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回  珍重故人情 碧海黄泉寻旧侣 深衔前世恨 洪炉宝鼎炼神沙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龙力子正在杀得起劲,恰值慧珠从空中路过,见下面一条窄山沟里,许多人在拥挤践踏
,内中一个怪眉怪眼的小孩,看年纪不过六七岁,不时飞入人丛,手一起,便抓了一人,掷
向崖壁之上,死于非命。慧珠生性仁慈,暗想:“这孩子小小年纪,怎地这般歹毒?”冼本
想惩治他,便将剑光往下一坐,落了下去,抓着那孩子颈皮,飞身而上,到了无人之处降下
,问他何故如此狠毒。那孩子见神人把他凌空抓走,直上青曼,已吓得哭了出来。及至落地
一看,乃是一个从未见过,浑身华美的仙女,便跪在地下,结结巴巴哭诉报仇经过。慧珠看
出他天生异禀,根骨非凡,知是可造之材,便和他说明,带回宫内。
还有一个少女,名唤金萍,原是一个异派中女仙弟子,在相宝山古洞中随师修炼。这日
因师父出外云游,一去不归,正在崖前闲眺,遇见二凤,把她收伏回来。
这五个少年男女,虽然本领不齐,个个资禀特异,只须略加教练,便可使用。初凤先时
只见了一面,认为中选,除蓉波由自己去调养教练外,余人俱命金须奴等一人带了一个,去
传授道法,先并不觉有异。等到过了些日,众人复命,所教诸人,已能奉命行事。初凤升殿
考询分派职司,才看出金须奴所收的韦容,虽是道童打扮,不但一身仙风道骨,与众不同,
而且道行法术,俱有根底,所学也是玄门一派,已有散仙之分,怎会降格相从,来做旁门散
仙的弟子臣仆?难保不有别的用意。再一细问金须奴收他时情形,除了全出本人自愿外,并
没有丝毫其他破绽。一则因为神沙采集齐备,急待升火祭炼,需人之际;二则估量韦容纵有
异图,也决非宫中诸人对手。所以只是暗中留了一份心,表面上也未显出,仍然照旧分派职
司。为求快些,那炼沙的鼎已添成九座,每个俱都大有亩许,按九宫八卦,分立在宫苑后面
,通甬道广场之上。便命金须奴看守那座中央主鼎;慧珠、二凤、三凤、冬秀四人分守坎、
离、震、兑四门;韦容守西北方乾门,蓉波守西南面坤门,龙力子守东北方艮门;又从原来
宫中执事诸人中派出一个名唤许芳的守东南方巽门。还选出一男一女两个,女名赵铁娘,是
个石女,自幼出家,隐居深山为尼,与慧珠原本相识,慧珠回宫以后,方才引进。男的名唤
黄风。俱是初凤得意心爱的弟子,分任送沙入鼎之役。铁娘在宫中,专任炼丹,此时本来闲
着。只把新收下的两个少年男女,去代了许芳和黄风的职司,便即分派停当。初凤领了众人
就位之后,又嘱咐一番话,走向九鼎后面的太极主坛之上,命赵铁娘与黄风手持引沙法铲,
分侍两旁,然后端坐行法。过有个把时辰,初凤运用玄功,将手朝着二凤所守的高宫位上一
扬,离宫鼎内便飞起一团酒杯大小的火星飞舞空中,光焰摇摇,升沉不定。初凤口中念念有
词,一口真气喷将出去,将手一指,道一声:“疾!”那团火光便似花炮一般,忽然爆散开
来,化成九颗弹丸大小的火光,投向九鼎之内,立时鼎中火焰熊熊,九鼎同时火发。这时初
凤口中诵咒越急,又将头发披散,倒立旋转了一阵,倏地回到位上,瞋目大喝一声,将手一
挥。铁娘、黄风早有准备,手持法铲,分朝两旁早经设备的沙库铲了一下,然后朝着九鼎遥
遥一送。那库中的沙便似一红一黑两道长虹一般飞起,到了鼎的上面。再经初凤行法一指,
仍和那火一般,各自分化九股,分注鼎内。赵、黄二人随着持铲连连挥送那阴阳二沙,也只
管往炉中注入,若决江河,滔滔不绝。那鼎原是初凤采那海底万年精铁,用法术制成,形式
奇异,共有三口,一口注火,一口注沙,一口出沙。炼到第七日子时,所有的沙业已炼成合
用。初凤早下了法坛,带了预先派定的一干门下弟子,驱遣魔神,将先前甬道毁去,将新沙
从出口行法引出,另行筑就。那出口的沙已成了一种光华灿烂的沙浆,从九鼎口中分九股流
出,直注甬道之内。这一面随着初凤法术禁制,往前兴筑。那一面的沙,依旧由刘、黄二人
分注入鼎,新旧更替。
只四十九日工夫,这长有千里的甬道,居然筑成。众人个个尽职,毫无差错,初凤等自
是欣喜。细察韦容,除对蓉波一人似乎比其他同门稍觉关心外,别的并无差错,渐渐消了疑
虑,反倒格外宠信起来。其实那韦容并非真名,所有事迹全是捏造。此来既非投师,也非爱
慕海底奇景,贝阙仙景,更不是像初凤所疑的避甚厉害仇敌,乃是为了陆蓉波而来。此人便
是前文所说陆蓉波感石怀孕以前所交的好友,即南海聚萍岛白石洞散仙凌虚子崔海客的门下
弟子紫府金童杨鲤。那年随了师父和师兄虞重,在莽苍山兔儿崖玄霜洞与蓉波订交,感情十
分莫逆。盘桓没有多日,便因聚萍岛中出了神鳄,甚是猖獗,崔海客留守的两个门徒连与它
相持数日,制它不了,特地分出一人,将他师徒追了回去。彼时正当和蓉波俱因误啖淫药合
欢莲昏迷过去,虽然先后醒转,蓉波业已感石有孕。他师徒走后没有多日,蓉波便遭陆敏疑
忌,定要飞剑斩她,以清门户。多亏极乐真人灵符解救,才得逃入石中,保全性命。那快活
村主陆敏,也奉师命,前往北海冰解。杨鲤先并不知自己走后,发生许多事故。这一次出游
,承蓉波指点了玄门奥旨。回岛以后,师徒合力,斩了神鳄。又参以师父所传心法,日夕勤
苦用功,他的资禀原好,不消多年,道行大为精进。这年崔海客考验众门人道法,看出他所
学有异,一问原因,才知是出于蓉波指点,笑对杨鲤道:“你陆师姊所学,乃是她师祖极乐
真人李静虚的传授。你虽只得了一些皮毛,已是得益不少。不过玄门正宗,内外功行并重,
不比我们岛屿散仙,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你资质本在众门人之上,既然遇此机缘,或者天
仙有望,也说不定。你陆师伯乃极乐真人弟子,所学必定渊深。莫如日内径拿我的书信,前
往兔儿崖玄霜洞求他指引。他昔日见你资质本甚期许,又重我的情面,想必不致吝于传授,
岂非比他女儿口头略微指点,胜强十倍?等到得了真传,再去修炼外功,前途何可逆料?”
杨鲤本就时常想起蓉波指点和相待之德,此行正是两全其美。
过不多日,便禀明了师父,径往莽苍山飞去。到了一看,古洞云横,峭崖苔合,旧梦前
尘,宛然犹在。只是陆敏父女不知去向,寻遍了玄霜洞内外,始终寻不出一丝迹兆。想起陆
蓉波昔时曾对自己说过,陆敏最爱莽苍山景物清奇,除非数百年以后功行圆满,成道飞升,
决不会迁居别处。还叫自己时常前去盘桓。如果出外云游,也定以信香相报,以免徒劳跋涉
。如有机缘,还要到聚萍岛一游。因此还以为他父女定是出外云游,终须归来。及至细一寻
思,陆敏已有半仙之分,纵然出外云游,自己的洞府岂有置之不理,丝毫未用法术封锁,一
任它污积尘封之理,断定不是迁居,便是出了别的事故。只得惆然回转海岛,和师父说知。
崔海客一听,便知有异。再一细问洞中情况,越知不妙。暗忖:“陆敏与自己虽是新交,极
为投契。何况他又说玄霜洞隐居,虽是心爱那里景物,主要还是为了奉有师命,怎会随便迁
居?目前各异派甚是势盛,莫非有人与他为难,朋友义重,不知便罢,既已看出有疑,好歹
也须查出他的下落才罢。”又加上杨鲤再三怂恿,便用小衍神数,测地参天,因物测象,潜
心运神,默察来往。经过三日研究搜讨,方始洞彻前因。便把蓉波误服淫药,在灵石上酣卧
,感而有孕,陆敏不察,以为她和杨鲤有了私情,定要置之死地,多亏极乐真人预赐灵符,
蓉波方得逃入石壁之中活命。同时陆敏也奉了极乐真人遗柬,往北海冰解成道,并知女儿实
是冤枉,悔已无及。陆敏去后,蓉波便在石中参修,现已生下一子,还有十数年,方能炼成
婴儿,脱体飞升等语,对杨鲤说了一遍。杨鲤闻言,想起蓉波相待之厚,是自己误采毒草,
才害她受此苦楚,越想越觉对她不住。又听崔海客说,蓉波如今出来,险难甚多,极乐真人
命她石中虔修,也为避祸,壁上封锁,功用神奇,不到时候,纵是天上神仙,也无法打破。
此时前往助她脱身,反是无益有损。思来想去,除了等她到日自开外,决难相见,只得仍在
岛中苦修,静等石开之日前往。
驹光易逝,不觉十有余年。屈指一算时日,已离蓉波飞升之期不远。满拟前往见上一面
,就便帮助她飞升,以报当日之德。当下禀明师父,直往莽苍山兔儿崖飞去。行至中途,忽
然看见下面山谷中法宝剑光飞舞,有本门中人在内。仔细一看,竟是师兄虞重,和一个师父
当年的仇敌拼死相持,义无袖手之理。何况距离莽苍只有一半途程,几个时辰之内便可到达
。蓉波破壁飞升,还有两日工夫,迟一点也不至于误事。便飞身落下相助。谁知那仇敌甚是
厉害,一连厮拼了好几天,虞、杨二人虽未受着伤害,人已被妖法困住。杨鲤斗得神疲力倦
,只是脱身不得。正在危急之间,忽然一个大霹雳,带着一片金光,自天直下,将敌人惊走
,现出一个仪容美秀的绛衣少年。一见面,对杨鲤道:“二十余年前我受极乐真人之托,来
此助你一臂。陆蓉波与你,还有一段尘缘未了,现有柬帖两封:第一封即时避人,可以开看
;另一封外面标明时日,到日自有灵验。务须照柬行事,不可大意。”说罢,也未容虞、杨
二人答话相谢,一片金光,夹着轰隆隆之声飞起,转眼没入云层之中,不知去向。
杨鲤送走虞重,打开一看,才知自己此番途中耽搁,业已过了蓉波飞升之期,蓉波现为
魔宫中人劫走。又说此去兔儿崖,如遇一姓金少年,只须设词随他同去,便可相见,日后相
机助她脱离魔窟等语。杨鲤看完,好生焦急。暗忖:“又是自己来迟,害她遭难。既有仙示
,好歹上天入地,也须寻去相助。”恐又错过机会,连忙赶往兔儿崖。恰巧遇着金须奴,仗
着胸有成竹,居然用一套言语将金须奴哄信,引他入宫。其实金须奴先见银光,乃是石生驾
剑光出游,见有生人追来,早已躲向旁处,并非杨鲤。偏巧杨鲤剑光与石生的虽有上下之分
,颜色却大略相似。金须奴一时疏忽,将杨鲤引进,以致日后私放石生,倒反紫云宫,闹出
许多事变。这且不提。
杨鲤因是为了蓉波而来,特地改名韦容,隐起真姓名,以免人家搜探根底。到了宫中不
久,果然见着蓉波,不禁悲喜交集。只苦初去不久,一切谨慎,不能速然说话罢了。蓉波他
乡遇故,又是当年良友,虽然有些惊异,并不知是为了她而来,还以为凌虚子原是散仙,所
学介乎邪正之间,杨鲤是他门下弟子,自然容易与宫中诸人接近,投入门下,原在意中。因
为初受切身之痛,反而有些鄙薄。见杨鲤未先朝她招呼,也就置之不理。及至炼沙时节,分
派众人执事,一听初凤把他唤作韦容,心想:“当年曾与杨鲤在莽苍山兔儿崖盘桓多日,相
貌声音,宛然如昨,凭自己目力,万万不会误认,怎么好端端地改了名姓?”正在寻思,忽
听金须奴对初凤说:“这新来诸人,只有韦容等三人可胜重任。”知道杨鲤也是新来不久,
再一想到他改的姓名,竟有一字与自己之名声音相同,好似含有深意,这才恍然大悟,“韦
容”乃“为蓉”之意,不禁偷偷看了杨鲤一眼。偏巧杨鲤觑着众人在殿上分派问答,朝她偷
看,彼此都机警异常,略微以目示意,便都明白,当时就装作陌生人模样。直到初凤炼完神
沙,筑成甬道之路,吩咐全宫中人与新来五人互相见礼,又过了些时,故作日久互熟,闲来
常共盘桓,才抽空彼此说了经过。二人共了患难,交情自然更深一层。蓉波连用宫中贞水、
灵药,身体早已坚凝,只是形体比起常人要小得多。日子一久,知道元神受了魔法禁制,难
以脱身,先时甚为忧急。后来细察宫中诸人,在上几个虽是法力高强,一个胜似一个,但俱
都入了魔道,决非仙家本色。初凤,慧珠人较正直,可惜入了旁门,纵有海底密宫藏身,未
必灾劫到来便能避免。只金须奴未习那天魔秘笈,没有邪气而已。下面更是除龙力子一人还
可造就外,余人不是迷途难返,便是根浅福薄,俱非成器之流。有时潜神反视,默察未来,
竟觉出祸变之来,如在眉睫。加以宫中如三凤、冬秀等人,虽因初凤也看出不久必有事变,
禁止出宫,但自从神沙甬道筑成以后,益发骄恣狂傲,料定她们运数不能长久。可是自己元
神暗受禁制,如不事先设法盗出,一旦出了乱子,纵未必玉石俱焚,于自己二次飞升终是阻
碍。几次避人和杨鲤商议,打算预为布置,时机一到,便下手先将元命牌盗走。无奈初凤行
法术之所,有极厉害的魔法层层封锁,漫说外人无法擅入一步,便是二凤姊妹不曾奉命,一
样不许妄自行近。也不知晓元命牌是否就藏在殿中,一个画虎不成,立时永堕沉沦,哪敢丝
毫大意。只得除了应尽职司外,无事时尽力潜修,以待机会,心中焦急也是无法。
那龙力子原具宿根,自从到了宫中,虽然随着众人学习魔法,但他偏以为蓉波、杨鲤所
学的道法剑术是他心爱,每见二人无事练习时,便再三恳求传授。二人因宫中规章并不禁止
私相传授,便也乐于指点。那龙力子看去粗野,却是一点就透,一学便精,只不过正教道法
与旁门妙术同时并学,有些驳而不纯罢了。

那初凤见神沙甬道已成,可以倒转八门,随心变化。如发觉有人擅入,只须略展魔法,
那一条长及千里的甬道,立刻化成许多阵图,越深入越有无穷妙用。除非来人有通天彻地本
领,金刚不坏之身,还须见机得早,在初入阵时发觉,急速后退,逃离甬道出口百里之外,
方可无事;否则也是一样陷入阵内,不能脱身。为了锦上添花,又命金须奴和宫中诸人到处
物色珍禽奇兽,驯练好了,来点缀这些阵图。把神兽龙鲛,分派在第三层入阵正门。除头层
由门下弟子管领消息外,余下每一层,俱有灵兽仙禽防守。直到快达宫中的五行主阵,才用
宫中主要诸人轮流主持。真是到处都是罗网密布,无论仙凡,插翅难飞,哪里把区区仇敌放
在心上。金须奴等原有惊人道法,不消多时,一切均已齐备。初凤分配已定,好不心喜。因
当初姊妹诸人在外云游,各自结交下几个异派中的朋友,曾约日后来访,一则恐来人误踏危
境,二则志得意满,未免自骄,存心人前炫耀,把神沙甬道尽头处那座荒岛,也用法术加了
一番整理,遍岛种上瑶草琪花,千年古木,添了不少出奇景致。把岛名也改作迎仙岛,并在
出入口上,建了一座延光亭,派了几个宫中仙吏,按日轮值,以迎仙侣。旧日避水牌坊上面
的海眼出口,早已用了魔法封锁,除主要诸人外,余人均无法出入。蓉波、杨鲤见了这般情
状,哪怕异日就将元命牌盗走,也出不去,何况事属梦想,暗中只叫苦不迭。此时初凤对他
二人并无疑念,也曾轮流派二人前往迎仙岛延光亭去接待仙宾。蓉波是因元命牌未得,逃也
枉然。杨鲤虽可逃走,却又为了蓉波,死生都要助她同脱罗网,决不他去。
光阴易过,不觉多时。起初并没有甚人前来岛上拜访初凤姊妹,日子一多,因为金须奴
等出外,遇见几个旧日游侣,说了经过,才渐渐传说出去。第一次先来了北海陷空老祖门下
大弟子灵威叟,看望了一会自去,并无旁事。第二次便是晓月禅师,带了黄山五云步的万妙
仙姑许飞娘,慕名前来拜谒。两次都轮着蓉波、杨鲤,分别接引入宫。初凤原本想除三五旧
友外,不见别的生人。见晓月禅师与自己不过以前经别的道友引见,一面之缘,径自带了人
来,未免有些不乐。只为晓月禅师名头法力高大,不便得罪,没敢形于词色罢了。谁知物以
类聚,许飞娘一到,首先和二凤、三凤、冬秀三人成了莫逆之交。仗着生就粲花妙舌,论道
行本领经历,都是旁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稍微一多,连初凤也上了套。她们哪想到许
飞娘别有深心,只接连会晤过三四次之后,便把她当成知己。许飞娘早看出她们的心病在最
后一劫,时以危言耸听故作忠诚,以便笼络。对于自己和峨眉结仇之事,却从没和初凤提过
。把宫中应兴应革,和将来怎生抵御地劫,规划得无微不至。由此宫中首脑诸人,大半对她
言听计从。只金须奴觉得此人礼重言甘,处处屈己下人,其中必有深意。也是紫云宫运数将
终,二凤平日对于金须奴本甚敬爱相从,这次偏会和三凤、冬秀做了一路,认为许飞娘是个
至交良友。金须奴一连警告了两次,反遭二凤抢白,说他多虑:“休说紫云宫到处天罗地网
,与飞娘不过是同道相交,她并未约着做甚歹事,而且将来抵御未劫或者还要仗她相助。大
姊是全宫之主,道法须比我高深,她都和飞娘相好,难道还有甚差错?现在大家又不出外,
怎会惹出乱子?”金须奴虽被她说得无话可答,毕竟旁观者清,无论许飞娘怎样工于掩饰,
一时没有露出马脚,形迹终觉可疑。暗想:“她原是晓月禅师领来,说是云游路过,因慕海
底贝阙珠宫之胜,便道观光。可是晓月禅师到了以后,匆匆辞去,便不再来。此后许飞娘倒
成了紫云宫座上嘉客,来得甚勤。同道投契,常共往还,原是常事,不足为异。可是她每次
前来,必定托词,不是海外采药,路过相看,便是想起宫中有甚应办之事,前来代为筹措,
词色又做得那般殷勤。这紫云宫僻处寒荒极海,除附近那座迎仙岛和以前发火崩裂的安乐岛
外,周围数千里,休说可供仙灵居住的岛屿,就连可以立足的片石寸土也没有。头一次晓月
禅师说是云游路过,已不近情,更哪里有甚灵药可采?分明心有诡诈,恐人生疑,欲盖弥彰
。”又想起前些年出外云游,闻听人言,各派剑仙正当杀劫,峨眉、五台两派争斗尤烈,仇
怨日深一日,这许飞娘正是五台派中能手。便是那晓月禅师,又因与峨眉门下作对,惨败几
死。遇见他时,他说尚须修炼数年,方能勉强还原。如今尚未到期,好端端引了飞娘远涉荒
岛。蛛丝马迹,在在可以察出他的来意,如非觊觎甚么重宝,便是虚心结纳,以为异日报仇
之助。虽然宫中戒备森严,众人道法高强,杜门虔修主意业已打定,飞娘未必便是祸根,总
非善良种子。大家经了多少困苦艰难,好容易才能享受到这种仙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见众人俱为飞娘所惑,话说不进去。只慧珠虽然平时惟初凤马首是瞻,但比较聪慧明察,
便背人和她一说。慧珠到底前生有了千年宿慧,始终没有忘却禅门根本,不但能运用魔法,
而不为魔所扰,反从天书副册魔法真谛中,参悟反证出许多禅门秘奥,一颗心空明莹澈。魔
法邪术虽非初凤之比,如论修道根行,已远出众人之上。许飞娘一来,早从静中默悟,知道
许多前因后果,众人大半仙福将次享尽,劫运将临。左右不能全数避免,反不如听其自然,
免生别的枝节。自己只从旁代他们多种善因,到了紧要关头,再行竭尽全力,相机行事,能
救一个是一个。一听金须奴也独见先机,便把自己心事和他一说。并说:“初凤以前人甚明
白,那部《地阙金章》虽非玄门正宗,也并非旁门邪术,藉以修到散仙,却是易事。如今因
知天仙难望,劫运难逃,一念之差,专一在魔道上用功,于是道消魔长。一部天书副册虽被
她尽穷秘奥,人已入了魔道,性情行事,渐非昔日。自用魔法筑成神沙甬道以后,更与前判
如两人,所以易为飞娘所动。此时劝她,定然无效。所幸她慧根未昧,又无积恶,到时当能
迷途知返。依我静中观察,除你一人,因三凤嫉妒,未炼魔法,异日当能免劫外,初凤或可
幸免,二凤纵遭兵解也能再世,至于三凤、冬秀,难脱罗网。其余宫中诸门下,能转祸为福
者,至多三四人而已。目前宫中隐患,岂只飞娘一人?我看不久便要变生肘腋呢。”金须奴
惊问道:“慧姑既有先见,怎不对三位公主明言?”慧珠道:“此乃天数。说也奇怪,难道
宫中就你我二人明白?休说初凤,便是三凤她们,也都有了许多年道行,哪一个不有智慧?
不过当事则迷,只见一斑。我以前也曾略微提醒,她们竟是充耳不闻。又因祸由自取,以前
所为已是大干天条,倘如因我一言再生事端,徒增罪孽,于事仍然无补,何苦之尔!就以我
说,如非不忘师门根本,回途得早的话,每次初凤行法,均由我为助,只恐陷溺之深,也不
在她们以下呢。”金须奴闻言,轸念忧危,好生惶急。别人不去管他,惟独初凤、二凤两人
,一个恩深,一个情重,万一将来有甚么不测,自己岂能独生?然而此时劝诫必然不听,说
也无益。因此日夜焦思,连素来静止的道心,都被搅乱。这且不提。
许飞娘不久又来紫云宫,给初凤姊妹出主意,劝初凤炼炼颠倒五行大混沌法,以为最后
抗劫之用。这颠倒五行大混沌法,乃天书副册末章,以魔炼魔,厉害非常。以前初凤也曾想
到,一则因为自己默参运数,将来不是没有生机,这种魔法太已狠毒,没有护法重宝,镇压
不住,一个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二则为期尚有五十年,还想另遇机缘,别谋打算,非到事
先看出智穷力竭,不肯下手。飞娘几次怂恿,俱未答应。这日恰值三凤和金须奴夫妇,把月
儿岛连山大师所遗留的那几件不知用法的宝物俱已炼成,运用自如。别的法宝不说,有那一
柄璇光尺,已足供护法镇坛之用。飞娘更以大义责难,说初凤自己将来纵能凭着道力超劫脱
险,也不能不给众人预为打算。况且末劫以前,还有许多灾难仇敌,此法一经炼成,岂非万
全?二凤、三凤、冬秀三人因是切身利害,也从旁鼓动,说大姊不炼,我们宁犯险难,自行
准备。初凤被众人说活了心。因自己学的是魔法,这种法术却专门从禁闭诸大神魔下手,炼
时心神微一松懈,反为所乘,故而决不许别人参与,决定独自在黄晶殿中祭炼三年,把宫中
事务交派首脑诸人,按年轮值。
飞娘原因劝说他们与峨眉为敌,初凤定然作梗,好容易才说得她入了圈套,有这三年工
夫,尽可设法盅惑。初凤封殿行法之后,飞娘每一到来,必要留住些日,渐渐谈起目前各派
剑仙中,只峨眉派不但猖狂,而且把许多天生灵物,如千年成道的肉芝和红花姥姥遗留的乌
风草之类,俱都据为己有。只可惜他们道法高强,心辣手狠,谁也奈何他们不得。否则像那
千年成道芝血,得它一点,便可助长五百年道力,众姊妹最后一劫,又何足顾虑呢?说时看
出众人有些心羡。于是又说峨眉派专一巧取恶夺,幸而紫云宫深居海底,不能轻入,贝阙珠
宫,不为世知,否则宫内有这许多的灵药异宝,早已派人盗取了。飞娘说这一席话,原意只
要说动一个,前往峨眉盗取芝血,便不愁两家不成仇敌。谁知三凤等人虽是心贪好动,此时
尚能守着初凤之戒,又和峨眉素无嫌隙,虽和飞娘相善,闻言也有些心动,并无出宫之想。
飞娘知非三言两语可以如愿,再说反启人疑,只得暂时搁开,以待机会。暗忖:“只要我常
常来此,反正不怕你们不上钩,何必忙在一时?”便行借故辞去。
又过没多时,正值华山派史南溪同了诸妖人,用风雷烈火攻打凝碧崖飞雷洞,南海双童
用地行神法潜入凝碧崖,被擒失陷,不知生死。紧接着便是三英二云相见,紫郢、青索双剑
连壁,大破烈火阵。飞娘毁灭峨眉根本重地之策又复失败,反死伤了好些羽翼。正自愤怒,
猛想起南海双童乃甄海之子,与紫云三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峨眉虽然好戮异派,对于素无恶
名,又有那么好根质的南海双童,决不至于杀害,已经收归门下也说不定。利用这番揣度,
前往紫云游说诸人,岂非绝妙?当下忙即飞往迎仙岛,由神沙甬道内见了二凤等人,说是果
然不出以前所料,峨眉派因闻人言紫云宫有许多灵药异宝,知道南海双童是诸位仇人,特地
擒了不杀,反而收归门下,意欲借他地行神法,前来盗宝,并派能手助他报当年父母之仇。
自己闻信赶来,诸位须要作一准备。三凤听了,首先冷笑道:“我这紫云宫,胜似天罗地网
,海面入口已经封锁。这神沙甬道,看去那么富丽辉煌,却能随心变幻,有无穷妙用。起初
我本要往南海寻他们斩草除根,大姊却说人子欲报父仇,乃是应有之义,随他去吧。便是筑
这神沙甬道,起因也一半是为了成全这两个孽种的孝思,不愿伤他们性命,使其到此,知难
而退。等他们来时,自然叫他们知道厉害,理他们则甚?”飞娘见众人仍打的是以逸待劳主
意,不肯轻易出宫,不再勉强往下游说,少留数日,便又辞去。
飞娘来时,所说这一番话,原是凭着己意揣度,姑妄言之,不想竟然被她料了个大同小
异。而异日情节之重大,更是彼甚于此。当她走未三日,奉派到迎仙岛神沙甬道口外把守的
,正轮着那吴藩。论他道力,原本不够。只因他善于趋承人意,心虽怀着叵测,面上极为端
谨,冬秀最是喜他。又经他几次请求,才命他随班轮值,此来尚系初次。在他以前轮值的,
恰是杨鲤,平时见他身带邪气,常与冬秀鬼头鬼脑说话,本就看不起他。一见是他前来接班
,自己与蓉波又失了一个私谈片刻的机会,好生烦恼,便含怒问道:“你来此接班,可识得
神沙甬道的奥妙么?莫要求荣反辱,误蹈危机,丧了性命。我看你还是以后和冬姑说,另谋
别的职司吧。”吴藩原因迎仙岛上这两年来移植了许多奇花异卉,内中恰有一种最毒的淫药
,名叫醉仙娥的,当年申鸾未死时,常听说起,乃求而未得之物。当初三凤从天山博克大坂
经过,无心中发现此草,爱它花大如盆,千蕊丛合,暮紫朝红,颜色奇丽,也不知它的来历
,径自移植回来。被金须奴看见,识得此草来历,说与初凤,本想断绝根株,三凤执意不允
,才得保留。吴藩自闻岛上有此淫药,知道如能到手,配合别的淫草毒物,炼成丹散,不论
仙凡,只被用上,不怕他不丧志迷心,此来别有深意。一听杨鲤说话,意存藐视;杨、陆二
人情好,又早被他看在眼里。不过他为人城府极深,心中虽然怀恨,表面上却不显出,反装
出一脸笑容道:“小弟明知防守此亭之事,虽然职守是送往迎来,接待仙宾,如有外敌来此
,便须引他进入神沙甬道。仙阵神沙,奥妙无穷,稍一不慎,形魂消逝,责任何等重大。无
奈冬姑和二、三两位公主之命,怎敢不遵?说不得,只好谨慎小心,勉为其难。师兄道法高
强,又在此防守过多日,一切还望指教才好。”杨鲤见他目光闪烁,看透他口甜心苦,不愿
多答理,冷笑了一声道:“既是她们三位之命,想必能以胜任。我还不是和你一样,有甚可
以指教?”说罢,径直飞身回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