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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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以前从没扯过谎。
自从入宫以后,不管是耳濡目染,还是情势所逼,半掖半藏着说话几乎已成了家常便饭,到如今已不觉得如何不妥了。
不过,方才那句倒也并非诈伪之言。
那一金一红两条蛊虫,她后来也细细查过。
虽然仍不能通解,但所知也深了几分。
如此阴毒的东西寄生于体内,就算驱除也未必能安枕无忧,只是今日要查的事她之前半点也没去想过。
萧曼微抬着眼,见澜建瑧眸中的寒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森然,像是根本不信,正等着她当面自乱阵脚。
那双鹰隼般的眼的确让人生惧。
她压着心中起伏的波澜,脸上不露半点破绽,这时并不出声,只做样立在一旁相候。
“宽衣做什么?”
终于还是澜建瑧先开了口,双眸略垂,落眼在她衣补的上缘。
那里一片削平坦缓,瞧不出丝毫起伏,也不知里头是怎生缠裹的,居然能完全遮掩住。
单凭这样就连本心都束住了?还是宫奴做的时候太长了,真把自己个儿当成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了?
萧曼也觉察到他紧盯的地方有些不对劲,登时不自在起来,于是假装恭敬的样子,抱拳掩在胸前。
“殿下有所不知,那只红虫体内含有异毒,却不属其自身所有,奴婢斗胆猜测,殿下原先定然中过这种剧毒,蛊虫起初便是为了驱毒才种入体内,这一物降一物的法子虽然奏效,但如此大动干戈,体内脏器必然受损。”
她本来也只是猜测,说到这里就发觉澜建瑧面色微异,显然是被料中了,于是又稍稍压了压声音:“殿下精通武学,自然知道体脉相通,牵连脏腑的几处穴位都在胸背间,须得宽衣来验才可探知。”
这说得还真是合辙相印,滴水不漏,神色间更看不出破绽。
澜建瑧轻哼了一声,点头笑道:“那好,是本王自己宽,还是你由来动手?”
萧曼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蹙眉凝向面前的人。
他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这话里隐含的意味便再清楚不过了。
她从那双眼中瞧不出丝毫调侃来,更没有哪怕一点点邪猥,有的全是暗藏讥讽的不屑和鄙夷,似乎在笑她不知羞耻,亦步亦趋学着宫奴的样儿,实则却连真宫奴也不如。
是真是假又如何,只有不存奴性,才真真正正是个人,否则就算有个周全的身子,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萧曼也在心里呵了一声,几乎不假思索道:“回殿下,奴婢手拙,平日里服侍陛下起居时都未免有些慢,只怕殿下瞧不惯,若不然奴婢自然该亲手伺候着。”
果然学了一张伶牙利嘴,不光能睁着眼说瞎话,居然还敢抬出小皇帝来压人,当面反犟起来了。
澜建瑧眼中的寒意已凛然如霜,搭在几上的手已捏攥成拳,但却没有发作,面色又平缓下来,哼声侧转过身,自己探手扯拖系带,扯着领襟左右一掀,将内外衣袍抖落,大半片腰背都露了出来。
萧曼刚才那话一出口,自己也稍觉后悔,生怕对方真的动了怒,今日这件事便办不妥了。

这时看他没发作,反而自己宽了衣,诧异之余也松了口气。
偷眼瞥向旁边,谢氏斜靠在软榻上,那虞院使得赐了绣墩坐,正半阖着眼静心诊脉,两人都是涵虚敛性的样子,像是压根儿就没注意这里,方才同澜建瑧那些话说得甚轻,想来不至被听到。
萧曼知道事不宜迟,当即便说声“奴婢斗胆”,取了针出来,将前端搁在泡了药的指间轻捻,又依次认准他背上的心俞、肺俞、肾俞,不着痕迹地在三穴上都拂蹭了一下,这才将银针刺入,缓缓捻动。
这些都是昨晚设想好的手法,用的隐蔽,很难被人瞧出端倪,可这会子真动手时,明知不是害人,那颗心还是忍不住砰跳难抑。
她暗地里连连吁了气,眼角不自禁地仍瞥向另一边。
谢氏还是仰面斜靠着,虞院使也一动没动,那双眼却已睁开了。
针是挡住的,应该瞧不见。
萧曼心里嘀咕着,手在那三支银针上流转着刺捻,明明该是须臾间的事,感觉却好像过了很久。
终于,三处穴道间渐渐泛起红来,起初淡淡的若有若无,很快便如桃朱一点,进而又殷然似血。
三点相连,犹如三片新添的伤痕,蓦然有些触目惊心。
她抽了抽唇,瞥见那虞院使颔首微点,又请谢氏换另一只手,赶忙将银针都拔去,顺手轻抹,那三片红记便又淡了下去,几不可见。
要瞧的已瞧见了,却完全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萧曼垂望着那伤痕累累的脊背,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恻悯。
因缘果报,既然是自己种下的因,得了这恶果也怨不得旁人。
“已好了,殿下请着衣。”她暗自平复下来,缓声道。
澜建瑧振臂一抖,掩了背,手上迅捷,几下便将衣袍结束好,站起身来。
“这就瞧好了么?如何?”
谢氏在那边看在眼里,语声关切问。
萧曼早已等着这一问,当即躬身应道:“回太皇太后娘娘,奴婢方才诊了脉,用针也探了,晋王殿下没什么大碍,但还是血气亏虚,比上次大伤时略好些,想来是前些日子在北境御敌,劳心劳力过巨。奴婢以为,暂时不可再长途跋涉地劳顿,留在京中静养为上。”
她说到最后那两句时,澜建瑧眸色一变,像是有些出乎意料。
只听谢氏蹙眉唉声道:“才只这几日,身子便弄成这样,我早瞧出不对了,说了还硬顶着。祖宗的规制,过了丧期,便得归藩不得逗留京师,就算在京中留医,朝中众臣那里也说不过去,啧,这可怎么好……”
她摇了摇头,转向旁边:“虞院使,你瞧现下还有没有别的妥善法子?”
那虞院使搁手起身,恭敬道:“回太皇太后娘娘,既然是秦奉御请的脉,臣这里自然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斗胆说句僭越的话,晋王殿下不论在京中留医,还是归藩建兴,身旁都离不开秦奉御,太皇太后娘娘不如传个话,陛下自然会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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