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绷得紧紧的弦被千叶冰云弄断了，只好就这么散了。
道门中人大都离开了峨眉山，大比自然暂停，青云门内安静下来。叶杨天也没去找千叶冰云，他和董双蔻一样，默默地离开，董双蔻回宗堂，叶杨天又住进了白云满地楼。
叶杨天并没说什么话，清月真人以及留守的所有人就都没来找他。众人知道，他已经与董双蔻约战。
这不是大罗金仙与道门之中一个低辈弟子的决斗。
再驽钝的人也能想得到：叶杨天每次出现，董双蔻也都会出现，两人事事针锋相对——这除非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甚至是可以被归咎于宿命的因缘。
两人的身份是对等的。
在决战之前，不会有人去打扰其中的任何一个。
这也不是任何人能够插手的事情——除了那个千叶冰云。
明白的人都明白，千叶冰云的插手实在是帮了叶杨天一把。
当时叶杨天是奔驰万里而来，召集道门十数万人聚会，纵然说不上周马劳顿，可也不会很轻松——尤其他左臂已断，无论如何是经过了一场剧斗。其后白鹿门掌门李纳乾奉令而走，这固然为叶杨天保住了大罗金仙的面子，可实际的结果对他的心态却应该很有些不好的影响。
而董双蔻却以逸待劳，出现时更踌躇满志，是必有所恃。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而战，叶杨天吃亏不小。
虽然不知道两人约斗的具体时间，但众人都希望叶杨天能够在决斗之前调整心态，修养充分了才好。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叶杨天所到之处看不到一个人影。
现在，他在翠谷。
发呆。
叶杨天的心态很差——不是因为董双蔻。
从小，他受家里教导，懂得做事要付责任的道理，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到，一直也都做到了；他知道现实社会他的同龄人中能勇于承担责任的并不太多，所以他甚至还有几分自负。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把牛包子闯下的大祸也归咎到了自己的头上，——从各个方面来看，这都有点儿过了，这并不能怪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学会过为自己找借口开脱。
他觉得有些怕。怕去灾区面对灾民，因为他没有办法对他们说这一切都怪自己，他也不知道这份责任该如何承担起来。
单纯叫家里捐钱就够了吗？不惜与吕洞宾一战，直闯青云门，冒天大干系号令道门赶赴灾区救援就够了吗？
对于在地震中丧生的那些人命来说，这远远不够。
叶杨天的手里有卫星电话，以他现在的本领早能够破开青云门的门户，把电话拨到韩无熠的手里询问灾区情况，或者更简单些，直接去找欧戈箐山问，都能了解到未经传媒加工过的第一手资料。
他不敢问。
大罗金仙，恐怕是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便系着天下的安危兴亡，这一点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明白过。越是静下来深思，他的心情就越沉重起来。
他想找个人来说话，找个能够听懂他心事的人。按理，这人该是姜潇潇。但叶杨天并不以为姜潇潇会明白——他知道姜潇潇会找各种理由来说他没有做错事情，尤其是在新疆地震这件事上他没有错处；他还知道姜潇潇或许不会觉得这件事有多么严重。是，死了些人，可那是在新疆，很远的地方，与生活无关。
叶杨天知道姜潇潇的态度一定会是这样，如果自己说得太多，她还可能会觉得烦。因为姜潇潇希望见到的是一个永远意气风发的自己，永远不会也不应该为任何事情发愁。
想到这里，叶杨天的嘴角泛起了微笑。他发现姜潇潇和自己的母亲很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母亲却还是在国外度假，只偶尔打个电话回来——也不是询问家里的情况，只是说自己在哪里玩，遇到了什么“很帅的芬兰小伙”之类的事情。
叶杨天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与此相对的，母亲给予了父亲最充分的信任和信心，当自己在假期为家里的公司赚到了第一个一百万后，母亲也把这种信任给予了自己。姜潇潇也是一样的。
可这依然让叶杨天觉得有些不够。
“我是个贪心的人。”叶杨天自嘲。
又或者，叶杨天觉得自己可以去面对这场地震造成的启示，如果有必要，他能够在灾民面前下跪乞求原谅——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讽刺：他想到的是“必要”，他认为灾民并不需要某个人跪下，而是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及时搭建的过冬简易房屋、御寒的衣物、食品物资等等；如果这些都已经齐备了，灾民们才会想到该为灾害负责，谁该站出来下跪。
人，总得先活下去，然后再考虑其他。
这种从马斯洛的“五段需求学说”开始思考的习惯他很小就养成了，他也明白这有时并不准确。可这早已成为他做事的标准。尤其是这一次，还给了他毫无理由的约战董双蔻一个最好的理由：自我实现。
叶杨天要通过与董双蔻的一战来找到自信。作为大罗金仙太难，需要自信。
他没有因此觉得害怕——早跟董双蔻打过几次，不欠这一回。而且恐怕今后还会再打。两人之间的战斗，或许现在才只是刚刚开始。
他的脑子里没有考虑过失败后的后果，他觉得对于这种毫无把握的事情是不需要多想的。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
12月14日，零点。
两个人影急匆匆的掠过了雪拥蓝关前青龙的头顶，青龙察觉了，抬头去看，认得那两个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把头埋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雪拥蓝关倾颓以后，看守联接青云门与岷山的门户的这条青龙一直还算恪尽职守，岷山中一旦有什么动静往自己这边来了，它就会打起精神。
但今晚它决定，睡觉！
过了一会儿。青龙还没睡着，它的头顶又飞过去几个人，这些人明显比刚才那两个小心多了，遮遮掩掩的，仿佛生怕惊动了青龙。
青龙没搭理他们。
又过了一会儿，青龙还没睡着，它的头顶继续有些人影飞过，人数多了些，行迹也更加小心。
青龙有点儿郁闷，把头埋得更深，什么都不管。
又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总之青龙就是还没睡着，接二连三得有人从它头顶飞过去……
青龙烦了——青云门里这帮兔崽子们约好了耍龙玩呢？怎么今天就不让老子睡觉了呢？
岷山之中群峰连绵，也有湖泊、山谷、河流、小溪，因为从没人在这边常住，这些地方也就没有名字，只统称作岷山而已。
叶杨天和董双蔻现在就飞到了一座极低的山谷里，山谷四面全是高峰，无路，谷底没有树木，只生长着一片两人多高的野草，野草或者有名，但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站在野草的叶尖上，对面而立。
“这里挺好。”叶杨天笑了，“清净，就算有人来找，一时也找不到。”
“小叶子，反正俺说了要打你，那就让你自己选地方。”董双蔻的笑容里透出朴实。
“你累不累？”叶杨天歪着头问，“换了是我整天装成这样，就算不累死，也会因为自己讨厌自己而去上吊。”
“装？装啥？”董双蔻愣愣的，“小叶子，俺听不懂。”
“对对对，我错了。”叶杨天很诚恳的认了错。
然后亮剑！
“其实俺早就想说了，你这口剑好啊！”董双蔻睁着眼，脸上一副艳羡的神色，“不过俺看着这剑怎么这么眼熟？小叶子，别不是你偷俺的吧？”
叶杨天叹气，一剑刺出！
在新疆公安九处的训练场闭关时，叶杨天练的是如何应对各种现代化武器，成果……反正是他刚出关就被狙击手把自己的胳膊打断了——可除了断臂之外，他毕竟有些收获。
周星驰的《功夫》里照搬老派武侠小说里的陈腐台词，说什么“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这或者也是叶杨天闭关的一个收获。对于子弹，他最头疼的就是一个“快”字。
所以现在他很快。
接连几剑，如清光泄地，竟把董双蔻逼了个手忙脚乱——董双蔻没拿兵刃，那柄曾被他常拿在手里的折扇也不知哪里去了，空手不好格挡，便只能躲。
叶杨天步步紧逼，他的剑法是从吕洞宾处得来，本来犀利之外还带着三分飘逸出尘之气，可在闭关时，他将剑法改了，出剑就是打架，动辄牵系生死大事，舞得那么潇洒有什么用处？只要够快、够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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