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贝儿的声音从后方丛林响起道：“大人，豹营的伤亡人数统计已经大致清楚了。”云啸抬眼望去，霍贝儿身着那特有的香艳劲装盈盈俏立，显示出她美好无比的动人身段，而葛乔的副官戴斯乐则满脸拘谨地站在一旁。葛乔闻言身躯轻颤，却仍是紧闭双目，似是毫不在意似的并未起身。
云啸沉声道：“报上来。”霍贝儿轻轻颔首，向戴斯乐投目示意。戴斯乐露出个无奈的神色，黯然道：“今夜我们第十队参加斩首行动的战士共两千一百六十二人，有六百七十三名弟兄未能冲杀出来，估计都已经阵亡，剩下的人中或多或少都身上带伤，重伤者达二百之数，所幸无人有性命之忧和伤残的危险。”
云啸低低轻叹，这便是战争的代价，没有任何人是胜利者。葛乔突然虎目圆睁，暴喝一声反手挥爪拍出，将身下半人高的大石轰得碎屑飞溅，而他身上刚包扎妥当的伤口尽数迸裂，血流如注。
云啸皱眉道：“胡闹！”葛乔腾身而起，大声道：“老大，死的那些可都是我手下的崽子们，就这么一晚上便死伤大半！”云啸冷冷道：“怕看见死人的话，便莫要来当兵！有战争便有死亡，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律。欲杀人者，就必须先要有被人所杀的觉悟。先前看你对李密的一役，我原以为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不料想法却仍是如此天真！”
葛乔闷哼道：“那怎么相同？我先前当成弃子牺牲掉的全是王世充的人马，而非我们的人……”云啸打断道：“没什么不同！这个乱世，谁够狠谁才能够活下去，不但对敌人，对自已亦是如此。不能想清楚此点，你永远都将只是个半桶水的人物。”旋又寒声道：“说到底，这一切皆是你实力不足的缘故。若你能以一人之力将所有的敌人解决，便不会发生伙伴牺牲的情况！正是由于你的弱小，才令得自己的手下需上去拼命。所以，葛乔你再次给我牢牢记着，在自己的力量还未能强大至可保护任何人之时，将那套无聊的所谓同伴意识有那么远丢那么远！一名弱者还抱着天真的感情不放，只会害死更多的人。这便是我，这个名唤作云啸的躯壳，以自己的亲身经验向你作出的忠告。若仍是不清楚，你这队长便不用再干下去了，立即给我滚返扬州去！明白吗？”
云啸的语气平静至没有任何波动，但在场得闻的每个人却皆莫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首当其冲的葛乔更是气焰全消，颓然坐在地上，垂头低声道：“知道了。”云啸轻哼一声，转头向戴斯乐道：“第十队的副队长，过后记得将阵亡人员之名单上报，后方自会做好其亲属的安置抚恤工作，此点你们不必担心。”
云啸阵营内的等级制度极为森严，队长与副队长虽只是一级之差，然而在身份地位上，却有着令外人难以想象的天差地别。如队长级的霍贝儿、葛乔等人皆贵为云啸的心腹手下，乃是在任何方面皆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实权人物，而身为副队长的戴斯乐却连被云啸问起名字的资格都欠奉。但戴斯乐能有幸同云啸对话已是喜出望外，忙站直身体大声应诺。在场的豹营战士脸上皆浮现出感动安心的神色。凡在云啸手下为兵者，其家人均可分得田地，衣食绝无问题，阵亡牺牲者的亲属更能得到优厚的抚恤，只要云啸一日不倒，他们的生活便可得到稳固保障，不至再受如狼恶吏和僧侣重重盘剥，以能在这人命如纸薄的乱世存活下去。战士们全无后顾之忧，更明白自己的身家性命已同云啸息息相关，故上战场后无不奋勇搏杀，悍不畏死，将人类的潜能发挥至极限，形成极为可怕的战斗力。但凡事有利有弊，正因为如此，云啸这边的财政压力极为沉重，极大制约了军队人数的增长，较之杜伏威可肆无忌惮地掠劫村落强征壮丁入伍的江淮军这方面的开支自是沉重许多。云啸则坚持认为非是自愿从军的士兵即便在战场之上亦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反会成为导致失败的因子，故对杜伏威之流饮鸩止渴的做法嗤之以鼻。
云啸冷哼道：“放心吧，战死的兄弟们之鲜血绝不会白流。今夜付出的牺牲，将成为日后我们取得李密王国最重要的基石。”葛乔大声道：“何必等到日后？荥阳已被攻破，瓦岗军九成以上粮草全被焚毁，下一步便应该直捣李密大营！只要再加把劲，区区蒲山公营一举可灭！”自戴斯乐以降，豹营上下皆露出狂热意动神色，气氛一时炽热起来。正当众人斗志高昂之时，云啸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道：“不，今次的行动就此作罢。”众皆愕然。
要知豹营虽然损失惨重，但此时仍有千余人之众，虽是人人带伤，但受伤的猛兽乃是最可怕的，无论这批强军战斗力如何衰退，但仍有实力造成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破坏。李密老巢不保，翟让身亡，后院之火已然大起，再加上王世充更有近三万的部队驻在洛口同李密对峙，一旦蒲山公营毫无防备的后方突然袭击，一时之间必然军心大乱，到时隋朝大军再趁势一举压上，任李密是韩信转世，孔明复生亦难逃败亡之命运，轻轻松松地便可将如日中天的瓦岗军打得支离破碎，再难翻身。不过众人都对云啸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与服从，知他必是胸中另有计较，才有此语。
云啸遥望洛口的方向，眼中闪现充满冷静和智慧的光芒，仿佛整个天下在他眼中亦只不过是张可供他驰骋的棋盘，淡然道：“眼下若乘胜追击，固然能攻灭天下所有义军中风头最盛，不可一世的李密，看似威风八面，但莫要忘记，我们眼下并没有吃下瓦岗军的能力。任何军事行动最终皆要为政治服务。李密一旦完蛋，对我们来说得不到半点好处。就土地来说，我们的势力范围和瓦岗军的地盘并不接壤，根本无法占领，就人才而言，我方到此刻仍未揭竿而起，在众多势力前可算籍籍无名，甚至有很多人从都不将我们当作号人物，在此种情况下，瓦岗军中的人才会选择投向何方呢？最终的结果便是我们流了鲜血，却只会白白便宜王世充。”
云啸接着解释道：“相较于其他势力，我们的起步可算颇晚，最缺乏的便是时间，故保持中原一带的混乱局势方最符合我们的利益。我之所以要大费周章地打压瓦岗军，正是刻意要保持瓦岗军和王世充之间的平衡，让这两方战局胶着，形成拉锯。无论是李密或王世充将对方击垮，得胜的一方必将实力大涨，这便非是我所愿意看见的情况。况且别人或不清楚，但我却知李密的忍功绝对在任何人的想象之外，若将他逼得急了，投降王世充这种事情亦不是没有可能做出，到时候便再难有我们介入之余地，只是为人徒做嫁裳，故保持当前的状况正是最佳选择。”
众皆叹服。葛乔虽感不甘，但亦知云啸所言非虚，只得悻悻作罢。
云啸朝霍贝儿打个眼色，霍贝儿轻轻点头，由纤腰处解下一个包裹掷给葛乔。葛乔双目精光一闪，准确地将包裹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翟让死不瞑目的首级。
葛乔嘴角微微牵动，现出一丝复杂神色，旋又哈哈笑道：“大龙头别来无恙？你虽废物至一无是处，但项上人头正可做小侄向杨广换取功劳的晋身之资，亦不枉我们亲族一场。”
云啸笑骂道：“你小子想得倒美！翟让的人头可非让你冒领功劳用的，而是要将其交给王世充，攻陷荥阳，斩杀翟让的大功就让给他！”葛乔大讶道：“这是为何？”云啸微笑道：“大隋已然摇摇欲坠，随时崩溃在即，到时官职再高亦只是一个虚衔。故你现在大可不必再费心思往上爬，最要紧是巴结好王世充，继续取得他的信任，对于张镇周、杨公卿这等名将则更要保持良好的关系，同时要将虎牢关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至于这些功劳，他们要多少便给他们多少。”
云啸既然发话，葛乔只得唯唯诺诺，却又恶狠狠道：“娘的，终有一天，我会让王世充将从老子这拿走的一切都连本带利吐出来！”
云啸拍了拍葛乔宽阔的肩头，将“空间回复”罩在其身上助他疗伤，哑然失笑道：“此间已然事了。我去见过宣永等人之后，最迟明日一早便会起身返回扬州。你们可自行返回东都，一切仍按原计划进行。”葛乔所受皆是皮肉之伤，故很快便治疗完毕，懒洋洋地应了声是。霍贝儿略一犹豫，上前一步道：“属下的任务是作为大人在荥阳的护卫，大人一日未离，贝儿便不会半途抛下任务。请大人允许属下今夜继续跟在您身边。”
云啸微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刚欲出言拒绝，但见伊人玉容神色坚决，只得点头道：“也好。”霍贝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行礼后隐入黑暗之中。葛乔却似笑非笑地朝霍贝儿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颇为古怪。
PS：下一章后瓦岗军篇就全部结束了，故事将进入更加精彩的新一轮环节，保证大家看得过瘾，请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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