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东风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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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品的什么茶,无非是寻个借口有话要说就是了。
不过,由头却是恩赏合宜,冠冕堂皇得紧,对她这个天子近侍也算给足了面子。
这等迎奉尊送,待人接物的功夫果然拿捏得内外得体,恰到好处。
原来一直不显山露水,现下便瞧出来了。
到底是在宫中一步步熬出头来的人,若没些眼力和手段,也决不能坐上贵妃中的第一位。
萧曼一早便料到了秦恪今日的安排别有因由,如今这盛情相邀更是醉翁之意,显而易见。
反正是要探个虚实的,这样相见总比循规蹈矩,隔帘跪拜叫人舒服。
她也丝毫不做倨态,比手道了声“有劳”。
那宫人却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红着脸恭恭敬敬地应礼做请,当先在前引路,沿途还时不时暗地里拿眼偷觑她,那神色分明不是惶恐含惧的样儿。
萧曼一开始便有所察觉,也能品出里头的意味来。
对奴婢而言,宫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每天都是同样的刻板清苦,也没什么乐趣可寻,日子久了,起那个心思的可不光是六根不全的内侍,要不然怎么会有“对食”一说。
她心下不免生出那么一丝尴尬,当下只做不见。
从前殿到中庭,再循着侧廊绕到后院,迎面豁然开朗,入眼就见花木盈荫,绿蔓攀缘,中间一池碧水,细雨中粼波漾漾,周围湖石错落。
秋实愈深的节令,万物本已渐呈衰相,这里却还是一派郁郁繁盛的景色,尤其是那池水中的荷叶,非但没见枯萎,反而依旧葱翠鲜绿,盈盈欲滴。
那宫人脸上兀自红潮未退,小心翼翼地朝重木掩映后那座八角亭榭比手做请,跟着连头也不敢抬,就抿着笑退了下去。
萧曼早望见那里面隐约朦胧的身影,又整了整衣袍,径自走过去。
从旁边绕过几株桂树,就看那亭子竟是张脚立在一块半悬的硕大台岩上,内中雕甍秀槛,丹楹刻桷,檐下的牌匾上横书着“听雨”二字,倒也与目下这天时之景相契得紧。
这时候离得近了,自然瞧得清楚,就看亭内铺着矮几,上头釜器齐备,旁边支着小炭炉,徐氏一身素淡的鞠衣,正席地跪坐在那里,用两片青竹夹着茶饼,放在火上翻烤。
萧曼不禁微觉惊讶,当年胡骑攻破中京,山河破碎,而后群雄并起,播乱数十载,大夏初立之际,百废待兴,高祖皇帝遂以奢靡之由,便禁绝了千百年传袭下来的饮茶之道。
时至今日,世人大多只识散茶冲泡的法子,却不知烹煮之法才是饮茶正道,这徐氏瞧着竟好像颇有研习,实在叫人大出意料之外。
她心下也暗暗佩服,越来越觉这位太皇太妃娘娘像是个闲雅之人,出身家世也必然不俗,如今退居颐养,寄情风月,倒是悠然自得。
但究竟有几分是真的纵情随性,又有几分是不情愿的韬光隐晦,那便不得而知了。
萧曼沉了口气,不急不缓地走上去,在亭外石阶下站定,依着规矩正要拜见,徐氏便先已朝她点头而笑:“小秦公公不必多礼,请入亭来坐。”

那和蔼的样子倒是显得真心诚意,叫人心生暖意,也难以拒绝。
萧曼却不敢立时应承,仍在那里恭敬道:“奴婢惶恐,太皇太妃娘娘只管叫个名字便好了。”
“哎,小秦公公服侍先帝,如今又陪伴陛下,兢兢业业,有大功于社稷,哀家素来敬重,现下又晋升司礼监,自然要尊着些,咱们说来也算相熟,不必拘礼了。”
徐氏改用一手握着竹夹,腾出另一只手来,含笑朝案旁示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不由人再拒绝了。
萧曼仍旧依着规矩谢了恩,这才拾级而上,到亭中却不敢真坐,便躬身侍在旁边,暗觑着脸色等她开口。
“多承陛下天恩浩荡,还能念着我们这些闲废的人。唉……先帝这一去,不能晏驾随行,也只能每日里找点闲趣混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吧。”
徐氏打诨似的自嘲着,目光仍落在那只巴掌大的茶饼上,火光映起一丝莹亮,丝毫不像那话里透出的颓靡之气。
这话怎么听都像暗有所指,但又不挑明,显然是还在存心试探。
萧曼暗地里存着底数,索性也不着急,便微笑道:“娘娘言重,守灵致祭时,两次多承娘娘出言开解,陛下前几日还念叨您好来着,哪会忘得了。”
她这话和风送暖似的暗合人心,徐氏不由一笑,眸色也更亮了些。
“几句正当时的话而已,谁说都是一样,只不过偏巧我在跟前而已,也值得陛下挂心念着,哀家这该说什么好?只怕多半还是小秦公公在陛下面前提起的,哀家这里还要多谢。”
“奴婢岂敢妄言居功,陛下圣聪仁孝,确是一直记着娘娘的好。”萧曼故意顺着往下说,忽而话锋一转,又俯近了些,“不仅是陛下,就连焦掌印和秦厂督也都知道娘娘秉公持正,宅心仁厚,没有不衷心称赞的。”
这话已带着几分暗中寄意的味道了。
徐氏听得呵呵而笑,面色愈发舒缓,连手上的翻动之势都轻快了些。
这时那茶饼的外皮已微微泛黄,上面能见到起伏的凹凸。
她又换做一手拿竹夹,另一手朝矮几上探。
萧曼一直在旁边瞧着,当即便知道她要什么,轻手从案上拿起闭子,却没交给她,探过身去,将火虚虚地掩小了几分。
如此眼明心亮,的确是少见,难怪能在那么多奴婢中脱颖而出。
徐氏冲她点点头,继续架着茶饼在上面烤,瞥眼暗自打量。
小小的年纪,左不过也就十六七吧,身量还没如何长开的样子,面目却已生得这般俊俏,宫中那些千挑万选的女人也未见得有几个及得上的。
想想那秦恪当年便是如此,先帝宠信有加,后来把这秦祯留在身边,只怕也不光是医道的缘故……
她和然一笑,朝旁边撇了下颌:“那边的釜还没醒过,哀家这里又腾不开手,小秦公公可否搭把手帮衬哀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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