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意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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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头点了点头:“正是,不过有财他下地干活去了,两位若不嫌弃,进屋一坐。”
柳飞花正求之不得,遂稳了稳情绪,跟着孙老头进了院子。院子里倒也没有特别之处,三间坐北朝南的瓦房,西边有一件偏房做灶堂。东边搭着一间牛棚,一头犍牛正卧在草堆后面反刍。牛棚边上是村庄里常见的圈笼,养着鸡鸭等家禽。
柳飞花和小乐穿过院子,跟着孙老头进了堂屋。一进门引入眼帘的是一副中堂画,山水交映,苍劲古朴。画的两侧是一副对联:“碧峰楼阁千秋画,飞瀑松风万古琴。”屋内摆设较为简朴,桌椅板凳,大都出自走乡串户的匠人之手,实用但不美观。
孙老头引柳飞花二人就坐,沏上一壶茶水:“茶叶粗劣,两位不要见怪。”
柳飞花笑了笑:“老伯太客气了。”随后说自己和孙有财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又跟孙老头东拉西扯了一番,就起身告辞。
走出孙家,小乐拉着柳飞花道:“亲自查看了一趟,有什么发现没有?”
柳飞花摇了摇头:“本以为院子里围着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没想到和其他农家小院一样,鸡飞狗跳,真是扫兴。”
小乐一听笑了:“我看你是自己找不到线索,急得鸡飞狗跳了吧!”
柳飞花苦笑道:“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觉得孙老头的手很特别。”
小乐道:“是啊!第一眼我也吓了一跳,但是这又如何?”
柳飞花沉思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再说话,和小乐往回走。村子的土路边,几个五六岁的顽童正在那里玩泥巴,一个个满手满脸都是泥浆,却乐此不疲。
这时路边的一扇木门开了,一个年轻的村妇闪出身来,叉着腰冲其中一个个孩童骂了起来:“猫蛋,你个小兔崽子!又偷偷的跑出来玩泥巴,再不回来腿给你打折!”
那个叫猫蛋的小孩赶紧抹了抹脸往家里跑,不料他这一抹,脸上更花了。那妇人拎着铁蛋就进了院子,随后是一阵小孩挨揍的哭声。
小乐和柳飞花相视一笑,这种怡然自得的村庄生活,透着几分俏皮,温馨而自然。
柳飞花继续往前走,他扫了一眼那几个玩泥巴的孩童,忽然心中一动。
他从孙家出来,就隐隐约约的有一种感觉,觉得孙家似乎少了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孙家少的是女人,一个本应该出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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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正常情况下,男女过了十五岁的舞勺、及笄之年,就要定亲婚嫁,如果过了十八还没有成亲,就会被外人笑话,甚至说三道四。而乡下有“娃娃亲”、“童养媳”的,十三四岁就成亲的也为数不少。
越早成亲,越可早得贵子。儿孙满堂、人丁兴旺,是一户人家香火旺盛的象征。要是上辈子积了德,混到四世同堂,那更是当家老人的荣耀。
所以在云水村,光肚的顽童,年轻的妇人,吵架的婆媳,本就是村子的一部分,为村子演绎着生生不息的节奏,平淡充实,再正常不过。可是年方二十,身强力壮,已到舞象之年的孙有财还没有娶亲,这就奇怪了。
刚刚做好晚饭,正在盛粥的李嫂看着柳飞花,惊讶的道:“你说什么?”
柳飞花笑了笑:“我想问问,孙有财为什么还没有成亲。我已经去过他家了,没有看见他媳妇。”
一旁的小乐也吓了一跳:“柳大哥,你发神经了吧?人家孙有财有没有媳妇,管你什么事?”
柳飞花看着小乐,故意抬高了声调:“哎——小妹你真说对了,我还真是替他操心,正寻思给他找个好看媳妇呢。”
小乐一听变了脸色:“你——你什么意思?”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天天麻烦缠身的,你跟着我也少不了吃苦,与其这样,不如给你——唔!唔!”柳飞花正摇头晃脑说着,冷不防小乐一个馒头塞到嘴里,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乡下的馒头面粗个大,一个馒头差不多半斤,这下柳飞花倒霉了:一口吃个胖子不容易,一口吃个馒头也没那么简单。
李嫂看着眼里,早就明白柳飞花是在逗小乐呢,这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柳飞花双手比划,连连求饶,把嘴里的半拉馒头抠了出来。
“你要操这份心的话,把你嫁出去得了!”小乐怒气未消,还准备动手,柳飞花急忙止住,李嫂也在一边相劝,总算平息了怒火。
饭菜尚热,柳飞花转入正题。李嫂道:“你要不提这事,我还真忘告诉你了,要说这孙家哪里不寻常,就是这事有点蹊跷。”
“按照一般风俗,男女十五六正当婚嫁之年,有心的婆子早就盯好了,哪村后生闺女到岁数了,就主动前去说媒。那孙有财老实厚道,年轻力壮,家中光景也不错,所以十五那年就有人去登门,不料孙老头说孩子年纪小,一口回绝了。后来不断有人去说媒,孙老头不耐烦,有两次甚至直接把媒婆给轰出门外。你要说十五年纪小倒也罢了,到了十**,孙老头还是那个倔脾气,看到说媒的来门都不开。渐渐的十里八村的人也不去登门了,都说孙家人有毛病,被骂过的那些婆子还说孙家要断子绝孙。可惜有财那孩子,怕是要误了终身大事!”

柳飞花认真的听完,额上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现在终于可以肯定一件事:孙家确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由孙老头掩盖着,而孙有财很可能也参与其中。他们为了确保这个秘密不被外人知道,就拒绝外人介入,干脆连媳妇也不要了。
小乐看柳飞花神色自如,压下了想说的话,等到晚饭过后,才问柳飞花。
柳飞花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小乐听完觉得确实很有道理,遂问道:“那柳大哥有何打算?”
柳飞花笑了笑:“静观其变。时间久了,孙家必定会露出马脚,我们只要耐心等待就行,还可以顺便养伤。急则生变,若是对孙家太过注意,难免打草惊蛇。”
小乐听完点了点头,柳飞花既然这样说,肯定自有打算。
随后的一段时间,柳飞花安心养伤,白天帮李嫂干干农货,晚上打坐调息,倒也逍遥自在。没有活干的时候,就在村里到处溜达,暗自观察孙家的动静。也许是对方有所察觉,平日里按时作息,倒也没有什么动作。
柳飞花在村里转悠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好去处,就是村头的大榕树。这颗榕树足有二十米高,树冠伸出,覆盖了方圆十来丈,树干巨大粗壮,七八个人合抱不过来。树下有几个石墩,还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面刻着棋盘。平日里闲谈下棋,歇脚乘凉。到了午饭时候,这里就成了饭场,成群搭伙的村民来到树下,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聊胡扯,调笑解闷。代代相传,是村民们聚会的好去处。
一到午饭时间,柳飞花也喜欢去饭场,听人们东拉西扯,有些老人还讲些道听途说的乡村野史,倒也十分有趣。只是有一点,柳飞花从来没有见过孙家的人。村民说,二十年来,从没见过孙家人来饭场吃饭,也许是他家住在村尾,离这里太远。
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柳飞花的伤好了很多。这天中午他端了一碗洋芋叉叉,晃晃悠悠的又去饭场吃饭。
“洋芋叉叉”是陕西的家常饭,很有地方特色。所谓洋芋就是土豆,做法是将洋芋切成丝,薄薄的洒上一层面粉,然后放到锅里蒸熟,再拌上爆炒过的时令青菜,吃起来焖香爽口,别有一番风味。
柳飞花在李嫂家住了这么些天,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此时他到了饭场,刚找块石头坐下,就听到村民们在议论纷纷,说的是同一个话题:周大贵不见了。
周大贵这人是饭场的常客,能说会道,在村里也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物。柳飞花在饭场经常见他吹牛打诨,还知道他有个哥哥叫周大富。说来也奇怪,周大贵牙尖嘴利,他哥哥却跟木头一样,老实巴交,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话说中午时分,村里人照例是端着碗来树下吃饭,吃着吃着感觉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有心的村民提醒,周大贵怎么没来?这一说人们都发现了,平时天天来饭场的周家老二,今天居然不见了踪影。
多事的人问周大富他弟弟跑哪里去了,是不是钻到山里掏狼窝去了。周大富端着饭碗道:“我今天下地干活也没见他,听弟媳说,他昨晚就没回来。”
这时人们就开始猜测了,说什么的都有。人群里一人忽然道:“周老二昨晚我还见呐,今儿咋就不见了呢?”
人们朝说话那人看去,是村里经常和周老二打牌赌钱的吊脚孙。他放下碗筷道:“昨晚吃过晚饭,我跟周老二去邻村老朱家赌钱,到三更天才回村。老二昨晚手背,输的就剩三个铜钱了。走到村口时他闹肚子找茅厕,我就先走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周大富听了道:“这就奇怪了,我听弟媳说,昨晚老二出去赌钱,一夜都没回去。”
这下人群就炸开了,议论纷纷。明明周老二和吊脚孙一起进了村,怎么就不见了呢?直到饭场散了,众人也没说出个结果。
柳飞花惦记着这事,回到了李嫂家。李嫂听到这个消息,也挺吃惊。毕竟云水村一直比较太平,没出过什么是非之事,周老二的失踪,倒是一桩奇事。
一连过了三天,依旧不见周老二的踪影,就像凭空蒸发掉了一样。人们在饭场上七嘴八舌,都在说周家的事。柳飞花留心听着,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村里多少年都没出过这种事,村民们有害怕的,有兴奋的,有看笑话的。吃饭时候说,干活时候说,茶余饭后也说,连婆媳吵架都要骂“叫你跟周老二一样回不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家这事还没弄出结果呢,晃眼刚过去两天,孙家就出事了。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三更天的时候,柳飞花就听外面犬吠之声,好像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同时还听到人们喊声连连,好像说“着火了!”柳飞花一听打了个激灵,翻身起床,几步窜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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