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色的病房里，白色的窗下，穿着白色衬衫的方辰迎着晨曦静静地坐在白色的窗帘轻拂处，背对着霍小优，新升的太阳为他的身形镶上梦幻的光影，让人觉得这情景太不真实。
许久之前曾有过这样的场景吧，霍小优想，它熟悉而又陌生。她起身下床，听到身后熟睡的苏蓉蓉似乎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发出模模糊糊的呓语。她走到方辰面前，看到他正醒着，发现她后视线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霍小优蹲在他面前，而他低头看她。方辰抬起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只是手到了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握成拳状，但他不成想那只手竟被霍小优握住，包在手中。方辰怔怔地看着她，觉得自己正被怜悯着，可是他能再触摸到霍小优了，真好。是于蝶再一次改变了历史了吗？为何他对前世的那段记忆感觉那么混沌？
霍小优也盯着握住的那只手，心中有些安定。她问：“你想留在这里吗？”
方辰笑而不答。
“如果我没能让你留下来该怎么办？不管过去的管风云快不快乐，现在的你都会比较愿意留下来吧。”
“Letitbe!”（爱谁谁吧！）
“哦，真想得开！”
方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窗外。“你看，那栋楼像是海市蜃楼似的，我一生都没曾见过这样的情景。”
霍小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竟看到窗口正对的那栋楼有些飘忽，恍惚有种即将消失的倾颓之感。霍小优的眉头皱起。“是你建的？”
“嗯。”
既然那栋楼与方辰紧密相关，那么它的诡异隐现也就代表着方辰依然有可能消失，即使他现在还在，即使他的手正被人紧紧地握着。
在他们说话之际，有个颀长的身影悄然走进，依在白色的墙壁上凝视窗下的他们。
霍小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跃而起，兴奋地对方辰说：“拿来！”
“什么？”
“相机啊！那可是世界奇观哪，把它拍下来，拿出去卖岂不是赚疯了！”
病房里两个男人同时大翻白眼。
“这个笑话很无聊。”段杰说。
是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照片拍出来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人们看到的也一定不是他们看到的这幅情景，不然楼下的人为什么不吃惊尖叫呢。
“恐怕只有像我们这种与历史变化息息相关的人才会感觉得到这种诡异变化吧。”方辰说。
霍小优把目光转向苏蓉蓉，她也看到过那种离奇的现象。
“她是丹珠，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只有这条笨蛇才会近乎畸形地喜欢你。做蛇的时候笨，成了人之后更笨了。”段杰说。
“臭段杰，死段杰，猪头段杰！”苏蓉蓉的声音从棉被下面窜出来。
这栋古老而优雅的医院大楼里突然迸出猖狂的笑声，那是属于霍小优的。
古今多少事，都赴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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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蝶醒来，已是次日的夜了。房间里有灯光，有人影，还有饭菜飘香。
“万岁！”于蝶喊了一声后，跳下床向桌前猛冲，途中眼前一黑，“咚”，摔了结实。
人影飘到她面前，将她的身影整个罩住。
她伏在地上努力抬头，视觉渐渐恢复，看到管风云的手已然伸向了她。“呵呵，没事，没事，我是饿晕了。”苍白的脸上绽放着笑花，她把手放在管风云的手上，由着他把自己拉起来。她被扶到桌旁，落座后开始埋首吃饭。天可怜见，她已经饿了两天一夜了，再不吃东西的话，就不是失血而死的了，而是被饿死的。饿死，听听！真是郁闷到极点了！她忙里偷闲瞟了一眼管风云，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呢。咦！她的吃相不会很难看吧？糗死了！她尴尬地傻笑。“嘻嘻！很好吃呢，你要一起吃吗，管风云？”
管风云微笑，笑容如和煦的初夏阳光。“不，我吃过了。”
“拜托，你别笑成那样好不好，看上去真的很阴险欸！”不知怎得，于蝶看到他的笑就是觉得很不安。
管风云伸出手抹掉于蝶嘴边的汤汁。
耶？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于蝶抬起手覆上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管风云苦笑摇头，同时拉下她的手。“过一会儿我们出去。”
“哦，呃？”于蝶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你说什么？”
“今天是七夕，外面很热闹，你想出去瞧瞧吗？”
“咳咳！”于蝶抹掉眼角噙出的泪，担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号一下脉？”
“我没事，只是想起来该对你好些。”
“哦，吓死我了。”于蝶煞有其事地猛拍自己的胸口，继而脸上笑容如霞，甜甜地问：“你爱上我了？”
管风云立刻冷然否定：“没有。”
于蝶马上垮了脸。“我还以为我终于让你爱了我了呢，真讨厌！让人空欢喜一场，不过，”她忽而又转为笑脸，眼睛放光说，“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对不对？你就承认了吧！呵呵！”
管风云的脸色更加难看，转过身去走向门口。
“喂喂！开个玩笑都不行啊！”于蝶悻悻然地说。
“我去叫人备马，你这样子根本走不了几步路。”
“哦。”于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喃喃道：“就不可以违心地说一声喜欢我吗？”
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也是相离的日子，只是人们太看重这一年一次的难得相聚，而忽略了短暂相聚后的离别和那长久到让人心碎的等待。
街上并不是太热闹，只是比平常好些。长期实行宵禁已让老百姓习惯了早归了，而在深夜依然未归的只有些贫苦的生意人和流连于烟花之地纨绔子弟而已。贫苦人期待能多赚取一两枚铜钱，有钱人期待用黄金白银买到一夜之欢，所以本来南辕北辙的两种人竟成了这夜里最重要的访客，将古旧的柳稷镇装点得有些不伦不类。
管风云和于蝶同乘一匹马走在长长的芙蓉街上，这里是有名的花街柳巷，也是此时镇上最繁华的街了。他们是被那红红绿绿的灯笼、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声以及那娇媚的引客声吸引过来的。于蝶悠闲地坐在管风云身前，好奇地打量着街景，而管风云却是表情难看到像吃了那啥（这种东东暂且以“那啥”带过吧，否则容易造成消化不良）。
“你……那个需要疏解的时候是不是要来这种地方啊？”于蝶状似自然实则忍俊地问。
身后之人险险摔下马去。
“咳咳！”于蝶心里早就笑翻了，她强忍着即将迸发出的笑声，继续勇敢地问：“或者你喜欢自慰？”
“嘶——”这次连马都感觉到主人的尴尬了。
“于、蝶！”
“哈哈哈哈……”
街边那寥落的生意人不约而同惊惧地看向那个相貌出众却气质欠佳的女人，此时的她已然笑倒在管风云怀里了。在她手臂上缠绕着的丹珠傻傻地探出头来，偏着头看她，像个不明所以的孩子，幸而光线不足没有人注意到它。管风云帮她把衣袖拉下盖住丹珠，很自然地，没有担心他会被丹珠咬到。
许久，他怀里笑得快断了气儿的女人终于呼吸稍稍正常了些，并且能够自立自强地将身子坐正了。
“正经人家的女子不会说这样的话。”他说。
于蝶差一点又忍不住爆笑出来。“所以我不是正经女子。”
“我知道。”
“呃？”于蝶回首看他，“通常儒雅的公子应该在此时断然否定女子的话才对的。”
“我也不是儒雅的公子，在你面前我从来就不是。”管风云凝视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抚上于蝶微红的脸颊。他已经许久未见过这种撩人的颜色了。
于蝶有些发怔。“那个，呃，管风云，买件东西送我好不好？”
管风云收回手问：“你想要什么？”
“钗吧。”
没有人会这样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除非她根本无心那东西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要一样东西。所以管风云有些纳罕，最后他还是说“好”。他跳下马把于蝶扶下来，他们一同走向一个首饰摊儿。摊子上的饰物都很粗劣，只是有些还算可爱。
于蝶在其间选了一支雕成蝴蝶状的发钗。“这个吧，与我的名字很合。”
管风云付了银子，两人又上了马。
于蝶把玩着手中的发钗，脸上充满了喜悦，她说：“这就算定情信物吧！”
这次连于蝶都遭了殃，差一点就一同从马上摔下去。
“管、风、云！你就不能骗骗我吗？说句爱我有那么难吗？”于蝶死命地瞪他。
“很难。”是的，很难，是说爱她很难，而不是骗她很难，他是一直在骗她，也在骗自己。
他们离开芙蓉街来到明鸾河，河上仍有晚归的渔人在放歌，远处的同阶寺在天边夜幕上留下精致的影。沿河上溯，不多远就会回到烟雨楼了，遥遥地可以看到楼上的灯火，仿若天河上蔓落的星。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靠近那一片星光。
马行到楼前，于蝶已经在管风云的怀里睡着了。管风云把她抱下马，然后拾级而上，一直把她抱进房间，轻放在床上。在他转身之际，从床上传来恶劣的笑声。
“又骗到你了！管风云。”于蝶带着灿烂的笑说。
“我知道。”她也不过是贪恋他的怀抱而已，这他给得起。
“呃？”于蝶有些发窘，继而又重拾笑容，“管风云，我会让你活下去的，一定！”
“我知道。”管风云说着走出了房间。
又知道？于蝶在他消失之前大喊：“你一定要活下去，因为我要等到你来爱我。”说完，于蝶微笑着嘴角渗出鲜血。
她下床，出了房间，扶着墙来到管佑风的房间。他正在灯下研习剑谱，没有回身，说：“于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得了，我倒是想大白天来啊，可是老天不让。”
管佑风转过身问：“为什么老天不让？”
于蝶大翻白眼，难道他看不出她正在勉力支撑吗，竟问些子乱七八糟的问题干吗？她用尽生平最大地耐心问道：“你想让你家少爷活下去吗？告诉我。”
“废话！”
“那就照我说的做。”
于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老天爷，你不是要玩我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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