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槛花笼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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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只怕误会了,奴婢并非东厂属下,只是奉陛下旨意,在养心殿侍疾,伺候汤药,日常看顾庐陵王殿下而已,至于什么受人摆弄利用,可就叫奴婢惶恐了。”
萧曼没抬眼,平静地答完这句话,将一根银针刺入澜建瑧左胸间的穴位,手上有意无意地多用了两分力道。
针头戳入皮肉,陷得微深,她顿了下手,又捏在指间稍稍调了调,全然没去关注对方的脸色。
澜建瑧直直地凝着她,凛寒的目光中多了些捉摸不透的审视。
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入宫也只有月余而已,就算再什么唆摆嗾使,心性总不该大变才对。
可她现下分明就和那些面谩腹诽,貌从心违的寺人没什么两样,连回话都学足了那副不阴不阳的口气,听着不由叫人生厌。
他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暗地里不信,想起刚才她眼中泛起的泪光,显然对那番话不是全无所感,十之八九是存着什么顾忌,不敢袒露心声。
想想倒也难怪,一个突然遭逢剧变的人,定然会处处小心翼翼,倘若换做自己也不敢轻易再信人了,何况她对这其中的缘由并不了然,心存顾忌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澜建瑧眇着眼,面色稍缓了些,微挺的腰身向后仰靠。
“不用在本王面前装这个假,如今宫里上上下下,有谁不知你是秦恪的人?连陛下的龙体都要指望着你妙手回春。小秦公公,呵,还真是好大的名头,可惜当初一同送去西山营的姑娘可都没有这般好运气。”
他突然提起旧事来,虽然稍稍隐晦了点,没照直了明说,里头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
萧曼被“西山营”三个字刺得心头一跳,尽力掩着眼中的异样,冲他倾身一躬:“此番恩德,奴婢没齿难忘,晋王殿下的蛊症,奴婢也会尽心尽力地医治。”
这样子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话头转过去。
澜建瑧暗哼了一声,索性也不再同她纠扯前面那些话,颔首道:“不是尽力,是一定,本王知道你能治得好。”
他刻意咬重最后那半句,口气跟谢皇后如出一辙,却比之又进了一层,眼神中更带着谜一般的笃定。
萧曼被他看得有些怔愣。
这种蛊的法门不光阴毒,而且极是冷僻,在医书和母亲的手记中都没有载录,别说是驱除,就是暂时压制的法子都要穷尽心力仔细斟酌,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他却是一口咬定,不留半点余地,神色间更没有丝毫说笑恭维的意思,仿佛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萧曼隐约觉得这事并不简单,说不定当初他命人暗中将自己带出西山营也与此有关联。
“殿下这么说,奴婢便真的惶恐了。病理万变,不管如何复杂,毕竟都出于正典,有据可查。这种蛊的法门却是异域邪术,历来记载不多,奴婢所知的更十分有限,能不能当真治愈,万万不敢在殿下面前夸这等海口。”
“这里没有别人,不必遮遮掩掩地说这些虚辞了吧?”澜建瑧凛眸逼视,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这眼神带着些秦恪那样的阴冷,仿佛能把人的内心都透彻得一清二楚。
萧曼却是一头雾水,全然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奴婢确实对驱蛊之法不甚精通,也不懂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示。”
澜建瑧只觉她眼中的诧愣纯是出于真心,不似在作伪,暗地里不禁也生出一丝疑惑来,对着那张不施脂粉,却仍显端丽的脸左右看了看,又瞧不出哪里不对来。
“你是什么家传出身,难道自己不清楚么?”
萧曼听他问得奇怪,像是对自己的家境身世了如指掌,先前出手相救也是早有预谋,这其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再往深处思量,他说的“家传出身”显然是指母亲,单凭医术来说,母亲足可与国手比肩,但却从没听她说起师承渊源,甚至连娘家都没提过,自己虽然时常也有些疑惑,只是没真放在心上,这时想来却绝非那么简单了。
莫非母亲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一直都不肯告诉自己么?
正想到紧要处,外间忽然响起叩门声,随即就有内侍在外问道:“小的奉旨问秦奉御,晋王殿下身子如何?”
萧曼刚要应声,澜建瑧已先开口反问:“可是陛下召见么?”
外面的内侍赶忙回声:“是,陛下有旨,若殿下没什么大碍,便请即刻入见。还有,秦奉御也请一同来。”
澜建瑧脸色略沉了下,像是已猜到了几分,望了她一眼,便站起身把衣裳稍稍整了整,披上件外袍,径往外走。
萧曼不知道为何召见他还要连带着自己,却又不能不去,只得随在一旁,打手替他推开门。
刚才传话的内侍恭敬候在外面,见两人出来便躬身比手,引着他们一路到通廊东首。
焦芳在暖阁门口迎着,冲澜建瑧行了礼,等萧曼上前时,便不着行迹地低声道:“陛下已经知道实情,自己掂量着回话。”
萧曼微愣了一下,点点头,跟在澜建瑧身后绕进座屏后。
臻平帝躺在软榻上,面色泛白,唇间依旧没什么血色,看到澜建瑧胸口隐现的银针,头微微抬起,目光中交杂着失望与疼惜。
坐在旁边的谢皇后起身扶着他,半靠在后面的软囊上,回眸望向萧曼,轻挑了下唇,像在暗中示意什么,便又坐回了原处。
萧曼垂着眼只作没见,跟在澜建瑧后面行礼叩拜,一边想着说辞,一边伏在地上等着问话。
“秦祯,晋王究竟怎么样,你照实说。”
萧曼故意先朝谢皇后看了一眼,见她略带赞许地颔首轻点,这才将目前所知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奴婢现下用炼蜜加麻黄制药度在针上,用刺穴法沁入经脉,令其蛊虫暂时麻痹,不至为害,也不会伤及殿下,至于驱除之法……实在不敢妄用,奴婢以为须得寻到那下蛊之人,问出实情,再依法解治才最稳妥。”
话音刚落,谢皇后便接口道:“陛下,秦祯说得不错,瑧儿的身子绝不能出半点差错,不如就按臣妾方才说的,璋儿丧礼之后就下诏大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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