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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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背影,悠悠哉哉的,无论是跨下的老牛或是背上的俏丽身影雪白的柔荑三不五时地朝身后抛出瓜子壳,偶尔与老牛来个短短交谈——当然一切都是俏丽身影的自言自语。
蓦然而快速地,牛背上的俏娃背脊一僵——因为身后虽轻巧但仍步步逼近的马蹄声,及……青青草原的馨香!
刷地回过头,娃娃对上龙步云饱含笑意的脸孔。
你若有丝毫反省或思念的表现,待会你所要面对的惩罚将会轻松度过。龙步云在心底暗忖。
娃娃倒抽了口凉气。下一瞬,毫不迟疑地驾着老牛开始向前狂奔!
“阿忠!快!快跑——”她急急命令道。
“哞!”阿忠领命。
龙步云先是一怔,尔后缓缓眯起危险的眸子。
竟然还有种跑?!好,够胆量!
跟他玩起官兵抓强盗的戏码?他奉陪!
紧绷的手臂扯动马缰,骏马轻松数步便与娃娃所骑的老牛并驾齐驱。
“被、被追上了!阿忠——使出你吃奶的力量!别被他的马给看扁了!”
龙步云跨下的马匹由鼻间喷出类似嗤笑的鼻息,仿佛在嘲讽着娃娃的话。
一马一牛在山路间竞赛,肥短牛腿略逊一筹。
“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是乖乖下牛受缚;二是等着我将你揪下来。”
龙步云的声音近到像是贴在她耳边说出来的。
“这两条路有啥不同?”
“结局相同,差别只在过程,一个是你出力,一个是我出力,你觉得哪种比较不会过于粗暴,自己衡量。”其余未出口的恫吓全凭她自个去猜想。
娃娃急了,“我又没有犯错!你怎么可以挟怨报复?!”
“衙门捕头在先,畏罪潜逃在后,抗命拒捕为三,你还敢说自己没犯错?!”龙步云话锋一转,“跨下老牛助纣为虐,与主子同罪。”
“哞哞?!”什么?!阿忠移动的牛蹄明显地变慢了。
“我……我才没有畏罪潜逃!也没有抗命拒捕,没有!”她朝他嚷嚷着。
“那你是认了第一条罪名?”他欺她不懂人事,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娃娃俏脸红滟一片。能不认罪吗?她的确是受了皇甫臭鸡蛋的蛊惑而对他下药,这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污点。
“你什么?”
粉嫩嫩的唇瓣再三嚅动,仍无法为自己多辩一字。
“我……我认罪,不过俗话说得好,自首无罪,是不?”她双眸眼巴巴地瞟着他,急忙补上一句,“所以你不会真将我压进官牢吧?要关也要关皇甫臭鸡蛋,我是听他的话才学坏的!”顺便把罪全推到皇甫身上以逃避责任。
龙步云只是笑而不答。皇甫混蛋早在领了赏金之后带着他的宝贝娘子离了洛阳,继续被打断的游山玩水。
眼见林间的简陋小草屋就在前方不远。
“你就住这?”
娃娃跳下阿忠的牛背,任它溜到一旁吃草,简单应给龙步云一个“嗯”字后便转身拔腿就跑,不敢有丝毫怠慢。
就在她以为将龙步云远远抛在身后,并使劲关上木门落闩的同时,屋内的桌边却坐着龙步云兴味十足的调侃身影,还顺手地为自个倒了杯茶水解渴。
娃娃嘴里喘着气,“你不是应该还在屋外?!”怎么可能比她还要快?!
“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将我关在屋外,不就想多挣些逃命机会。何必这般费功夫,同我说一声就行了。”龙步云摆出一副很好商量的笑脸,笑得娃娃心底直发毛,他续道:“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毫无说服力。”娃娃轻皱着可爱鼻头,嘟囔着。随即又小小声地仿着他的音调,“‘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哼哼,你这样还不叫不通情理吗?小鼻子小眼睛外加小心眼,我真同情那群与你为敌的小匪类。”以上这番小人嘀咕当然只能含在菱嘴里咀嚼,以免又被龙步云硬扣了条“羞辱衙门捕头”的重罪。
龙步云隐隐约约听到娃娃的咕哝,光从片断的字眼中也能拼凑出她的自言自语绝对是偏向于“谩骂”。
“你没什么要说?”他故意问。
“要说什么?”
“说些求饶、别逮捕你、放你一条生路之类的废话。再不……”支颐的长指在扬弧的唇瓣缓缓磨蹭,衬托着那抹恶笑更显灿烂,“说说你我的目的?”他好心提供话题以便词穷的她参考。
火辣辣的直接问句让娃娃花颜上又染上一层彤彩。
踌躇半晌,娃娃才从紧闭的粉唇间流泻出解释:
“皇甫臭鸡蛋说只要你,我们的关系就会更进一步,变得比他们还亲密,而你也非得把我接回去,结果……”
结果,情况完全不像皇甫臭鸡蛋所说的顺利。
结果,她和龙步云的关系的确更进一步——由萍水相逢的路人甲乙晋升到官兵与坏蛋这种势不两立的尴尬身份。
结果,龙府回不去,她反而沦落到窝回灵山等发霉、等腐烂。
结果,龙步云还千里迢迢地来逮她归案,不顾往日情分。
结果,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地想着他、念着他……
不想不难过,越想就越委屈,豆大的泪珠儿直直落,小巧的鼻翼一抽一抽的,为自己凄惨的命运哀悼痛哭。
“为什么哭?”龙步云起身揽着她的肩,轻轻拍抚。不明白前一刻她还好好的,下一刻却泪流满腮,活似他将她给欺负个透透彻彻——虽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确正干起恶人先告状的行径。
“你不是来接我回去的!”她淌着泪眼指控。
“我不是来接你回去,那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做什么?!”若真是为了逮捕她而来,他犯得着和她东扯西扯吗?直接上枷锁带回衙门不更轻松?
“你……你只是来抓我回衙门,为自己的功绩再记上一笔,让那什么没心没肝的铁血神捕名号更响更亮!”呜呜,她好可怜,“反正你满脑子只想着和坏蛋周旋,压根就没把我放在心上,然后偶尔想到我时却是要把我抓回去受刑,呜呜……不公平,你一点都不公平!爷爷师父说过,我对人好,那个人就会对我好;我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会喜欢我;我想念他,他也会想着我。可是我对你好、喜欢你、想念你,你还是那副臭脾气臭脸色,一脸不将我绳之于法就不甘心的冷血模样——早知如此,我宁可随随便一个过路人,也不要你!”跟他攀上关系,只会徒惹自己伤心难过。
“你敢?!”龙步云眼眸眯起凌厉的冷冽,“你敢将魔手伸向无辜的过路人试试,我会将你锁起来,一辈子。”属于他的权利,她竟敢想放给过路人去品尝眷恋?!这比当面甩他一巴掌还要教人难以忍受!
娃娃扁嘴,再扁嘴。
好嘛,她真的不敢,即使不敢身体力行,想想总可以了吧?娃娃瞄向仿佛看穿她心思而脸色更加凝重的龙步云,只能懦弱地吞咽唾液——好嘛,连想都不行,那她沉默不语总不犯法了吧?
“你、你做什么?!”娃娃惊呼。在她无言的抗议下,龙步云猛地撑抱起她,将她放置在木桌上,与他平视。
“你方才说错了五件事。”龙步云在她面前摊开掌心,比划了个五字。
她虽然仍想以沉默来面对他,但仍禁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哪五件?”
“第一,当你对某人好时,那个人不一定要对你好,这无关公平与否,只取决于彼此心意相不相通。”
娃娃明显地倒抽了口凉气。
“第二,当你想念一个人时,那个人也不见得要想念你,理由同上。”
娃娃的眉头垮了下来,带着深沉的委屈,仿佛龙步云说了世上最最伤人的字眼。
“第三,当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更没有道理得与你有类似的心思,理由与我方才说的又正巧相同。”龙步云眼神不曾自她脸上移开,自然完整收纳她细微但又受伤害的反应,虽于心不忍,但总得让她认清人事,而非一贯以如此单纯的心态去看待一切,“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心是最难猜测、最难摸索,你的推心置腹若不能让对方认同,也许只会变成对方的负担。”
她捂住双耳,不断摇着头,连发髻上的木篦因激烈甩动而脱离也毫无所觉,“你好坏好坏好坏好坏好坏!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要告诉我——我喜欢你,可你不喜欢我!你……”她找不到任何恶毒的字眼来攻击他,气得直挥舞两只拳头,“你好可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谁稀罕呀!”才怪,她就稀罕得要死,但仍死鸭子嘴硬。

龙步云钳住她那双像秋蟹攻击舞动的螯爪,自顾自地续道:“第四件错事,我满脑子只装满了如何与恶徒周旋?关于这点,我无法否认。但你可曾仔细想过,我若没将你放在心上,现在我人又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娃娃压根没听到他说的话,大螯受钳制,她还有两只莲足,一并派上用场。现下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狠狠踹他几脚!
龙步云前跨一步,迫使她分开双腿,包容着他颀长身躯,如此一来不仅她的攻击失效,更因突来的亲密贴合而噤声。
这样的贴合让娃娃忆起他那夜的火辣情景。
“很好,我终于知道如何让你乖乖静下心来听人把话说完。”他满意地看着她贝齿紧咬着下唇,不再挣扎,只用眼神在“攻击”他。
“我可以继续数落你的错了吗?”他问得好客气。
娃娃原想摇头,但龙步云坏坏地笑弯了眼,作势要俯下身子,她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让龙步云差点大笑出声。
他压下笑意,再道:“第五,你宁可路人也不愿意我?啧啧啧,听听这个摧草女说的话,而我身为衙门捕头,为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怎可让无辜百姓受此女摧残?既然你非得寻求泄欲工具……我很乐意为民牺牲、供你蹂躏。”
喝!听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是多么善良无私的慈悲捕头,愿意贡献他的清白让她的魔手欺凌,只差没咬条绢子,流下两滴清泪来悼念他的贞操。
娃娃气得大嚷:“你想牺牲,我还不屑咧!这种事可不是你单方面的自以为是就可以的!‘无关公平与否,只取决于彼此心意相不相通’。”哼哼,将他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甩回他脸上。娃娃傲然地仰起下巴,盛气凌人地反将他一军。
“是吗?”
“当——”
然字还来不及脱口而言,却被他给硬堵了回来,用他那饱含着偷腥大野狼恶笑的温热唇瓣。
“既然你不肯动手,那只好由我来了。”他贴在她唇上低语,两人因这突来之举而更为靠近,近到她的心熨贴着他的心,一起鼓动。
他的唇很热,热到几乎要融了她,化成一摊春水;他的气息搅乱了她的呼吸,迷蒙了她的眸光,勾引着她开始响应他甜腻细吻。
“吻我。”他低喃,是蛊惑,也是请求。
主导权转移。
娃娃吮含着他的唇,仿佛不离不弃地轻啃细嚼,更像正在品尝着极致的美食,舍不得松开檀口。
面对青涩的唇舌攻击,他轻笑地出声调侃:“你咬疼我了。”真当他是香喷喷的烤鸡腿吗?
但因他的双唇全被在一张小嘴里,以至于他出口的字句全咕哝成一片呻吟,而努力攻击他的人儿正不满地将他微微抬起的脑袋压回面前,好继续牙关的凌虐啃咬。
看来有人是吻上瘾了。
“对了,方才我数落了你五项错误,现在再追加一条。”龙步云笑咧嘴的俊脸就贴在她鼻尖。他已经慢慢摸透了该如何利用聊天谈话之时,行吃豆腐之实的方法。
果然如他所料,娃娃的注意力又被他的话牵着走。
“追加一条什么?”
她专注地等着他的回答,而那只阻碍着他的纤纤柔荑有了逐渐松懈之势,方便他的手更进一步地徜徉在温香暖玉之间。
娃娃正想再添一手来吓止毛手的肆无忌惮,龙步云却率先一步开了口:
“你方才说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谁稀罕,是不?”
娃娃手边的动作又暂停了下来,眨着眼眸觑他:“对!”
“言下之意,若我喜欢你,你就会喜欢我?”毛手缓缓爬上她的颈,畅行无阻,因为被吃豆腐的嫩娃正专心听着他说话。
“你不是说这无关公不公平的问题……”
“当然。”另一只空闲的毛手往她的衣襟上爬行。
“……那你何必这样问我?反正说来说去都只是单方面的独角戏……”
“你只要乖乖回答我,是或不是,无需自怨自艾。”衣襟上的毛手已经探进衣襟内缘,顺势褪去碍事的薄衫。
“谁在自怨自艾了?!”她欲盖弥彰地顶回去。好,他不愿听她多讲,她也省得浪费口水,直接撂下口是心非的答案,“不是不是不是!谁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不要再喜欢你了!你滚回去当你的铁血臭捕头呀!不要再来理睬我!”一边嚷嚷,一边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既然如此——”龙步云才起了个头,娃娃随即捂住双耳、闭上双眼,拗起性子不听他再多说一句。
娃娃以为缩回自己不看不听的乌龟壳里便是最安全的,孰料龙步云行径更为恶劣,猛地一口咬上她的耳朵。
“呜——”她咬着牙关,承受与那夜相似的烈焰焚身。双手吃痛地揪住他的臂膀,溢出猫儿般的哀哀呜鸣。
再度取得发言权的龙步云轻吮着她的耳垂子,接续未完的句子:“那你恐怕将来的日子会过得很悲惨,因为——”温唇游移到她的白玉颈项,落在安躺在肌肤之上的翔龙玉佩,那块本该属于龙家媳妇儿的传家信物,“该是我的,就绝对跑不掉。”
“我可以容许你不再喜欢我,但是你必须爱我。”
娃娃思绪飘飘浮浮,只约略听到重要字眼,“……爱、爱你?”
“没错,爱我。”他拨开她因汗湿而粘附在粉艳颊边的发丝,烙下数个绵密细吻。
“为……为什么?”她傻傻地问。
“因为你的‘公平论’——”他望进她困惑的眸间,娓娓丢出一记如擎天巨雷般的告白:
“我爱你,所以你也必须爱我。”
? ? ?
一场欢爱,几番结束,鸳鸯俪影慵懒地躺在几块木板拼凑的床上,原本该是情话绵绵的感性时分,奈何龙步云只能强打起纵欲过度的疲倦眼皮,安抚着怀中嘤嘤低泣的泪娃娃。
他是真不明白,不说爱她也哭,说了爱她还哭——女人心,不愧媲美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得难以摸透,尤其是波涛汹涌时更是令人头痛。
“这回你又哭什么?”龙步云的问句几乎要淹没在不曾停歇的啜泣擤鼻声中。
“呜……”娃娃哭花了脸蛋,“我……我好感动,呜呜……我还以为你的心呀肝呀肺的,全让狗给啃得半点不剩,呜呜……结果,你竟然说爱我,呜呜……”她的手指攀上龙步云的脸,拧着他的脸颊朝左右两边猛拉,“痛不痛?会不会痛?是不是梦,呀?”
“痛,会痛,不是梦。”他耐着性子回答她反反复复的相同问句,两颊早被她拧出两块淤红,不痛才有鬼咧!
“呜,好感动……原来他不只喜欢我……更是爱我呢,还捧着红红的害羞脸蛋对我说‘我爱你’喔——”她自言自语,神情满足得像只被喂得好饱好饱的懒猫儿。
“我什么时候捧着红红的脸害羞?!”男性尊严遭受抹黑,龙步云沉着脸,恶声反驳,可惜他已经语无伦次,连字句中的顺序都混乱到让人听不懂——恐怕连龙步云也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怪话。
“听,他还因为害羞而结结巴巴呢。”娃娃边哭边为龙步云的举止下批注。
“你够了——别得寸进尺!”男人开始呈现恼羞成怒的前兆。
娃娃对他的愠色压根视若无睹。
“你知不知道那种当你的心意得到响应时的感动,满满的、胀胀的,在这个地方一直变大、一直变大喔——”她指着自己的心窝,冲着他直笑,尔后素手攀在窗棂边,朝外大声嚷嚷:“阿忠!龙老大他说爱我喔——”
“咩——”外头传来老牛阿忠的附和声。
龙步云撑起薄被,将她裸露在微冷气温下的肌肤包裹得密不通风:“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欣喜若狂,但你也犯不着如此昭告天下吧。”
“龙老大,我有没有也跟你说爱你?”她突然问。
“没有。”对耶,她还欠他一句甜言蜜语!
“我爱你!”现在补上也不迟。
虽然不满意,但勉强接受。
“我爱你喔。”娃娃又轻嚷了一次。
听越顺耳。
“我爱你耶。”
“嗯哼。”不错不错。
“我、爱、你。”
龙步云频频点头,毫不自觉他现在脸上所流露的满足笑容竟与娃娃是如出一辙的憨憨傻笑……
天下情痴,都是同一个模样的。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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