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而立之年方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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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黄侃清瘦的背影,林石忽然福至心灵,喊道:“你这个小人,竟然敢说我是追踪你,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追踪。”
黄侃大怒,回身看着林石,道:“我每次遇到点不高兴的事情,你都在旁边,难道不是追踪。你便和那些和我作对的小人一样。”
林石冷笑一声:“你身边小人横行?你居然看什么都是小人,可见你长着一颗小人的心,却来度我君子之腹。”
“我不必长着一颗小人的心,也知道你是小人。我看苍蝇的时候看它总是苍蝇,难道我也长了一颗苍蝇的心么,真是笑话。”
见黄侃怒了,林石心中大喜,知道他已经逐步上钩,脸上却还带着冰冷的神色,道:“你这才是笑话。我难得回京一趟,有许多事情要办,追踪你?你还真小看了我林石。”
“是你一直对我有成见。”黄侃指着林石,眼睛气的挤起来。
“是你对我有成见吧,从一开始认识你,你就自恃才高,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后来更是天天讲课前骂我,我都没说什么,现在更污蔑我跟踪你,真是笑话。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你屡次冒犯我,这次我可不依了。”
这时候校园里传来铃声,黄侃皱着眉头道:“我先去上课,下了课再跟你理论。你且不要走。”
林石知道黄侃已经上钩,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跟着黄侃去了。
黄侃讲课的时候。挥挥洒洒。好似是一副大写意,粗狂中透着精致,十分畅快爽利。好似大暑天喝了一杯冰镇酸梅汤。
黄侃也不把在下面听讲地林石放在眼中,只管讲自己地,等到讲完课,林石又跟着黄侃出去,两人在一颗杨树下站定,林石瞧着黄侃。先赞道:“黄先生大才,讲课果真是如同春风拂面啊。”
黄侃虽然是个脾气大的人,可是对于学问方面十分自负,听见林石夸赞,心中的骄傲上来,也没有再给林石脸色,道:“那是自然。”
林石也不再说话,只是连连感叹三声。语气里带着无限惋惜,这惋惜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地是想起黄侃活不过五十岁,假的自然是装的。这样真真假假的叹息声。果真引起了黄侃的注意。
黄侃问道:“你叹什么气?”
林石道:“可惜啊可惜,先生大才。居然不能有得意的学生。”
黄侃脸色一暗,他自负才高,但是如今年近五十,却没有一个学生,心中未免着急,虽然不对旁人说,但是常常会在心中不悦。在他看来,这些他在学校教地普通学生,八成都是蠢材,剩下的两成,要么是蠢材都不如的白痴,要么是虽有点天资,但是却被以前的老师教坏了,没一个能如他的意。
听见黄侃不答话,林石继续道:“没有学生,也没什么,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学问编撰出来,着书立说,这样百年之后,仍然有你的学问在世,到时候可是徒弟满天下,强过现在耳提面命。”
“不到知天命之年,我绝对不会着书,别说你不知道我曾经说过地话。”黄侃斜着眼瞧瞧林石。
“这个我知道,我也想看先生的书问世,但是先生有没有想过,到了五十岁的时候,你有没有足够的存款和精力以及时间来支持自己编书。”
“我会一边教书一边写书,这有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先生如今在许多学校教书,钱财才勉强够支付生活花费,到时候你开始着书,一定会辞去一些工作,省下时间来着书,到时候你就不怕自己没法过日子么?”
“何必跟我谈这阿堵物,到时候我自有办法。”黄侃听见林石说起他地工资,心中不悦,他就是因为不写书,所以工资才没有同事们高,再加上他这个不招人待见的脾气,有地学校更是刻意压低他的工资。可是他除了这一肚子学问,再无长处,除了教书,还是只能教书,要不然哪里混饭吃。林石所说,恰好说出了他的痛处。
“先生何必逃避现实,我和先生的脾气虽然不合,可是还是敬佩先生为人的。若是你不嫌弃,我请你到西南联大去教书,如何?工资每个月三百大洋,就住在学校,要是你愿意在昆明城里住,那我就买下房子送于先生,算是教师福利,可好?”
林石这话说的黄侃有些动心。他在各个学校间奔波,都是为了钱。若是能有一份稳定来钱多,而且耗费时间少的工作,他一定求之不得。
见黄侃面上露出点犹豫的神色,林石加了一把猛料:“黄先生要是抛不下京里的事情,我们就把你牵挂的人也一起请到昆明去,岂不更好?”
“昆明,四季如春,人杰地灵,鲜花四季绽放,风花雪月无边好,更有佳人无数。联大的学生,也是各地来的有志学子,还兼有全世界都知名的教授许多。校园风景更是如画一般,这个先生一定听说过,既然这边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胡不去乎?”
黄侃瞧瞧林石,脸上露出淡淡的表情,终于点头道:“我勉强答应了你吧。不过说好了,我一周最
五节课,其余的时间,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啰嗦。还明,你答应我的房子里一应家具东西要齐全。”
林石瞧黄侃答应,心头大喜,笑逐颜开道:“当然,先生肯去,我做什么都可以。”黄侃瞧着林石的模样,心中升起点不一样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林石,或者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口中却道:“你不要再啰嗦,我只是为了生计而去。我对你这个人,还是没有好脸色的。到时候不要说我拂了你面子。”
林石哈哈一笑:“你却小看了我林某人。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这学校地老师上千人,许多都是各个领域地顶尖人物,我若是都把他们看成我的部下。对他们不尊敬,这个学校早就散了。”
黄侃看看林石,道:“这个我不管,我要是跟你这个上千个教师一个个闹起气来,到时候你不要找我麻烦就是。”说完也不告别,丢下林石就走。

瞧着黄侃拂袖而去的背影。林石这才安心下来,这趟除了没有请到蔡元培外,收获可是不小。
哼着小调,林石往住处走去,刚进了旅店地门,伙计就跑过来,冲着林石道:“林先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才有位先生来了好几趟,要找您都找不到。”
林石听见这个伙计文绉绉的说话。心头就乐,嘴角挂着笑道:“谁来找我?”
“是一位老先生,他没留下什么话,估计等会儿他还会再来。”
林石听见那人会可能会再来。索性在大厅里等着。等了会儿,忽然看见一个熟人走进来。一看见这人。林石就想躲,还没躲开,就看见伙计迎上去,道:“林先生回来了,在大厅里呢。您来了第四趟了吧,可让您等到了。”
林石听见伙计说就是这人找自己,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看着眼前的老人,林石恍惚想起以前的时光,转瞬十年过去,眼前的老人好似还是十年前的摸样。
老人见林石地样子,知道他还认得自己,笑道:“十年不见了啊。”
“是啊,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如今老爷不在了,我跟着少爷,但是不管家了,可是有些事情,还是由我来做比较好。”
林石看着以前的陈管家,当年宋耀如让他来请自己去家中给宋易龄看病,就好似发生在昨天般鲜活。
“这次还要请你去宋家一趟。”陈管家温和的笑着。

“好。”林石笑笑,跟着陈管家出去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宋家会来找自己,他甚至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毕竟有许多事情,他也心存疑惑,需要在宋家解惑。
陈管家看着林石,脸上挂上点温和的笑意:“四小姐这么多年来,多承你照顾啊。当初是你救了她的性命,后来又是你养育她这么多年,以后说不得还要跟在你身边,请你对她好点。”
听着老人的嘱托,林石点点头,笑道:“我会的。”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看林石,闭上眼睛开始歇息。车行了没多久,就到了宋家。看着那熟悉的花雕大门,熟悉的建筑和小喷泉,林石想起了当年在这庭院中欢笑的宋易龄,以及那个稳重大方地宋耀如。
“林先生请进去吧。”直到陈管家示意林石进去,林石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屋子前。
林石推门进去,看见一个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宋子文,女地则是陌生人,以前没有见过。
宋子文示意林石坐下,那女人好奇的看着林石道:“你好,我是易龄的三姐,叫做宋美龄,久闻林先生大名,如今一见,果真是风度不凡,当初先父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起林先生有竹之风骨,果真是名不虚传。”
林石听着宋美龄的夸奖,没什么反应,心中却道:“原来你便是宋美龄,和易龄还有宋子文长的不是都很像。”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林石脸上却带上笑容,跟宋美龄打了招呼,面对这两兄妹。
“这次我们本来不想叫你来,但是易龄亲自来跟我们说,我们不得不请林先生来一谈了。当初子文赶易龄出宋家大门,实在是有些鲁莽了。如今回想往事,大不必如此,既然如此,我们必须补偿点幼妹,让她过的更好点。”宋美龄悠悠的开口说道,美丽的眼睛瞄着林石,看他的反应。
林石听着,也没什么反应,脸上木木的,听这两兄妹的意思,是宋易龄也跟来了北京,而且找到了宋子文和宋美龄,至于她跟这两个哥哥姐姐说了什么,就不是林石能够知道的。但是听宋美龄的口气,宋易龄似乎是受了点什么委屈。让这两兄妹面对幼妹心中不安了。
宋美龄却像知道林石地想法一样。眨眨眼睛,道:“你想不想知道易龄跟我们说了什么?”
林石摇摇头:“你们想说,一定会说。不想说,我想知道你们也不会说。”
宋美龄瞧瞧林石,道:“易龄说,当年地事情,你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是她擅作主张。骗过我们,林先生想必好奇易龄当年说了什么谎言吧?”
林石听见宋美龄说这几句话,心里就升
胆的猜测,他猜测江东秀跟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宋出来地谎言,当年用来骗宋子文,后来却成了北京城里大八卦。
宋子文冷笑两声,看看林石。撇撇嘴角,想要说些什么。林石看见宋子文,就想起当年的事情,他雇佣别人炸掉自己的实验室。买通黑社会骚扰工厂,暗中赞助黄氏漫画在外国发展。处处跟自己作对,如今他又要说什么?八成没有好事。
林石不想让宋子文说话,索性挥挥手臂道:“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说,虽然易龄没有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可是我也能从别的地方得知。”
宋美龄眼中闪过几抹好奇之色,道:“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的,就是易龄当年地谎言,譬如说跟我这个老师之间,有了点什么。”林石冷哼一声,看着宋子文和宋美龄,眼光冷冷的。眼前的这两位兄妹,都是新社会教育下的产物,看起来带着新文化的那种闪光,以及从外国留学回来的摩登样子,但是论起内涵,他们都不及他们的父亲。他们的父亲宋耀如,那才是个值得人打心眼敬佩地人。
瞧着两兄妹似乎还想说什么,林石又道:“易龄回来了么?我去看看她。”说完也不理兄妹两人,就往楼下去了。
随便找了个仆人问了下,林石就知道了宋易龄如今的住处,可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来开,林石拉住经过的一位仆人,问道:“宋易龄呢?”
这个仆人新来没多久,刚听说了四小姐的传闻,心头正燃着熊熊地八卦火焰,看见有问起宋易龄,挤挤眼睛道:“四小姐啊,她去了楼下的那个小屋,据说那里是她以前住地地方。”
林石到了小屋门前,看见宋易龄正抱着一件衣服发呆。林石一看这衣服,就看出来这衣服是她出演话剧《人鱼公主》时穿的戏装。是林石亲手设计出来的。
这间屋子在林石的印象里,布置的像公主住的小屋,现在却蒙着一层尘土。本来华丽的大床,木头的部分被虫蛀的满是洞,而铁的部分,脱漆的脱漆,生锈的生锈,本来可爱明亮的粉色墙面,早已经掉色掉成斑驳的花墙,透着一股子衰败。
当年,宋易龄睡过的雪白柔软的羽绒被,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看见光秃秃的床板;当年,林石手绘过漫画的桌子,被破了的窗户中常年进来的雨水侵蚀的没一处平整;当年,宋耀如特地为女儿铺的厚厚软软的猩红色地毯,走上去都会账起一蓬灰尘。
早已经物是人非,只有那个当年的姑娘,如今长大了,在屋子里捧着旧衣裳,回想从前。林石看着宋易龄恍恍惚惚的神情,忽然发现她这副摸样十分的动人。林石知道自己这个女徒十分美丽,虽然时常面对,可是偶尔还是会被她的美丽打动。
看着宋易龄现在呆呆的纯洁模样,林石的心稍微跳的快了点,暗道:“易龄啊易龄,师父可要好好给你找个丈夫,差点的人,是绝对配不上你的。”
他正想着,宋易龄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见林石,脸上飞上两团嫣红,嗔道:“师父,你,你来了啊。”
“我来了。”林石看这个女徒,她好似总是长不大的模样,尽管已经有二十几岁,可是看起来还是十六七岁模样,特别是她那双大眼睛,总是带着纯美的光芒,皮肤也娇嫩的像鲜花般,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
“师父所有的事都知道了吧。”宋易龄有些忐忑的看着林石。
林石倚着门框,瞧着宋易龄,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而且我不想从你姐姐哥哥口中知道。我要你亲自告诉我,当年你到底说了什么。”
宋易龄娇躯一震,她本以为自己的哥哥姐姐已经告诉了林石真相,哪知道林石会亲自来问,她看着林石平静的样子,知道他心中一定已经燃起了熊熊的怒火,登时无数情愫涌上心头,有愧疚,有破罐子破摔,有羞赧,有逃避,好似心上被撒了一大把盐,又苦又涩,直让她眼里不自觉盈上一层泪。
“说吧,易龄,其实师父也知道了一点,只是不知道真假。好好的说出来,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我想发脾气,也晚了,对不对?”
听见林石的语气愈加温和,宋易龄更加觉得如芒在背,索性大哭起来,道:“师父,你为什么要逼我说出来。”
林石走到宋易龄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不要哭,说出来吧。师父不是在逼你,只是有权利知道真相而已。”
他口中虽这么说,心里却已经不忍。他只见过宋易龄哭过一次,还是宋耀如不在的那天,那次她也只是哭得默默的,偷偷趴在自己胸口流泪。这次却是几近于嚎啕,让林石心中大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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