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选择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次日早8点,方辰医院的加护病房里又在重复上演每日必演的戏码儿。
“小优,我不要喝啦!你放过我好不好?”苏蓉蓉胆怯地用被子蒙住头脸,瑟瑟发抖。
“不好,你给我爬出来。”霍小优没有动手,只是在苏蓉蓉的头上不冷不热地说着她已经说得有些作呕的“台词”,手中照例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
“我不要,那好难喝的。”今天她坚决不喝。
“真的不喝?”
“不喝!”苏蓉蓉的语气里隐隐带着畏惧。
“你是说真的?”霍小优把那碗药放在床头,悠闲地向后退了一步依在墙上,双手插兜睨视那个愈显颤抖的身体。
“真……真的。”
“好,那我走。”霍小优轻快地抛出一句。
“不!”头出来了,就连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也出来了。苏蓉蓉双手抓紧被子,哆哆嗦嗦地看着霍小优。“小优最坏了,明知道我最怕你不来看我的。”
“那你喝还是不喝呢?”
“喝,”苏蓉蓉委屈地伸出一只手端起桌上的碗,“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她无奈地皱着眉头饮下苦药。
霍小优垂眼瞄了她一下。“那下一次你痛痛快快地喝下去不就得了,你以为我真的闲到每天和你上演这一出啊!”真是的!
“小优都不疼我了呢!”苏蓉蓉放下药碗,噘着嘴生闷气。
饶了她吧!霍小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这女人是不是吃错药了?竟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
“物以类聚!”
谁?霍小优扭头朝病房门口看去,方辰的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那儿,随后进来的是段杰。
“方辰,你在找死是不是?敢说我跟这个笨蛋是同类!”霍小优气冲冲走过去,却在接近他时软绵绵地依在段杰身上。
“咦?笨蛋?”苏蓉蓉莫名其妙地望向小优,早就忘记她应该很生气很生气的,应该永远不再理小优的。“小优,你在说谁呢?你们说的话都好深奥呢!”
又一个踉跄!幸而有段杰扶了霍小优一把,险险地制止了她去亲吻地球。霍小优脸色发绿,气得浑身无力,几乎是挂在段杰身上,她翻了个白眼问苏蓉蓉:“说!你爸妈到底花了多少钱才把你送进N大的,苏?”
“哪有!我爸妈能负担起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已经很不错了,哪会有能力帮我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我当时是听你说了要上N大,才那么努力地复习背诵的。我那时想,即使你想上北大,我都要拼命考上的。”苏蓉蓉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眼睛晶莹无比。
北大?不会吧!要让这个家伙考上了北大,那另外几百万的考生就不要活了!
此时,方辰正站在病床旁检验那只碗里残存着黑色药汁。“霍小优,你每天都给她喝这些鬼东西吗?”
“鬼东西?什么鬼东西!那是我辛辛苦苦熬出来的药欸!你真是岂有此理!都几百年了,你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啊?”霍小优怒瞪他,怎么夜里气她还不够,还要跑到白天来气她。
方辰和段杰同时转向她,动作一致地将眉头紧紧皱起。
霍小优吐了一下舌头。算她没说过好不好?
方辰和段杰都心照不宣,只有苏蓉蓉搞不懂状况。“小优,你在说什么呀?几百年,什么意思?”
“没什么。”霍小优立刻否认,继而对方辰说:“医院在运作上遇到麻烦了吗?”
方辰的眼中闪烁着惊异,尽管他掩饰得很好。是的,不仅是用于购置新仪器的贷款申请被意外地打回,还会接连不断有卫生部门、劳动部门、市容监察部门来医院“参观”,甚至是没事找事,更让他气急的是有相关媒体竟然编造出他的医院曾频繁出现医疗事故的不实报道,这一系列的事件几乎让他疲于奔命,而且他有预感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面临更加棘手的问题。
霍小优站直身子,此时的她脸上多了份严肃,多了份郑重。“我知道了,看来我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语气平缓地说,但处在她身旁段杰却明显察觉到她眼中有些许的愧疚。
“你在担心什么?”方辰问。
霍小优没有回答。
段杰扫了一眼方辰,冷冷地说:“你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何必问呢?”
“哦?”方辰挑了一下眉。
“你身上虽然已经没有了安其斯家族的血液,但你仍然保留着那种善于捕捉人心思的能力,这足以让你看穿她的心,了悟她担心的事到底为何,所以别逼迫她说出来。”
“段杰,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呢?她的情人吗?”方辰猛然间甩出这句话,几乎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妈的!为什么她宁愿去找段杰帮忙,也不愿依靠他呢?难道在霍小优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段杰,而没有他方辰的存在吗?他转身一拳击在桌子上,轰然巨响更是惹来病房外医务人员的侧目。
霍小优定定地看着他。以往的方辰也会生气,但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说,也从没有发过这样的火。他到底怎么了?霍小优心中隐隐感觉到那与她有关。“段段,”她的目光没有偏移,依然看着方辰,但却轻声唤段杰,在得到回应后,她问,“我哪里做错了吗?”她做错了吗?她只不过想保全更多的人,不愿他们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段杰从她身后伸出手,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尽管他知道这样的画面看上很是怪诞,但他环住小优的手依然坚定。这其中所包含的感情到底有多重,他自己都无法称量。在霍小优凝视方辰的眼中,他分明地看到了忧伤,那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可能失去她的刺痛。依赖他并不一定代表爱,反之不依赖方辰也并不一定代表不爱,那可能是意味着更加浓重感情,它叫做不舍,不舍得方辰受伤害,这是他一直不愿正视的。他俯首在小优的耳边轻声问:“你选择了谁?他,还是我?”

霍小优困惑地回首看他,他的眼中隐含着从没有过的浅浅的担忧。
“小优,你怎么能让他抱你呢?”
苏蓉蓉在一旁抱怨着,可是霍小优根本听不到,因为她终于迎来了那个她一直不愿面对的问题,她终究不是傻瓜。傻瓜可以一笑带过,痴痴地说她不懂,可是她永远都不是。她到底该选择谁呢?
********************
于蝶站在屋前,仰望天空。今夜的月色甚是撩人,美得有些不真切。这样的夜里却只有她自己孤立于此,没有了环玉的喋喋不休,没有了管佑风的叫嚣怒骂,也没有了管风云的无声陪伴。所有的喧闹、纷乱都被高墙、假山、花木阻挡在一个靠近山庄的更为精致、秀雅的所在,似乎是有意为之,他们拒绝她的询问,拒绝她的帮助。那里似乎来了很多大夫,好像还有什么神医也在其中。神医?这世上能有几个大夫是真的甘愿济世救人而不求名利的?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原本她就不是个好事之人,何苦去做些子自己觉得无聊,旁人觉得碍眼的事呢?
在这个过于安静的夜里她无心思考白日里属于霍小优的烦恼,那么这悠长的夜就应用以懊悔她前一夜所说的那句话吗?
“在你与他之间的游戏里,你已经输了!”这在她自己可能只是一句气话,而在管风云而言,那几乎可以称为是一项死刑的宣判——他会因为失败而赔上自己的性命。游戏是残酷的,本就不该有的;话语是残酷的,但懊悔又有用吗?何况,她依然在生气,她依然不愿承认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她是这样的软弱可欺,她依然不愿承受来自那些被称为老爷少爷的人的嘲讽、喝斥或者不信任,因为在她的身体里还有个叫做霍小优的家伙会不时地出来作怪,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今生她要做于蝶。
“你是于姑娘吗?”
于蝶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她回头,发现在她的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眉眼清秀,五官分明,只是那小小的身体与她手中提着的那个巨大的食篮太不协调了。
何苦呢?既然明知在她这里做事时刻有危险,为何还有让一个孩子还送死?一个环玉应该已经够了。
“你是于姑娘吗?”小女孩儿又重复。
于蝶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多大了?”
“十岁。”
“太小了,你还是回家伴在爹娘左右的好,”于蝶说。
小女孩儿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似的,急急地说:“不,我一点儿都不小,我可以干很多活儿,爹娘说我很能干的,小姐你留下我吧!”
于蝶叹了口气。算了,回家或者留下也只是自己对她去路的预设,也许她根本就无可选择,任谁都知道的,但凡有旁路可走谁又会把自己送到这个凶险异常的地方呢?更遑论这也许就意味着永世无法再与爹娘见面。这意味如果她回到家可能会面对饥饿,也许五六天后就会死去,那么留下来可能还会活更久,甚至如果她运气不错,永远都不会撞见黑翼。“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愿意留下我了吗?”小女孩儿急切地问。
“算是吧。”
“小喜,小姐,我叫小喜。”
“不要称我小姐,我不是这里的小姐,我只是客人而已。”于蝶迈步走回房间,她真的饿了,无论有多少问题等着她去解决,有多少选择题等着她去判断,都不急于一时。
“是,于姑娘。”小喜随后也进了屋,把食篮里的碗碟摆放在桌上。
于蝶拿起筷子,却想起另一件事,她抬头对小喜说:“以后你走到这青竹轩外时,一定要先问过我后才能向里面看,朝里面走,如果我说你不能进,让你离开,无论你听到什么或不经意看到什么,都只管离开,不能回头,不能有任何疑问,听到了吗?”
“听到了,于姑娘,”小喜偷偷看了于蝶一眼问,“可是为什么呢?这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吗?”
“不要问。”
“是。”小喜的脸上虽然还有疑惑,但对于留下她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是满足了。
如果所有的事都能不闻不问该多好?什么都不管,只要自己快乐就好了,于蝶想。可是,老天不容许她这样。她还要顾及很多人,因为她并非无情。
“姑……姑娘,我……”小喜在一旁嗫嚅。
“有话直说。”
小喜向前跨了一步,紧张地抓紧自己的粗布衣襟,像是接下来她所要说的话需要很大勇气似的。“于姑娘,我……我刚刚听厨房里的大娘说今天庄里来了位神医,叫郁什么的,我想……我想……”
小喜的话还未说完,于蝶手中筷子却抓握不住掉落在地上,她惊恐地望向小喜。“你说什么?那神医叫什么?”
小喜被于蝶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说:“他、他叫郁什么的,小喜记、记不得了,于姑娘,我、我说错了什么了吗?您别生气,小喜知错了,小喜只不过想、想求姑娘帮小喜说说,请神医帮小喜住在山下的爹爹治治病的,小喜、小喜真的真的知错了……”
此时的小喜已然吓得话都无法成句了,而此时的于蝶呢?
任她再怎么想都没有想到那事隔三年的“噩梦”竟然又回来了,“他”又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那个她一生中最恐惧、最痛恨、最想逃离的人,那个她世间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仇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