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姚黄魏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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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到今,女子都是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这看舌相岂不是要当面张了口给她瞧?
慕婉婷闻言一窒,腮边的手不自禁地翘指虚掩,半遮在唇上,一副戒备的样子。
“我……嗯,没什么大不了,坐着歇歇就好,不必这么麻烦了。”
那神情模样一瞧便知是面上的挂碍放不下,再加上刚刚才呕吐过,暗地里许是更存着顾忌,全不知道自己病得厉害。
萧曼索性直截了当道:“方才奴婢不便明言,晋王妃殿下这患的像是郁症,估摸着怕是也延搁了两三日了,呕吐吞酸,脾胃愈加难熬,要是再迟几天只怕身子便真要大损了,须得赶紧调治才行,殿下待奴婢仔细瞧一瞧,用药时也好有个底数。”
可不是么,这原本就是医家望闻问切之道,又非逾礼之行,凭空哪里来的这许多顾忌?
但此刻与她对面相望,那颗心却怎么也定不下来,单只是瞧着,就有些怯怯的局促,更别说当真张嘴启唇让她看唇舌了。
然而转念再想想,又觉她如此关切,自己却这般执拗,未免显得不识好歹,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于理不合。
到底该怎么好?
慕婉婷别开头,肚里踌躇难定,最后咬了咬牙,垂着眼迟迟地启开了檀口。
萧曼借着几上的薄纱罩灯,一搭眼便望见那贝齿环绕间的舌苔润泽浅淡,色浮白腻,外缘边侧却已泛红,竟比先前脉象所见还要沉滞入理些。
她眉间不由一蹙,又怕对方太过尴尬,只略略瞧了几眼,便点头作罢。
慕婉婷阖口抿噬着唇,双颊一片胀胀的熨烫,幸而苍白的脸上血色寡淡,没当真盈起什么晕红来。
这一会儿工夫,就有两名内侍送了热汤和生姜水来。
萧曼低声吩咐了两句,没叫留人在边上,仍旧打发去原处当值。自己拿手巾在热汤里浸透了,拧出七分水,抖开铺平了,让她温脸开面,又服侍着饮下那碗生姜水。
这法子果然十分有效,甫一灌下肚,慕婉婷便觉腹中翻涌的那股搅劲儿被压了下去,喉间的烦恶之感也大为减轻。
“殿下且宽宽袖,待奴婢用针理一理。”
萧曼嘴上这么说,却没等她亲自动手,俯身便拈住她袖子往上卷。
这还是冷不丁地叫人没个防备。
慕婉婷一颤,身子微微向后撤了下,手却没缩回来,僵在那里任由她把里外的袖口一层层撸卷起来,露出腻白的皓臂。
要说起来,这次的“逾礼”之处可比刚才看舌相更甚,她却反而不觉得那么尴尬了,只是自幼还没试过针,心头不觉微紧,暗地里还生出些好奇来。
这时眼看着她从身上取了针出来,拈起蚊须般粗细,三寸来长的一根,在烛火上来回燎了燎,便轻捏着她的手,刺进腕间横纹下两指处的地方。
她陡然攥手轻握,初时还有些许细微的锥刺感,之后便全无所觉,没多久就觉胸间的烦闷完全疏解开来,脑间也不再混沌闷痛了,心下不由暗暗称奇。

果然是好本事,她原先还只是道听途说,现下亲身试了才知名不虚传。
慕婉婷没抬眼,目光仍落在萧曼捻动银针的手上。
那手也是纤骨细润,瓷玉般的白仿佛能透见内中的肌理,竟有些不像男子该有的模样。
不过想想以她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多半是一入宫便开始精研此道,不曾干过什么粗笨的活,所以才养出一副冰肌玉骨来,也才做得了这等精细如发的差事。
她怔望了片刻,心头微动,不着形迹地抬眼向上觑,望向她的脸。
要说起来,她不是没用心打量过她,也不是没像现下这么近过,可许是情势所迫,又或者被心绪所累,总觉始终没瞧仔细过。
这时定定地看,才发现她那双眼极是好看,尤其是眉间微蹙时,睑尾会随之轻轻翘起,眸中狭聚的光更显得沉定专注,丝毫不为外物所扰,配着那白皙的肤色,当真是玉润生霞,卓尔不群。
扪心自问,这宫中数以万计的奴婢,还真不知哪个能有这般好颜色,或许传说中那个东厂提督秦恪还瞧得过去,她没有亲见过,但想来那么一个飞扬跋扈的人,至少绝不会跟人这般和顺的相处。
她神思物外,也不知脑袋里在琢磨什么,蓦然间就见那双专注的眸一抬,直直地迎了上来。
慕婉婷一惊,赶忙挪开了眼。
“请恕奴婢再直言一句,殿下这症本因还是情致不遂,心神抑郁所致,其中缘由,奴婢不敢妄言。”
萧曼看她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暗自斟酌了一下,便续道:“只是若放任下去,药石再好也是无效,还请殿下静心宽怀……就像从前说的,有些事情想得太深也是无益,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她嘴上这般劝着,自忖也无味得紧,听在别人耳中更不知是什么模样,暗觑她脸色,就见仍是苍白如纸,眉眼间也还是怔迟迟的,光是看着便觉楚楚可怜。
晋王不喜,新婚燕尔便一个人独守空房,佳期未过又要为大行皇帝服丧,这些或许都还忍得过。
可如今世子继位为帝,晋王分封已定,等沙戎退去后,必然就要随着一同去建兴封地,到时背井离乡,一辈子都要圈在那里,再也不能回来,整日对着一个对自己毫不用心的丈夫,但凡是个女人都会痛心难过。
其实这些不用多想也能猜出几分,若是当面说了,那才真是锥心伤怀,斟酌了半天,终于说了那几句劝慰的话,也不知是对是错。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再说话。萧曼也正觉尴尬时,猛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火熏气,正殿内也叫喊连天,嘈杂纷乱起来。
“怎么回事?”
萧曼已起了针,见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奔进偏殿,急忙叫住。
“回……回秦奉御,那头偏殿……走……走水了!”那内侍侧脸熏得微黑,满面的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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