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螳螂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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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估计就是这个道理。陈介这一晚上受得打击可不小,可这些事加起来,都及不上红含扯开衣襟那一瞬间的冲击来得震撼。好好一个江淮名姬,就这样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变成了男人,陈介在往后好长的时光中,都觉得那不过是噩梦一场。
正想着,突然脑后挨了一下,只听一个半冷不热的声音道:“发什么呆,停这等着……”说完,宣玉转头看向倚在小车厢一角不言不语的红含,道:“少主走得急,没带衣物,一路这样不方便,且让属下帮少主添置几件衣衫。”红含不答话。
那夜,红含上车前问了一声“我娘呢?”宣玉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说:“少主,一品朱衣不是你娘,她只是雁回宫的叛徒。”自此后,红含就不再与宣玉说话,看也不肯多看一眼。因而此时面对红含的默然,宣玉只是一笑,也不计较。
双骡小车的前座,陈介将手上缰绳一拉,停在了一家绸布店门前。只见布料店上牌匾挂的是“溏镇布行”,连着两天的日夜兼程,都走到塘镇来了……这地离邬叶,已着实有上一段距离了。
车布一掀,“让开。”陈介往旁边一缩,宣玉整整齐齐的跳出来车来,目不斜视只撂下一句:“脏死了。”便朝绸布店走去。陈介心中有气,又做不得声。这脏,还不是那草沟里沾上的泥吗?
便是那晚,宣玉制住了二人,逼得红含显露了真身。他任务完成,气也消了一些。碍着红含好歹是雁回宫少主的身份,既然他坚持让放人,宣玉也不好再下杀手。只是现下是敌非友,人是万万放不得的。宣玉回身点了陈介身上几处大**,封了他的功夫,然后一脚尖将他在泥里踹了个跟头,喝道:“起来!哪有租车的地方,带我过去。你要是敢中途搞鬼,我让你好看!”……如此这般,陈介技不如人,就被一路奴役到了现在。
那宣玉也似有意撒气,他们三人都换上了宣玉自带的干净衣服,唯独还让陈介穿着泥里那件,又逐他在外赶了整整两宿的车。
宣玉进去绸布店后,车厢里终于传来红含的声音:“陈少侠,此次连累你了……”陈介赶紧回头,连称无妨,又有些愤懑地说:“这只恨我自己功夫低,保护不了红姑…公子。依我看,他既然不敢上余杭去,转而选了这偏的地方走,说明心里多少还有些顾及。相信掌门那边很快会想法子寻到我们的。”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红含两眼,心想,却不知裴一叶晓不晓得他的红颜知己是个带把的……
“万一他们找不到呢?”一个带略哭腔的声音问道,小槿的脑袋从帘后探了出来。小槿正借穿着宣玉的衣服,衣服比人大了一圈,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陈介心中叹了口气,安慰道:“不会找不到的。”心里却是没底。那小白脸如此狡猾,一边租了辆足劲的马车令人连夜往余杭方向去了,一边又让陈介驾着小破骡车反方向赶路,着实混淆视线。
总之这情形下,坐以待毙也不是那么回事,“不管怎样,咱们还得想办法。我就不信这一路,他还不歇不住了。”陈介切齿道。正说着,绸布店帘一掀,宣玉出来了,小槿吓得连忙把头缩了回去。宣玉只当没看见,顺手将一包东西扔在陈介身上,“换上!”说着钻进了车厢。
陈介抖开一看,是件粗布黄里泛灰的旧衣裳,不知是店里陈压了多久卖不出去货,又听宣玉正对红含他们说:“粗鄙小店没什么好货色,我随手选了几件,少主先且将就着吧。”陈介没回头,也知道自己手上这套才真正是随手抽来的那件,无趣地风凉了一句:“省啊省啊,那个…少主你没发现,别看他对你恭恭敬敬的,其实就他自己身上的东西最好。”
身后帘子“唰”地一撩,宣玉斜眼瞪着陈介,冷冷喝问:“嘴贱什么呢?”陈介头皮一阵发麻。其实他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宣玉表面对红含恭敬,可毕竟是强人之难迫人所危,又真能恭敬得去哪?又听他说:“这一件,是让你别穿着你邬叶派的衣服给我到处晃荡。你不想穿,行……”伸手朝那衣服抓去,陈介连忙将衣物往身前一护,道:“穿,没说不穿!”宣玉冷哼一声,目光朝前头扫了一眼,说:“到前边找家酒馆去。这样赶路,总该让少主歇歇的。”陈介答了一声,乖乖地把车驾上了。
溏镇是个小地方,也没什么大酒馆,陈介便看着随便选了家干净些的,一行四人就进去坐了。宣玉随手要了几个菜,然后眉头微皱,“什么都没有……”红含这一路只是冷着脸,让吃吃让睡睡,不予交谈,自然什么也不抱怨。小槿现在管红含叫“公子”了,依然是只管是公子做什么她做什么。只有陈介听了宣玉这话,咳了一声,很有几分勇气地对着说:“我看就挺好,大男人穷讲究个什么。”

宣玉知他嘴多,懒得理会他,见菜上来,皱着眉头便吃了起来。红含吃了两口就不再动了,小槿见状连忙便道:“公子,是不合胃口吗?”红含摇摇头,又看了陈介一眼,道:“我想换壶茶水。”陈介回头“小二”、“小二”地唤了两声,站了起身,说:“我去叫。”
宣玉只管冷着脸,见陈介走到馆子对角那小厮面前叨咕了几句,看了看这边,又叨咕了几句,脸上渐显了几分尴尬。突然那小厮不耐烦地把衣袖一挥,大了声道:“这位爷,你让我上邬叶给你找裴掌门去?邬叶这么远,谁有这功夫帮你跑这个腿啊?”陈介脸上表情一僵,这边宣玉茶杯往桌上一放,“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完眉梢一挑,冷眼看着愣站在那边的陈介,凉声问道:“原来你这壶茶,是打算从邬叶给我们运过来。你又知道不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道理?”
只听那边店小二嘴里念念有声:“这年头,连跑腿钱都没一个,就会说自己是邬叶的弟子,想占谁便宜呢?……”看着陈介垂头丧气的走回来,宣玉不禁嘴角一扬,伸筷子夹了点菜,心情泰然得意之下,只觉得菜也没这么难吃了。只是另外三人脸色一片黯然,更是吃不下东西。
待出了馆子,宣玉目光在街市上环了一周,回头对陈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次本公子心情好,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想搞什么鬼,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了。”掀了车帘将红含主仆让上车,道:“少主,这里离邬叶太近了不大安全。我们只得再赶上那么一段路,劳累少主了。”红含淡淡地看了宣玉一眼,一声不吭,进了车去。
宣玉站在陈介旁边,眯着眼睛扫过这溏镇,叹道:“这一程,不晓得要走多久呢。”用力地一拍陈介肩膀,嘴角,着实是冷笑了一下。
陈介垂头拎了赶骡子的小鞭,斜了眼,瞄了还在馆子里用饭的几个人一眼。宣玉虽是武艺高,但显是初入江湖涉世未深。陈介若是没看错的话,适才同一个馆子里吃饭那几人衣服略厚风尘仆仆,应是从北方下来往邬叶去的,又带了刀剑,显然是江湖中人。只盼他让小二说的那几句话传到了他们耳力,等他们到了邬叶,没准能报上个消息去……
一扬手里的鞭子,小骡车徐徐滚动了起来,现在这样,也只能是看招拆招,见步行步了。
这样又行了五日,中途过了几个地方,又依着老法子换了三次车,平时住店打尖都四人一道,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几人心里都只觉得焦急。陈介渐渐看出来了,虽然那宣玉左拐右掩的,其实还是打算往西北方向去的。这日打尖,陈介见桌上的菜肴中都添了些辣子,心知这便已是过了江淮一带,邬叶更是遥不可及了。宣玉似乎也知道这个,这几日心情愈加好了起来,对陈介的欺压奴役也少了些,反倒让陈介心里发毛起来,那天甚至自嘲着对小槿说:“等安稳地到了,估计你陈大哥的命也就到头了。”小槿眼睛忽地就凝满了泪光,哭腔地说道:“陈大哥,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家公子怎么办啊?”陈介心想这也不是我想不想死的问题,只得叹了口气,道:“再说吧,再说吧,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呢……”
四人各有心思,这顿饭也是吃得寂寂无声,外面的雨嘀嗒嗒地下着,很有几分春末的凄凉。宣玉看了看天色,才道了声:“今天这里住下吧……”就听店小二门口一声招呼:“几位爷,里头请那!”门口进来了几个带着雨笠拿着剑的人进了客栈。宣玉一声不吭,手袖一抖,一柄墨剑横搁在了桌上。
几个人进了店,也不脱雨笠,捡了几个位置坐了下来,竟巧巧地把宣玉他们逼在了死角,陈介与红含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只见小二凑上去问:“几位爷要点什么?”一人答道:“随意酒菜。”扣了点碎在桌上,由得小二应着拿去了。
“陈介。”突然听宣玉一声说道,陈介吓了一跳,这怕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连忙应声。
宣玉看了他一眼,突然扬起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了陈介脸上。旁边的小槿“呀!”地一声叫了出来。陈介捂着脸,“你!你……”愕地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却听宣玉道:“你可以滚了。”
陈介一愣,“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却听那边桌上的一人半抬着语调,说道:“师弟什么时候也学会饶人了?这出来一趟,进步可不小啊。”
宣玉眼睛一沉,看向那边缓缓道:“师兄,你来得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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