但得到了皇上极度的恩宠,还有林焕这样一个绝好的男人为之倾情。一个女人,为何如此的幸运!而她,又为何如此不幸!
看她神情不对,林焕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她伤感:“你也想离开这里吗?”
弥妃回过神来,凄然一笑:“现在最想离开这里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师妹,是阿恬。”
“什么?阿恬?”
“是啊,阿恬。”弥妃使了个眼色,屋里的宫女都退了。“阿恬没有告诉你们,她已经有了身孕。但此事切莫声张,否则便是灭门之灾。”
林焕不明白,自古母凭子贵,为什么……
弥妃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叫林焕去找一个人。
弥妃让师兄去找的人,正是曾经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为我付过酒钱的七贝勒……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