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尊号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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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王莽与傅太后在后廷所起的争执,很快就朝野皆知,不少人都在猜测,连番的变故之后皇帝的最终裁决态度,尤其是王莽的去留,更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巍峨的未央殿,已然被一片肃杀之气笼罩住了,而未央前殿的朝堂之上,更是彤云密布。
刘欣也不知道自己将王莽的请辞复议搬上朝堂是否合适,而对于各方面的压力,她感到了沮丧,有些害怕傅、王两家正面冲突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怕接下来又将是一番狂风暴雨。皇祖母空前的坚决,让她无奈。王太后少有的平静,让她疑惧。如今,两位太后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视规矩和礼数,跟着她上了前朝,可见,两人都已经铁心要展开正面的交锋,在她们各自的身后,都会站着一批家臣。也可以说,这是两个,甚至于几个家族间的较量。而她,该如何权衡和取舍呢?
然而,该面对的,终究需要面对,延期的刑罚也终有兑现之日,眼前的这群衣冠楚楚而又各怀心事的臣子们,都在等着她先开口。而她的身后,端坐着两宫的太后,太皇太后王昭君和帝太皇太后傅采薇,这两位身着蚕衣朝服的尊贵女子,此刻的脸上都挂着寒意,不悦之情显而易见。
振作精神,刘欣开口道:“众爱卿,有件事,朕想听听诸位的意见。”她稍吸了口气,扫视了一圈殿内群臣,视线落在首排的王莽身上:“王爱卿,你还是坚持要辞去大司马之职么?”
王莽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陛下,罪臣自知再难堪重任,请陛下另谋贤能。”语毕,站在他身旁的几个大臣们,都露出了惊惶之色,互相间在猛使眼色。
刘欣微微颔首,“王爱卿忠君卫礼,实乃我朝只难得贤能。如今想要退位让贤,朕实在不舍。”说到这里,刘欣一脸的遗憾,接着又道:“不过,王爱卿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十分的辛劳,暂且稍作修养,也是件美事。朕也就不便强留王爱卿,让卿家继续的操劳,累坏了卿家。”
傅太后眼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皇孙儿说的对,王卿家为大汉立下了不少的功勋,论功行赏,当为群臣之首。如今,又有了推贤让能的义举,王家能出此贤臣,乃是我大汉之幸。皇帝,你应该厚赏。”
“妹妹,此话差矣。”王太后双手端立于胸前,眉眼间含着不屑,“哀家倒是认为王莽不但不能赏,还要问罪,且严惩不贷。”
话音未落,全场一片哗然,王莽更是伏地不语,静候着主上的发落。
刘欣一惊,转身对着王太后道:“太皇太后,此话怎讲?王大人虽然有过,但是罪不及罚。”
王太后抬眉道:“皇帝,王莽目无尊卑,口出诳语,难道不该受罚么?”
刘欣尚未来得及回答,傅太后却掩面笑道:“姐姐,无需动怒,王大人也是在维护皇家的礼数和姐姐的尊贵身份,如今妹妹仔细想来,倒也不觉生气,反倒要谢谢王大人,提醒着妹妹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这最后的几个字,说的慢悠悠,而听入耳的人都觉得有点寒意彻骨。
非嫡妻的傅太后,母凭子贵,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她与王太后之间的争宠,两人面和心不合,积怨已久,只是未曾正面爆发而已。如今,有了王莽的冲撞冒犯,无异于点燃了导火线。而羽翼日丰的傅太后,早已不是当初的傅昭仪,她的身后站着当朝天子,以及声势日隆的傅、丁两家。
这个变化,让王太后也不得不忌惮起她来,以退为进,不与她迎面交锋,任由她做大。对王莽,更是采取了明贬暗保的策略,自行发难一番,让傅太后也无话可说。
“妹妹宅心仁厚,姐姐自愧不如,一切都按妹妹和皇帝的意思办吧!折腾了一宿,哀家这个老妪的身子要撑不住了,你们继续朝仪,哀家先回寝宫了。”说完,王太后便挥袖摆驾离去了。
许久未出声的王莽,再度开口道:“陛下,臣自知有罪,请陛下恩准臣的请辞。”
刘欣叹了口气,“好吧,既然王大人去意已决,朕就准卿家回新都,嘉赐黄金千两,良田千顷,……”一通的重赏之后,王莽叩谢了皇恩,便告退了。
不晓得为什么,盯着王莽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刘欣感受不到一丝的快意,反倒有点怅然若失。很快,她就觉察到了自己的皇祖母那边投来的目光,赶紧收回了心神,道:“王大人既已让贤,大司马之职又是一日不可空缺。诸位爱卿,认为何人可堪此重任?诸位可以畅所欲言,朕先赦你们无罪。”说完,目光在自己的舅公,也就是傅太后的弟弟傅喜身上定住。

“陛下,臣等认为傅喜大人德才兼备,堪担此重任。”出列说话的是郎中令冷褒。
“臣附议。”跟着出列的是原本和董贤并排的黄门郎段犹。
紧随其后,又有一批的大臣们一致推举了傅喜,刘欣见姿态摆的差不多了,也就不想惺惺作态,便道:“看来朕拜傅大人为大司马是人心所向呐,既然如此,朕便顺了民意。”
受封后的新晋大司马傅喜,拜谢了皇恩,并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站在了百官之首。傅太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
“陛下,臣等还有一道奏章,恭请御览。”冷褒又站了出来,手中捧着简牍。
刘欣接过内监呈递上来的奏章,摊开一看,竟是郎中令冷褒、黄门郎段犹等几十位大臣联名奏请,主张给傅太后冠以大号,设置属官。奏章中,引经据典,又列举了不少先帝和先皇的陈年旧事,还提及了宗庙礼数,给傅太后的受封,冠上了合情合理的帽子。刘欣不禁在心底暗叹这些善于钻营和讨好主上的臣子们的手段,逢迎拍马也是需要智慧的,弄好了,就能飞黄腾达,弄不好,就适得其反。这个时候,再次抛出了尊号的“砖”来引玉,倒是十分会见风使舵。
刘欣拿着简牍,问群臣的意见,大多数人顺着说:母以子贵,理应如此。唯有宰相孔光、大司空师丹等人旗帜鲜明的反对,说圣王制定的礼仪,取法于天地,尊卑都是正天地之位,不能乱。最让刘欣意外的是,新受封的大司马傅喜,也站出来提出了异议,表示不可让傅太后受封尊号。
傅喜的话音未落,傅太后的脸都绿了,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弟弟也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刘欣见皇祖母气的身子都有点发抖,对这些反对的大臣们也心生了几丝怒意,想想自己的皇祖母平日里对自己的呵护,又想想王氏一门的飞扬跋扈,愈发觉得该给自己的皇祖母一个名分。而眼前的这几个人显然不是省油的灯,要想让皇祖母得偿所愿,势必要让他们这几位妥协。
可是,如何让他们几个人呢?他们可都是颁布限田令的始作俑者,为人都是刚正不阿,又极具才学。
正当刘欣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清亮的声音道:“陛下,臣有事禀奏。”
只见董贤俏生生的立于殿前,拱手行礼。
“董爱卿,你说吧。”刘欣心里清楚,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话,自然不会是废话,定有可听之处。
“陛下,前日里廷尉张榜追捕的巨盗鹚鴾,被人举报藏匿于大司空师丹大人府邸。廷尉丞厉大人才将奏报递过来,让小臣呈与陛下。厉大人此刻正在史大人的府邸之外,看守着鹚鴾。因为兹事体大,史大人又是位高权重,厉大人自知不能逾越礼制,擅入史大人的府宅擒拿巨盗,特差人急送奏报,向陛下请旨。”说完,董贤从袖中掏出了竹简。
说这些话的人是董贤,而不是他的父亲董恭,这让刘欣有点讶然。然而,董家也算是没有让她失望,在适当的时刻,还是有人能挺身而出。她正想着如何让师丹退让,就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果是巧合,那就是天意。如果不是,那就是运气。可是,不管如何,这个不期而至的意外消息,都让她欣喜,顺水推舟,她自是乐意为之。
放下董贤呈上来的奏章,刘欣对着师丹怒斥道:“师大人,真有此事么?”
师丹居然吓得身子瘫倒在地,也不否认,只是颤抖着,与从前义正言辞的模样有了天壤之别。而从师丹此刻的表现来看,董贤所奏不虚,窝藏巨盗当属实情了。
刘欣暗叹道:好一个师丹,昔日里的那些笃厚的君臣情分和刚直的作风,难道都是作秀的么?你竟会胆大包天私藏通缉的巨盗,这太让人费解了。不过,如此一来,倒是给了朕迫使你妥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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