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破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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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人出了客栈一直往东而去,柳飞花紧紧跟随,不知对方耍什么诡计。他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着已经是三更时分。木人在前奔走的速度并不慢,柳飞花一边追赶,一边暗自提防。
这时道路渐渐坎坷起来,已经出了新野城镇。柳飞花心中冷笑,心说我倒要看看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毕竟木人制作再精巧也是人造出来的,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幕后操纵者应该就要现身了。
转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岗,木人隐入了一片树林之中。柳飞花行至林子前,才发现是一大片竹林,林子前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接着月光,柳飞花看到石碑上赫然刻着三个苍劲的大字:针锋林。
柳飞花心中一动,原来这片竹林,就是昔日武林第一刀大战金十三的地方。
当年离魂刀的第一代主人吴情创出七绝连环刀,纵横江湖,连斩八名江湖好手于马下,天下震动,群雄皆惊。南辕北辙对他的评价是:“器利事善,胜之无算。”不料正当吴情风头正劲之时,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刀客击败于针锋林,这个人就是金十三。而他战胜吴晴所用的武器,居然是离魂刀的刀鞘。
有关这一战的经过众说纷纭,充满传奇色彩,至今为许多人津津乐道。而吴情败北以后,和金十三双双绝迹江湖,后来传闻有人在天山之巅见过他们练刀,不过捕风捉影,并不可靠。而另一件广为人知的事是:吴情断裂的离魂刀被“七面玲珑”段天机重新铸造,后又机缘巧合被叶轩辕所获,缔造了一代武林神话。
这些尘封已久的武林轶事在柳飞花脑中一闪而过,他见木人进入了竹林,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进去。
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时而响起,柳飞花走进竹林没多久,就看到昏黄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人,地上凌乱飘渺的树影变幻不定,将她长长的背影衬托得稳重而淡定。
“你来了。”柳飞花刚走到对方身后,就听到了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随后对方将头一扭,缓缓的转过身来。
对方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太婆,满头银发,头上插着两只怪异的玉簪,虽然身着灰色粗布衣衫,但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在夜里看上去也非常明亮。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面部的轮廓勾勒出她年轻时完美的容貌。此刻她盯着柳飞花,眼神像刀子一样犀利。
即使柳飞花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被对方看得心中发紧。他躬身抱拳道:“在下柳飞花,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引晚辈至此有何指教?”
“你果真是柳飞花?”对方没有回答柳飞花的话,问话的语气也格外严厉。
柳飞花点了点头:“不错,在下确是柳飞花。”
对方听完冷笑一声:“那就对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你有胆来到这里,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难道前辈是要在下的性命不成——”柳飞花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冷哼一声,打个手势,只听“扑扑”几声,柳飞花周围已经多出了五个木人。
柳飞花看得真切,这五个木人是从地上钻出来的,看来早有安排。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次算是倒了霉了,从对方的身份来看,已确定是巧手婆婆无疑,而惹到了她会有什么后果,柳飞花想想就一身冷汗。
“能够轻松击杀南宫世家的二公子,看来你也不是等闲之辈,不过这次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你毁掉的那个木人只是我最简单的傀儡,和你眼前的五行机关阵比起来,威力相差何止百倍,你就慢慢应付吧。”巧手婆婆说完,缓缓的坐到一块石头之上,悠闲的看着柳飞花。
巧手婆婆虽然悠闲,柳飞花心里却暗自叫苦,他之前毁掉的那个木人只是一般的机关,尚且凶险异常,这次面对五个构造更加精巧的杀人凶器,岂不难逃一死?
柳飞花正胡思乱想之际,五个木人已经发动阵势,将他围在中间,柳飞花偷空看了一眼那五个木人,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外形,比先前那个高大粗壮,身上着盔带甲,面目可憎。五个木人唯一的区别是手臂上的武器不同,刀枪钩鞭,各有所长。
就在柳飞花抽空观察五个木人之时,巧手婆婆大喝一声:“攻!”五个木人仿佛长了耳朵一般,同时挥舞着武器朝柳飞花扑来,五个木人,十把武器,几乎将柳飞花的退路完全封死。
好在柳飞花过惯了出生入死的日子,这种命悬一线的经历不是没有过,有时候一点点经验和下意识的反应,往往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柳飞花在木人杀到之前,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了出去。
想要对柳飞花一击必杀,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巧手婆婆似乎对柳飞花能躲过第一击并不感到意外,仍旧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处和自己毫不相干的社戏。
柳飞花闪过了木人围攻,还没站稳脚跟,五个木人又从五个不同的角度扑了过来,来势快绝,凌厉无比。柳飞花仓促间闪转腾挪,避开了这一次攻击。
随后木人继续对柳飞花施压,手中的武器不断朝他身上招呼,而柳飞花苦于躲闪,偶尔有机会反击,打在木人身上也是毫无反应。随着木人的进攻越来越犀利,柳飞花闪躲的空间也越来越小,这样耗下去,绝对凶多吉少。
虽然柳飞花的处境凶险无比,但他脑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思索求胜的办法。巧手婆婆果然名不虚传,制作的木人鬼斧神工,攻守兼备,堪称人间凶器。但毕竟木人是木人,有勇无谋,和真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如果找到其中的破绽,也许反败为胜并不是奢望。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实在看不出这个五行机关阵有什么破绽。
——五行机关阵?柳飞花想到这个阵势的名字,忽然心中一动。
五行八卦之说在江湖中十分常见,许多武功和阵法都与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这个阵势用五个木人代表五行,用木人的方位来控制五行的变化,那么只要洞悉了此阵的各种演化,破阵就有希望。
柳飞花想到这里,静下心来观察五个木人的移动方位,发现其阵表为五行,内含八卦。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八卦者,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其中八卦中又包含五行属性:乾、兑属金,代表天和泽;震、巽属木,代表雷和风;坤、艮属土,代表地和山;离属火;坎属水。八卦又各自包含了八个方向和四季的兴衰,阴阳相合,包罗万象。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生生不息,高深莫测,难穷其变。
柳飞花看过木人阵法的变化后,洞悉了其中的一些玄机。五个木人确实代表金、木、水、火、土,而且他也看出了代表乾、兑的金人,代表震、巽的木人,但水、火、土三个属性他却找不出来。因为如果按照文王后天八卦图的排列方位,金和木位于西北和东南,水在北,火在南,各为一变,而土对应的坤、艮之卦则分别位于西南和东北,遥遥相对,不能成形。
此时五行木人的攻势越来越猛,阵势也更加复杂,一个木人的钩镰刀挥来,柳飞花躲闪过去,身后一颗碗口粗的竹子被拦腰砍断,“哗啦”一声倒在一边。
柳飞花心中一动,此时已是深秋,而竹子尚且翠绿。在八卦中,坤、艮之卦旺于四季,衰于秋,也就是说,代表土的那个机关人九月虽旺,但对整个气节来说,却呈衰败之势,乃是五行中气势最弱的一环,若是找到其所在,击溃阵眼,此阵可破之。柳飞花想到这里,心中稍宽,但关键问题是,这个“土人”难成一卦,不能确定方位。柳飞花苦思冥想之时,忽然想到了五行八卦的生克之理,他心里略一盘算,豁然开朗。
原来五行属性之中,火生土,即离生坤、艮之变。但离卦衰于四季,而坤、艮旺于四季,此时正是相克相对之时,只有东北、正南两卦互移,共生有无,才能转对为辅,支强扶弱,共呈犄角之势。
也就是说离旺于夏,此刻正是弱势之时,只要击溃了离卦位置的“火人”,位于坤、艮之位的“土人”自然气竭。柳飞花想通这一点之后,很快就看出了那个离位的木人,遂揣摩着八卦阵法的变化,向它扑去。
由于那个木人压着阵眼,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手上武器也是凶悍无比,一把锯齿钩镰刀,一把分金月牙斧,都是一碰一的硬家伙。柳飞花虽然不断攻向对方,但苦于其他四个木人的牵制,根本无法近身,更要命的是,五个木人似乎能预料到他的动向,总是提前封死他的退路,逼得他手忙脚乱,身上已有三处带伤。
柳飞花心中大骇,虽然看出这阵势的弱点,但没有办法破阵也是徒劳。远处的巧手婆婆看着阵中苦苦挣扎的柳飞花,脸上露出了轻蔑的一笑。
然而就在她一笑过后,她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因为他看到柳飞花在五行阵转换的瞬间,忽然踩到了离卦的位置上,然后迅速的坐了下去。
巧手婆婆眨了眨眼睛: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已经到了老眼昏花的程度?然而当她再看柳飞花的时候,却是目瞪口呆!
柳飞花坐在离卦的位置上,两眼紧闭,垂手盘膝,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动分毫。他万万没有想到,多年前的一幕会再次呈现在她眼前。
只见五个机关人围着柳飞花,已有四件武器朝他身上招呼过去:一把鬼头刀劈向他的头,一条鞭子卷向他的脖子,一柄剑刺向他的胸口,一条银抢戳向他的腰眼。柳飞花坐在地上,坦然自若,仿佛没有察觉一般。难道他不打算躲?或者说,他明知已经躲不过去?
就在四件兵刃将要落到柳飞花身上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把刀转劈为削,挥向一边;那条鞭子也朝另一个方向甩去,同时剑走偏锋,枪挑斜线,居然都在命中柳飞花的瞬间改变了方向。
随后的一幕更加令人咋舌,只见五个木人围着柳飞花,挥刀舞剑,甩鞭踢腿,仿佛在疯狂攻击一个看不见的敌人。甚至有几次,厚重刀锋贴着柳飞花的头皮扫过,毒蛇一样的鞭子在柳飞花脸上舔过,他依然安然无恙。
一个镇定自若的柳飞花,五个机械舞动的木人,在秋风萧瑟的竹林里,上演了这诡异的一幕。如果不是亲见,又有谁能相信?
风渐停,声暂歇。五个木人在舞动了半个时辰之后,好似耗尽了体力,终于停了下来。
柳飞花睁开眼睛,虽然额头上的血液模糊了眼角,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他的头发被削掉了一捋,衣服残破不堪,身上的十几处伤口,大多是被刀风剑气所带的皮外伤。
远处的巧手婆婆看着柳飞花,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枯叶飘零随风去,似曾相识花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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