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鬼道上一番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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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龙得讷轻描淡写的语气,我们赶忙收起惊诧的神情。那名叫秋依的苗女倒也不觉得尴尬,与龙得讷说了几句什么,就大大方方地用汉语向我们问好,虽然有点口音,但也能听得懂。
外面巴智宜和段燕北在饮马,刘公公和六子则由秋依领着,去客房拾掇。堂屋里,就剩下我和皇上、龙得讷。龙得讷寡言少语,蹲在一边抽水烟,屋子里只有“咕嘟咕嘟”的声音。我和皇上对视一眼,我希望他能看得懂我眼里的担忧。
我打量着屋子里古怪的陈设,看到有七把木剑和木匕首捆在一起,上面有很多木炭涂抹的符号:“龙得讷”,我装作随意地问:“是不是苗家的大门都喜欢朝西南方向开?”
龙得讷愣了一下,咕嘟声停了:“开门没得讲究,只要不招惹鬼神就好。”
“听说苗人喜欢下蛊,还以为喜欢招惹鬼神呢。”没想到皇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虽然是句玩笑,却正中我的心思,因为这家门开西南,正合鬼道,岂不是有意招惹鬼怪吗?
果然,龙得讷听罢沉不住气了。他站起来,背着手去院子里抽烟了。
皇上也觉得有点言过,在大清律例中,下蛊为重罪,而且苗人自己也是歧视有蛊害的人家的。他讪讪地冲我一乐,一边追出去,一边讨好地嚷嚷:“别走啊龙得讷,还想请你看看我是什么花呢……”
“阿娅(大姐)”,随着一阵银饰碰撞的叮咚作响,秋依回到了堂屋,她用苗语招呼我,一点都不生疏:“赶路累了么?一哈哈烧一点泉水给你们泡脚勒。”
我谢过她,偷眼打量这个美得炫目的女人,她正往木盆里舀水,露出雪白的脖颈,举手投足都十分迷人,我对她与老端公的结合越发感到不可思议。
发觉我在看她,苗女笑着瞥过来一眼:“京城过来的男人果然不一样哈,个个都有礼,脸上也干净勒。”说着,她迅速地扫了一眼门外正和老端公套词的皇上。
尽管她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这个女子却显然成熟许多,她不仅仅是顾盼生辉,那娇美的神态,异常妩媚。突然想起弥贵人,同是风流人儿,但宫里的妃子哪里有苗女独特大方。
“荔波的路可熟悉哈?没得人带,就莫要做憨事。”苗女继续攀谈,似乎对我们的情况已经知道不少。
“荧儿,荧儿!”皇上兴冲冲地进来了:“龙得讷说,我是牡丹花。哈哈!”这时苗女起身,端着木盆从我们面前经过,那袅袅婷婷的身段吸引着皇上的视线。
“再等一小哈哈。”她轻轻对我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皇上。
“老爷,房子拾掇好了,我服侍您早点歇息吧?”刘公公和六子从偏房出来,段燕北和巴智宜也忙完活进屋,秋依见状去伙房烧水。我注意到屋角的烛火突然亮了许多。
“偏房里面还有一个小间,姑娘住吧,段大侠他们两只得委屈一下,住在堂屋了。”刘公公分派着。
“不,我住堂屋,段大侠和巴智宜住里间。”我看到正房门梁上,悬着的一把打磨过的石斧。这房子处处暗藏玄机,如果我没有算错,房子正位于这个村子的鬼道上,实在不该住进来,但后悔也晚了,确实没有地方可去。
我把玉莲花摘下来,叫皇上戴好。他看我神色严峻,没有和我争,一切听我安排。秋依把水烧好了,大家洗漱安歇,不再赘述。
屋里一片漆黑。从狭窄的木窗格里可以看到惨淡的月亮,投在墙上一小片白月光。不知谁的鼾声忽高忽低,我却无法安睡。
瞪着眼守到半夜,并无异样,仔细聆听老端公夫妇住的正间,也没有什么动静,实在困得挨不住了,我的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地,走到群山中一条清亮的小溪边,水边有一个武士昏迷不醒,他的战马不停地舔着他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溪水。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翻过他的身子,竟然是师兄!我惊出一身冷汗,突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在我正前方,有两个白影,象是两团可变换各种形状的烟雾,忽而是一条鱼形,扭动着身子,忽而又变**脸,一张嘴似乎是饥饿的黑洞。我乎地坐起来,发现屋梁上,来回飘着一块白布,一个婴儿在一个角落爬着,一个女人正拿着镜子梳头……我心里暗暗叫苦,真是住进鬼窝了。没有迟疑,先朝离我最近的白影打过去一道符:“出去!”,那白影“嗷”地叫了一声,刺溜跑了。可是还没等我瞄准下一个目标,两个白影竟然挽在一起,变成一把双刃剑,朝我刺过来。

搞不清这是鬼还是怪,慌乱中用断涤手诀去挡。
“剑”中了招,退向一边,可立刻又变成一个大口袋一样的东西朝我反扑。我傻眼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像是进了它的阵。那个婴儿此时咯咯地笑起来,声音糁得我一哆嗦;白布打着呼哨,似乎也在伺机进攻,女人则把脸转过来,惨白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只得硬了头皮继续和白影斗,怎么破它的烟阵?烟怕什么?水。可是哪里有水?突然想起秋依舀水的水缸。眼看那大白口袋就要罩下来了,我集中意念,打出一道咒符,并用正阳术把阳火换做真水。
白影的气焰立刻就熄灭了。它们落汤鸡般萎缩在墙角,抱做一团。可是我无法放松,因为我感觉到煞气越来越重,还有更多鬼煞在靠近这幢房子。我心里焦急万分,还不知皇上他们怎样,幸好把玉莲花给了他。
就在我做好准备背水一战的时候,突然看到墙壁上出现了一双手的影子。
那一片月光就象一块幕布,将手影放大了许多。从枯萎的十指上可以看出那是一双老人的手,但令人惊奇的是,它正在灵巧娴熟地做出各种手势组合。我呆呆地看着,突然明白这不是哄孩子的把戏,而是一套高深的巫术手语。果然,象是接到某种号令,所有的鬼怪,几乎是同时退出了房子。
我从发呆中惊醒,立刻冲进偏房去看皇上。还好,几个人都睡得很沉,特别是皇上,领口微微露出的玉莲花还没有完全变过色来,看来这里刚才也不安生。确定每个人都安然无恙后,我才退出来,唯一奇怪的是,他们的鞋子都凌乱异常。
堂屋里,已经点燃了一根红烛,老端公就坐在那里。我一点都不吃惊,挨着他坐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龙得讷,你一定有什么要和我说。等你说完,我再来决定是否该谢谢你。”
龙得讷的脸抽了一下,似乎是一个没有挤出来的笑容。为了让气氛不那么严肃,他顺手拿过一匾烟叶,边摘边说:
“只以为你懂一点风水,没想到降得住‘瘴鬼子’,我看见你搞那烂厮儿勒,厉害得很!”
我把下巴支在膝盖上,歪着头打量他:“龙得讷,我也看见你打的手语了,多亏你,要不我也搞不赢那么多鬼怪,是你厉害得很!”我模仿着他的口气。
两个人都笑了,彼此的戒备放松了许多。
少顷,他叹了口气:“阿娅,你莫要怪龙得讷,你也晓得,龙里寨是个煞地,20年前,我本是路过哈,看到村子里家家都有‘打加’(苗语中凶死或不得好死之意),怪噜勒,赶上老祭司死了,就留下帮忙勒。是我要寨子里头帮我在这里建了房子,想想哈,我就在道上等厮儿们,看哪个敢黑我命?龙得讷一身本事,虚火(怕)阿儿?”
大概听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龙得讷有意所为,看那架势,真有点舍我其谁的意思。
他又指指木剑和石斧:“看见哈?没得路子我敢住这里?屋里还藏着个女人——添阴气勒。厮儿们就是借个道,新魂儿在这里避避生气。你不招惹便不会有事,?,不晓得你会使法术哈。”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看来我不该出手,人有路,鬼有道,只要不互相侵犯,也能相安无事。老端公所说的正符合卜经里的教义。
“你家老爷,更没得事勒。我婆娘烧的洗脚水里,煮了‘括金板’,拉魂儿的鬼厮儿对不上鞋子里的味道,没得法子。哈哈。”
怪不得那鞋子弄得乱七八糟。说到这里,一切都明了了。我正感慨老端公的法术高明,冷不丁发现门缝后面,有一对闪亮的眼睛,正在暗地观望我们。我突然对那个美丽的女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仗着熟络了,我鼓足勇气问他:
“龙得讷,秋依,真的是你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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