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决战前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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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四。开封府。夜幕。
一辆疾驰的马车驶入城中,在茗宝斋门前倏地停下。
店里的赵掌柜抬头一看,发现正是南宫少爷的马车,赶忙迎了出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原本赶车的南宫雨不见了,从车上首先下来的,居然是南宫云。
“哎呀,三公子您没事了!陆神医果然是妙手回春!”赵掌柜回过神来,一边恭敬的说着,一边盯着车厢,寻思着南宫雨哪里去了。
“你不用看了。”南宫雨说道,“我大哥已经死了!”
“啊?”赵掌柜一听这话,登时愣在那里。
世事无常,祸福难料。去时是南宫雨带着只剩一口气的南宫云,不料回来时变成了南宫云带着一口气也不剩的南宫雨,本该是将死之人的南宫云,现在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而本来好端端的南宫雨,现在却已魂归天外。
“我大哥遭人暗算,不幸身亡,他的尸首就在车里。”南宫云道。
赵掌柜脸色变了,他毕竟是开封府的总管,大少爷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他难逃干系。
“现在我要赶快回去报信,你随后派人把我大哥的尸身送回南宫世家。”南宫云说完,再次跨上马车,长鞭一扬,人已绝尘而去。
——*——*——
十月初四。南宫世家。夜。
南宫越坐在大堂上,心神不宁。
他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早睡早起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可是今晚躺在床上,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迫不得已,他只好从床上起来,来到大厅。
“胡管家!”南宫越叫了一声。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跑了进来:“老爷,您忘了?胡总管已经出去收茶了。”
南宫越“哦”了一声,毕竟平常叫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自从胡管家走后,几乎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南宫越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老去,但他的记性却分明是越来越差了。
“小冬,泡茶!”南宫越道。
名叫小冬的年轻人应了一声,开始给南宫越沏茶。
茶叶是胡管家在两天前派人带回来的,新鲜的西湖龙井。当然,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看似很坏的消息:南宫云中了凝血七日散,南宫雨将他送到了开封,找陆神医求救。
“看来那些报复南宫世家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南宫越心里说道。尽管如此,他却丝毫没有担忧之心,因为他相信那些下毒的宵小之辈,绝对伤不了南宫雨。
——他唯一挂念的,也只有南宫雨!
茶香四溢,龙井已经沏好。虽然西湖龙井品质出众,但真正的行家都明白,只有狮峰所产的茶叶,香味品质才是最佳。
今年的“秋香”看来又是旺收,南宫越掀开茶杯盖子,眼中俱是满意之色。
他伸出手来去端茶杯,就在他的指头刚要触及杯壁之时,杯子忽然“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南宫越眉头一皱。
家里所用的茶杯出自“瓷都”,是景德镇青花五彩中的上品,决不可能被开水烫裂。而他经营茶业十余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淡黄色的茶水从开裂的缝隙里慢慢流出,弄湿了杯座。就在南宫越疑惑间,只听头顶上又是“啪”的一声。
南宫越赶紧抬头一看,只见屋子的大梁裂开了一道缝,一条花红小蛇正从缝隙里懒洋洋的爬出来。
南宫越惊疑不定,一抬手,手中的杯盖已经飞出,向屋梁直击而去。
“夺”的一声,杯盖嵌入屋梁,距离那条花红蛇不过半寸。
然而那条蛇仿佛浑然不觉,没有丝毫惊慌,仍慢慢的爬着,顺着大梁爬到了黑暗之处,寻觅不见。
屋外的小冬听得动静,正好赶了进来,看到如此情形,也是一愣。
南宫越脸色苍白,挥了挥手道:“没事,你出去吧!”
小冬不敢多说,躬身退下。他第一次看到老爷如此颓然,那个无所畏惧、精神百倍的南宫越,此刻仿佛已经换了一个人。
烛火依燃,但南宫越却觉得,屋子里忽然暗了许多。而他身上,也不时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他刚才用杯盖,并不是要取那条蛇的性命,因为在他看到那条蛇之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所以他击出的杯盖,没有打在蛇的身上——那条蛇是护宅的家蛇。
南宫越长叹一口气,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在了椅子上。
家蛇盘福聚财,家蛇去,则家败;家蛇留,则家兴。
南宫越端起茶杯,“啪”的一声,捏成粉碎。瓷片刺入他的手掌,嵌进他的皮肉,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茶杯开裂,家蛇报忧,如此大凶之兆,已经让他彻底麻木。
——*——*——
十月初六。惊魂岭。正午。
徐天坐在一颗盘根错节的老松树下,正在啃一块窝头。
他的人也如同手中的窝头一样:又干、又冷、又硬!
啃几口窝头,他就会拿起一个葫芦,仰头灌下一口水——凉水。
他并不缺钱,甚至可以说,他十分富有。荷包里那沉甸甸的十万两银票,已经被他的体温所暖热。可是他却甘愿吃窝头喝白水,只因为他还想继续活下去。而要好好的活着,就必须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

他一直认为,安逸舒适的生活会消磨掉人的意志,使人变得愚笨迟钝。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敢在刀头上混饭吃,靠的绝对不是运气。
徐天并不是一个人,通常在你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女人:莺苏。
许多人都认为莺苏虽然美貌动人,心肠却如蛇蝎一般。只有徐天心里明白:那些人全都错了!莺苏的心肠,简直比蛇蝎还要狠毒百倍!
此刻莺苏正用嘴撕开一条蜈蚣,将蜈蚣体内的毒汁涂抹在了几枚铁蒺藜上。
徐天忍住了没有呕吐。
他已经忍了很久。
对面的山上,王森和潘群正坐在树枝上掷骰子。徐天又喝了一口水,眼睛朝西边的山头上望去。
“大哥,你说他会不会来?”莺苏嘴上满是紫黑色的汁液,甚至还有一条虫子的腿在微微颤动,徐天强咽下一口气,缓缓说道:“不知道!”
徐天、莺苏、王森、潘群,这四个人很少在江湖中出现,但是只要他们一出现,通常就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杀人!
“倾城四煞”的名头是在无数的生死搏斗中,用鲜血换来的——别人的血!
当然,要请动他们,所花的代价绝对不会低。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足够买下江湖上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柳飞花当然也包括在内。
徐天依旧坐在那里,身上泛起了一阵莫名的燥热。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流汗、流泪、流血,今天,究竟谁的血会洒在面前那条小路上?
“当然不会是我们的。”徐天的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
虽然这次要对付的是四大名剑之一的柳飞花,可是他却成竹在胸。因为在眼前的那条小土路上,已经布置好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那是条看起来十分平常的土路,弯弯曲曲,毫不起眼,平时很难见得到人。因为这虽然是去杭州方向的一条近路,但是太过偏僻。
就连附近的剪径强人,都不屑在这一带混饭吃。
可是徐天却知道,柳飞花一定会走这一条路,只要他踏上这条路,就会掉入自己精心设计的死局!
这个死局的每一个步骤,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当柳飞花骑着马进入视线之后,首先会在他的坐骑前拉起一根绊马索。
疾驰的马儿前腿被绊,必定会收不住力,一头栽倒。
柳飞花的反应自然是从马镫里抽出双脚,同时手撑马鞍,凌空跃起。
空中的人能耐再大,也不能左右移动,只能当作靶子而已。
徐天四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上百枚暗器,会在柳飞花落地前,全部打将出去。
暗器是喂了毒的,为了保证毒液的新鲜和毒发的快速,莺苏在计划开始前,才将这些暗器全部涂完。
柳飞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同时躲过四个方向的暗器——更何况他是在空中,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和余地,只要擦破一点皮,他的小命就交待了。
即使他不可思议的躲过了暗器,在他落地之时,仍然有东西在等着他——就在他的脚下!
徐天四人在一天前,就在这条土路上挖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上面铺了两张细密的渔网,洒上了细土和石头。
陷阱和路面一样宽,但足有两丈长——任何人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也不可能飞出太远,必定落在马前两丈之内。
陷阱并不深,里面也没有竹刀和尖刺,一个人如果掉进去,连小腿都埋不住——这样的“陷阱”有什么用?连只兔子都困不住,能困住人?
当然能!
因为徐天已经预料到,像柳飞花这种人,即使从空中落下,也绝不会掉到陷阱里,必会强提一口气,落到安全的地方。
——哪里安全?
徐天看着路两边的槐树,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柳飞花从空中下来后,落到陷阱里倒也罢了,如果他飞到附近的树上,那么他就死定了!
陷阱两边的七棵槐树,已经被他们掏空,里面装上了从西域重金买来的“霹雳雷火”,一条又细又黑的引线缠绕着树枝,连接着一个机簧。只要树枝颤抖,摇动引线,机簧上的火镰就会被扯动,擦出火花——致命的火花!
他相信柳飞花一定不会令他失望。虽然白天的焰火看上去没有夜晚的美丽,不过这已足够。
足够要命。
即使他自信以倾城四煞的实力,足可以将柳飞花击毙在手下,不过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做出了这一连串精密的安排。
能躲过封刀山庄和南宫世家联合追杀的人,没有人可以轻视。
这就是徐天。虽然人们都知道他狠,但他最大的优点,却是“稳”。
所以他们四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等着柳飞花来,只要他一来,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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