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番外 商九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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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商九娘,是利州府商家酒铺的当家人。这是我现在的身份,在我掌管酒铺之前,我在商家的地位很是尴尬。
我的生父为了娶一个妓子为妻,污蔑我的母亲偷人,将她休弃。我是在那之后诞生的,却直到生父发现自己伤了身体,不能再有子嗣,才将我从母亲的道观中接回商家。有这么一个生父,有这样一段经历,再加上那个女人在,我的处境可想而知。
但幸运的是,我的外祖家与众不同,外祖父安排了一对年轻夫妻进入商家为仆,暗中保护我、照顾我、教导我。周岩是老成世故之人,年轻时就稳重机敏,后来为人处事越发老道;周翠则有着一身好功夫,身手灵活,上树上梁,轻而易举。
起初只有周翠在内院服侍我,她功夫虽好,头脑心眼比不上她的男人,照料我的衣食起居还好说,要让我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不被她蒙蔽,却是有些使不上力道。后来周岩在我的生父那儿有了脸面,能在内院自由进出,方便同我见面,他每次三言两语,让我一点点醒悟了过来。
在我顿悟之前,我全心全意地相信着那个女人的话,鄙夷自己的母亲,对她却生出了孺慕之情,言听计从,甚至为此气病了我的大舅父。不仅如此,有她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的性情已是大变。据周岩后来同我坦白,大舅父见过我以前的模样,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娃娃,同母亲住在道观内,安贫乐道。后来他在商家再见我,每一次见我,每一次都发现我眼中的戾气增加,脸上的神情同那个女人极为相似,轻浮又奸诈。
周岩教了我该如何处变不惊,该对什么人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我学得用心,也很有天赋,很快就将那副丑陋的嘴脸给改了。他还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勤学苦练,在不堪的商家逐渐有了点好听的名声。旁人认为我遗传了我母亲的温顺柔和,我心中知道,我同母亲是不一样的。最明显的一点,换做是母亲,肯定不会同那个女人虚以委蛇,去学青楼的奇淫巧计,即使这些技巧的确是实用。
我比不上周岩,修炼不到家,露出了端倪。那个女人敏锐地发现了我的改变,看我的眼神也变得不同。
我的生父不可能再有子嗣,接回我的时候就决定让我坐产招夫,给他,也是给那个女人养老送终。这样一来,那个女人对我也算是尽心尽力,除了抹黑我的母亲,离间我同外祖家的关系外,对我本身没有任何恶意。而这两者,不过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表现,她对于能踢走我母亲,嫁给我生父这一点非常自得。
但她始终不是我的母亲,且她的为人和心智也不适合来教导我成长。从周岩、周翠两夫妻进入商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同她是要分道扬镳的。而她,发现了我对她的疏离之后,立刻就急了。她是无根浮萍一般的人,现在依靠我的生父,等老了就要依靠我。她看得透彻,开始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我,想要哄我回心转意,甚至咬牙掏出了自己私存下的银子,买了条珍珠项链做我的生辰礼物,期望我重新对她亲近起来。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开始给自己留退路,煽惑我的生父去争抢商家酒铺的财权。
现在想来,我要感谢她的这一举动。生父是个聪明人,但头脑从来不用在正途上。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那个女人在红尘中打滚,深谙巧言令色的本事,琢磨透了生父的心思,在唆使生父做事上,她总能轻而易举的成功,而我的生父面对商家其他蠢货,也是轻而易举地成功抢来了酒铺的经营权利。

那个女人欣喜若狂,借机肆意敛财。她不信我,依靠不了生父一辈子,那就只能靠手中的钱财了。
这同我本来是没有冲突的。商家酒铺那会儿不是我的,即使以后是我的,在我从生父手中接过酒铺前,她有足够的时间,捞到足够的钱。但她的本性放在那儿,在有了钱后,没了危机感,就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没有搭理她低声下气的小意讨好,她打败了我的母亲,却没有压制住我,这让她很没面子,心中气不顺。
她对我的挑衅,我付之一笑;她对我的挤兑,我置若罔闻。而这,让她开始得寸进尺,言语间越来越不客气,甚至对我生父吹枕边风,给我苦头吃。她的手段被周岩和周翠挡了大半,可是,以他俩下人的身份很多情况下是没办法护住我的。周岩说,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打掉她的气焰。
不等周岩行动,她就死了。那是一场纯粹的意外。
那是我又一次被她叫去辱骂。我那时戴着她送我的那条珍珠项链。我知道她买下这项链的时候肉痛许久,送我之后更是剜心一般地痛,所以我戴着这条项链在她面前晃悠,故意刺她的眼睛。她终于对我屡次三番的举动忍无可忍,伸手来拽拉项链,要把项链抢回来。我没料到她会动手,被她抓个正着,痛得大叫,挣扎推搡,不等我逃开,脖子上的那根细绳就敌不过她的力气,没两下就绷断了。珍珠散落一地,她气急,就要来打我。我哪会还傻等着?转头就跑。
我顺利跑了出去,她追来的时候却是一脚踩到了滚落在地的珍珠,人往前一扑,脑袋正中坚硬的石阶,一下子就晕了过去。我听到身后动静,再回头,就看到她趴在地上,脑袋下有鲜血顺着石阶流淌。她闭上了嘴,我能听到的就只有孤零零的珍珠滚动声。
我吓蒙了,本能地去找了周岩。周岩听到我语无伦次的叙述后,叫了周翠过来,对她说了几句后,就让她陪我回去,他则是去拖住了我的生父,指使开其他下人。
我和周翠回去后,就见她还趴在那儿,姿势没有半点儿变化,石阶上的血却是变多了,也暗沉了。我心惊胆颤,哆嗦个不停。周翠却是冷静,小心上前,绕过那些血迹,摸了摸她的脖子,冲我说,她死了。我脑袋一空,什么想法都没了。周翠检查完她,踮着脚进屋,弯腰将地上的珍珠和链子捡了个干净,一跃跳过她,拉着我冰凉的手,回了我的屋子里头。
我被她安排着坐下,手上捧着她倒给我的热茶。而她则坐在了她往常坐着的小杌子上,不紧不慢地将珍珠又串了回去,手指灵活地翻动几下,那条项链恢复如初。我看着心头发毛,忙别开视线。就听周翠交代我,待会儿有人来报信,我要装作惊讶和悲伤,不管谁问了,都说我方才被那个女人给赶了回来,之后就没再出过门。这是周岩让她叮嘱我的。
那个女人发作我也有好一阵子了,我作为晚辈不好顶撞她,默默听训,等她没话可说或说累了,一摆手后我再离开。这事情,家里面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我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等到有下人发现她的尸体,喊来了生父,生父大怒大悲,调查此事,我按照周翠的提醒,将在心里面重复了许多遍的话说了出来,神情、语气、语调,完美地应和了我心中的想象。
没有人怀疑。
说起来,我这又要感谢那个女人,她敛财敛得厉害,为了那几个钱,连家中下人丫鬟都遣散不少,要不是如此,我肯定逃不过这一出,会被愤怒的生父给打死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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