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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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美丽的,因为它可以遮蔽世间一切丑恶的东西;夜是丑恶的,因为它可以纵容美丽的东西被伤害。在这样的夜里,霍小优的睡容显得恬然如婴孩儿,夜的精灵在此时正痴望那一副无双的娇颜,却坐视锋冷的刀步步向此处逼近。
门在几声低低浅浅的磕碰后被悄然推开,着深色衣服的人似乎在黑暗中仍能行走自如,他在客厅中未曾驻足片刻,径直走向卧室。然而在他还未走到门口时,他旁侧的门猝然打开,在他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一把森然的短刀便轻取他的人头。在夜色中一双清濯的眼眸瞬间绽放出灼灼血红。
段杰抬手打开灯,低头看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那已经是他半个多月间解决的第二个杀手了,他不曾主动对霍小优提及过有杀手的事,可她够敏感,够警觉。一旦决定了要面对敌人,那么这样的场面就变得无可避免了。也许她也感觉到了那一句“我不要你为我杀人”的可笑,他经常会看到她那种自嘲的笑,笑意甚浓。同时,他也隐隐察觉到了她那段属于于蝶的记忆正在诡异地发挥着作用,这让她渐渐视人生死为平常事了。
他转身走向卧室,门一直未曾锁过,因而他推门而入,不曾有些许的阻碍。很奇怪,霍小优似乎天生就对他没有戒心,或者说是没有免疫力。他的嘴角轻扬,不知自己这笑是欢喜多些,还是讽刺多些。她不会把他当成女的看了吧?难说!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触霍小优的脸颊。婴儿般的皮肤光滑细致,比于蝶的更好吧?于蝶?霍小优和于蝶何其相似啊!没有人知道当时的于蝶到底爱黑翼多些,还是爱管风云多些;没有人知道如今的霍小优爱段杰多些,还是爱方辰多些。她们都同样地让人迷惑。于蝶是最爱惜生命的,但她在最后选择了死,她告诉他这是为了他,可是为什么是为了他?霍小优是最冷静的,但她在苏蓉蓉受伤后选择了报复,不计任何代价,值得吗?她们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谁能分得清?
卧室里渐渐为金色的阳光所笼罩,时间竟如此匆匆不容他细想,他唇角的笑意深刻,为了霍小优在他手中猫儿一般的揉蹭。“醒了?”他问。笨蛋,又一句废话!
“嗯,”霍小优应了一声,悄悄睁开眼看他,然后说,“段段,你脸上有血。”
这语气那叫一个轻!好似在说“段段,你脸上有水滴”一样。
“哦?”段杰云淡风轻地说,“看来他是个热血青年。”
霍小优用手重重地揉揉眼睛,撒娇地问:“处理干净了吗?不会让我早餐都吃不进去吧?或者你准备好把人血馒头当我的早餐了?”
“……他还在客厅。”
“段段不乖,一点都不爱干净!把他处理掉啦!”
段杰直直地盯着她,没有应答。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
霍小优的游戏之心又起,甜甜一笑。“不然咱们打个商量,你用30分钟让他消失,我免费赠一句‘爱你’好不好?”
这女人又疯了!
“或者你希望我们一起来玩‘剁饺子馅儿’的游戏,是不是?对噢,我都没玩过呢?你之前有没有试过这样的方法啊?要处理其它尸体应该挺难的吧?”霍小优眼睛放光。
段杰把眼睛眯起来,目光变得冷然。
霍小优旁若无人地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兴奋地继续说:“对了,我看我们还可以试着把他做**体标本呢!”
“闭嘴!”段段冷冷地命令她。
“哦……”房间里那高亢兴奋的声音骤然停止,只留下一声低低的回应。霍小优抬起她孩子气的脸望着段杰,伸出手轻轻擦拭段杰脸上的血滴,那几滴血被抹淡了,但痕迹却依然明显。
段杰握住她的手,因为那只手越来越仓皇。“别擦了。”
“也许下次他们会出现在白天,那么我就不会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也看不到这些血滴了,”霍小优平静的说,“我宁愿自己出手杀人,也不要……”她笑了,如果再说下去,只会让她自己变得更可笑而已。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嗜血成性的。”
“段段不再是黑翼了,我知道的。”她郑重地说。
“我还是我。”
“你变了!”
“没变。”
“变了!”
“随你讲。”段杰起身走向房门。
“猪头!这样都不好玩啦!你都不跟人家吵嘴的吗?”霍小优嘟起嘴来,从床上跳下,追上段杰。“等我啦!”
在段杰打开房门之后,霍小优先他一步踏出门。
“霍小优!”已经阻止不了了。
霍小优怔愣地站在门口,看见那一地已冰冷的血,一具已无头的尸,她缓缓地低头,那一颗血淋淋、属于三十多岁男性的头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暴突的双眼朝向她,沾着血迹的鼻梁轻触她的脚趾,冰冰凉凉的。她轻轻地回头看段杰,灿然一笑说:“抱歉,尿急!”然后她慌忙冲进卫生间。
“哗……哗啦哗啦……”
段杰推开卫生间的门,霍小优正颓然地坐在洗面池旁,她幽幽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她麻木地朝着他微笑,笑容惨淡如秋落的花。“那东西好恶心呢!”她依然开着荒诞不羁的玩笑,只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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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蝶醒来时正在马车上,管风云坐在她对面以深沉如海的眼眸凝视着她。
终于离开了,真好。于蝶淡淡地笑。
“你在怕郁贤吗?”管风云问。
又来了!
于蝶横了他一眼,轻轻叹一口气说:“既然我想让你爱我,那我就该做得坦诚一些,对吗?”
管风云不予理睬,只是目光有些冷了。
真没有幽默感!如果是段段,至少会给一个无奈的动作吧!呵呵!于蝶不以为意,继续说:“不错,我怕他。也许你会奇怪我既然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他姓郁,而我姓于。拜托!你所谓的儒雅在我面前简直可笑之极,算了吧!想知道就说话嘛!”于蝶翻了一白眼儿。“我娘亲是他的试药丫头,也就是当他每每需要知道药性的时候用来做试验的‘白老鼠’啦!天哪!错,你不懂这个!”

“我懂。”
咦?这么厉害?“哦……其实在他的药庐里还有许多这样的人,男的、女的都有,不过,我娘亲比较特殊,她活得最久,因为她很聪明,能经常逃开那些毒性较强的药,也因为她的体质和旁人不同,她喝下去的药没多久就会被她吐出来,因而吸收进体内的特别少,也因此她比别人痛苦得更长久些,但终究是死了。”看到管风云眼中出现几分怜惜,于蝶无所谓地笑笑。“这没什么,人都会死的。咦?还没讲到重点呢!重点是我娘从没见过自己爹娘,她是郁贤从破庙里捡回来的,所以像我娘那样的傻瓜才会那样死心塌地跟着他,即使每天被灌进无数碗毒药都他妈的无怨无悔!”
管风云皱眉。
“得!不说脏话总行了吧?”于蝶又无奈地翻了一白眼儿,“OK,所以那个笨蛋,噢不!所以那个傻傻的女人、我的娘亲在自己被叫了十多年的‘喂’后终于给自己取了名字,叫‘于谨娘’,‘于’取得是‘郁’的谐音,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和那个老家伙同姓,‘谨’是在提醒自己时刻要小心谨慎。我作为这个笨蛋……别再皱眉了好不好,她就是一笨蛋,好不好!我作为这个笨蛋的女儿,当然随母姓啰,别想我会随父姓,那个混蛋还不配!当然,他也不会容许我姓他的姓。至于我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我也不清楚啦,应该是我那个笨蛋娘亲鬼迷心窍自动献身弄出来的吧,我猜。反正我娘为他造出了另一个试药的丫头,他也觉得无所谓啦,就一直养我到十七岁。当然,我能活这么久得感谢我娘亲,因为我承袭了她的好体质,没有在还不懂世事之前就去见上帝!我的意思是驾鹤西游,噢不,是死翘翘,天!总之你知道的那意思啦!”真晕!
“继续!”今天的于蝶是怎么回事?怎么老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妈的,该死的于蝶!该死的郁贤!混蛋!
“我十七岁那年娘亲终于死了,因为郁贤给她服了一种他新研制的毒药,只需一点点就会致人于死地的毒药,而这一次她没能逃开。其实,之所以会这样,应该是因为我的缘故吧!那天,我‘很不小心’打碎了药室里的一瓶药,那似乎是郁贤的宝贝,娘亲担心我被惩罚而承担下所有的罪责,她被罚去研磨已死药童的骨头,那些骨头也是郁贤的宝贝。我看着娘亲一边砸碎那些白森森的人骨一边呕吐,我很生气,跑去药室又毁了郁贤几十瓶药,我想,即使我死了也不要再看到那一幅幅让我恶心的场景。可是,郁贤知道惩罚我最好的方式是什么,所以,我看着娘亲疼了两天一夜后死去;所以,他对我说我的一生会像我娘一样孤独,甚至比她更惨,他诅咒我一生不会有人喜欢,不会有人爱。他知道这样我就会不甘心死去,这样我就会继续活着作他的试药丫头。如他所愿我不死,但我没有继续留在药庐,他并没有估计到我的才智已经高到可以轻易毁掉他药庐外的机关而逃出来。我不能留在药庐,在那里只有每天担心自己生死的行尸走肉,不会有人爱我,而我要向郁贤证明我会有人喜欢,这个人会爱我胜过一切!”于蝶微笑着看管风云,“你会是这个人,对吗?”
疯子!管风云蹙着眉问:“既然你如此聪慧,那又何惧他呢?”
“我娘说过无论如何我不能伤害他。那个笨蛋!对于一个你不能动其分毫只能静待他出手的人畏惧是必然的。不过,我不能杀他,不代表别人不能,”于蝶眼角的笑意加深,“或许爱我的那个人会悄无声息地帮我解决掉他也不一定哦!”别指望她会顾及什么父女之情,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那种鬼东西。
“这是大逆不道的!”管风云说。
“哦?”于蝶眉毛轻挑,“那么你为何要千方百计要去杀你的叔父音戈呢?这难道就不是‘大逆不道’了吗?”
“住嘴!”管风云的脸登时狰狞起来。
“自相矛盾的家伙!”于蝶悠然地说,“你会说那是因为他杀死了你父亲,囚禁了你母亲,夺去了你的国家,甚至险些杀了你,若非是你的表兄、月华山庄真正的少爷管宁山代替你坐在逃亡的马车里,你早已成为亡魂了。可是,想想吧!我们是一样的,毫无区别!只不过你高高在上,但在仇恨面前,我们是一样的。”
于蝶的话语气是那么轻,分量却是那么重。
管风云沉默不语。
“喂!管风云,能不能帮个忙?”
管风云抬眼看她。
于蝶此时笑得有些惨淡,有些尴尬。她将左手袖子撸高,露出白玉般的手臂。
“你在干什么?”管风云怒吼。不要脸!
于蝶苦笑。天哪!这男的想到哪儿去了?她无奈地说:“昨天夜里,那老家伙趁你不防在我肩井射进了一枚透骨针,应该是有毒的,帮我想想办法弄出来吧!好痛呢!我昨天都忘了对你说,光是忙着晕倒就够我受的了,要在你房间混一夜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为了躲他?”
“当然了!喂!你的武功怎么能那么差呢?连有人偷袭我,你都不知道!晕!”那她要怎么才能平平安安地在管风云身边继续度过剩下的四个月,完成那以半年为期的游戏呢?
管风云靠近于蝶,仔细检查她肩上那个小米粒儿大小的血点,手指并不敢靠近,那似乎有剧毒。“为什么昨天在郁贤出现前你看上去那么恍惚,而他出现后你却可以平静成那样?”
“感谢霍小优吧!”
“什么?”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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