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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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那位军官,心中总有股怪异的感觉,但是又说不上来。所以,我就坐在位子上并没有动弹。扎姆查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动。
“艾利克斯,你也不走吗?”忽然他转过头问我。
“嗯……”我看了看大门,人群已经渐渐变少,大厅中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人了。只有少数人和我们一样坐在位子上没有动。“我觉得很奇怪……还是等下看看。”
“我也这么觉得。”扎姆查向那位军官望去,表情严肃地沉声道,“我觉得那是假冒的军官!”
“怎么说?”
“只是感觉。他没有军人的气质。”
“……”我无言的看着扎姆查,那样的话,你又算什么呢?我只觉得你有牛头怪的气质。
“你们这些人怎么还不走呢?快点离开!”那位军官看见我们一些人还留在大厅中有些生气地提高声音喊道。
于是,又有几个人站起身,走了出去。但是,他越是这么叫,我就越有种不妥的感觉。
“全都出去!”军官不满地看着剩下的人,叫道。
可是,这次没人动弹了。“都不出去吗?”他问道。
“出去的话,怎么继续考试呢?考官大人!”一个沉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剩下的所有人都向那个声音的发源处看去,那是个抱着长剑坐在角落的绿衣男子。有些过长的亚麻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像个流浪的艺人般。他颇为英俊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那名军官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我是说……您没必要再装下去了!说实话,您的演技并不怎么样!”绿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军官,“首先,你的步伐并不是那种严格训练过的军人所特有的步伐。其次,骑士考试怎么会跑来个军官来发布取消的消息,起码也应该是众位考官之一来才对。”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再者,如果取消考试,那么外面的观众们早就吵得人声鼎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我们在这里平静地等待上半小时吧?连证件、更高层的批准文件都没有给大家过目,还急着赶人走。这显然是个陷阱。不知我这么分析对不对,考官大人?”
底下,我们这些剩下的人立刻发出小声议论的声音。我也默默点头,颇为赞同,怪不得总觉得边扭呢,他这么一说果然很可疑。扎姆查则丢给我一个“看吧,我说的没错!”的眼神。
那位中年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但是从门口却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哎呀呀~~~~~我说普鲁斯特,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演啊?”一个看来和缪加差不多年龄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蓝色风衣走了进来,边打着哈欠,“怎么还剩这么多人呐?全走光不就好了!真是麻烦!”
他刚说完,就被身后人踹了一脚。原本以为这男子必定无法躲闪而要摔倒的,想不到他就像是背后生了眼睛般,竟然轻飘飘地就闪过了身后的一脚。
“注意你的态度,克劳斯!你可是主考官耶!”一个一身包裹在骑士铠甲中仍然显得身材姣好的女郎收回脚,跟着进入了大厅。
“嗯……好吧!”被叫做克劳斯的男子摸了摸蓬松的短发,总算站定了身子,“嗯,我就是你们这次考试的主考官——克劳斯。柯克。那个演戏很蹩脚的是副考官——普鲁斯特圣骑士。这边的凶婆娘也是……哎哟……”克劳斯被那女郎狠狠捶了一拳,那名穿着军服的普鲁斯特显出很无奈的表情。
“我同样也是这次考试的副考官——安吉利娜圣骑士。”安吉利娜笔直站在大厅前的那个小阶梯上,严肃地说道,“恭喜各位通过考试第一关。刚才的考试主要考察各位在紧张、慌乱和被别人带动的时候是否还能维持一个骑士应有的判断力和觉察力,大家都做得很好!特别是这位——”她停了停望向那名绿衣考生。
“裘德。”
“特别是这位裘德考生,对于你的分析,令人印象深刻。”安吉利娜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将头转向一旁的克劳斯。
“呼——”我松了口气,刚才那就是第一关吗?这真是奇怪的考察方式。幸亏我没有走。我在心中为自己庆幸。要是真被唬过去了,绝对被淘汰的莫名其妙。那个裘德倒是厉害!我只是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而他竟然能够分析得这么透彻。他应该就是那个门卫说的来自格斯兰的那个裘德吧?我赞叹着看了那名考生一眼,发现他正低着头,显得对考官的话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
真有意思,我转头看看扎姆查,他一脸的高兴。相信剩下的人和我们都有着同样的感觉,因此,放松的表情浮现在大家的脸上。
“唔……”这时,克劳斯正了正身体,“那么就请大家准备迎接第二关吧!”克劳斯眯起眼睛笑着宣布。
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我忽然想到了维克多老头的笑容,顿时有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第二关,第二关会是什么考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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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无比的大厅里只剩下了近五十名考生,听到克劳斯的话都纷纷议论起来,虽然只是轻微的嗡嗡声,但是这也足够在此刻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考场中产生回声了,所以大厅里立刻显得嘈杂不堪。
我安静的端坐着,看着克劳斯写满懒散的脸上忽然绽放出兴奋的光芒,不安感在心里无限扩大。到底会是什么考试呢?第一关就这么变态了,我真想象不出第二关会是怎样个可怕法。
大概有不少人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因为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扎姆查坐直的身子变得僵硬,鼻息深深地发出“呼呼”声。这倒使我轻松了一些,起码能知道紧张的不止我一个让我好过多了。呵呵,我在心里笑着,扎姆查连紧张的样子也好像牛头怪啊!
大约是对这混乱的样子看不下去了,安吉利娜捋了捋利落的短发,她的目光犀利而带着无可动摇的威严,淡淡地扫视了在座所有人一眼,大厅里回荡的声音顿时变轻而后寂静下来。安吉利娜点点头显出满意的表情,望向身边的克劳斯。然而克劳斯没什么表示,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好了,现在大家就听我指挥。看向这里……”克劳斯终于站直了身子,一手伸向风衣内翻找着,可是摸索了半天似乎都没有找到。他的嘴里嘀咕着,“咦,上哪儿去了?缪加为了这个东西差点就虚脱掉了。嗯……”
普鲁斯特轻轻叹了口气,安吉利娜则站在一旁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就在她似乎要张嘴说话时,克劳斯终于开心地叫道,“啊,就是这个了!”
是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
在克劳斯高举的手中是……是一支笛子。唔,笛子?
难道这笛子有什么魔法吗?克劳斯果然是个神秘莫测的人啊!我和扎姆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着。
然而,“你这笨蛋,到底都在衣服里放了些什么啊?!”安吉利娜狠狠地给了克劳斯一拳。普鲁斯特露出想笑又不忍心笑的表情。
切!我免费给了他一个白眼,害人家那么期待!
“嗯?”克劳斯看了看手上的笛子,揉揉头,“啊,不好意思,我拿错了。那是我的个人爱好。”他伸手将笛子放入怀中又摸出了个东西,放在眼前看了看,“嗯,这次对了。”
“大家都看着我手里的东西,不要眨眼!”克劳斯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反复回荡。
我们都抬起头,望向他手中的东西。那是个奇特的圆柱形水晶,大约一个手掌的长度,外形确实和笛子有些相像。水晶的外层虽然是透明的,但中间部分有黑色的东西,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这黑色的部分似乎还在不断滚动着。
这是什么?我们都好奇地看着他,“呵呵,知道这是什么吗?”克劳斯有些得意地问道,“你们都看到中间的那个黑色部分了吗?嗯,对,它还会不断运动。你们的试题就在这里了!”
我们这次都真正好奇地集中所有注意力盯住那个黑色的东西,难道下个试题就是猜出这东西什么吗?这可真有难度了!我想。
忽然,克劳斯飞快地高声念道,“索洛弗兰西斯特!”
随着他的呼喊,一道强烈的光芒从这块水晶中间迸射出来。
不好,是魔法!我迅速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道有着阳光的灿烂,月光的柔和,七彩绚丽的光芒已经进入了我的眼帘。我惊恐无比的发现,水晶中间的黑色部分在顷刻间被放大。我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它的样子。
天啊!那……那竟然是只巨大无比的瞳孔!
是的,绝对不会错!那是一只有着黑色的瞳孔,瞳孔的正中不可意思地闪烁着妖异令人恐惧的红光。那只瞳孔在光芒中跳动,我可以感觉到它是活着的,随着它不断跳动的韵律,瞳孔中那妖艳的红色像是对我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真的,我就是能够知道它对我笑了。随着这个奇怪的感觉,那绚烂的光辉在瞬间增强,我眼前一片空白,思维在这一刻短路。
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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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克劳斯擦了擦额上流下的汗水,喘着气。
“这魔法果然厉害!连发动它也让你这么累,怪不得缪加施加好咒术后几乎都虚脱了。”安吉利娜接过此刻在克劳斯手中已经全部变成透明色,看上去和普通的水晶棒没什么两样的圆棒,露出深思的表情,“这就是魔眼的力量吗?”
“嗯……”克劳斯渐渐停下喘气,一**坐到长椅上,“这是为数不多的魔眼矿石。”
“魔眼矿石因为能够使魔法师发挥强大得所有法师都无法做到的精神魔法,而据说释放法术时,中术者会看到一只黑色的眼睛而得名。这么个小东西还真看不出来啊!”安吉利娜喃喃道。
“魔眼矿石原本全是黑色的,经过魔法师的魔力注入和咒文的加注,黑色的魔眼之力会被封存到矿石的正中,这样才是凝练而成的真正魔眼。现在它的魔法已经全部释放完了,所以它已经是普通的石头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普鲁斯特开口道,“指头大一块魔眼矿石就可以轻易控制人的精神了,你却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长一根!”看了一眼大厅中全部目光呆滞的考生们,他轻叹道,“能够让这么多人同时被一个魔眼所控制,缪加在魔法的修炼上又上升了不少啊!”
“是啊!要不我怎么会死赖着他帮忙呢!他可是魔法协会副会长了啊,嘿嘿。”克劳斯咧开嘴,笑嘻嘻地晃了晃头。
“可是,魔眼这种实施在精神领域的魔法,你居然想到在骑士考试中用……”安吉利娜没好气地看着克劳斯,“你不觉得那很危险吗?”
“也没见你反对啊!”克劳斯低声咕哝了一句,然后说道,“嗯……我有叫缪加设定过时间限制,大概就给他们十五分钟的限制,不能过关的在十五分钟后也会苏醒过来。所以,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那你这次施加的咒术到底是什么啊?”安吉利娜好奇地问道,“那个咒文念起来好奇怪哦!”
“啊~~~你说的是‘索洛弗兰西斯特’,那是魔族语言就是‘绝望’的意思。”克劳斯微笑着说道,“这个考题就是让他们在绝望中寻求出路。”
安吉利娜点点头,“嗯……不错。可是,魔眼怎么让他们绝望呢?”
“哎~~~~这个简单!”克劳斯搓着手,有些兴奋地道,“在他们被魔眼照射的瞬间,那个黑色的眼睛便会读取他们记忆中最悲伤的过往,最心痛的回忆,最酸楚的曾经,让他们最害怕最不想发生的事再次发生,使被施术者陷入绝望的境地而精神崩溃,他们就会永远地陷入绝望中无法从精神境地里脱身。”
“怎么样?很棒吧!”
“……”安吉利娜和普鲁斯特无声地看着他,脸上明显流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
可是,克劳斯却没有理他们,自己一脸陶醉,“嗯~~~嗯~~~让他们尝尝绝望的滋味,呵呵……不错……”
“嗬——”安吉利娜忽然倒抽一口气,随后“啪——”的一声,一记重拳落在克劳斯的头上,“你这个不负责任的考官!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存在着极大的时差啊!”安吉利娜几乎是在咆吼,“你知道这里一分钟,相当于精神世界里多久吗?”
“唔……大概一天吧……”克劳斯不怎么在意地回答。
“是啊!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安吉利娜又敲了他一记,“你这个混蛋!要是没通过考试,他们就要在绝望中,精神崩溃半个月!”
“唉,克劳斯这只不过是骑士资格考,你这也太过了吧!即使对待叛徒也不用这种手段的……”普鲁斯特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白头发又多了好多。
“嘻嘻,绝望的滋味……”克劳斯扯开嘴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才尝半个月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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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依拉……莎依拉……”
嗯?是什么声音?
“莎依拉!莎依拉你怎么了?”兵器激烈地交战声中一个异常好听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着。
这是谁的声音?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熟悉呢?莎依拉是谁?他在叫谁?我停顿的思维渐渐清醒。
周围似乎满是人,他们在叫嚣什么?我听不清楚。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像是被千斤的重物压住般,难以动弹。
“莎依拉,快醒醒!你怎么了?”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还在喊。可是,你在喊谁呢?我模模糊糊地想着。“小心!——”那个声音大叫一声,突然,我的身体被剧烈地冲撞,人不由自主地向下倒去。就在我落地的瞬间,像是强大的冲击力把我惊醒般,猛然间,我睁开了双眼。
可是,我却一下子惊呆了。
这是哪里?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我身前的是……竟然是一个天使!是的,他正背对着我,高大的身后巨大的雪白的翅膀完全舒展开来。可是,这些翅膀几乎没有一只是完整的了,羽毛零乱破碎,翅膀上多少都带着斑斑血迹,让人触目惊心。然而,令我更加惊讶的是,站在我身前的天使竟然有三只翅膀!
神啊!天使不都是双翼的嘛?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有些眼熟的背影,他正和周围的敌人对战。我伸手往后一撑希望能站起身来,然而手却一滑,伴着“啪嗒,啪嗒”一些细小的石子向下落去的声音,我向后看去,好险!我的身后竟然是个万丈悬崖!
“莎依拉!你没事吧?”挡在我身前的天使听见响动,边抵挡着左右进攻的敌人边向我问道。
我站起身,怔怔地看着四周,我感觉出眼睛已经睁大到了极限。在这一刻,我无法说出一个字,发出一丝声音。我看见的是幻觉吗?我的四周被穿着战服的天使和身后有着蝙蝠般羽翼的魔族战士们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奇异的是,这两队人马还不时地互相战斗。
所有的一切让我瞠目结舌,我只能愣愣地问道,“这……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记得我在参加骑士考试啊?被那道夺目的光芒一照,便失去了意识。想不到醒来便是这个景象。
等等,天使和恶魔……难道是我考试没通过,所以我已经死了吗?可是现在这又是什么状况呢?我低头看看自己,却惶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变回了女子的体形,身上还穿着战服!随着我的动作,身后有什么东西也在晃动。我微微侧头,赫然发现我的身后竟然伸展着一双蝙蝠般的双翼!难道我死后成了恶魔?不是吧!神啊!我……我有做过什么坏事吗?
就在我头脑一片混乱,胡思乱想的时候,挡在我身前的天使忽然转过脸来,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并且有些沙哑,“莎依拉,你在胡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嗬——”我倒抽一口气,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俊美无暇,除了赞美没有词汇可以形容的脸!完美的脸型,高挺的鼻梁,诱人的薄唇,帅气的短发,他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无法挑剔,那是一个我陌生却英俊的天使。
但是……但是,那双眼睛……那是双我无比熟悉的眼睛啊!我深深地注视着他那双罕有的充满担忧的水蓝色眼眸,直觉地大脑不受控制地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安?”
“是的,莎依拉,你怎么了?”手中释放了一个洁白泛着圣光的魔法弹将四周的敌人驱走一些,他立刻回过头紧张地看着我。
“安?”我的头开始胀痛,一种酸楚的痛在心中荡漾开来。我用力摇着头,“怎么会是你?不!安不是这样的!你不是我所认识的安!你到底是谁?”
“是我啊!我就是你的安啊!”他的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莎依拉,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我仍然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他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我。
在我被拥入他怀抱的瞬间,我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样,一种终于找到归属的感觉,一种终于重逢的喜悦在我整个心中迸发出来。虽然记忆中并没有他,但是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每一个部分都明白地告诉我,这是个我无比熟悉的怀抱!不可遏制的激动使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这是个我不该忘记的人,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然而,像是两种意志在脑中交战般,我的头痛得如同要裂开般。
就在这时,他的声音从我的发间传来,低哑而哀伤,“莎依拉,莎依拉,难道你忘了我吗?”
“莎依拉……难道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奇异的,我头脑的痛楚和身体的颤动都在他的低喃间消失了。是什么东西在我心间,一层一层地剥落,一个长久以来的禁锢破碎了。一股暖暖的,湿润的液体从我眼中缓缓流出,慢慢滑落到我的脸颊上。
“啊~~~~啊~~~~~~~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抬起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另一个意志控制般不由自主地说着,“我怎么能够忘记你呢?”
我伸出右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即使忘记这个世界,即使忘记所有的一切,甚至忘记我自己……”

“我都无法忘记你啊!”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定格,我似乎听见空中传来隐隐的叹息声。所有的画面在一瞬间消失了。无尽的黑暗顿时将我包裹住,而我的右手所触摸到的脸颊在刹那间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我的脸上还残存着泪滴,惊骇地僵立着,看着我一手触摸的那张脸。除了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不同外,那是……那竟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确切的说,是我成长后的脸。
我缩回手,捂住嘴,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银色的长发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耀眼,黑色的长裙几乎与周围融成一体。她静静地站在我面前,紫色的眼眸中是深切的悲伤。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记忆的封印还是敌不过魔眼的威力,我们说好不再打开它的啊……”
忽然,她对我微微一笑,“既然这是你所选择的路,那么就请继续走下去哟。”
“即使再次陷入绝望,也不要输给自己!”
“可是……你是谁?你在说什么啊?”我问,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儿又是哪里?”
“这里就是你的精神世界了。”她摇了摇头,有些凄婉,有些哀伤地笑了,“我?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前世的记忆啊……”
在我无比惊诧的时候,她伸出变得有些透明的臂膀拥抱住我,脸上带着笑容,就好像水滴流入海洋般,她毫无障碍地融进了我的身体中!我还来不及惊讶,许许多多纷乱的画面、图像,如同巨大的浪潮,排山倒海地向我涌来。
和前世的记忆重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无法说得清楚,我只是清楚地看见一幕幕的往事在我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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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娜吉,美丽的苏西娜吉……

苏西娜吉,美丽的苏西娜吉……
王所庇佑的苏西娜吉哟,
愿你的眼眸看不到忧伤,
愿你的指尖触不到悲凉,

苏西娜吉,美丽的苏西娜吉……
王所宠爱的苏西娜吉哟,
愿甜蜜永远在你眼波中荡漾;
愿幸福永远在你吟唱间流淌;

苏西娜吉,美丽的苏西娜吉……”

在硕大但却站满了人的大殿中,我旁若无人地吟唱着,跳着最喜爱的舞蹈。苏西娜吉在魔族的语言中就是‘宠儿’的意思。这首歌是母亲为我唱的,也成为我最喜爱的歌谣。当我一曲舞罢,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坐在大殿那十三级高高台阶的王座上一直微笑着看着我的父亲也立刻向我挥动手臂,在他慈祥的笑容中,年幼的我投奔向他宽阔的怀抱。大殿中荡漾着人们齐声的称颂,“莎依拉公主真不愧是‘王宫中的宝贝’啊!”
于是,我腻在父亲的怀里,感觉到父亲温暖的体温,快乐地对着父亲欢笑。是的,我确实是个宠儿。魔族的明珠、魔王的独女,魔族的下届女王就是我——莎依拉。
虽然母后在我刚懂事不久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的记忆中只留下她依稀的美丽脸庞,和这首她时常对我哼唱的歌谣。但是父王却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我完全没有失去母亲的遗憾。父王宠爱,但却绝不溺爱我。在我犯错的时候,他还是会板起脸,比普通人更严厉地惩罚我。
“莎依拉,我的孩子。”父王常常带我站在至高的沧宇山上,俯视着仿佛是巨大画布上斑斓美丽的魔族大地对我说,“不要责怪父亲的严厉。因为,你的肩上将要担负起整个魔族的未来。你就是下届的王,所以你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比任何人都要出色,这样才能成为族人的依靠。”
站在父王身旁幼小的我,总是认真地点着头。
我想,如果安没有出现,或许我真的能够成为一位出色的女王。
然而,这只能是也许……
那一天,父王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神族的圣殿拜访诸神之王的主神。那个时候,主神和父王是好朋友,经常一起下棋、聊天。
神族或许用天使族来称呼更为确切。因为,当天使的法力和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身后的翅膀会脱落,而后成为神。但是,神的出现是非常罕有的,绝大多数天使永远也无法成为神。然而,众神的首领——主神却是在神族的圣殿中,一株闪烁着纯白光芒的圣树中诞生的。父王带我去圣殿的那天正是下届主神的诞生日。
当我一踏进洁白庞大的神殿,眼光立刻就被大殿正中闪耀着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的圣树吸引了。一颗大致呈圆形的果实被巨大的圣树枝蔓所包围,紧紧缠绕着。这个奇异的果实一闪一闪的发出忽明忽灭的光,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它靠近。我甩开父王的手,向圣树跑去,直到靠近时我才发现,果实的外壁已经有些透明,模模糊糊地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人影。这个发现令我更加好奇了。于是,我扇动着身后的黑色羽翼,向半空中的果实飞去。
有人!真的有人在里面!我已经可以透过模糊的外皮,较为清晰地看见里面正蜷缩着一个同我差不多大小的人了。他在里面睡觉吗?就在我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个果实的刹那,却被父王制止了。
“莎依拉,你不可以去碰那个神果哦!”我停止了动作,扑腾着翅膀,人停滞在半空中不解地俯视着父王,他对着我微微一笑,“神果完全是由光之元素构成的,它会伤到你的。”
主神也笑咪咪地抚着胡须,点头笑着。
光之元素与我们魔族体内暗之元素互克,于是,我便垂下手,有些失望的回过头去。然而,就在我回过头的瞬间,我惊讶地发现那个原本蜷缩着的人突然动了!他缓慢的,有些僵硬地抬起了头,在我惊骇无比的刹那,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眼眸呢?我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那应该是个男孩的脸,但是神果的外皮并不十分透明,看上去非常模糊。然而奇异的是,我就是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眸——那双水蓝色的眼眸。
魔神在上!这是双比大海更蓝,比天空更清澈的水蓝色的眼睛。他是在看着我吗?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空洞而迷茫呢?
“咦?今天不是诞辰日吗?”我的身下传来父王和主神的对话声。
“是啊,可这颗神果没有丝毫破裂的迹象。”
“已经孕育了二百年了呀……那么它会在什么时候诞生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又或许要再等上十年百年的,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
“唉,我担心……错过诞生日,神果再这么下去会枯萎,而这个新生的小生命就会被扼杀在里面啊……”
“从外面无法打开吗?”
“不行。只能由它自己打开。”
“是嘛……”
我听见父王和主神的对话,奇怪地看着眼前的这颗神果里的孩子。他们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父王和主神伯伯是在说你吗?我和那个男孩对视着。
如果你不出来会死吗?我想。
我挥动着翅膀,贴近神果。父王说的果然没错,只是贴近神果,我就有种隐隐的被刺痛的感觉,像是被炙热的阳光灼烧。但是,我还是被这个仍蜷缩着身子的孩子吸引着。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在我心底里蔓延。
隔着神果的一层外壁,我对着他凝视,通过眼睛向他传递无声的讯息。
毫无理由地,我就是知道他能够了解我眼中的含义。所以,我用眼神对他说:
我想……
我好想看清楚你。能够拥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呢?我想知道在你水蓝色的眼眸中所映射出的我,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好想触碰到你。不是隔着这个令我刺痛的外壁,而是亲手握住你的手,摸摸你的脸,抚一抚你的发,让我感觉那是真真实实的你。
我好想和你说说话。听听你的声音是不是像母后那样动听,还是像不吉鸟那样嘶哑?
我好想带你离开。为什么你要一个人躲在这个果子里呢?你一个人不觉得寂寞吗?你一定很寂寞,我知道。因为我可以看见你眼底的孤独哦!
主神说你不出来会死。死,是不是就像母后那样再也见不到面吗?我不要这样。你拉住我的手,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来,和我一起走……
我无意识的伸出手去,在手掌贴上神果的刹那,一阵剧烈的刀割般的痛楚突然从我的指尖传递过来,我不由得缩回了手。
这就是分隔在我们之间的屏障吗?光明与黑暗是注定无法碰触的吗?
我看了看少许红肿的指尖,然后望向他。他还是静静的蜷缩在那里,这让我很难过。
“莎依拉,”父王的喊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我低头看着父王。父亲对着我微笑,“你这傻孩子,还是不死心吗?手疼了吧!”
啊,原来父亲看到了。我对他摇摇头,无法触碰到他令我更难受。
“呵呵,你这孩子!”父王笑着对我招招手,“快下来吧,要回去了。”
“现在就走吗?”我有些留恋的望着那个方向。
“是啊!父王还有事要处理呢。”
“那……好吧。”我看了那个男孩一眼,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和主神告别后,父王牵起我的手,准备回去。然而,就在我转身离去的瞬间,我忽然发现那个在神果里的男孩动了起来。慢慢地近乎机械地,他似乎是挣扎着爬起身,有些颤抖的伸出手,他白皙的小小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了果壁上,而那,正是我刚才触碰到的地方。
呵,一种如释重负,一股说不清楚的暖流在我心间流动。你是在向我道别吗?于是,我快乐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莎依拉。”父王莫名地看着我的笑脸问道。
“嗯……”我回过头,看着父王的脸笑着摇头,“没什么。”
“这孩子!”父王拍了拍我的脑袋,脸上挂着宠爱的笑容,带着我向外走去。而我,望向殿外明媚的阳光,跟着父亲的步伐,偷偷地笑了。
我就是不告诉他,嘻嘻,那是我的秘密。
不久之后,从神族那里传来消息,新的主神诞生了。然而令整个神族震撼的是,诞生的主神竟然长着三只羽翼。向来优雅、处事淡然的神族也不禁因此而沸腾起来,他们说那是祖先的庇佑所诞下的奇迹。于是,现任的主神将这个三翼天使取名为安布劳希,在神族的语言里就是奇迹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当父王听说这件事时,却紧紧地皱起了眉。随后他匆匆拜访主神去了,父王的这次拜访并没有带上我而且时间也很长。奇怪的是自从父王拜访回来后,我族与神族之间的关系却日渐冷漠了。据说,那是因为父王和主神大吵了一场的缘故。我对此也不清楚,因为父王从不曾告诉过我。于是,那个神果中的男孩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被我淡忘。
命运就是那么神奇,令我无法不叹息。我们的邂逅就仿佛所有的事在冥冥中都做好了最周密的安排。
回忆跳跃到我举行成年礼的那年。
那一天,巨大无比的魔殿第一次拥挤着那么多人。在装饰得辉煌而喜庆的大殿中,我穿着纯黑的舞裙,银色的发丝上缠绕着红色的蔷薇花。手臂上佩着的“幻天”发出清脆而独特的声音,随着我轻盈的舞步欢唱。
族人们在饮酒、谈笑,纷纷献上对我的祝福。在父王望向我的笑容中,我能够真实地感觉到幸福。然而,所有的声音在主神踏入魔殿的刹那立刻停止了。
父王挥着手,让所有人退出了大殿,然后便和主神走入了内殿。
当我转过身,猛然间看见站立在我眼前的那个人时,立刻便无法动弹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我并不认识。他身形挺拔而颀长,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们四目相接时,我所接触到的那双熟悉的水蓝色眼眸。
啊~~~~那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那双透过不可触摸的壁垒而看到的眼眸,寂寞得令人心痛的眼眸,现在终于穿过壁垒,越过距离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在那里静静伫立着。那就是我们的默契,仅仅从对方的眼中就能感觉到彼此的悸动。
于是,不可思议的,毫无理由的。
在那一刻,相隔了数百年的,我们静止的爱情,瞬间燃烧了起来。
安布劳希,从此这个名字深深的永远的烙印在我的心里,无法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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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四季变换,始终温暖如春的派若黛丝大陆上,分属魔族的沧宇山是我和安最常见面的地方。
安——那是我对安布劳希的称呼。虽然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名字太长很难念的缘故,但其实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诡计。安,我总是甜蜜又有些得意地想,在这个世上就只有我能够这么叫你。你是只属于我的安布劳希。
沧宇山的苍茫峰是我最喜爱的地方。那是一片绿草如菌的大地,点点小花色彩斑斓地点缀在草丛中,不时地会传来微风阵阵,丛林间鸟语花香。我想没有比它更美丽的地方了。
有时我会故意在约定的时间不露面,而悄悄躲在一旁看着安焦急地四处张望的模样。我的唇边自然地扬起幸福的弧度,带着一种被期待被重视的感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跳,然后在他既无奈又宠爱的叹息中,我们笑着拥抱。
我们常常牵着手在天空中缓缓飞翔,享受晨风拂面的惬意,在空中俯视这片我们熟悉却又显得渺小的大地。但是安是三翼的天使,当他展翅飞翔的时候,中间的那只翅膀会幻化成圣洁的白色光翼,然而这白色的光芒对我这个魔族来说是最大的伤害。纵然是王族的我也不得不消耗魔力来抗衡,所以,我们从不能一起长距离地飞行。每当我疲累的时候,我们就降落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我喜欢靠着他的胸膛,静静地倾听从他心间传来的有规律的跳动声,那是最令我安心的声音。
如果要说世间最动听的声音,那一定就是安的歌声了。
天使族本来就有唱歌的天赋。他们的歌声里揉和着光明的魔法,能够增加各种不同属性的魔力。而安,他的声音是我听过最为动听的。
在派若黛丝大陆的西侧有一处广袤的森林,那里长满了巨大参天的耀辉树,树上结满了小小的果子,但是这些果实从没有成熟过。
奇异的是在每月第一天的清晨,当安在林间唱起赞美歌时,金色的银色的光芒随着他天籁般曼妙的歌喉而渐渐从这些果实中闪现,在安闭上眼,整个人都浸淫在歌声中时,站在不远处的我总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全身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神圣光芒,随着他歌声的高低起伏与那些金银光芒相互纠缠。不久,当安的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水时,从耀辉树上的果实里纷纷飞出小小的金色的光芒。这些小小的光芒像是依恋般地在安的周身上下飞舞。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画面。
这些细小的光芒在安的歌声停息后,便慢慢地缓缓地向四周分散飞去。我看着那些不断飞舞飘向远方的金色光芒,心中总会浮现出一种对于新生命的激动。
“安,你说它们会飞向哪里?”我看着那些远离故土的光芒问道。
“不知道,似乎是下界的人类所居住的海因斯特大陆。”安水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阳光的颜色非常迷人,他的目光放向云海下那块遥远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那些飘落到海因斯特大陆的这些金色的光芒竟然进化成了一种新的种族。人类称他们为——精灵。
我喜欢听着安动听的歌声,在森林里跳起只为而他跳的舞蹈,在繁茂的林间时常传出我们嬉戏、玩闹的笑声。每一天都是这样幸福的日子。
但,不知道是太过幸福而令我觉得不真实。隐隐的我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的感觉,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神族和魔族虽然并不通婚,但是偶尔也有相恋的,大家也并不反对。可是,作为两族的下届王,我们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每当这个阴影浮上我的心头,安总是笑着吻去我眉间的担忧,他说,莎依拉我们会在一起的。
然而,事情却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发生了。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以至于我们连告别都没来得及,神族与魔族的战争便爆发了。
谁也说不清事情的真正起因,我所知道的就是主神向神族宣告魔王私自改造人类,并且将魔法传授给人类而要打乱其种族的自然发展。而魔族也用同样的理由向神族宣战。于是,在远离战火已经五千年的派若黛丝大陆上,魔族与神族的战火又再次被点燃。
当我极力制止战争而建议与神族谈判时,父王强硬的态度令我非常惊讶。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长久以来心中隐隐的不安竟是父王对我日益的刻意疏远。那个会对着我温暖微笑,办事公正严明的父王完全变了。
于是,我只能悲哀地看着无数的同胞们在战火中倒下,每晚听着哭泣的哀嚎入睡,战场上到处是魔族与神族子民们的尸体。我不明白这场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更令我悲哀的是,随着我方将领的失败,魔族军队全线退缩。最后作为王女,我不得不成为领军的主将,成为统帅全军的前线指挥官。
当黑夜降临在魔族这片辽阔的大地上,我俯视着那些为痛失的亲人、为分离的爱人、为守卫家园而叫嚣的臣民们,我看着他们虔诚地匍匐在我脚下对我宣誓忠诚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揪心的疼痛激荡着我心底最黑暗的灵魂。
是啊,他们是我的子民。在他们痛苦、伤心、失望、迷茫、无助的时候,作为下任王的我,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最后的依靠了啊!当他们匍匐在我脚下,将生命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够再犹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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