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本无力兼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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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里拿出来“长命草”,依然鲜活的一般,一对叶片还是翠绿欲滴。我告诉那轿夫不要怕,如果时辰到了还没有找回草药,我也会救他性命。一边祈祷秋依他们顺利,因为师妹说过,长命草只能用一次。这一路,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公公和段燕北陪皇上坐在一片空地上,神情紧张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皇上倒是从容安详的多,摇着纸扇,一言不发只是观景。我给那轿夫吃了一粒灵麝散毒丸,看他昏昏地睡去,交代他的同伴照顾他,然后独自坐在一边。
定神看去,我们已经进入了湖区。湖边是茂密的原始丛林,碧蓝的湖水里长出参天大树,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山峰,依稀看到瀑布从天而降,裸露的岩石被细小的水流冲刷得平坦,岩石缝隙间的藤萝茂盛葱郁,侧耳听,清脆的鸟鸣划过开阔的湖面……我屏住呼吸,仿佛置身于仙境中。我们一定已经到了荔波——集山、河、林、洞、湖、瀑于一体的亚热带喀斯特原始林区,她的美是那么浑然天成,莫非这里真的有神灵存在?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皇上走到我身后,轻轻念出一句。
想到刚才轿子里,险些被他轻薄,我心里又羞又恼,没有理他,换了一个位置坐着。可是他又跟了过来,索性也坐在旁边。
“老爷,那边草多,当心有蛇啊!”刘公公小心地提醒。
“不碍事大管家,被蛇咬了,还有人救有人管,好事好事。”他嬉皮笑脸地说。
我低下头,并不看他,虽然我知道他的眼睛没有一刻不停留在我脸上。
“荧儿,真的生气了?”
还是不说话。
“唉”,他叹了一口气,故意说:“毒蛇跑了,会不会再来一只大老虎啊。”
刘公公不知道皇上是在引我说话,赶忙接茬:“不会的,有老虎也在林子里头,我们沿着林子边上走,不会遇到的。”
“是勒,那个虎威厉害得很,如果阿儿有虎,所有的动物都跑掉勒,见不到勒。刚才还看见一只麋鹿跑过去勒。”轿夫插话。
段燕北也站起来四处观望:“老爷放心,就是有虎,我段某手里的剑可是吃素的?”
皇上哈哈一笑,收起扇子,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大家说:“传说我朝开国国主努尔哈赤少年时候,曾经和七人结成挖人参的弟兄,这八兄弟不辞劳苦,每日奔忙,却是一支参都没挖到。话说这天晚上,八个人正坐在窝棚里的发愁,突然,外面刮起一阵狂风,接着又是一声震天狂吼,出去一看,竟然是一只花斑大虎蹲在那里。
按照山里人的规矩,挖参人遇到老虎,就轮流向老虎投掷帽子,谁的帽子被老虎叼走,谁就去作老虎的点心。于是,八兄弟一个接着一个把帽子投向老虎。太祖努尔哈赤眼看着轮到了自己,心里忐忑,果然,老虎叼了他的帽子,慢慢地走在前边等他。
太祖告别了众位弟兄,心想命该如此,也奈何不得。于是跟着老虎,爬了一座山,又一座山。最后,被老虎带到一座悬崖的平台上……”
说道这里,皇上突然闭上了嘴,打开扇子晃了起来。
“后来呢?”我脱口而出。
皇上嘿嘿一笑,头歪向一边,小声对我说:你也想知道啊?我知道他又是故意,气恼地瞪他。他并不在乎,继续讲:“这时,只见平台上长着一片绿茸茸的草,每棵草上都顶着一团红红的花。再寻那老虎,已经不见了。第二天,太祖领着七兄弟在那里一共挖出了64颗大人参!”

几个人都啧啧赞叹。
我喃喃地说:“可见,努尔哈赤不是凡人,自有神灵庇佑,运气也总是等着他。”
皇上听了,突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错了,太祖戎马一生,13副遗甲打天下,吃尽苦中之苦,为大清打下了一片基业。可惜,太祖没有看到大清统一,抱恨而终。八旗兵骁勇善战,可是几十年征战,何尝不是血流成河。其中艰苦岂可言尽。”
稍一沉吟,他背过身,避开他人对我说:“你不要以为这次出行只是游山玩水,苗疆地处偏远,异族盘踞,雍正十三年的苗人暴动,声势浩大,连绵不绝——到朕即位才彻底镇压。现今朕的封疆大臣出了差池,非同小可,朕不是为了判两个贪官才来的。这边刚安生几年,若过于苛政,或疏于治理,其心必异。”
明白了,还是牵挂他的政权。如果知道后来的若干年里,黔、湘地区的苗人为反抗满清统治而发动了三次大起义,二三十次小暴动,不知道他会怎么想。突然有些为他悲哀,他的努力,是不能扭转历史的。做一个皇上,有时真是既孤独又无助。
轿夫的呻吟打破了山区的宁静,似乎势头不好。
寻草药的那几个人还不见踪影。
我拿出“长命草”,迟疑地望着皇上。师父是为谁准备的这株神草呢?
“姑娘救我——”那轿夫看来是熬不过去了,伸着胳膊叫。
皇上鄙夷地看他一眼,那眼神的冷漠让我打了一个寒战,他是不屑于轿夫的怕死,还是觉得他命如蝼蚁呢?
这时段燕北拿出一个翠绿的口笛吹了起来,清脆的声音传得很远。
“荧儿,再等等罢,段燕北已经唤他们了。”皇上阻止欲要救人的我。
我不言语,又给那轿夫加服一粒灵麝散毒丸。他的脸色已经发青,说明毒入五脏,随之循环会更快,即使有灵麝散毒丸,也只是一刻的延缓。
突然,刘公公兴奋地叫:来了来了!果然,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影在移动。
我心下大慰,看他们走的慢,想必是已经非常劳累,于是朝着那方向去迎他们。
见到秋依,只见她两鬓香汗淋淋,但眼神明亮,冲我莞尔一笑,得意地亮了亮手中一把碧绿的草药。正要夸赞他们,突然,一声低沉的惨叫击破了我们的耳膜。
等一行人飞奔回来,看到的,是那轿夫瞪着双眼,喷血而亡的惨状。
我惊呆了。不可能啊。灵麝散毒丸至少可延续他一刻光景,怎么会突然毒发?旁边的轿夫正嚎啕大哭,一边念叨:“好歹让你喝了一口酒,去了那边莫再馋酒勒。”
原来如此。我颓然地坐倒在一边的青石上。看到那轿夫的亡魂就蹲在我们不远处。
我看着那恍恍惚惚的人影,眼泪流了下来:“大哥,谁叫你喝酒的,本来你不该死。”
那轿夫晃了晃,脸色沉郁:“我一条烂命,霉石烂坎的,晓得你们救不了我,命都归一勒,不喝一口太亏欠自个勒。”
我哭得更厉害了,后悔不该犹豫,错失良机。那一刻,我明白不管是轿夫还是皇上,生命都是同样的珍贵,我为我没能尽力救他而深深懊悔。
这时皇上走到我身边,轻轻扶了扶我的肩头。我没有理他。他会有一丝欠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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