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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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玩就是大半节课,江运言有些懊悔,有这三十分钟,他应该把上节物理课发的卷子做完的。
从厕所出来,拐向走廊末的楼梯,还在上课期间,到处都静悄悄无人走动,因此阶梯上乍响起的小声说话,也让人一吓。
“小静,你怎么样,能不能走啊?”
声音很耳熟,江运言登上几级台阶,看见一个女生蜷缩在墙角,旁边那个急得团团转的身影,可不正是樱桃。
“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见了他,樱桃如遇救星,扑过来一把抓住他,“小静说她肚子疼得厉害,快想想办法!”
江运言过去蹲下身,颜静脸色苍白,鼻尖冒着虚汗,看见他,只投过一个柔弱的眼神,连话也无力说一句。
“送她到医务室吧。”
“不要……”
“不能到医务室!”
一个声音虚软,一个声音果断,却都是坚决反对,江运言意外诧异,不知道这两个小女生搞什么鬼。
“老江,你背她回我们班,我去跟体育老师请假。”樱桃下达指令,催着他转过身去,“小静,动一下试试,往这边点。”
“不行……”颜静蜷紧的身体直不起来,眼泪已经痛得掉下来,“樱桃,我可能要死了!”
“别瞎说,要死的可不是你!”樱桃恨声低咒,不知在跟谁咬牙切齿。
一双不甚强壮的手臂环住颜静背后膝弯,在樱桃瞠目下,竟将她抱了起来,“你们班里没锁门吧?”
“老江……你、你行不行啊?”
“少废话,你不是要和老师请假?还不去!”江运言顾不得多说,已经上了两级台阶。颜静应该算是很轻,还不到八十斤,但抱着她上四楼,也实在艰难得很。
“哦哦知道了。”樱桃发挥她灵巧特长,像施展轻功一样两三步就跃到了楼梯底层,回头喊一句:“别摔了小静啊!”
江运言不答,屏足一股劲直上四楼。
整整一下午,江运言都在怀疑颜静是不是急性阑尾炎,不去医院行吗?急病发作起来会死人的!
五点半放学,才出教室,就看见樱桃靠在墙边等他,于是走过去问:“小静好一点没有?”
“好多了,下午第二节课班主任就让我送她回家休息了。”
“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检查一下。”
“哎呀不用不用。”樱桃想起什么似的窃笑,“老江,你那时很帅咩,看不出你没几块肌肉,力气还不小。”
“我体育课引体向上达标了的。”江运言当然不能告诉她,他胳膊脱力,上午时连字也写不了。
樱桃低头一阵,扯着他悄悄耳语:“你有没有钱?”
“干什么?”江运言奇怪,她向来不缺零用钱,肯定比他富裕,怎么想起来问他?
“别管了,就说有没有?”
“多少?”
“一百……可能得二百,三百就更好了。”樱桃心里估算着,一抬头看见江运言冷淡的眼神,就知道没戏,“算了,当我没说。”
“你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出了什么事?”
她暗骂自己真是来自投罗网,就算偷拿家里钱也好,谎称交书本费向外婆要也好,干嘛鬼使神差跑来跟老江开口,明摆着往枪口上撞!
“哈哈跟你闹着玩的,查查你有多少私房钱,走吧回家回家。”
“是不是有人敲诈你,还是校外的辍学生抢钱?”
江运言洞悉的表情让樱桃打怵,犹豫再犹豫,除了江运言,她还能跟谁商量?
“小静怀孕了!”她声调不稳地吸吸鼻子,“我想,打掉宝宝应该去医院妇科吧?可是又不知道多少钱……”
救助中心里,医生阿姨不像普通医院里的那样冷漠不耐,和蔼的态度,温柔的声音,安抚了惊惶无助的年少女孩的情绪。
只是,那洞穿世情的眼睛,看向江运言时,透着一种隐约的责备,和一种长者深显痛心的告诫神色。
“她干嘛那样瞧你,和你又没关系。”
樱桃抱不平地想要去替老江辩解几句,江运言拖住她,“马上要手术,我们出去。”
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看着不时匆匆而过的医护人员,偶尔投过来的古怪眼神,江运言窘迫地低头看地面,樱桃气不过地冲人家瞪眼,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丁健这个王八蛋,不要脸!这种时候成了缩头乌龟!小静什么也不懂,他都二十岁了,根本就是……”
江运言转过脸看她,愤怒的樱桃,那么激忿不甘,颜静是她最好的朋友、伙伴、姐妹,谁伤害了颜静,她绝不会置之不理。
“我知道丁健在什么地方当保安,我非把他揪出来,让他看看小静受了多少苦!”
“现在才开始气愤有什么用,造成这种后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恋爱、追求?”
淡漠讥讽的语气掩住痛惜,刚刚十几岁不解世事的女孩,不该有这种残酷可怕的经历。
“你知道颜静交朋友,为什么不早劝她,如果不出事,是不是还会乐见其成?”
“追求归追求,谁知道小静这个健哥会那样,那什么……”樱桃想要辩白,末了也只能泄气,拉着江运言的手赔软话,“老江,还是你最好了,一样是邻居,你比丁乌龟强一千倍一万倍,又照顾我又对我好,我就没小静那么惨。”
“不要扯上我。”
“虽然你总训我,但我知道你是恨铁不成钢,我没有你聪明,可是我一定将来赚好多钱供你读大学、硕士、博士,给你介绍女朋友,给你做伴娘……你别老骂我,我已经很想哭了。”
她说着说着真的有点呜咽了,江运言反而被她磨得想笑,正想说一句什么时,手术室里忽然传出哭声——恐惧、无助、绝望、悲惨的女孩的放声恸哭,是一种撕裂人心的声音,让人不由遍体生寒。
樱桃害怕地偎过来,紧紧攥住江运言的手,他掌心里也全是冷汗,微微颤抖着,只有这样相互支撑依靠,才能感觉到一点安全和暖意。
“你不许和她一样!”
樱桃惶惶地看向她的老江,他仿佛下达命令一样,一字一字像咬着舌尖沉涩发话。
“绝对不许像颜静这样,听到没有?”
她只有点头,拼命点头。
晚自习将仅余的一点自由空隙塞得满满,一天13个小时坐在课堂,每星期六天半的课时,最后半天仍要在校外补习三小时的英语。还不到高二下学期,就已经处于紧锣密鼓备战状态,不过同学满怀希望地听说:实际到高三,学校反倒不会加班加点,晚自习恢复至18:30,也可以在家复习,一切凭自觉。
难得沐着阳光走在回家路上,这一区是新近开发的商业汇集中心,街道两边大部分是网点店面,饭店、洗浴中心、KTV、宾馆林立,一些还在装修租售中,另一些已经红红火火营业起来,衣着整齐的年轻服务人员恭候在门口牌匾下,壮大和美观着各个商家门面。
从补习教室到家需要五十分钟路程,这一段不短的时间可以背三到四课单词,或者七八条定义。江运言默诵着一句固定短语,沿着红砖铺就的行人道走过某家卡拉OK的充气龙门。
“丁健你这混蛋,快给我滚出来——”
愤怒至沸点的叫声,让歌厅左侧两张麻将桌前的KTV小姐们惊讶侧目,也让已经经过的江运言又转身走了回来。
“丁健你这不长壳的死乌龟,躲到哪里去了?”
一个穿着五中初中校服的女生从歌厅里杀气腾腾地跳出来,眼睛喷火四处扫描。
“谁看见丁健了?谁看见了?他刚才明明进去了!”倏地指向旁边一个吊带性感浓妆女,“歌厅是不是有后门?说,后门在哪儿?”
“呃……后、后门?”浓妆女受惊结巴,“没有啊。”
“少装蒜,他是你们这儿的保安,你们都是包庇他的!”樱桃扯开嗓门喊,“丁健!丁健——”
“这小孩哪来的?丁健怎么招她了?”店长见了混乱赶快出来,想要阻止樱桃,“小姑娘,别喊了,你到别处找人去,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你是老板?”樱桃一腔怒火转向他,“把丁乌龟交出来!”
“小丫头,别闹得太过火,你把客人都吓跑了,别说你小就不揍你。”
“你敢!”樱桃毫不畏惧地跟店长对峙两立,她个子不矮,在精瘦黝黑的男人面前气势尤盛,“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哎这小孩……”
一个年轻男子溜过门边想要悄悄闪人,樱桃眼尖,蹿过去一把揪住他,“丁健,你还想跑?”
“我、我……你别拽我。”男子胆怯心虚地挣扎,“我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一记侧踢踹倒他,樱桃发疯一样扑上去劈头盖脸地狂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赶快拉开他们!”
店长急忙招呼周围人上前拉架,几个高壮男人拖开小女生拉起丁健。樱桃在拖拽中衣服凌乱狼狈不堪,仍在奋力追打,一个壮汉火气上冒,用力一巴掌甩过去,“小丫头,别没完没了!”
这一巴掌意外摔在一个高中男生头颈间,他眉目端肃冷冽,肩膀护着怀里的女孩,凛然看过来,让壮汉不由自主放下手。
樱桃还想要挣两挣,一向文弱的老江手臂却出乎意料地紧锢结实。听着那名黑瘦店长不耐说道:“看你们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今天就算了,有什么事找别的地方解决去,再到我这来砸场子,别怪我店里人下手重。”
丁健凑到店长身边:“那个、我……”
“行了,你明天也不用来上班了,干活不怎样,事儿倒不少。”
江运言微松开手臂,低声道:“好了,我们回家。”
樱桃却脱力下滑,一跤坐在地上,江运言拉住她,她抬起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老江,小静疯了。”
女孩安静微笑着,洁白的脸颊,晶莹的黑瞳,睫毛动也不动地注视过来。
她的眼神一点也不空洞呆滞,相反,而是灵活的,有生命的,像是一种旺盛的希望透过心底穿过她美丽的双眸投射而来,满含着期待与殷切。
如果,她没有这样一直在微笑,没有一直抓着江运言的手不放,没有一直一直无言凝视着,凝视得人心里越来越发悬,谁会想到,这原本恬静正常的小女生,竟是有精神障碍的。
“真奇怪,小静居然不打你,也不怕你。”
樱桃惊喜地想要欢呼,老江真是太神奇了!她也被小静抓伤过,老江居然一点都没被排斥,哈里路亚!
“她发病时会乱打人吗?”
“是啊!”樱桃掀起衣袖诉苦,“看,可怜的我啊,再多一条就是五线谱了。”
江运言轻声问:“小静,你认识我吗?”
她微笑着点头,很高兴的样子,江运言等了一阵,正想再问,她忽然开口,“江——”
“对对对,他是姓江没错!”樱桃兴奋地抓住江运言用力摇,“老江,她知道你姓什么!她记得你!”
“江、江——”颜静重复着,像是努力回想他的名字,可是又记不起来,几次就有点急了,情绪渐渐不稳,像是要哭又像要笑,江运言及时报上姓名“江运言”,才安抚下她,又继续一直微笑注视过来。
“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还不是阿姨和颜叔知道了……”樱桃怨恨地瞥向颜静父亲,“知道了那件事,然后一直骂一直骂。”

“谁能想到这孩子随了她母亲,脑子慢慢就不清楚了,好一点时还认得人,糊涂时又哭又闹搅得全家都不得安宁。”颜静父亲愁苦地坐在椅上,家庭的苦难让他过早地沧桑衰老,他顿了一顿又说,“我给她办了休学,吓到同学老师总归不好,先在家里养养,如果情况实在不行,就只能送到疗养院治病了。”
“当然要去治病,光在家养怎么行……”
“别插嘴。”
江运言一句喝止让樱桃不甘愿停了口,听颜静父亲向他二人致谢,“你们都是好孩子,平常就很照顾小静,现在功课都忙,不要过来了,耽误你们学习,我们家也过意不去。”
“不要紧,我们会安排好自己的功课。”江运言看一眼颜静,她非正常的凝视不免让人心里不安,“我们这就走了,改天再过来看小静。”
起身要走,手却仍被牢牢握住,他试图向回抽,却抽不出来。颜静父亲见状过来帮忙,掰着女儿手掌哄劝,“快放开,人家要走了。”
“江——”颜静急切起来,像是想叫出江运言的名字,又因从没叫过而不知怎么出口,父亲的掰扯让她疼痛,手心变得空虚让她惶恐,眼前这个人逐渐远了,他走向门口了,要抛下她了,“哥——”
“颜哥,小静在叫你。”樱桃不舍地回头望,嘱咐颜静兄长,“如果有什么新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的。”颜静兄长护送两人出门,催着,“快走,她一会儿就不闹了。”
门扉合拢,仍然听到里面失控的哭叫声,樱桃难过地站了一阵,直到哭闹慢慢平息,才低声说:“小静是把你当成丁健了吧?”
“不知道。”
“那个变态王八蛋有什么好,小静为什么就认准了他?”
江运言在前面走,听着樱桃跟在后面忿恨地痛骂,无言沉默。上天总是撕碎美好的事物以示什么叫做悲剧,总是让旁观的人无能为力。其实,有她母亲前鉴,恐怕颜静本身也可能存在先天隐患,一个不经意的诱因,就足以引爆。
“老江,你慢一点。”樱桃忽然想到什么,高兴跑到前面拦他,“既然小静能够亲近你,就算把你当作丁健也好,我们就每天过来,时间一长,肯定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每天?”江运言皱眉,“我不可能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樱桃火了:“你就只顾你自己的学习吗?小静都这么惨了,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这不是同情心的问题,我不认为按你说的,她的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你、你不用辩解,你就是自私!”樱桃气恼,老江总是对什么事都这么冷淡,“枉费小静还说过,她特别羡慕你关心我,有什么事都能找你。她真是瞎了眼!你除了关心自己有多少时间看书做题,还关心过什么?好学生了不起呀?自私自利,别人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你现在不管她,将来也别来管我!”
江运言脸色发青,冷冷道:“你说得对,我是自私自利,这世界没有谁是别人的救世主,你也无权指责我,我不欠她,更不欠你。”
樱桃瞠目,眼见着江运言绕过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脑里回荡着那句“我不欠她,更不欠你”,不知怎地,胸口堵得难受。
吵架归吵架,江运言仍是尽量每一两个星期抽出一节下午自习时间,和樱桃一起去看颜静。
漫长的冬季像始终没有尽头,如同踏不完的书山涉不完的书海,从教室窗口望出去,苍茫的天幕,空旷的操场,没有一丝盎然的颜色能让人心境愉悦。
只有三不五时出现在视线里的某个身影,虽然每次带来的几乎都是烦恼,却也不得不承认,麻烦的樱桃,点缀了他贫瘠无趣的单调生活。
晚上,这个身影又出现了,带来的依旧是烦恼。
“老江,小静家里人说要把她送到疗养院去。”樱桃颓然栽在他的床上,有气无力地报告最新近况。
“她家人不是早就提过,有什么意外。”心里是暗暗松口气的,他随即又对自己的念头而感到愧疚,“你原来不也赞成治疗比只在家休养要好?”
“可是,我那时候不知道疗养院就是精神病院啊!”樱桃忧心忡忡,“精神病院呐!想想都害怕,里面那么多疯……精神不正常的人,万一小静去后变得更严重怎么办?”
“精神病院也是医院,没有你想得阴森恐怖,你电影看多了。”
江运言整理着当天的笔记,又是周末,已经习惯余出时间给樱桃顺一遍功课,她理科很弱,又没兴趣,不时常督促,她几乎根本不看。
“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身后没有动静,大概她又在趁隙看小说,都已经下半学期,应该警告她收收心了。
“老江,我不想念了。”
笔尖顿在纸上,江运言难以置信地回头,“什么?”
“我不想念了。”
空气凝滞,僵得樱桃心里发毛,低头一阵,还是鼓足勇气。
“物理代数几何那些,我根本就听不进去,下学期的化学我也没兴趣,会考什么的又烦死了,我、我跟不上。”
“跟不上可以慢慢补。”
“补也是一样啦,我又不像你那么会读书!”她烦恼地想要大叫一声,为什么老江只会叫她学学学!“我念不动了啊!”
江运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轻声:“不念书,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么,不念书,你能干什么?”
对面的怒气山雨欲来,樱桃有点想逃走,畏缩地呐呐:“先打工好了……”
“打什么工?去扛沙袋还是端盘子?沙袋你扛得动?服务员至少要高中学历,你有吗?”江运言怒不可遏,手里的笔“砰”地摔在墙上,吓得樱桃一抖,“初中都没有毕业,你会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如果她有爸爸,一定和老江的反应一样吧?
脑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也不知是委屈还是什么样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她倒在床上死气白赖地呻吟,“老江,我肚子疼!”
好半天,也不见过来理她,嘴里酸酸的苦苦的,她翻来覆去打滚,发泄地叫,“我要死了——”
总算看到床边出现衣服一角,抓住老江的袖子跟他哭,“老江你放过我吧,我要死了要死了!”
不要再管她不要再逼她,她快要疯了!
用力把老江拉过来,用力抱他的腰,用力把头埋进他怀里。她真的学不懂学不会,初中念完三年,高中还有三年,念完还要念大学,大学又是四年!什么能到尽头?把这些念书的时间都塞给老江吧,老江最会念书,老江最疼她了!
“樱桃,姚阿姨会难过的。”他轻轻道。
“老江,你喜欢我妈比喜欢我多。”她闷闷道。
静默着,无声着,老江身上的毛衣压在脸上刺刺的。
颈上有丝凉凉的,像是水滴滴下来,樱桃疑惑抬起头,看见江运言的脸,顿时惊骇。
“你、你怎么了,别哭啊……”
惊惶地擦他脸上的湿痕,自己也不觉带了哭腔。
“老江,你别生气了!”
江运言转头避过她的碰触,用手按了按眼角,面无表情道:“你的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别人再操心又有什么用,就算捆着你绑着你,自己不甘愿,费了心也白费。”
姚阿姨,樱桃要辍学了,我没有管好她,是我的错。
“你肯定现在不读书就一定会自由?那么些在社会上打滚多年的人回过头来后悔当初没有认真学习,你听不到看不到?”
姚阿姨,是我不曾尽心待樱桃吧?所以她才会厌学才会连初二都读不下来,如果您……还在这个世上,还在我们身边,樱桃和我怎么会这样疲惫不堪。
“自己不努力,只会抱怨学不懂学不会,你有多少精力真正放在学习上,有多少时间真正用在功课上?枕边是没用的闲书,到家先打开电视,自习课出去吃东西,放了假临开学才开始补作业……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能够学懂学会?从小学一直混在现在,今天才来抱怨是不是晚了些?”
姚阿姨,我多么恨樱桃,她这样任性不争气!我多恨我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教好她。
“你不念了是吧,那就滚回你家去,我不想看到一个浪费我这么多时间的人整天在我面前晃。”
樱桃嘴唇发抖,“老江……”
“滚出去。”
冰冷的声音,疏离的神情,熟悉的江运言翻脸无情,变得多么陌生。
樱桃畏惧地贴着墙边走,蹭过衣柜挨过书架,摸到门了……老江都不开口留她吗?就算用训的用骂的也好。
开门、关门,身后没有声音唤她,凄凉的感觉蓦地漫过心头。
妈妈丢下她了,老江也不要她了。
她被遗弃了对吧?
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肿起的牙龈总算消了,江运言照照镜子,想着课间应该到初中部去一趟,樱桃七天没过来,有没有安下心来准备期末考?
“别光对别人的事用心,自己的功课也别耽搁了。”江母递过水和两粒头孢,樱桃一说不想念书了,儿子这场火上得真不轻。“再吃一次,晚上可以不用吃药了。”
“知道了。”
刚吞下胶囊,就听到外面有人砰砰敲院门,苍老的声音唤着:“小言啊,你上学了没?”
江运言迎出去,樱桃外婆满面愁色进来,急急拉住他:“樱桃说她念书念够了,不想上学了,我怎么劝也不听,你去说说她吧,这都好几天没去学校了……”
老人无计可施的焦急神色,催得江运言心底那一股火熊熊燃烧起来,樱桃樱桃,她还要多少人为她操心费神,所有人呵护纵容,只换来她这样任性妄为不计后果?
出门拐弯上楼,去樱桃家远没有樱桃到他家次数多,但每一次来,都觉得熟稔而自然。
房子里仍然是那种特有的温馨的气息,一年多来任何摆设都没有变化,连柜子上生活照的位置也不曾移换。
推开房门,床上被褥隆起,樱桃窝在温暖的螺壳里,还没有起床。
一股寒气从门口蔓延到床边,脸上凉嗖嗖的,闭着眼伸手到被子外探了探——果然,谁这么讨厌把冷空气放进来?
“外婆关门啦,冷死了!”
被子被人猛地掀开,温暖瞬间剥离,凉意像水一样漫遍全身。
恼怒地爬起来,睁眼看清面前的人,登时一吓,睡意完全消褪。
江运言比冷空气还要寒气逼人地站在床前,面沉似水,骇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
“为什么不去上学?”
一定是外婆去告状了,可恶!“我都说我不想念了——”
一记耳光砸在她脸上,打得她脑子都懵了。
满心只想着“好疼!好疼!”,于是一咧嘴,哇地哭出来。
可恨的樱桃,可怜的樱桃,她悲惨地大声哀哭,哭得像个才几岁的小孩子。江运言颓然坐在床边,低声恳求,“至少,要把初三读完……”
姚阿姨的笑容褪成像框里黑白色的那个晚上,樱桃也是哭得这样锥心,刺得他心里疼痛难忍。
“拿到初中毕业证,从今以后,我不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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