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与君谋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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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上午早市时分,路上行人较多。贾宝玉蓬着头,蹲在路边。呆的久了,偶尔也有几个好心人看他可怜扔下几个铜板在他面前的地面上。他却并不去捡,也不答谢。过一会来了几个很小的乞丐,看他面前的地上有几个铜板,不由涌了过来,抢到之后,一哄而散。
贾宝玉看着他们的行为并不着恼,只是笑了笑。看的旁边的一个少年大为惊奇。
那少年走了过来对贾宝玉道:“路人给你的钱你为什么不捡?”
贾宝玉正在想事情,头也不抬,也不看他答道:“我不是乞丐,为什么要捡?”
那少年闻他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失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说罢也不再问了,走到离贾宝玉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贾宝玉见他说话奇怪,又坐在自己不远处,不由向他望去,只见他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修长,却有些仿佛弱不禁风,长得俊美秀气,但脸色却是病态般的苍白,还偶尔的咳嗽两下,让人心惊他是不是大病在身。他的眉毛极为细长秀气,眼睛发亮,穿的也是一件素蓝粗布衣服,却是洗的干净的发白。他虽衣着陈旧,但那一身的书卷气怎么遮也遮不住。
只见那少年竟然从身边的大袋子里,掏出铁架子和一个巨大的黑铁锅,接着那少年朝自己示意了一下自己要离开一下,显然是希望自己帮他照看一会东西。贾宝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着呢。
过了一会,那少年不知从那搞来一桶水,倒到锅子里。又拿来一些木材,点起火来。朝自己点了点头,表示谢谢自己帮他看着东西。然后七手八脚的竟然开始生火做饭了。
又等了一顿饭工夫,水烧滚了。那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了一个铜钱到锅子里,又放了一把米,一把盐。
要知道这少年看起来如不禁风,仿佛大病在身,身上却背着这么个沉重的大麻袋,显然约有百斤重。路人早就对他纷纷行注目礼了。这时见他放了一枚铜钱在这煮沸的水里,所有人都是大为惊奇。
一个中年妇女在街市上刚买完菜,此时见这少年行为怪异,不由走上前奇怪的问道:“你在煮什么?”
那少年有些不耐烦的道:“我这煮的是一品御赐百味汤。”
“就用这枚铜钱?”那中年妇女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
那少年道:“我这是家传的秘方,是当年从皇宫里传出来的。”说完,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不高兴的道:“闲杂人等都走开吧,没什么好看的。”
围观的众人一听不禁哗然,皇宫里传出来的当然是珍品了。因此不但没有一个人走开,反而想要走的也留下来了。想看看这一枚铜钱怎么煮出一锅美味佳肴。
那个少年见周围人不散,仿佛很不高兴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着这锅汤完成,又好像在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锅里飘出来一些香味,引得众人更加好奇。
那少年朝那锅里的铜钱望了望,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些葱就好了。”
这时一个女孩上前把一把葱放到他的面前,然后又害羞的走回了人群中。
那少年将葱剥了剥就直接放到大锅里煮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那个中年妇女看的好奇,道:“哦,我想是不是放一些青菜,味道会更好一些。”说着递过来一把青菜。
那少年一付无所谓的样子道:“随便。”说着接过青菜在水桶里洗了洗,就直接放到大锅里。
在这早市上围观的大多都是刚买完菜的人,于是都纷纷的建议,并拿出自己认为加上味道会更好的菜。比如生姜,萝卜,甚至猪肉。
那少年都无一例外的将这所有的东西都囫囵吞枣的放到大锅里。脸上一直都是一付情不甘心不愿的样子。
又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汤煮好了,一阵阵醉人的香气从锅里漂了出来,众人闻到这汤的香气,知道这汤肯定是异常的鲜美,都心满意足的走了。
边走还边道“你们看看,这可是一枚铜钱煮出来的一品御赐百味汤”。
世人就是这样,你如果想要某种东西,千万不要伸手去向他们要,他们一定不会给你。反而你如果装出不想要的样子,至少也要装出那种可有可无的模样,他们倒会追着要将东西送到你手上。至少目前的情形就是如此。
贾宝玉看到这心神领会,又闻到那汤的香味,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这少年当真聪明之极。正好这时那少年也朝自己这边望来,见到自己这样,也对自己笑了一笑。
两人虽不相识,却在这一笑中仿佛变成了多年的朋友了一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妙,有些人一生都在一起,却是貌合神离。而有些人,你只要第一次见面,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会把对方许为知己。
眼前的贾宝玉和这个不知名的少年就是如此。
那少年笑着对贾宝玉道:“这位朋友如果不嫌弃,就一起来用这百味汤吧。”说着故意在这‘百味汤’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两人不禁又一起相视而笑。
两人扛着锅来到草地上。席地而坐。在那吃起这“百味汤”来。
贾宝玉这几日,连番劳苦,跋山涉水,几乎没有吃过几顿包饭。他本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虽吃了两个肉包子,仍然是饿的头脑发昏。此时一尝这“百味汤”,只觉平生所尝美味,都不及这“百味汤”之万一。不禁大呼痛快。
两人吃了一会。那少年不知从那摸出一个大葫芦,自己对着葫芦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苍白的脸上摸过一丝红晕,然后将葫芦扔给了贾宝玉。
贾宝玉看了看他,只见他对自己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示意自己拔开葫芦嘴。贾宝玉一拔开,只觉一股辛辣的刺鼻酒香迎面朝自己扑来。
好重的香气,好辛辣的酒精。这葫芦中竟然装着大约两斤重的烈酒。
贾宝玉对着葫芦嘴学着那少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只觉一股火辣刺鼻的热流,顺着喉咙朝肚子里灌去,弄得肚子里暖乎乎的。
那少年喝道:“好酒量。”
贾宝玉又喝了两口,将那葫芦扔给了那少年。那少年接过葫芦,猛灌几大口烈酒,才叹道:“痛快。”
贾宝玉见他好酒量,不禁折服。
突又见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禁有些担心道:“你没有事请吧。”这少年的样子仿佛身有不治之症似的,于是贾宝玉禁不住问道。
那少年又咳嗽了半响,才道:“没事,老毛病了。”一抬头,看见贾宝玉眼中的关切之情,显然发至肺腑,不由一愣。暗道自己自幼失去双亲,漂泊在外求学,可曾遇到别人这般的关心,想到这里,心里暖呼呼的。
这是他们来这里喝酒以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就在那边吃着那大黑铁锅里的菜,边喝着酒。不一会两人竟把两斤烈酒喝了一大半。
贾宝玉头喝得昏昏沉沉的,又加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觉胸口有一样东西堵的难受,又灌了几口,只觉心中更难受了,不禁流下几滴眼泪来。
那少年看得真切,一把握住贾宝玉的手急道:“不知兄弟你有什么伤心事,小弟若是能帮忙,一定帮忙。”
贾宝玉看他样子显然是为了自己的事而着身为着急,感觉到他的真情实意,不由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浑身热血沸腾,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兄弟我,兄弟我——”只说了几个“兄弟我”,嗓子一哑,哽咽的竟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用手在地上写了两个大字“朋友”。
那少年也是性情极为奇特之人。他平日里游学天下,眼高于顶,冷面冷心,从来很少真心待人,没想到今日一见这落魄的贾宝玉,竟觉大为投缘。虽是短短的时间,却已将他视为平生知己。此时见他落泪,又在地上写着“朋友”二字,显然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心中一酸,竟也陪他一起落了泪。若是熟悉他的人见到此番情形定会视为天下奇闻。
贾宝玉那知道这些,他身逢奇变,连日来无论是生活,还是遭遇都是他在这古代从未经历过的。屈辱,艰辛,疲惫,无助,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开始真正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原来这个世界不但有花前月下,纸醉灯谜,温香软玉,还有那善良的卖馍馍的大婶,心生邪念的车夫,势利的店小二,好奇单纯的围观百姓,还有眼前这个聪明绝顶,被自己视为生平知己的朋友。
是啊,朋友,这个字眼对贾宝玉极为清晰,也极为陌生。薛蟠,左良玉,李定国,孙可望,柳湘莲那些人是自己的朋友吗?贾宝玉不知道,也许,也许只有柳湘莲才真正把自己当朋友。但是如今还是吗?自己真的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权势遮天的贾府的二少爷,但是现在自己只是一个落魄的少年,说白了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但是自己现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却多了一个朋友,一个对自己的都一无所知的朋友。
贾宝玉拿过酒葫芦又喝了两口,经过冷风一吹,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一些。贾宝玉此时已经有些醉意了,突然心里想起一句诗,不禁大声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那少年显然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此时也拿过酒葫芦喝了一口大笑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两人在冷风中相视大笑。过了一会两人吃吃喝喝又抱头痛哭起来,显然一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各自都有很多的伤心往事。
两人的笑声响彻云端,哭声却带来了一片乌云。
此时刚到中午,天色竟渐渐暗了下来。
那少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我们找个饭店躲一躲雨吧。”
贾宝玉点头应是。
两人正要走,却听见一个人在后面大叫“两位公子留步。”不禁惊愕后顾,只见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正急急朝这边赶来。
贾宝玉心中称奇,望了望那少年。只见那少年摇头苦笑道:“看来麻烦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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