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十二 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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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盘腿坐在那儿调息的沈醉缓过劲儿来,双眼睁开怒目圆睁,“习清,别跟他废话!此人阴险狡诈,先劈了他再说!”
“慢着。”习清心情很是复杂,他既觉得冬震子豢养山鹰攻击采摘鹰痴草的人,实在是可恶可憎,但他又很想从冬震子那儿多了解些关于师父的情况。
冬震子此时也看出来了,沈醉武艺过人,习清的用毒本领看来也不在他之下,他想跟这两人硬磕只怕是凶多吉少。想到这儿,冬震子忙跟习清套近乎,“师侄啊,你听我说,你师伯我自从被你师父废了武功之后,日子过的艰难哪。我一个老头子,又没什么特殊的本领,就会弄弄毒药,帮人看看病,自是把药草看的重要,当作命根子一般。那些鹰痴草是很重要的药引,所以我才这么珍视。不过师伯知错了,以后也不会再豢养山鹰,教他们攻击人了,你就放过师伯这一回吧。”
习清听得有些奇怪,“鹰痴草我知道是疗伤圣药,但用作药引又作何解?”
冬震子心里猛跳一下,不好,说漏嘴了,于是支支吾吾的,“药引,这个,咳,是我最近在研制的一种丸药,强身健体之用,需的有个药引嘛。”
“既是强身健体之用,怎能以害人之术取得,”习清想了想,“我看这样,正好我和沈醉也要在此地逗留一阵,多采些药草出山。我自幼与山兽禽鸟为伍,倒也知道些驯化的方法。我会引导山鹰攻击于我,待他们吃了几回苦头之后,就会知道回避采药人了。但是你要发誓,今后再不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我发誓,”冬震子忙道。“其实我的药也做地差不多啦。嘿嘿。师侄果然是好人。”
习清摇头,“别这么叫我。我们是否师属同门,也未可知。”冬震子立刻打蛇随棍上。“师侄啊,这是毫无疑问的啊,”说着一拍胸脯,“你不是问你师父样貌如何吗?来来来,跟我到药房来。”
沈醉心里不放心。对习清道,“小心有诈。”习清低声回沈醉道,“我明白。”
冬震子在前面带路,他们走出小屋,原来小屋后面,还有一座低矮的竹屋,冬震子打开竹屋的门,里面就传出一股子长年累月煎药熬药留下的药味儿。竹屋只有一扇小小地窗户,冬震子走到窗边。指着墙上地一幅画。“师侄你看,我若不是和你师父有很深的渊源。怎么会在药房里挂着他地画像?”
习清此时心跳的厉害,难道多年来地夙愿真的要在今日成真?强自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慢慢靠近窗边,竹屋里的光线很暗,借着狭窄的竹门和窗口散落进来地阳光,习清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图画。
那画纸有些发黄,但裱装精良,画上一个白衣人,长身玉立、神采斐然,左手持笛,右手抚剑,栩栩如生,白衣人凝视远方,神情有些萧索,长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透着几缕煞气,悬胆鼻下一对薄唇,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屑的神情。
习清看的呆了,自从复明之后,他就经常想象师父到底长什么样,以前听一些来看病的人称赞师父相貌好,但习清没想到竟俊秀如斯。
冬震子见习清望着画久久不出声,心下有些纳闷,“师侄,你看那么入神啊。我没骗你吧?这不就是你师父?等你回去问过你师父,问他冬震子这个人,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啦。”
习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缓缓道,“你没骗我。不过,我没法去问师父了,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冬震子本拟再说些什么来讨好习清,听到习清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冬震子给打懵了。冬震子声音颤抖着,人都快站不稳了,“你,你说什么?”
“师父已经过世很久了。”习清淡淡的道,“我也想再聆听师父地教诲,问出心中地疑问,不过已经不能了。”
“不,”冬震子震惊之余,后退了好几步,“不可能,这不可能!”
“师伯,”习清第一次这么叫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我想你大概一直在记恨师父吧,我不知道当初师父为何要废了你的武功,不过,师父给我地感觉一向淡泊,生前清冷,死后更是连尸骨都撒入群山溪流之中,随风去了。你们之间若有什么恩怨,我想,也该一笔勾销了。”
“不,不可能----”冬震子仍然嗫喏着,而后猛抬头,“他是怎么死的?!”
“患疾而亡。”习清叹息一声,“是突如其来的热病。”
冬震子摇头,指着习清,“骗人,你骗人,什么热病,全都是骗人的、假的。”
“我也希望是假的,可惜不是。”习清转头继续凝视着墙上的图画。
“热病?什么热病?他会治不好自己?我不信。”
“师伯,”习清无奈的道,“造化神奇,纵是绝世良医,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没必要骗你。”
“为什么?”冬震子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他死了?他怎么可以死?呜呜----”冬震子伤心的蹲了下来,瘦骨嶙峋的身体缩成一团,小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习清看的也颇为伤心,正想安慰冬震子两句,冬震子猛地又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习清就往旁边的柜子那儿跑。
“你干什么!”旁边的沈醉一巴掌打掉冬震子抓着习清的手,冬震子也顾不上跟沈醉计较,跑到柜子旁一把推开柜子,墙上露出一个小洞。冬震子趴到地上,手往那个小洞里伸进去,一把抓出一个青色的药瓶。
涕泪横流的冬震子举着药瓶对习清声嘶力竭地道,“看到没有?这个,我说过我会做出来的。我做到了!看到没有?他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死了?死了就看不见我的成就了!你撒谎对不对?撒谎!”
习清同情的看着冬震子,没有说话。冬震子见习清的神色。根本不是能伪装地出来地,情知事情是真的了。顿时开始嚎啕大哭,“畜生啊!无情无义地畜生啊!连死都死的这么无情无义,我卖掉全部家当,跑到这鸟不拉屎地深山里来,到底是为什么呀!就为了这个!这个!”举着手里的瓶子。冬震子伤心欲绝,“好不容易弄出来了,还以为可以击败你个畜生了,没想到你死的这么早,死的这么绝,连扬眉吐气的机会都不肯给我,畜生啊!”
习清皱眉,冬震子一口一个畜生,听得他心烦。强摁下心中地不适。习清很是谨慎的问道。“师伯,那药瓶里是什么?不会又是害人的东西吧?”
冬震子把药瓶往自己怀里一藏。警惕的看着习清,“你想干什么?想抢?想偷?叫你师父来!叫他来!”冬震子抬头望着屋顶的横梁,神情有些恍惚,“其实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老是跟在我后面叫师兄,粉雕玉琢的,很可爱。后来就变成了一个绝情的畜生。”转头盯着习清,“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哼,这就是他一直诋毁的东西,是好东西,救人地。”
“救人地东西师父为何要诋毁?”习清不信。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救人地东西,这是仙药,仙药你懂吗?”冬震子神色狰狞的道,“吃一粒就能长生不老的仙药。凭这个我就超过你师父不知多少倍,多少倍!他做梦也不敢想,还总说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吗?你看看,看看!仙药就在眼前,就是用鹰痴草做药引的,可怜我跑到这个地方来,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做,就是为了这个。”
习清和沈醉面面相觑,两人心道冬震子这人不是疯了吧?长生不老的仙药?这不是无稽之谈嘛。沈醉忍不住了,“我说老头儿,你把自己当神仙了啊,还仙药哩,你不是疯了吧?”
“你们这些俗人懂什么?!”冬震子呸了一声,“你们就和逍遥子一样,装出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其实就是一滩泥!扶不上墙的烂泥!真正超凡脱俗的人是我!我!古往今来多少凡夫俗子、帝王将相全都梦寐以求,多少名医方士苦苦追索,但做到了的人能有几个?只有我!只有我!”
沈醉笑了,“真要如此的话,就先吃我一剑。”说着话就把长剑给拔出来了,习清见状忙摁住沈醉的手,“沈醉,别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沈醉指指冬震子,“他不是有仙药吗?哪怕挨了一剑,吃点儿仙药就又活过来啦,仙药无所不能,我只是给他一次成仙的机会。”
冬震子吓得跳了起来,“这药是给活人吃了长生不老的,死人吃了不管用的,你别,别过来!”
“看看你自己那副衰样,你要真有长生不老的药,自己怎么不吃。”
“这药做好的时候,我就这副样子了,老了又怎能倒流回去,但是我身体康健、从不生病,你们这些人有眼不识泰山,可这世上自然有人识货。”

“你这长生不老药还想卖给别人啊?”沈醉喷笑。
“万金一粒呢,你这种穷鬼当然买不起。”冬震子挪动脚步,离开沈醉远点儿,似乎怕沈醉来抢他的药似的。
“呸,送给我也不要,到时候没病给吃出病来。”
沈醉话音未落,忽然听屋外远远的有声音传来,“冬大师,晚辈前来拜谒,冬大师您可在府上?”
冬震子面露喜色,“我的主顾来了!不与你们多言,我要出去谈生意了。”
沈、习二人互望一眼,外面那声音听着竟如此耳熟,不是祈承晚是谁?祈承晚怎么会到川西屏山来?二人也想看个究竟,因此就没有拦着冬震子。
冬震子匆匆从药房赶到主屋。沈醉和习清则悄悄跟在他身后,藏身于暗处。冬震子也不介意两人跟随,步履轻快的到了主屋之后,忙不迭的喊到,“我在我在。”
习清一看。他们果然没有听错。站在冬震子主屋前面地人,正是祈承晚。祈承晚一身便装打扮,身边带了两个随从。
“祈公子别来无恙。哈哈。”冬震子看来与祈承晚早就认识,拱了拱手。
“冬大师,你这屋子的门怎么破了,墙也破了,这……”祈承晚好奇的问。
“哦。是山里的熊闯进来了。”冬震子显然并不想让人知道沈醉和习清的存在。
“啊,冬大师受惊了,熊没伤到冬大师吧。”
“没有没有,就是这屋子……”冬震子叹气。
“冬大师,这屋子就不要了。”
“啊?”
祈承晚拍了拍袖子,郑重地拱手,“冬大师,王爷有请冬大师前往江南,已为冬大师准备好了良屋美酒。只待冬大师即日成行。”
“哦。王爷已经服用过无绝散了?感觉如何?”冬震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王爷没跟在下说过。不过,王爷既然重金邀约冬大师,那想必对大师所奉之药极为赞赏。”
冬震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还得意的往后瞥了两眼,似乎在说看到没有?识货地人来了!
“不知冬大师可否跟在下即刻启程,”祈承晚显得很急,“王爷嘱咐在下,想尽早见到大师。”
冬震子忙不迭的点头,“祈公子稍等,我收拾一下就随你去。”
此时,暗处地习清和沈醉仍然潜伏未动,等冬震子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阵,翻身骑上祈承晚给他准备的骏马,马蹄飞扬驰离主屋门前之后,两人才转了出来。习清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回到药房窗边查看那副画像,但是适才挂画像的墙上已是空空如也。
沈醉挠头,“看来你师伯把你师父地画像带走了。真不明白,他既憎恨你师父,又随身带着他的画像。”
习清怅然若失,“或许师伯他依然念着同门之情吧。”惆怅一阵后,习清正色道,“我们先在此地将山鹰之事解决,然后须得想办法去江南茂王府。”
“做什么?”沈醉不解,“你就让他去吧,离开了屏山,他也就不会再毒害采药人,轩辕诚聘他去了王府,也是好事一桩。”
“若他旧性不改,依然害人不止呢?”
沈醉笑了,“习清你可真是菩萨心肠,难不成你还怕他害死轩辕诚?刚才你也听到了,轩辕诚重金请他去的王府,看在钱财的份上,他也不会害人家吧。更何况轩辕诚何等人物,若惹恼了他,我看这老头儿自己的小命也就没了。”
习清摇头,“沈醉你不知道,师父以前也说过,钻研医术毒术之人,所思所想非常人能料。我看冬震子师伯如此痴迷那什么仙药,也不知是否祈将军所说的无绝散,你想世上哪有能令人长生不老之药,只怕都是些能提人一时之气的虎狼之物。我怕的是,轩辕诚吃了那药,觉得颇为有效,就把师伯叫了去,日日研服,岂非大害。”
“轩辕诚若是信他,吃他的药,吃死了活该。”沈醉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习清叹气,“此事若我不知道,轩辕王爷愿意相信何人,我是不用管地,但既给我看到了,又岂能袖手旁观。而且冬震子毕竟是我师伯,出了事也是我门中地耻辱。”
沈醉听他说的也有道理,他知道习清素来对于师门之事都特别看重,因此也就依着他,二人将山鹰之事处理完毕后,遂和周勇一家告辞,踏上了南下地旅途。
江南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可惜战火重启之后,往日那个悠闲繁华的江南就大受影响,好在战争一直蔓延在江边一带,腹地还算安宁。到达茂王府后,沈醉和习清都倒吸一口冷气,原来。眼前的茂王府规模之大实在是超乎二人的想象。沿着茂王府地外墙绕了一圈,几乎花去足足一个时辰。
“皇都的云央宫也不过如此了吧。”沈醉诧异之余,不由觉得好笑,“我看轩辕诚直是拿自己当皇帝了,轩辕昙这废帝都废了这么多年。倒还挂了个虚名。”
习清喃喃道。“这下要找到冬震子师伯可又难了。”
沈醉表示他们不心急,慢慢找总能找的到。“我看那冬震子也不见得就在王府之内。说不定轩辕诚给他在外面找了间屋子,我们初来乍到。先盘桓几天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几天之后,两人经过一番查探,并未在王府附近发现冬震子的踪影,于是两人决定夜闯王府,到里面看个究竟。
王府禁卫森严。而且实在是过大,沈醉和习清又不了解其中的布局,寻觅了两三天才知道了王府后面有几处幕僚地宅子,轩辕诚聘来地幕僚师爷等多在此处歇息,又打探了一天,才找到冬震子的栖息之所。
冬震子看起来过地还不错,至少这处厢房很大,能看到很多仆役使女来来往往,轩辕诚待他应是不错。但越是如此。习清就越担心。冬震子的厢房后面有一个很大地药房,沈醉和习清前往查探时。甚至看见药房里有十来个专门煎药的童子,这等排场,让两人很是诧异。
不过,有时冬震子会到药房里把所有人都赶出来,然后独自神神秘秘的不知到捣鼓些什么。观察几天之后,一天深夜,冬震子从药房打着哈欠出来,随手上了门锁,然后大摇大摆的回房去睡了。沈醉遂往院子里扔了几块碎石,引起了门口守卫的注意,又把一只事先捉在怀里地野猫放出去,那两个守卫跑出来一看,见猫影走过,便以为是野猫作祟,骂骂咧咧的又回去了。但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门口的当口,沈醉已经打开门锁,把习清放了进去。
药房内伸手不见五指,但习清并不在意,多年的目盲生活使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稍加摸索之后,习清找到了倒药渣的大罐子,把药渣挑出来包好,然后悄无声息的推开后窗,离开了药房。
两人回到投宿的客栈,习清拿出药房里药渣,开始仔细嗅闻辨别,沈醉在旁边看的很感兴趣。
“这些药渣子这么琐碎,你凭气味就能分出哪个是哪个?”
习清笑道,“若无这点本领,当年我看不见地时候,要如何采药煎药,又如何掌握分量呢?”边辨别药渣,边把一味味药剂都写出来,习清接着道,“不过,仅凭药渣,我只能知道分别有哪些材料入药,但是各味药材如何搭配,具体又怎样服用,是嗅不出来地。”
“亏得你有这等耐心,”沈醉直晃脑袋,“嗅出什么来没有,那老头儿到底在给轩辕诚熬些什么?”
习清的神色显得很迷茫,“真是奇怪,这些药……有地是壮阳滋补之用,有的又是泻火滋阴之用,有些苦寒,有些又燥热,混在一起究竟是干什么的?”
“都混在一起了?”沈醉挠头,“或许只是药渣混在一起的不同种用药?”
“不,这是一味药,”习清肯定的道,“这些药渣互相都深深浸染了彼此的味道,显然是一起煎熬过的。我从未见过这等药方。主药也是一味大寒一味大燥,实在是有违常理。”
沈醉沉吟了一下,“呃---,或许冬震子是来骗钱的。”
“此话怎讲?”
“你不是说什么一味大寒一味大燥,放一起不就互相冲抵了?那不等于什么都没吃。我看啊,轩辕诚花了重金找他过来,必是被他给骗了。那老头儿就给弄些啥效果都没有的东西给轩辕诚服下,骗他说是长生不老的仙药,轩辕诚还真相信了。按说,王府里有自己的御医,这么个大骗子怎么没看出来?”
“冲抵之说,倒也未必。”习清想了想,“我想见一见轩辕诚,如果这药是给轩辕诚服用的,从他的气色上,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也好,”沈醉往床上一躺,把手枕到脑后,“皇榜上写着明日轩辕诚要带那个废帝出来搞个亲耕仪式什么的,那索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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