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之 傅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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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想来李嬷嬷整日唠叨在嘴边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不,只因出门时未听她的话多套一件外褂,现在的我就冻得够呛!在寒风中僵立了近半个时辰,我不禁怨天尤人起来:“如果弘历肯帮我把东西带给菡玥,此时此刻~我就不用站在这寒风中苦等了!”
雍正元年,我因自幼天资聪颖又是满门子弟之中最勤奋刻苦的那一个,所以有幸被荐入上书房陪伴阿哥们读书,我和弘历就是在那时相识的。刚开始不管是文韬还是武略,我自认为各门功课都不逊色于他,可他的成绩总是第一,无论我怎么努力却只得到第二,对此我心里很不服气,总觉得师傅们是碍于他皇子的身份才偏袒他。慢慢的我才发现他是真的文武全才,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是我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我很少佩服什么人,可对他却心甘情愿的做这一辈子的第二!四年来我们两个几乎日日相伴、同进同出,在其他人眼里我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样!人前我喊他一声“四阿哥”,可是私下我们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彼此间的情谊早已甚过亲兄弟!
“明明说好酉时一刻在浮碧亭见,菡玥怎么还不来?”菡玥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许是受了我的影响,那丫头自小就钦慕弘历的才学,只可惜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让他们相见!
每年七夕,京城的闺秀们都要进宫比巧,菡玥总是最心灵手巧的,因此皇后就有意留她在身边做供奉,可那傻丫头居然以自己年纪尚小为由婉言谢绝了!好在皇后为人和善大度,非但不气她不识大体,还留她在宫中住了几日,也正是这难得的机缘才让她有幸结识了弘历。之后弘历每次离宫办差,都会借机来府上小坐一会,明着说是来找我,其实就是为了来找妹妹。他们能成为无所不谈的知己,也是我这个哥哥所乐于见到的!记得额娘临终之前曾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妹妹,菡玥若能和弘历走到一起,那将会是最好的归宿!可是自从菡玥进了宫,弘历反而处处避着她。我实在是不明白,若论人的品貌和内涵,数遍京城的名门淑媛,恐是再也找不到比菡玥更好的了,弘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以前我总是很了解他的想法,彼此间的默契就像是孪生兄弟一样,可现在...我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了!
其实我和弘历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不过在情感上我却不似他那么多情,细数他钦慕过的女子,至少有二十个以上!记得十四岁那年,弘历曾喜欢上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每天下学之后他总拖着我一起去永寿宫请安,那时还不懂得情为何物的我心里很是好奇——想看看那个让弘历一见倾心的女子究竟有多好看!现在想来,我却连那小宫女的样貌都回忆不出来,只记得弘历说她笑的时候脸上会有两个浅浅的梨窝,那笑容很甜,很甜...可这段懵懂少年的青涩之恋才维持了几日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弘历又喜欢上了一个毽子踢得很好的小宫女,他还说她的虎牙很可爱...好在弘历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把对方当作倾诉的对象,彼此间的交往始终发乎情而止于礼。依他而言,他对她们每一个都是出自真心,她们各有令人心动的地方,只是这份“心动”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久!直到遇见菡玥,他算是暂时定了性,他的那颗“真心”也不再飘忽不定了!可是自从去年奉旨到江浙办差,回来以后弘历的性情就变了许多!近来他变得沉迷于江南的风物,从诗词歌赋到古玩字画...甚至于不惜重金拉着我去坊间观看江南四大花魁的笙歌曼舞!我实在很气他这种游戏人生的态度,可他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又不能多说什么!我想弘历只是暂时陷入了迷惘才会对菡玥有所冷落,渐渐的他就会发现菡玥才是最懂他的那个人,他和菡玥是可以一辈子的!
思纣间未注意到有人走近。“富察少爷!”回过神来,只见秀女海棠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站在亭廊前笑望着我。“怎么是你?”
“晚膳后熹主子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菡玥姐姐正陪在主子身边呢!她怕你担心,所以让我来给你带个口信!”
我朝她感激的拱手示意,“有劳海棠姑娘特地跑这一趟了!熹妃娘娘那没什么大碍吧?”
“四阿哥听说主子身子不适就立刻赶来长春宫探望了!主子她喝下四阿哥亲自相喂的汤药,病自然就好了一大半,没准现在都能下床走动了!”
“是吗?”弘历他现在人在长春宫,那菡玥和他...“还得劳烦海棠姑娘帮我把这包袱带给菡玥了!”我见她狐疑着并不敢收下,于是坦言道:“这里面都是刺绣的花样和丝线,海棠姑娘若不放心大可打开包袱来查看!”
“富察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着解释,“棠儿只是担心这包袱里面是不是放着什么贵重的物件才...既然富察少爷这么相信棠儿,棠儿自然会帮你带到。”她接过包袱,颤颤道:“富察少爷还有什么话是需要棠儿帮忙转告给菡玥姐姐的吗?”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惭愧。人家是一片好意才肯帮菡玥来传话的,可自己...“实在抱歉,我刚才说话的语气不该那么强硬,吓到你了吧!”
她忽然羞赧的低下头去,“没有啊!”
“时辰也不早了,再晚宫门就该落锁了!海棠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刚才急着赶来报信我都没有带灯笼,现在天全黑了...听说御花园到了晚上时常会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出现,我...”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顿了顿继续道:“棠儿能拜托富察少爷陪我走一段路吗?只要到了能看见灯火的地方就可以了...”
“我...”
“如果觉得勉强,还是算了吧!我自己摸黑也能走回去的。”
我见她失望的转过身。“那好吧!”人家姑娘都这么拜托了,我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一路上海棠絮絮说着她和菡玥在长春宫里的事情,我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
“菡玥姐姐如今跟宫里的绣娘在学苏绣呢,我看她前几日特地从绣娘那描了新式的花样,估计是想绣了送给四阿哥吧!”见我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她又笑着解释道:“四阿哥和菡玥姐姐的关系整个长春宫里的人都已心知肚明,如今只等着皇上赐婚了!所谓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就是在说四阿哥和菡玥姐姐呢!”她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无辜的望着我,“富察少爷,你会不会觉得棠儿很多事?”
“怎么会!”前面不远处依稀可看见光亮了,“我还赶着去述职。”这个借口似乎编得不太高明,哪有人这个时候去述职的!一时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到内廷西路了,那我就送到这了,告辞!”其实我并不是讨厌海棠,只是单独和她在一起时我会觉得很不自在,看来我还是不太懂得和女孩子相处!
这些年来我的身边从不缺少温柔可人的女子,可是我却未曾对谁动心过,为此弘历他们还总笑话我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不解风情!或许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到无可挑剔的妹妹,所以在与对方相处时我难免拿她们与菡玥做比较,因而迟迟没能找到这中意之人。不过缘份这种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即使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守候那个人的出现,我也会不悔的等下去!
相信终有一天我会遇见那个令自己一见倾心、魂牵梦萦的人。至于还要等多久?一年、一月、一天,或许就在下一刻也未可知!
***
这一上午过得特别的慢,尽管我很用心的听着课,可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昨晚的片断总是不时地闪现在脑海里,我这是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你今日真的好奇怪,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们几个也乐呵一下!”
“我都说了不下十遍了~真的没什么!”此刻我才发觉这弘历的烦人程度比起李嬷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允禧你信吗?”弘历满脸不屑的朝两人使了个眼色,“弘晈你信吗?”
“弘历,你就别再闹傅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他若不想告诉我们,你就算对他施以‘十大酷刑’逼供,他也未必会开这个口!”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允禧!我心中刚打算奉他为第二知己,只听他话锋突然一转,“除非你软硬兼施,把傅菡玥搬出来,我保准他乖乖就范!”
经允禧这么一说,弘历立时安分下来不再闹我了!菡玥虽是我的软肋,可弘历绝不会利用自己和菡玥的感情来要求我什么。他了解我,一如我了解他!
“今日你一反常态,课上总是心不在焉,还时不时地对着自己受伤的手发呆...”抬头只见对面的弘晈朝我促狭的一笑,“能说说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我记得你昨日不用当差,应该很早就回府了。莫非是归去途中路见不平,英雄救美时受的伤?”
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度)不丈夫!这弘晈准是记着上次的“仇”所以才这么挖苦我。
[傅恒的回忆...
记得那日课后我和弘历去永寿宫请安,陪皇后闲聊时弘历说起了近日‘赛诗大会’上的趣事。
“...听朱师傅说,来京参加科举的文人在琉璃厂的悦雅堂设了个赛诗大会。一时好奇,我们几个就微服参加了诗会。没成想四人临场现编的诗词居然都入了围...这次的诗会是京城一位钱姓富商筹办的,听闻那位钱老爷是想借机为独生女儿择位佳婿,因此诗赋入围的文人都应邀出席了钱府的酒宴,我们四个几番推托不过,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赴宴...”
我在一旁满目惊讶的看着弘历,心里暗自好笑道:明明是你好奇,想要一睹那钱家小姐的芳容,才游说了我们三个陪你去赴宴的。现在怎么成了为情势所迫了?
“我们到时其他人都已落座,只剩下主桌的几个空位。匆忙入席后,弘晈见面前放着一只烤乳猪,于是大为扫兴的叹道:‘真是的,我居然坐在乳猪的前面!’他话一出口才发现桌对面坐着位怒目圆睁的胖妇人,于是急着解释:‘我刚可不是在说您!’在座的人听了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都憋得满脸通红,见此情形那位胖胖的钱夫人更是气得脸都发绿了!”听到这,皇后和身旁陪侍的秀女都忍不住用帕子掩面而笑。
“...酒旬过半,那钱老爷上台公布了赛诗会上优胜者的名字,‘请问,在座哪一位是镜轩?’出乎意料弘晈居然博得了头筹。钱老爷当众念起优胜者的诗句时我们才发现那首诗应是傅恒作的,估计是那记录的书童把我们几个的字号给弄混了!
弘晈想要澄清,‘其实我...’可是那钱老爷不停夸赞道:‘公子好才华!真真是貌赛潘安,才比李白啊...’都不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
后来那钱老爷说得词穷了,终于换了个话题。‘今日正好是小女的生辰,诸位可能都已听说,钱某人帮忙筹办这次诗会的目的是为给小女招个东床快婿!’话说到这,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在座的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钱家小姐的出现,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伊人露面。‘钱某原想将小女嫁给赛诗大会的优胜者,不知公子婚否?’
这时坐在我们一桌的钱夫人忽然起身走向了台前,她一开口就是,‘爹,女儿不是说过要抛绣球来决定自己的姻缘嘛!’说完指着弘晈嚷道:‘女儿才看不上这酸秀才呢!’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由钱夫人变作的钱小姐给吓了一跳!
皇额娘您是没看见,当时站在台上的弘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莫名其妙的当了‘诗魁’,现今又差点成了人家的倒插门女婿,真是...真是...”话到后来,连他自己都笑得说不下去了!
“弘历!”我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弘历,不知何时弘晈已站在了堂外,可弘历却浑然不觉,继续笑说下去...
事后我们才知道,弘晈苦苦寻觅的“菊花仙子”就是陪侍在皇后身边的那个秀女。弘历当着他恋慕的人说这些,岂不是抹黑了他在心上人眼中的倜傥形象!
“要不是他们弄错了你和傅恒的诗也不会...”弘历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弘晈听信他挑拨,认定了导致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是我,于是一直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
回想起来明明是他弘历捅的篓子,可责任却要我来背,我冤枉啊~~~]
“弘晈你这话倒提醒我了!”弘历一个箭步来到我跟前,勾着我的肩膀耳语道:“昨晚那个叫做海棠的秀女不是代菡玥去给你传话了,难道...你若喜欢人家,我代你去求我额娘,把她指给你如何?”
我激动得跳起身来,“我和她什么也没有,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你若喜欢替人做媒,还是想办法帮弘晈去求皇后吧!”
允禧不解的看向我们,“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弘晈身上了呢?”。见我们闭口不谈,他故意摆出长辈的架势追问道:“你们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那好,我就以小叔叔的身份来问话:弘晈,刚才傅恒为何要那么说?”
“傅恒你...”他羞愤的一掼手,“你想知道就直接去问他们好了!”说完背过身去不再看我。看来短期内,弘晈是不愿再搭理我了。
我气恼的看向弘历,可他却是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好似在说:你若肯早点坦白,我也不会一再追问啊~!为了解除彼此的间隙,我要不要把昨晚在摛藻堂的际遇说出来呢?如果我说了,弘历必定会对她好奇,万一他跑去找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居然害怕让弘历看见那个秀女,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四年来我从未对他隐瞒什么,可是这一次我却不想告诉他,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我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那夜送走海棠,我就沿原路折返,途中不巧遇到乌苏嬷嬷一行人,未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心想还是暂避的好!
[还记得有一夜我和弘历在澄瑞亭赏月观星,恰巧海贵人散步经过那,一番寒喧礼数之后,出于客套弘历就邀她落座品茗。作为皇子和宫廷侍卫实在不该与后妃有接触过往!但弘历觉得:只要彼此行规矩止、光明磊落,就不用担心那些无中生有的蜚短流长!
后宫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得知此事后就传我去问话,虽没有明说但我还是看得出来——皇上对此很不高兴!一个是自己所宠爱的妃子,一个是自己最重视的儿子,就算他们确实清白,可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皇上和弘历即是父子又是君臣,彼此间有所言有所不能言!所以皇上让我时时在弘历身边提点他,无奈~这黑脸总是由我来唱!]
或许从踏进摛藻堂的那一刻起,冥冥中就已注定我要遇见她!——“人已经走了,你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吧?”她的声音传进耳里那一瞬,我才如梦初醒——我居然搂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意识到男女有别我赶紧推开她,此刻的我恐怕脸已红得像要渗出血来!还好有夜色的掩护,我不用担心被她看见自己的窘态。
“你是谁?这正是我想问的,好不好!”她一下子拔高了嗓门倒把我吓了一跳,于是乖乖答道:“我是…宫里的侍卫。”这女子就是那么不可理喻,适才还是一副柔若无助的模样,下一刻就露出了凶蛮的“河东狮”面目!
“你这人真奇怪,下了职不赶紧回去,跑来御花园做什么,而且…侍卫可以随意进出后宫的吗?”没想到她会刨根问底,不想节外生枝我还是表明身份的好!“因为…我不是一般的侍卫,我还是皇子的侍读。”我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四等带刀侍卫,你刚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现在开始后怕了吧?
“我是宫女还是秀女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原以为自己表明了身份她的态度一定会客气些,谁知道“丫头”还是那么的趾高气昂!“麻烦你把西梢间的烛台也点上吧!巡夜的人看见这里灯火通明一定会过来看个究竟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怎么,我是你的仆人吗?奇怪的是,我居然还照做了!
“只是有些发红,应该没什么大碍!回去擦些药膏就是了。”这一刻我是真的败给她了!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丫头”,她既然是留宫的秀女,必定出自大家,那些名门淑媛不都很爱惜自己的手吗?“...这点小伤总不见得破相吧!难道我还要你负责...”负责?她一个女子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老天保佑,她万一真赖上我了,怎么办?
不过~我好像有些多虑了!“丫头”从刚才就没正眼看过自己,真不知道我是该庆幸还是悲哀,被一个女子无视的感觉真的...很...很窝囊!尤其无视你的那个人还长得很...好看!(不过和菡玥比起来她也只能算是清秀...其实要比清秀再好一些,勉强称得上是清雅脱俗!)
想起“丫头”适才那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态度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脑海里瞬间闪过恶作剧的念头,“我听其他侍卫说,半夜路过这里会听见女子的哭声...”女孩子通常都很怯弱胆小——就像海棠!她之所以点了那么多蜡烛也是因为怕黑吧?
“你别说了,我...好怕!”因为害怕她的声音又变得楚楚可怜了。
我只想和她开个玩笑而已,绝无恶意!看着“丫头”一脸的无辜惶恐,心下突然起了愧疚之意,不禁自责道:‘傅恒啊傅恒,亏你平日里以谦谦君子自居,此时居然去吓唬一个不经事的丫头,你惭不惭愧?’干笑几声,“...我逗你玩呢!这故事都是那些闲着无聊的宫人胡诌的,紫禁城里哪有什么鬼怪啊!再说,有我在这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原只想对她说些宽慰的话,可她仍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可是...你说的那个传闻我也听说过...”身旁的她神神道道的说起了鬼故事。刚开始我还有些不屑,可后来却不禁胆寒心惊起来。当我发现她惊慌失色的望向自己身后,口里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她...她...在你...身后...”那一刻的恐惧是前所未有的!
“哪里?”惶惶转过身去却什么也没看见,颈肩上感觉到一抹凉意,回头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颤声魅语道:“我好看吗~~~”我惊叫出声,举止狼狈的摔倒在地。待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的女鬼——“是你!”

对面的她慢慢掀起挡在额前的长发,那一刻我已忘了去想,只是脉脉的望着眼前人铅华褪尽的清丽面庞。(芙蓉清水,天然妆成!此时我才看清她娟秀细致的五官,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好看,和文雅端庄的菡玥相比却是各有千秋!)
她忽然俏皮的朝自己扮了个鬼脸,“吓人好玩么?”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顽童表情。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她捉弄了,心里的惊艳瞬时被愤然所填满。“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我是真的生气了,不只气她捉弄自己,还气自己的不争气,刚才我还对她...人们往往会被事物的外表所蒙蔽,总觉得兔子是怯弱胆小的,殊不知兔子只是外表温顺,有道是‘狡兔三窟’,兔子善于伪装,其狡猾程度绝不亚于狐狸。眼前的“丫头”必定是属“兔子”的!
我恐怕真的被她气糊涂了,明知是‘鸡蛋碰石头’的不自量力,可还是愤然的用手去捶金砖地。掌心突然传来莫名的疼痛,不像是磕碰撞伤的阵痛,而像是被利刃所伤的刺疼。低头看向掌心那道深深的口子,谁能料到这金砖地也能‘暗箭伤人’!
她焦虑的蹲下身,“你怎么了?...还好口子划得不深!”说完细心的用帕子帮我包扎起伤口,对此我却毫不领情。她有些气恼的埋怨道:“你凶什么,就算是气我骗你,你也不用拿自己的手来撒气吧!要不是见你流了那么多血,我才...才懒得管你呢!”明明是她恶作剧才害我受伤,却说得好像是我自作孽活该受伤似的!我愤怒的瞪着她,她理直气壮的回瞪回来。“我知道我很好心,你不用谢我了!”最后还不忘展颜一笑。
这次我又被她噎得无语,“丫头”真的很霸道、刁蛮...却也很有趣!其实我心里已不再生她的气了,回想适才发生的一切,不禁失笑出声。正所谓一笑泯恩仇,我主动和“丫头”示好,“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心中难免忐忑,难道她不想与我修好?“我不小心烫伤了你,你又害我不小心划伤。现在我的手也负了伤,说不定会落疤的,那你是不是也要对我负责啊?”话出口时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怎么学她说出这样唐突的话来。更不可理喻的是我还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与她拉钩,“一人一次扯平了!”我这究竟是怎么了?若是被弘历他们看见自己这幼稚的举动,还不当作笑话成天在耳边念叨个没完。
方才与她化敌为友,此刻她又冷着张脸对我吼道:“你才晦气呢!”我真不明白她为何动气!见她心疼的捡起被我抛得远远的凶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她的东西!看着她头也不回的朝外间走去,我立刻起身追了上去。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还是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我实在不习惯对一个女子低声下气,更何况不知者无罪,我又不是有心的!我说了那么多,她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从小到大我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面对她无动于衷的冷漠,我语气强硬道:“要生气的人也是我才对!”可后来还是口硬心软起来,“...我说对不起总可以了吧!是我不好,是我活该,活该被你的簪子划了手!”
“对不起!”她突然停下脚步,“...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帮我找到了簪子,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我静静的站在原地看她——惊愕于她的善变,更惊艳于她蓦然间的回眸一笑。
***
这些天来只要一闭上眼,她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动气时的忿忿不平,担忧时的微微皱眉,欣慰时的浅浅含笑,还有恶作剧得逞时的古灵精怪...太多太多的“她”,哪怕是无意间瞥见她扁嘴的小动作都常常出现在梦境里。
原以为日子久了,这种异样的感觉就会慢慢消失,可是莫名的惆怅却一直萦绕心头!明明只见过一次而已,我究竟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相思”??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莫不是真动了心???太多太多的疑问,只因为她!是与不是,或许再见她一面心里就会有答案。
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傅恒你要冷静,冷静!你这样贸然跑去找她,在见到她之后要说些什么呢?你不能让她觉得你是个唐突孟浪的人!”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自己的脚还是不听话的向摛藻堂奔去!
前面不远就是浮碧亭了!停在原地重又整理了一遍仪容,确信再无不妥之处,于是放缓了脚步向着她的方向走去。
难道一切早已缘定?当我走到浮碧亭旁就看见她一个人斜倚着阑干浅声低吟,“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侧,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是北宋周邦彦的兰陵王-柳,没想到她也读过《清真集》!只是这首词抒写的是伤离别恨之情和身世飘零的喟叹,难道她...不忍打扰到她,于是默默的立在亭廊一侧。此时恰巧暖风吹过,迎面飘来一阵粉雪,只见她优雅的把手伸向阑干外,片片花瓣就旋落在她手心。“怎么那么好的闲情逸致,一个人坐在这吟诗品茗呢?”待走的近了才发现她眼角噙着滴泪,“你在哭...”
“哪有,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你这人怎么总是喜欢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人身后,吓人一跳!”
“我只是下了学碰巧路过这,却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明明是有意而为,却说成了机缘巧遇。傅恒啊傅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虚伪矫情了?不想被她洞穿自己的心事,状似随意的问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家了?”我知道这么问很唐突,可还是期盼着她能对自己敞开心扉。
“都说了是沙吹进眼睛里了。”明知她是在狡辩,我却不忍拆穿。她或许不知道,当她扯谎狡辩时就会不自觉的低下头去。她红着耳根低声道:“我还要回去当差呢,告辞!”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她,才刚说了几句她就要走,可我心里的疑问还未解开呢!我拉着她的衣袖,“等一下!”她疑惑的转回身,“有事吗?”我只想和她多待上一会~彼此像朋友那样说说话,为何她都不明白呢?“我...我正巧要找一本书,一起走吧!”
踏进摛藻堂以后,彼此间就不再言语。四周很静,静得都能听见我过快的心跳声。我不知她有没有发现,每当她抬头看向我时我就装作闲适的样子去翻找架子上的书,心里反复思量着要如何开口与她说话。
“你...今天不用当值吗?还是...在偷懒?”没想到她会先开口,看来她并不讨厌自己。随手从架子上抽了卷书来翻看,“不是,过会我还要去述职呢。”我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我确实要去述职,只是不是过会~而是要到晚间。
她或许真的不明白!我随口说要找书,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再和她说会话,可她热心于帮我找书,“...还是我帮你一起找吧,这样就不会延误你当值的时间了。是什么书?...《贞观政要》吗?...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在东梢间的第三排书架上!”对面的她笑指着自己身后书架上的一排书,“你看,都在这了!”
“你怎么知道在那?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很难找,这样自己就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了,可她...和我在一起她是不是觉得很不自在?所以才急着让自己离开。
“...这些你全都要看吗?”从失望中回过神,她已来到身边。当她踮着脚去取身前架子上的书,我才发觉自己和她离得这样的近。鼻尖传来沁人的香气,不知是发香还是衣香!她的发丝掠过颊盼,我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身去,却看见她手上的伤疤,那褐色的疤痕在她白净的手背上显得那样醒目丑陋!“你的手...”如果她的手真留了疤,我恐怕会内疚一辈子的!此时她若还开玩笑要让自己负责,我也许真的会答应,只因为此刻心里这股莫名的冲动!
当她蓦然转身回望自己,温柔的说道:“...倒是你,那伤口一定很疼吧!”这一瞬,我才恍然大悟,连日来困惑着自己的莫名情绪——那些莫名的惆怅、莫名的悸动、莫名的冲动...原来都只为她!因为她,我才心神不定;因为她,我才患得患失;因为她,我才心痛惋惜...因为她,我冷落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她,我忽略了自己最珍视的妹妹;因为她,冷静自恃的我渐渐变得莫名其妙了,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喜欢上了她!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果说遇见她是我的缘,那么恋上她就是我的劫!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明知是劫,却不顾一切的深陷其中,难怪古人会写下这样执着的红尘痴怨!
***
多情赋得相思分。便揽断、愁和闷。万种千般说不尽。吃她圈柜,被她拖逗,便佛也、须教恨。
传消寄息无凭信。水远山遥怎生奔。梦也而今难得近。伊还知道,为伊成病,便死也、谁能问。
“丫头”那天哭红了眼睛,拜托自己将一包银子带到宫外。据说这都是给服侍她的小宫女的母亲治病的钱,可三十两~毕竟不是小数目(九品官一年的俸禄!),傻“丫头”居然那么尽心的去帮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更傻的是我居然为了她的拜托千里迢迢的赶赴济南。要知道这济南的上差原本不是由我来接的,可是我不放心将银子交给镖局托运,唯恐路上有什么闪失耽误了人家治病救命。所以头脑一热,我就和傅清交换了差事!为此还被阿玛和叔伯们数落了一顿,在他们看来我这是好大喜功的表现!我求他们给自己一个历练的机会,为了证明我有这个能力,也为了帮她的忙!
从济南到京城,这一路我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往回赶。风尘仆仆的回到府上,还未调息匀停就来到前厅向阿玛和几位叔伯请安。由于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赴外办差,用阿玛的话说:“我和你伯父实在不放心,你还是细细与我们说一遍,若有不妥之处,我们也好想办法与你善后...这次上差的结果关系到你将来的仕途,你知道吗?”我自然清楚这次的差事有多重要,定当竭尽全力去完成上差,为何他们对我办事的能力就那么不信任呢?“和地方官员协作相处的如何?”“要处理的问题都圆满解决了?”...太多繁琐的细节需要向他们秉明清楚,可我实在没有耐性继续留在这听他们评论自己的差事办得是否得体!在我心里还有比向长辈复命更重要的事情——我要立刻进宫去!
阿玛定以为我是急着去见四阿哥,心里或许不满于我对长辈们的不敬,可面上依旧淡淡,“进宫复命以后就尽快回来,晚上家里人还为你准备了酒席接风!难得你两位伯父也在,回来时记得去扩军营等傅良,保祝,广成,还有傅清一道回来,你们兄弟几个已经很久没聚到一块了!”阿玛这是在责怪我整日与阿哥们待在一起反而疏离了自家兄弟亲情吗?
匆匆拜别了长辈,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准备出门,抬头却见李嬷嬷面无表情的站在玄关外看着自己,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嬷...嬷嬷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和您说过多少回了,进屋之前要先知会一声~何况我刚在换衣服呢...”想到适才自己对着镜子自我陶醉的样子,话到后来越发没底气了。
“少爷用不着觉得害臊!从小到大,少爷的起居都是老奴负责的,少爷身上有几粒痣、几块疤,老奴比谁都清楚!况且老奴进来之前有知会过,只是刚才少爷一直在照镜子,没有听到老奴的知会而已。”
李嬷嬷的话让我顿感尴尬,“是吗?...嬷嬷~我还赶着进宫去,这次上济南我带了很多特产回来,东西都在管家那,劳烦您老帮我分一分,再给各屋送去吧!”说完就打算开溜。
谁知李嬷嬷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我的去路,“少爷~老奴刚从管家那回来,该分的东西也已经分好了。老奴来找少爷自是有要紧的事。”
“可是我...”对面的李嬷嬷突然把眼一横,我就把可是之后的话都吞了下去。无奈~谁让我和菡玥的额娘离世太早,从小是她将我们兄妹拉扯大的呢!
“老奴原想替少爷整理随行的换洗衣物,可是...却从少爷的包裹里找到了这个。”说着从袖笼里抽出一团白色的东西。“老奴如今年纪大了,记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可是这东西怎么就看着就这么眼熟呢!上回少爷在宫里弄伤了手,好像是用它包的伤口吧?”我刚想开口解释,却看见李嬷嬷促狭的笑容。“因为冬梅那丫头把这染血的帕子给丢了,少爷就莫名其妙的发了顿光火,好在后来终于找回来了。府上的奴仆都觉得奇怪,这一向待人随和的三少爷,居然会为了块沾了血污的帕子把个小丫头给骂哭了!”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那帕子是菡玥给我的,况且我不喜欢别人随便动我的东西!”我伸手去劫帕子,李嬷嬷却往后一缩手将帕子又塞回到袖笼里。
“咱们府上可是有很多小姐绣的东西呢,以前也没见少爷那么在意啊!老奴隐约记得有一次春兰不小心将墨汁洒在了小姐快要绣完的绣屏上,把好好的一幅牡丹给毁了,那可是小姐准备献给皇后的寿礼啊~为此就连一向温婉的小姐也气得哭了,还说要将春兰送出府去。最后还是少爷你给求的情不是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总算知道李嬷嬷的来意了。“老奴好几次都看见少爷对着块帕子发笑,那样子就像是吃了糖的孩子似的。这次少爷外出办差,去到济南那么远的地方也不忘带上这块帕子,可见少爷和小姐的感情深厚啊~在济南的时候没少睹物思‘妹’吧!打小~小姐的女红就是跟老奴学的,可刚才老奴细看之下发现这不是我们家小姐的针脚啊~就那花样和绣法,怎么看怎么像是初学的呀!”
抬首正巧对上李嬷嬷探究的眼。我粲然,“嬷嬷的眼神真厉害,那的确不是菡玥绣的!”
“那是?”
我故作生气的样子,“说了您也不认识,快把帕子还给我吧!”
“这帕子应该是女子绣的!”我无奈的一笑,不是女子难不成还是男子?难道就因为我从不流连风月场所,您老也听信那些权贵子弟的玩笑,说富察家的三少爷不喜欢女人,是因为有断袖之癖!“也不知是何府的小姐,少爷说老奴不认识,难道是舒穆禄氏的小姐还是纳喇氏的?唉~都怪我这把老骨头不争气,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错过了上回能看见京城各家小姐的机会!早知道这样,我就算是硬撑着也该陪小姐一起进宫比巧的!”说完还不忘偷笑着换作一副懊恼的表情。嬷嬷啊~嬷嬷~您知不知道您演得真的很假!
见李嬷嬷还要继续下去,我苦笑着朝天翻了个白眼!好吧~我投降!我招供!!“您把帕子还给我,我就告诉您!”
李嬷嬷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考虑到彼此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最后终于将帕子递还给我。“少爷,你可不能欺骗老奴啊!”我一手夺过帕子,心疼着它都被嬷嬷给揉皱了!“少爷,你不好意思开口,老奴代你去老爷跟前说。这菡玥小姐也进了宫,现在府上就只剩下三少爷你一个人没着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早日成家,为富察家开枝散叶,也算是完成了夫人临终的遗愿!”我丝毫没有理会嬷嬷的从旁唠叨(她的那番说辞,我倒过来都会背了!),慢慢的将帕子叠好了放进袖笼里。此时~挡在门前的嬷嬷已经耐不住性子了,“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趁她不备,我一个闪身就出了房门,快到院门的时候,李嬷嬷也小跑着追了出来。不忍她再继续追下去,我朝身后喊道:“不是舒穆禄氏也不是纳喇氏,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并不是不想告诉嬷嬷“她”是谁,只是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隔得远了,老人家就有些耳背,“啊?是‘石穆鲁氏’家的??”
转身朝嬷嬷挥了挥手,“您老快回屋吧~我还赶着进宫复命呢!详细的等我回来了再和您说。”
回想起来,这一路历尽艰辛、满面风尘,只为能早日见她一面。所谓的相思成疾——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感觉真就像是生了场大病一样!只是这种煎熬的滋味似病非病,因为思念除了让人尝试到痛苦之外,也会让人感受到幸福。看来人一旦动了情,就很难再放下,想要恢复到最初的心境已是不可能的了!如今只要一想起她,心跳就会莫名的加快。伸手抚向心口,正好触碰到那块帕子,小心的将帕子展开来——素白的帕子上绣着绿色的花?或许是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植物,直到很多年后才从一个西方传教士那听说它叫‘三叶草’是苜蓿科的植物,之所以会有四片叶子的形态,是因为在西方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找到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就能得到幸福!我不清楚她是如何知道那个遥远的传说,只是猜想她在帕子上绣着这样特殊的草是为了寻求幸福吗?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何又一次次的放手呢?她知不知道她的好终有一天也会在他人心里渐变成毒!)此刻的我沉浸在一种叫做幸福的“毒”之中,相比那不知寓意的花草,更喜欢手里这方帕子——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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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引自-----西江月-----司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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