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钟的指针，到了下午3点钟。
码头上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混乱不堪。检票口的警察也变得凶神恶煞一般，不时举起警棍殴打、驱赶那些无票的人。
旅客们拖儿带女，肩扛手提大包小包，在凛冽的寒风中，排队艰难前行。
唐云林夫妇和亚洁一家，排在比较前面，唐云林肩上扛个大箱子，手里还提着一只旅行袋。那只箱子是亚洁家的；他的妻子月娥紧挨着他，背着一个被单做的大包袱，里面是两条棉被，这也是亚洁家的，她的两只手里还拎了许多在上海买的日用品；亚洁娘背上背了一只旧被单做的大包袱，左手臂还挽有一只青花布包袱，左手心里还紧紧捏着船票，另一只手拿了两把油纸伞，正合了戏文里那句“包袱雨伞出远门”了；亚洁背了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一只手拎只装满零碎东西的网线袋，另一只手牵着弟弟亚昌；亚昌背了一只小书包，里面也塞得鼓鼓囊囊的，他手里拿了一只美猴王孙悟空的面具，这是唐云林从老城隍庙买来送给他的。
根娣一家八口人，在人流中，时而被人挤散；时而小弟或者四毛跌跤，又哭又叫；小弟拉牢娘的衣角；五香豆在娘的怀中也没来由地哭闹；根娣爹扛着破烂的铺盖，拎了装满杂物的铅桶；兰娣背个破包袱，手牵四毛；根娣也背着破包袱，扶持着老奶奶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老奶奶手中还拿了根竹杆，这家人又穿得破破烂烂，活象一群叫花子。警察举着木棍前来驱赶。根娣爹忙递上一叠船票说：“先生，我们有票的。喏，你看——是五等舱的……”
“快走，快走……”警察总算放他们一家过去了。
阿祥背着一叠钢精锅，一只手拎了一只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木箱子，另一条手臂抱一卷铺盖，手心里还捏着一张船票；荷花背只装满衣服和尿布的大包袱，怀里抱着包了襁褓的儿子毛毛。两个人磕磕碰碰地朝检票口走来。
在人流中，还可以看到提着藤篮和网袋的方正明夫妇、提着皮箱和旅行袋的张小姐父女俩、提着皮箱和小旅行袋的徐雪雯和王南山、还有跑单帮的老罗，他背了一个特大号的旅行袋。
一个警察逮着了一个没有船票的老头，那警察举起警棍，正要打下去，那个老头摸出一枚大洋，迅速塞进警察的口袋里，那个警察举着的棍子不打下去了，他嘴里还喊：“别挤，别挤！快走，快走！”，那个没有船票的老头，心领神会，赶快往里面奔去……
阿祥离这个老头只有三四个人，这情况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想：我们两个人只有一张船票，身上又没有钱行贿。仅有的三个袁大头，都缝在荷花的贴身裤子口袋里了，一时也拿不出来，怎么办？……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快点走啊……”后面的人挤上来了。
这时，一个怀抱一台无线电的青年，被走在他后面的一个中年胖子一撞。无线电落地摔碎了，那个青年暴怒地回过身来，一把抓住那个中年胖子：“你打坏了我的无线电。赔，赔！”
“不是我撞的，是后面的人推的……”中年胖子涨红了脸解释，同时企图从青年的手中挣脱出来。可是青年紧紧抓住他的中山装前胸不放手。
“你还想抵赖！你今天一定得赔我！你休想溜掉！”那青年一点不放松，两眼逼视胖子。
那个中年胖子拼命挣扎，总算给他挣脱了。但是，他的中山装的一颗纽扣被扯了下来，还连着一小片布。这更加激怒了中年胖子，他暴跳如雷，大声说：“我今天就是不赔！看你怎么样？……你还得赔我的衣服！”
两个人扭打起来，秩序大乱。几个警察奔过来处理，把他们两个都强行带走，让后面的人先过。
阿祥和荷花乘乱冲过检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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