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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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大厅。
午饭刚过不久,古秋阳及其夫都坐在大厅里喝茶。
李羡鱼就跪在二人面前,一动不动。他刚才来大厅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仆人指指点点,进大厅时甚至还被门外的仆人拦下了。要不是将军夫妇出声,他还见不到二老了呢。
一见到古秋阳夫妇,李羡鱼就扑通地跪倒在地,向他们提出了辞行。
“鱼儿,你……真的要走吗?”将军夫人的双眼又有泪水在打转,柔声问道。
“是。”李羡鱼低声应道。
古秋阳身材颀长,脸上没有军人该有的那种彪悍,反而给人一种儒者风流的感觉。只是他那双眼睛有时爆发出的精光,会让人不寒而栗,才会给人一种被箭射穿的感觉。
他伸出左手轻捋颌下黑须,叹了一声,说道:“其实,你父亲当初告诉我们实情的话,我们也会倾尽全力救治你的。只是他用了一种极端的方式……但不管如何,事情都已经过去。你父亲的对错我们也不再去论说,因为他已然去逝。可是活着的你呢?是,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可是这十八年来的父子之情母子之情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是啊!鱼儿,就算你不是我们亲生又如何?我们依然当你是我们的儿子。你一个人回去要如何生活呀?”将军夫人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鱼儿呀,你还是留下来吧!这里是你的家啊!”
李羡鱼听了古秋阳夫妇如此宽容的肺腑之言,亦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一连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泣道:“二老的养育之恩,只怕在羡鱼的有生之年也难以报答。羡鱼也知道,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二老都会视羡鱼如己出。只是吾父心恋故土及亡母,作为他的儿子,唯一能尽的孝道便是将他亡灵送回故土,与母团聚。所以羡鱼只得向二老请辞,望二老应允!”
将军夫人听了,就一个劲地摇头流泪。
古秋阳毕竟是个大将军,性情坚毅,考虑事情也周到、理智许多。他又长叹一声,说道:“唉,既然你意已决,我们也不拦你。只是你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家的大门一直打开,随时欢迎你回来!”他话里的意思是:你依然是我们的儿子,不要忘了回家。
李羡鱼是个心思聪颖的人,自然听得出古秋阳的话。他再次拜倒在地,哽咽道:“孩儿感谢二老大恩。请二老保重身体。羡鱼就此辞行!”接着又磕了三个响头。
古秋阳的双眼也已湿润,只见他大手一挥,说道:“你去吧。记得带齐一切上路的衣物,我会让帐房给你一笔盘缠的。还有,你父亲的亡灵就在佛堂里,他的灵牌你也带走吧……你收拾好就走。不用再向我们辞行了,我们……我们就不送了!”
“我们就不送了”并不是说古秋阳夫妇绝情,而恰恰相反,他们是不忍心看着李羡鱼的离去,不敢与李羡鱼“执手相看泪眼”,不忍眼望李羡鱼远去的背影。
李羡鱼走出大厅时,真切地听到了将军夫人的哭泣声和古秋阳近乎哽咽的压低了的斥责声。
……
收拾好一切的李羡鱼,真的没有再次向古秋阳夫妇辞行。他不忍眼看着将军夫人再度流泪,也生怕自己见了会不忍离去。
至于古炫麟,李羡鱼自然也没有向他辞行。“等他心情平复了,下次回来再找他好好地说吧。”李羡鱼心里默想着。
就这样,李羡鱼带着几身换洗的衣物,其父李成林的骨灰,还有将军府帐房给的盘缠,牵着府中马夫选给他的一匹又瘦又老的灰马,缓缓地走出了将军府大门。
刚一出了将军府大门,便见几辆豪华奢侈的马车正好停在门前。车夫们把车厢门打开,从里面陆续走出几个李羡鱼认识的人来。
“咦?这不是曾经的将军之子,如今的李大骗子之子吗?”说话的是一个正迎上来的年青人,身着华服,油头粉面,正是曾与李羡鱼称兄道弟的滕幸铭。
“哈哈!玉茹妹妹,看看你曾经的未婚夫吧!他就在外面呢。”另一个年青人刘言亦向正在下车的陈玉茹大声笑道。
李羡鱼抬头望去,赫然见到了身穿粉色衣裳的陈玉茹。跟她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他并不曾见过的白衣姑娘。陈玉茹打扮得甚为妩媚,如同一朵娇艳的玫瑰;白衣姑娘却只是略施粉黛,玉脸晶莹雪白,就像是一朵出尘的荷花。

“哼!无耻的大骗子!害本姑娘差点嫁给一个下人,真是可恶之极!”陈玉茹寒着俏脸冷冷地说道,眼睛里满是厌恶与鄙夷,望也不望李羡鱼一眼。
李羡鱼听了滕幸铭与刘言的话都可以无动于衷,可是听到陈玉茹的斥骂,却没来由地心痛起来。他想起陈玉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管你的病如何,我始终是古家的媳妇!”这句感人的话尚在耳边回响,今日却听到了陈玉茹与先前完全相反的话。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滕幸铭、刘言他们跟自己称兄道弟,陈玉茹跟自己的表白,都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将军之子这个身份!自己是将军之子时,自然就是滕幸铭、刘言那些权贵公子的兄弟,是陈玉茹的未婚妻。如今自己成了仆人之子,不再高高在上,兄弟也就不再是兄弟,未婚妻也不再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多么现实的社会!
李羡鱼自小就养成了洒脱的个性,加上万重云的那颗神秘之心的滋养,竟有了万重云那般拿得起放得下的豪迈。只见他脸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几位公子小姐,你们要找的将军大公子在府里。在下有事要远行,众位请吧。”说完,他便做了个请让路的手势。
见到李羡鱼如此淡定,唯有那位白衣姑娘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而其余的公子小姐们则都是一脸怒气。
“呵!你这是用的什么口吻跟我们说话?你当自己还是将军之子吗?”刘言尖声怪气地说道,“小子,我们偏不走,偏不让开,看你又能奈我何?”
“就是。老子真是瞎了眼,居然跟这么一个下人称兄道弟起来!我呸!”滕幸铭亦冷声接道。
“就是就是……”后面还有几个起哄的公子哥。
李羡鱼见状,却也不恼。跟这些人计较,徒增受辱罢了。他牵着老马,打算从拦着他的公子小姐们左侧绕过去。
显然李羡鱼低估了这帮公子小姐们的耐心与执着,他们见李羡鱼竟然不理不睬地想要偷偷溜走,更是心生愤恨,也立即移动脚步,挡在李羡鱼的面前。
“你们到底想要如何?”李羡鱼见状,不觉心里有气,便沉声问道。
刘言与滕幸铭对望一眼,然后笑道:“我们也不想怎样,只是我们曾与你称兄道弟的,要知道,我们贵族怎么能与尔等仆役称兄道弟呢?这样吧,只要你从我们滕哥的**钻了过,我们便让你走,如何?”
滕幸铭则极配合地叉开了自己的双腿,一怪坏笑地望着李羡鱼。其他同行的人俱都一阵怪笑,除了那个白衣姑娘,就连陈玉茹亦是冷笑不已,一副热切的样子。白衣姑娘则是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什么?”李羡鱼听了,脸色大变,不由怒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们休想!”
“嘿嘿,当年一介平民的韩信,就是因为能忍辱钻过某屠夫的**,最后才拜将封侯的。”刘言似乎是这群人当中最多话的,“说不定你这次钻过了我们滕哥的**,将来亦会封侯拜相呢。”
刘言的话,又惹来众人的一阵哄笑。
李羡鱼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刘言。刘言被他盯得有点心虚起来,便不由再次挺起胸膛来,正要出声,却被一记清脆动听的声音拦住了。
“够了!我们是来拜见古将军夫妇及其公子古炫麟的。如今天色渐晚,再不进去,要等到何时?”那个白衣姑娘站了出来,嗔怒地说道。
事实上,滕幸铭与刘言拦下李羡鱼,正是想要表现给这个白衣姑娘看的。此时见白衣姑娘动怒了,他们便再没有戏弄李羡鱼的兴致了。
于是刘言说了句“这次便宜你小子了”后便先行往将军府行去。滕幸铭、陈玉茹及一众公子哥们经过李羡鱼身边时,脸上都写着“鄙夷”两个大字。唯独那个白衣姑娘没有。
李羡鱼默不作声,牵着老马缓缓转到了街上。
白衣姑娘临进将军府大门前,转头望了一眼远去的李羡鱼。
一个孤独而落寞的背影,一匹瘦弱的灰色老马,走在狭长的乌衣巷。天边的夕阳将一人一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正月初一黄昏,在京城万众喜庆的时候,李羡鱼终于独自踏上了归乡的路途。他的后面,是热闹的炮竹声声不断;他的前方,却是一片茫茫的皑皑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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